第九百九十七章 過去的依仗,未來的不定
“我，明白了！”
“欲成造化，須行險路！”
“納無窮‘他我’于己身，以‘本我’御萬年，回歸人間，再活一世。苦渡紅塵，明悟真我，而后渡苦海，登彼岸！”
陳休的眸間有著幾分果決，話語森然，斬釘截鐵。
“你，確定？”九靈元圣眼眸微挑，多了幾分驚異之色，怪笑著道：“如此瘋狂的舉動，如此近乎于賭博的道路，倒是和我記憶之中那個算計萬千，謀定而動的陳休，有著千差萬別。你真的要選擇這樣的道路？”
陳休的眸子無比幽深，似是凝望著遠方，輕聲道：“生滅之間，唯賭而已。這是我唯一的機會，再無后路。十年，在凡人的一生之中，或許占據了漫長的歲月，但在漫天神佛的眼中，不過是須臾剎那。”
“大世帷幕揭開的那一刻，諸位大能者功行圓滿的那一刻，即為人族的最后之戰。此戰，不可退！彼時，倘若人族無有造化之境，那么，便再無后路。畢竟，大能者不會再容許人族再誕生第二個休！！”
話語落下，他的身影悄然消散于琉璃凈土之間。
“菩薩，你覺得陳休此行，有著幾成把握？”九靈元圣緩聲開口，眸間有著幾分不安。
“零！這不是一條正確的道路。”月光菩薩緩聲道。
“既然如此，那您為什么不勸阻他？”九靈元圣有些沖動地問道。
“因為，有人會點醒陳休的。”月光菩薩的話語平靜無比。
足踏云層，身籠罡風，陳休且行且思，思量下一步該怎么走。
這是無法悔棋的最終棋局！
身成造化，則人道盛世，恒久恒昌！
行過泰山之巔，路過峰巒古亭之際，有著淡雅清雋的話語悠然響起：“小友，老夫看你似是心有執念，不如放下煩思，于我共飲一杯水酒如何？貧道，也可為你化解憂慮，闡明大道。”
陳休如夢初醒，緩步落于古亭之上。
正前方，云海之間，古亭縹緲，恍若置于仙境之間。
身披素袍，三縷長須的道者悠然飲酒，面容清雋，仙風道骨，超然出塵。
他的掌心，似是托著一方古老而悠久的神印。
看到他的那一刻，陳休渾身一寒，忍不住驚聲開口：“天，天尊？”
廣成天尊！
道門九尊之一的廣成天尊！
一如他曾經所見那般！
那位與天庭墜落、靈山覆滅、天魔出世等諸多上古大事件，都有著千絲萬縷牽扯的道門天尊，此刻再一次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
“坐。”廣成天尊溫和一笑，輕點石凳。
陳休的眼中有著幾分猶豫閃爍，思索再三，緩步行走于石凳旁坐下。
“如此愁眉苦臉的，可是心有疑難？若是心有苦悶，不妨告知于我。畢竟，你也算是我的弟子。”廣成天尊笑呵呵地開口，似是溫和的長輩一般。
陳休眼眸閃爍，猶豫再三，還是選擇了開口。
雙手抱拳，無比鄭重！
“大世將至，漫天神佛將歸！晚輩欲臨造化卻只有輪回法一道可尋，還請天尊賜教。”
廣成天尊悠然一笑，“輪回法，那需要百年，甚至千萬年去感受，去領悟。你的時間，足夠嗎？”
陳休的臉色驀然變幻：“晚輩希望，一瞬間納萬千‘他我’于‘本我’，而后封絕‘本我’的記憶和神通，直接以‘本我’之身參與輪回。”
“容納萬千‘他我’的那一刻，你的存在，將會為萬界神佛知曉，如黑夜之中的明火。你，確定要這么做？”廣成天尊淡聲道。
還有這個說法 陳休微微有些遲疑。
他已經做到了參與輪回的準備。
而今看來，這條路卻是不妥。
“既然你敢賭，那為何不嘗試著‘斬吾見我’呢？”廣成天尊的話語間似是有著深意。
斬吾見我？
陳休品讀著話語間的深意，面有思索之意，雙手抱拳行晚輩之禮，“陳休愚鈍，還請天尊點明！！”
“渡苦海，臨彼岸，身成造化！”廣成天尊淡笑著道：“苦海之上，眾生沉淪，你可知為何？苦海之上，人世紅塵之間的一切，昔日的牽掛，往昔的恩怨，于此刻皆如神岳寒鎖！絕世天仙者，投影無窮，‘他我’無盡，執掌萬千宇宙，諸天留名！而造化之境，是為諸天唯一，萬界唯一！！你需要將一切的投影，一切的‘他我’，一切的顯化，皆歸于‘本我’！這意味著什么，你知道嗎？”
