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
“快點!快點!”
夜深人靜的街道上,位于圣心坊的諸位府邸里,一輛輛馬車兵卒打著火把燈籠匆匆奔行。
車轅聲鞭子聲,人的呼喊馬匹嘶鳴一時間將清寧的街道渲染出熱鬧。
“喲,王兄,這深夜帶這么多兵馬出來,是要操練士卒?”
一輛卷著簾子,掛著風鈴的奢華馬車內,琿王公孫曲在窗靈朝側面的巴王公孫俊拱手說笑,后者身形肥碩只是冷哼一聲,“為兄做什么,與你何干,王弟不也深夜練兵?”
“呵呵,那就看王兄的兵快,還是在下的兵快了。”
兩人口中言語相譏,放下簾子,便同時開口,讓駕車的軍士加快速度,與其他街巷駛出的王兄王弟馬車誰也不讓誰,在街道并駕齊驅的,偶爾擦碰上,車輪硬生生相抵,震的里面王爺都跌的東倒西歪,幾方的士卒將校也好不相讓,抽出鋼刀壓下長矛邊跑邊隔空廝殺,兵器攪在一起,是乒乒乓乓延綿不絕響徹長街,一路蔓延至信陽河那邊。
真君廟外的寮舍,胖道人盤坐床尾,桃木劍被他橫放雙腿間,目光威嚴的一眨不眨,隱約聽到動靜時,微微側了下臉。
“有很多人朝這邊過來。”
徐懷遇持著黝木站在屋外檐下,他也聽到了外面街上的動靜,視線緊緊盯著街口方向,就連身旁的老牛也站了起來,一晃慵懶的姿態,昂著牛角,晃著頸上一豎鬃毛,頗為矯健的擺出迎敵的姿態。
打不過其他妖怪,還打不過一群凡人兵馬?
老牛心里其實也苦,按它的道行,一些小妖小怪,或尋常修道中人,都能應付一二,可跟著主家,遇到的妖魔或修道中人,根本就不是那些尋常妖怪能比的,不是元嬰之境,就是接近妖王級別,再次也是地方一霸。
一群凡間兵將,總該能讓老牛逞下威風了吧?
它想。
下一刻,鬧哄哄的腳步聲兵器碰撞聲朝這邊蔓延過來,昏黑的長街上,數百道身影擁著四輛馬車前前后后過來,四個身著王袍的人影被親兵攙扶,隨后互相推搡著快步走進真君廟范圍。
“真君!”
“真君,孤乃魯王公孫簡,特來求見!”
“孤也是。”這是巴王公孫肇。
“真君,你可在廟中,孤要進來了!”
真君廟還處于修建之中,四周還有架梯未拆卸,自然看得出是無人居住的,諸王站在廟門外看了看,目光齊齊轉向右側的寮舍,見到檐下著道袍的徐懷遇,紛紛抬手相招。
“徐廟祝,真君可是回來了,如今還在何處?”
“徐校尉,孤與你可是一起殺過越劼人的,真君面前,可要引薦一番啊。”說話的是陽王,他曾也帶兵去過前線。
一直沒說話的琿王公孫曲自然不甘落后,“徐校尉,還有孤呢,真君是否在里面,讓孤先進去見上一見。”
說著就要往前過去,徐懷遇連忙一橫手中法器的同時,旁邊的老牛已經沖了出去,那邊拉扯的幾位王爺還未反應過來,就感覺地面一震,目光里一頭碩大的青背老牛矗在面前,晃著缺了一個尖角的犄角,朝著他們瞪來,口鼻噴出的粗氣,肉眼可見的化作白煙在空氣里飄散。
幾人拉扯的手頓時一收,面色一肅,齊齊向后退出兩步,不敢發出丁點聲音來。
身為王爵,完全大可不必在麾下兵將面前如此作態,然而之所以這么做,諸王心里都有盤算的,一則真君廟信徒在京畿之地人數眾多,勢力不可忽視;二則,聽聞天師府都還要賣幾分面子,想來在修道中,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三則,不像其他修道中人,雖會法術但大多不會對普通人動手,最多也就是小懲一番,可這位真君是真會下手的,誰不想身邊有這么一位不貪圖名利,又法力高深,還敢插手凡間事物的高人?
