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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六十九章 黿鼉為船

  寒風擠進房里,蹲在門后的林大石瞪大眼睛,捂著張開的嘴巴,發出喉嚨咯痰的怪聲,生怕驚動外面飄飛過去的兩道怪異身影。

  本能的挪著腳轉身爬去床上,拉起褥子將頭罩住,抖的跟篩子似得。

  ‘難道是下午河里兩個妖怪?’

  想到此處,他趕緊去搖熟睡的趙三,后者撓著臉頰醒轉過來,“大半夜不睡覺做甚?”

  “有妖怪!”

  那林大石吞著口水,朝外比劃,又指了指腦袋:“兩個妖怪從門外過去,一個牛頭,一個馬頭,身子有這么——高!會不會去找你那師弟麻煩?咱們要不要通知他,以免遭了暗算?”

  “廢話,還不趕緊的!”

  趙三掀開被褥就從床上跳了下來。

  兩人忙碌,商議對策的同時,門外的客棧安靜詭秘,地上有著薄薄的水霧彌漫,值夜的店家伙計撐著下巴,靠近油燈,在桌上睡的迷糊。

  那二樓上,另一間房子里,陳鳶聽著師父鼾聲起伏,一邊籍著油燈翻看手中這本《黃川雜疑》,其實心頭掛念的還是下午江邊發生的事。

  “大黿…就是鱉了吧。那大鼉是什么,揚子鱷?”

  “記得六年前過江時,遇上的是一條大青魚和大青蟹,沒有這兩家伙…什么時候鉆出來的?”

  “還如此堂而皇之,將滄瀾江視為私有…江水之中,蛟龍為長,河伯什么時候由這兩家伙當了?”

  陳鳶沒心情看下去,闔上書冊,目光看過床上熟睡的師父,還有床下一個肚皮起伏的大蛤蟆,微蹙的眉頭里,不由想去滄瀾劍門。

  “莫非是滄瀾劍門不能下山,這一代妖物方才露出頭角?”

  “果然…有因有果。”

鐺鐺鐺  一股寒風擠進房里,桌上燈焰搖曳,那邊床上的瘋老頭迷糊的翻了一個身,呢喃:“有陰氣…”

  片刻,門外是熟悉的聲音。

  “真君,俺阿傍來了。”

  旁邊也有一道話語跟著響起來:“阿婆也來了。”

  門口,一身甲胄,手持狼牙棒、鋼叉的牛頭馬面,晃著腕上鐵鏈好似無實質一般,拱手躬身完畢,徑直穿過門扇走去了里面。

  走廊過道上,第一間微開的縫隙里,兩張臉上下重疊的湊在縫隙,慢慢往外探,瞅著那高大的兩道身影走去陳鳶房中,兩人跪在地上的腳都繃緊翹了起來。

  “進去了進去了。”

  “別說話,你剛剛聽到什么沒有,他倆喚我師弟是何稱呼?”

  “我哪聽清啊,光顧著害怕了。”

  趙三心里也怕得緊,那兩道人影哪里是什么人的模樣,光看著就瘆的慌。

  “我看那兩個妖怪,對我師弟還算恭敬,咱們…咱們還是繼續回去睡覺吧,就別摻和了,給我師弟惹麻煩。”

  “趙兄說得對,說得對,我早有此意。”

  兩人飛快說了幾句,將門扇輕柔的重新闔上,連滾帶爬的摸到床上,縮去被褥里將腦袋罩住,不敢露出丁點來。

  與此同時。

  隔壁房間,油燈的光芒受到陰氣影響變得綠瑩瑩,站在門口二將渾身散發兇煞陰氣,饒是對陳鳶恭敬,可那氣息還是讓人受不了。

  “三爺四爺,陰府之事處理好了?”

  陳鳶知道牛頭馬面在森羅殿的地位,雖說兩位對他恭敬,可自身也不能因此輕慢對方,倒了兩碗涼水擺去桌上,請了二位坐下說話。

  “我兄弟倆聽到真君遇上難事,循著氣息過來幫忙的。”馬面相比牛頭,言語直接明了,他看了看四周,“事情已經解決?”