陳休緩緩點頭，“晚輩明白！！化萬千‘他我’歸于‘本我’，既是同時執掌萬千宇宙，也是背負一切‘他我’于紅塵萬丈之間的恩怨和牽掛！為神明者，須背負神明之名，承擔神明之職，回應信徒的請求；為帝王者，須背負江山社稷，須承擔人間的殺業和功果；為妖邪者，須承擔昔日的罪孽和業果！”
“你的理解，是正確的。因此，便有‘斬吾見我’之法流傳于世。”廣成天尊搖晃著手中的酒盞，晶瑩的酒水在朝陽間顯得顯得格外清澈。
“斬卻‘他我’，同時斬卻一切的枷鎖！”
他饒有興趣地看向了陳休：“你倘若真有這份勇氣，那可以去嘗試著‘斬上一刀’！只有經歷過，才能夠有所頓悟。”
陳休驀然抬首，只覺得廣成天尊話中有話，“敢問天尊，我該如何‘斬吾見我’？”
“如今的你，最大的依仗是什么？你的一切，皆是源自于此。無論是你的‘本我’，還是‘他我’！當你舍棄最大的依仗的那一刻，‘他我’盡散，‘本我’回真！彼時，孤身渡苦海的你，將再無任何枷鎖！而只要渡過苦海，就是造化！只是，我想知道，你有沒有這個勇氣！”廣成天尊淡笑著道。
陳休眉頭緊鎖，話語間有著幾分迷茫和不解：“我最大的依仗是什么？我最大的依仗”
因果之道，虛幻道果？
這應該算吧，畢竟是自己執掌的法理，所領悟的大道。
光陰刀？
不對！
此前，祂沒有覺醒到天仙層次的時候，我依舊于人間無敵，也照樣弒神殺妖。
難道，是作為人皇的身份？
這更不對了。
對于我而言，人道眾生之力，僅僅是守護之用.
思緒轉動之間，陳休的眉頭越發緊鎖，于此之時，廣成天尊無比悠然地道：“癡兒，你還沒有明白嗎？你最大的依仗，就是你的武道境界，你的天仙境實力啊！沒有武道，就沒有武圣；沒有武道，也就沒有你于天業府之后的一切！你的‘本我’，就是最原始的陳休，靈魂奪舍復蘇的陳休，和世間沒有任何牽掛的陳休！而你的一切‘他我’，將不復存在！這樣的你，踏足于苦海，將無有任何枷鎖！”
陳休的眸子劇烈一顫，心中百感交集，念頭起伏之間想要反駁，但卻是不知如何開口。
似乎，確實如此。
因果之道，因武道而執掌；光陰刀，因修行《天帝玉冊》而感應；人皇之位，更是因為《人皇天錄》的修行，以及此刻的實力！
自己的一切，都是源自武道。
從大隋王朝的邊陲小鎮天業府中走出之后，最大的依仗和憑借，便是武道。
孤身一人行，側畔有牽掛，好友不可盡信，故交無力相助！
走到現在的自己，依仗的就是這一身的武學！！
江湖之上，面對萬般惡意，爾虞我詐之時，自己沒有求生拜佛，而是一步步修行功法，提升境界，增進實力，最終一刀斬落眼前敵；
生死存亡之際，蒼天現世，神祇出手，自己沒有逃避，沒有退卻，只是握緊手中的刀，逐鹿天下，積累實力，在緊要之時，刀斬蒼天，讓祂滾回封印之中！
一切的一切，皆是源自武道。
“看來，你應該想明白了。”廣成天尊凝視著陳休，話語淡漠：“你這一生，最大的依仗，是功法修為，也是武道境界！！你的萬般‘他我’，你在諸天萬界之間的投影，皆是源自武道。作為靈魂至此的你，和這個世界的一切恩怨，也源自武道。”
“‘斬吾見我’，看似復雜，實則無比簡單。自斬武道，‘他我’消散，‘本我’歸真，而后登臨苦海！”
廣成天尊雙眸如炬，凝視著陳休，沉聲開口道：
“只是，你能夠斬斷這份依仗嗎？或者說，你有這個膽子放棄自己的武道修為嗎？”
“而且，我再告訴你一件事！即使你自斬武道，放棄和世間的萬般牽扯，掙脫枷鎖，依舊有可能沉溺于苦海中，無法登臨彼岸！”
“彼時，你就是沒有任何實力的凡人，呼風喚雨，搬山攬月，對你而言都將是過去！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習慣執掌大權，習慣了武道鎮壓一切的你，倘若真的失敗了，你還能夠維持住內心的平靜嗎？”