誰要有這么一人在,那皇位基本就十拿九穩了。
不過眼下,被一頭老牛攔住,他們就有犯難了,傳聞真君有一老牛,專門用來拉車,以往聽過便是,沒有太過在意。
然而,此時此刻幾個王爺心里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哪里是一般的牛,他們就沒見過站起來,背都比人都還高出一大截的牛,四肢肌腱虬高高隆起,虬結如鋼筋。
這老牛的模樣,別說上去硬碰硬,光看都覺得心驚膽戰,魯王吞了吞口水,手在背后朝麾下心腹打了打手勢,大抵是想讓兵卒上去,將那老牛圍住,給他們爭取沖去寮舍的空隙。
那邊的士卒你看我,我推你,猶猶豫豫的不敢過去。
“這怕是刀都噼不進去吧?”
“真君拉車的牛,能是普通的牛?”
“咱們上還是不上?”
“廢話,上最多被牛踹一腳,不上等著回去砍腦袋!”
一合計,魯王麾下兵卒一咬牙,閉著眼睛沖了過去,手中兵器自然是沒帶的,萬一讓那老牛誤會,別說一蹄子,那尾巴甩過來,都夠他們喝上一壺。
下一刻。
二十多人一窩蜂涌了上去。
此時,洛都下方,厚實的地層之下,是幽綠的地界,對上面發生的事,還不知情的陳鳶正被鬼卒簇擁著走過一片荒野,旁邊的王兆遠對這邊已是熟悉,拖著鐵鏈,邊走邊給陳鳶介紹,就連矗立遠方盡頭只能隱約看到的山巒也能說上一通。
不久,來到延綿的城墻外,城門是一顆巨大的鬼頭張著血盆大口,一排排鬼魂野鬼正從下方飄去里面。
“真君,這就是鬼門關了,聽三爺說,這里該是由神荼郁壘二神值守,不過眼下還空缺著。”
這兩位陳鳶知道,小到門神,大到一方神祇也不為過,而且還是黃帝時期的,有威懾萬鬼之能,至于為什么沒刻是因為陳鳶忘記了。
雖說只有京畿之地,恐怕已是不小了。
陳鳶踏入鬼門關,望著遠遠沒有盡頭的地府世界,心里不由感慨,難怪這些時日森羅殿的陰神沒一個愿意出來,都在埋頭擴展陰府業務,速度之快,令陳鳶佩服。
與之前獨自一人來不同,這次有王兆遠陪同,周圍陰魂也都有鬼卒押送,顯得喧鬧,四周建筑也都一一介紹,知曉起用處。
偶爾也看到這片幽綠的天地盡頭,有巨大的黑影拖著長身在遠方游弋。王兆遠指著它說道:“真君忘記了?那家伙就是被真君逼的逃竄的蛐蟮巨妖,好家伙,當時一頭就扎到陰府里來了,把三爺和四爺都嚇了一跳,好久沒見過這么有膽量的妖怪,元神出竅跑來這邊搗亂。”
這件事,之前陳鳶聽牛頭馬面在路上講過,忍不住笑道:“有句老話怎么說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
哈哈!
這話不僅王兆遠,簇擁的一幫陰鬼也都笑了起來。
一路來到森羅殿,白無常雙手交叉袖里,孤零零的站在那耷拉著長舌,笑瞇瞇的看過來。
“鳶見過八爺。”陳鳶上前拱起手。
“客氣。”白無常笑瞇瞇的勾了勾手指,示意陳鳶跟他過來,徑直走去面前恢宏的建筑,殿門緩緩打開,里面是嗚嗚咽咽的鬼哭,立在大殿幾座燈臺亮著幽幽綠火,不過里面仍舊空空的,最上面一排十殿閻羅的位置也沒有任何身影。
“大伙都在忙著呢,不過圣君早就等候多時了。”
白無常指了指前方,十殿閻羅座下一側,一道猩紅狀元袍的身影,頭戴官帽,一手負在身后,一手捧著書卷正看著。
“鳶拜見圣君。”
回答陳鳶的是,嚼鐵般粗獷之聲:“少來這套,可帶有酒乎?”這話把陳鳶弄的愣了一下,頓時想起鐘馗幫忙除滄瀾掌門李驄云時請他喝酒的承諾。
“哈哈,圣君不說,鳶差點就忘了。”
陳鳶從腰間拿過一葫蘆,那是孫正德暫讓他保管的,眼下正好使用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