  “只能解決一半。”

  陳鳶也瞞兩人,將事情原原本本說給對方聽,旋即,也有些好奇:“兩位是如何得知,這方神靈與我斗法?”

  “一個道士死了,被陰差帶到陰府。”

  “在客棧外面。與我二人所帶鬼差一起。”馬面指了指門扇說道,“還有那蛐蟮,我們也一并帶來,當個行腳的坐騎。”

  牛頭聞了聞碗里的涼水,呵呵笑了起來,附和一聲:“趕路還不錯!”怕陳鳶不疑惑,便補充繼續說道:“蛐蟮巨妖已被拷問,消息已在驅魔真君手中,臨走時吩咐我倆告知您,有空回洛都一趟,拷問的消息好一并給你。”

  “回洛都?”

  陳鳶沉吟片刻,點了點頭:“在下正打算過江一趟,舊地重游一番。”

  “好雅興。”馬面比了比拇指。

  “…哪有那么輕巧,今日就遇上一些事了。”正好來了一幫陰兵,還是牛頭馬面為首,如此機會不用白不用,陳鳶索性請二人麾下陰兵將江中二妖降服。

  馬面:“不是難事。”

  牛頭:“阿傍喜歡。”

  言罷,牛頭馬面相繼起身,抬手一拱,提著各自法器轉身飄出了門扇,正好兩人出來沒撈上一杖打,碰上惹到真君的,出手教訓一番也不為過,何況還是兩個仗著江中修行為非作歹的兩個不成氣候的小妖。

  掃了真君顏面,就是掃他們的。

  牛頭馬面一出客棧,長街上數百道著甲持長矛、或鋼刀的人影立在黑暗里,面容如枯骨,眼眶深陷,可渾身上下透出的陰氣讓人不敢小瞧。

  一旁還有一道士打扮的魂魄,見牛頭二人出來,上前行禮,還未等他開口,牛頭馬面便讓他跟著一起離開,帶著數百陰鬼馭起一陣茫茫白霧、陰氣,穿街過巷直接殺去江邊。

  濤濤江水翻騰,水面之下是湍急的暗流,江底暗礁遍布,也有寬大的縫隙深處,有著小船般大的黑影潛伏,不時有一連串的氣泡從它口鼻間升去水面。

  “老黿,今日咱們是不是做的有些過了?滄瀾劍門雖然不出山了,可其他修道之人,恐怕也不是那么好惹的,今日撞塌渡橋、弄翻船只,會不會惹他不高興,在江邊布陣對付我倆?”

  另一道橢圓黑影從鱉甲探出半顆腦袋。

  “怕個甚,他敢渡江,我撞翻他。不是每一個人間修士都如滄瀾劍門那般厲害。”

  “但我總感覺有些不妙。”

  “哼,莫要擔憂,真有能耐,他就來江中與我倆一會,把我拖出水面試試?!”

  嘩——

  河底水流陡然加快,明顯感覺到的二妖心里咯噔一跳,有著叮當的鐵鏈聲,恍如穿過了水浪傳到江底,四目抬起望去上方水面,

  有兩道碩大的身影在前,站在江河之上,飛速而行,而周圍是密密麻麻的陰鬼氣息將這段江水圍的嚴嚴實實。

  “別怕,一幫道行高的陰鬼罷了。”

  “難道是下午那人間修士請來降我兄弟倆的?”

  “…咱們不出去,他們未必敢下來!”

  然而,二妖話語剛落,那水浪起伏的江面之上,牛頭手中鋼叉猛地舉起,對準了河面。

  “好膽的江水之妖,敢在真君面前放肆!”

  “動手!”

  兩道不同的話語從牛頭馬面口中暴喝,鋼叉轟的破開水浪,直接摜入河底,呯的叮在大黿面前水床巖石上,嚇得它腦袋都縮回了鱉甲里。

  “這…這么兇殘?”