聽到這一連串的問題，陳休的拳頭下意識地握緊。
一時間，他的內心深處有著萬般念頭浮現。
“我好不容易才成為絕世天仙，這么多年的心酸，這么多年的努力，你讓我一朝放棄，怎么可能？”
“這是我修煉而來的實力，是真正屬于我的力量！！這，也是我逐鹿造化之境的最大保障，一旦舍去，我拿什么成為造化？我拿什么去抗衡天下？”
“更何況，哪怕是自斬武道，也有可能失敗。我為什么要嘗試這么虛無縹緲的方法？我可以嘗試封印自己的記憶和修為，然后以輪回的方式去紅塵之中歷練。”
萬般心思，郁結于陳休的心頭，讓他無法冷靜。
如果，自己真的自斬一刀，徹底放棄武道，那么，自己拿什么來面對如今危機四伏的大唐天下？？
無生教，素女道，上古宗門，佛門，乃至幽冥深處煉獄惡鬼，都在一旁虎視眈眈！
如果，自己放棄了武道修為，那么，該怎么面對而今的局面？
而今之世，已然有天仙者歸來！
大唐無有天仙鎮壓局面，怕是等不到大幕拉開，已然分崩離析！
如果，自己舍棄了武道，追求那虛無縹緲的造化之路，萬一失敗了怎么辦？
自己一旦失敗，那么天下就徹底亂了！
“不行，不行！”陳休咬緊牙關，眸子瞪得老大，似是瘋狂：“可是，如果我不選擇這一道搏命之路，那么，我接下來該怎么辦？真的封印記憶，踏入輪回的話，時間夠嗎？我不選擇搏一把，往后危機之時，我難道要事事去依靠九靈元圣和月光菩薩嗎？”
“假若，我真的選擇了這一道搏命之路。那么，我是要放棄武道的！我的一切，都是源自于此。失去武道，我將如無根浮萍一般，什么都不到，什么都無法完成。那般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場景，光是想到便讓人感到恐怖！但是，我若是舍不得武道，蹉跎于此，不盡快做出抉擇，那么，我就是在浪費時間。”
怎么辦？
現在，我應該怎么辦？
這一刻，陳休的心亂了。
素來鎮定自若，哪怕是昔年面對蒼天之時都能夠冷靜分析的他，心思徹底亂了。
一時之間，有些舉棋無定，不知所措。
廣成天尊放下了手中的酒盞，話語淡漠無比：“你現在是不是很苦惱？我想也是。如果，這個法子非是由我提出，而是有他人建議，你會不會覺得這是一個陰謀？只言片語之間，便將當世的最強天仙騙的暈頭轉向，最終選擇自斬一刀，淪為廢人。”
“你現在的掙扎，你現在的不安，你現在的彷徨和失措，不都是代表著你你無法舍棄武道嗎？”
“現在越是無法放下，越是無法走出這方迷霧。”
“陳休，我是很看好你的，一如當年你證道法身時一般。我覺得，你會是比我那位弟子，更加優秀的人皇。因為，現在的你，還是人，而非是神！你沒有失去那份作為人的憐憫和情感。”
“你這么不安，是對自己失去信心了嗎？”
話語轟鳴，陳休的念頭如海浪之上的浪船，此起彼伏，搖晃不定。
“天尊，不瞞您說，我確實有點彷徨。”
陳休自嘲般笑了笑，“大敵將至，極致的壓迫讓我有些失去了理智。”
“若是如此的話，那就自封記憶，封絕證道造化之念，竭力將修為達到天仙境的圓滿。而后，再下決定。”廣成天尊寒聲開口：“現在的你，太執著于虛無縹緲的遠方。既然無法做出決斷，那就是努力讓身為天仙的自己踏入圓滿，而后去天下看看，去感受苦海，再行決斷！”
是啊。
既然此刻的我猶豫不絕，那就將目光放在眼前。
將天仙境的圓滿，作為此刻的目標。
走一步，看一步。
莫名的擔憂，莫名的不安和彷徨，反而會讓我失去那份冷靜。
至少，自己現在知道了一道通往造化的道路！
陳休的眸子清明了幾分。
天仙圓滿，清除大唐境內的亂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