  下一刻。

  江面上的馬面阿婆,狼牙棒揮開,“兩個小妖,速速上來隨我到真君面前請罪,否則扒了爾等魂魄帶回陰府受罪!”

  見面動靜,手猛地一揮:“動手!”

  話語落下,這段江河兩岸數百名陰鬼,手中非實質的兵器,如同狂風暴雨般紛紛打去江面,濺起無數水花,磅礴的陰氣攪的河床動蕩,常年淤積的河泥翻涌彌漫。

  污濁混雜當中,忽然一對猩紅大眼在水中亮了亮,陡然浮起短吻的鱷頭,呲牙咧嘴,豎瞳綻出兇煞猙獰,望著上方一個馬頭的陰鬼,腦中無數計算,只待張開剎那,眸底倒映的是滿是鐵釘的狼牙棒迅速放大。

  還未反應過來,就被馬面一棒敲在腦門。

  “看什么看,趕緊滾出來受死!”

  他這一棒,敲的大鼉在江中掙扎翻滾,疼的眼淚都快掉了出來,牛頭取下手腕上的鐵鏈,晃了幾個大圓。

  “阿傍喜歡這兩家伙!”

  言語里,手中鐵鏈拖著‘嘩啦啦’的金屬碰撞聲,甩去江水當中,手臂猛地一拽,鐵鏈頓時繃緊。

  那大鼉被鎖住一條腿,拼命掙扎嘶吼,往日輕易掀翻一條船的力道,眼下如何也使不出來。

  眼見大鼉快被拉出水面,這時江中那頭大黿忽然浮了出來。

  “我們認輸…降了降了,還求諸位放過我們,我兄弟倆這就給那位修士道歉,馱他過江。”

  “哼,早知如此,何必受這些罪過。”

  馬面提棒看著他倆,“若心里還詐,可就沒有下一次了。”言罷,抬手握拳,河邊轟的一聲,一條巨大黑影,拖著長長的身軀破土而出躍上了半空。

  乃是一頭蛐蟮,僅僅元神狀態,那妖氣能讓江中二妖感到窒息。

  那兩妖嚇得渾身哆嗦,當即爬到岸邊,將腦袋貼到地上表示不敢造次。

  黑夜漸漸過去,天色逐漸從昏黑到蒙蒙發亮,安靜一夜的小鎮再次喧囂起來。

  趙三和林大石一夜都未睡著,渾渾噩噩的洗漱一番出了客房,本想去叫陳鳶,可被店家伙計告知,房里的客人一大早就出門去了,若要尋他,可到昨日的江邊。

  兩人也生怕陳鳶就這么走了,趕緊收拾收拾,飛快跑出鎮子來到昨日待過的地方,路上是沒有牛車的,兩人站到路邊眺望,遠遠看到熟悉的車輛已等候在江岸。

  經過昨夜,林大石沒了之前那般聽玩笑的心態,比趙三還要來的激動,聽到趙三疑惑的說在這干嘛,他當即就反說回去:“高人嘛,定然有高人的打算,你懂個甚。”

  言罷,朝江邊的負手望著水面的陳鳶背影興奮的揮舞手臂。

  “高人,我…我們來了。”

  兩人腳程不慢,也都不是身嬌肉貴之人,下了道路,飛快跑向河邊,趙三開口問道:“老四,大清早的你在這做什么?”

  “渡河。”

  渡河?

  兩人面面相覷,望去茫茫江面,一沒有渡橋,二更沒有船只,怎么渡河,飛過去?

  就在兩人迷茫著,陳鳶笑了笑,望著江面忽然開口說了句:“這不來了嗎?”

  兩人連帶胖道人也跟著看過去,就見剛才平靜的水面掀起水浪來,隨后高高頂起兩個大水包,這把林大石和趙三嚇的后退,以為那水中兩個妖怪來尋仇了。

  片刻,兩個隆起的水包褪去,交織的水簾里露出的是一個大黿、一個大鼉,恭恭敬敬的攀爬到岸邊。

  二妖將腦袋垂了下來。

  “恭請真君上莪等背上,俺老黿馱你過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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