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快近城池,奔行的牛車緩緩停了下來。
車上嘶喊的漢子抱著扶手腿還有些發軟的問去走下車攆的陳鳶:“小兄弟,怎么停下了?前面就快到廣威,不用擔心進不了城門…”
他話語聲里,陳鳶來到路旁陳年堆積的沙土堆,望著昏暗里的城池輪廓,瞇了瞇眼睛。
“有人趁夜攻城。”
那漢子聽到這話急忙下車,跟著來到陳鳶身邊,果然,城墻延伸的西面,黑暗里隱隱火光,城頭上隱約也能聽到混亂的聲響。
“沮乞人攻城,那更不能留在這,趕緊進城。”令騎轉很跑去牛車,前腳踏著車攆,卻發現那小兄弟并沒有跟上,回頭,只見陳鳶還站在土堆眺望,正叫對方,剎那間,一旁的車廂陡然打開了側廂,就在令騎目瞪口呆里,一塊木板、四個桌腳竟飛了出來。
落在陳鳶面前迅速搭成一個簡易的長桌。
陰風吹了起來,令騎頓時感覺到一股陰冷,彷如眼花般,就見車廂緩緩飄出一道高瘦的虛影,捧著小爐、香燭、黃紙飄去土堆。
他趕緊揉了揉眼睛,這回看清了,那高瘦的虛影,是近兩丈的身形,橢圓長臉,四肢奇長,恭恭敬敬的侍候在側,陡然一幕,驚得那令騎“哎喲”的連連后退,看著對面的背影,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
“小兄弟你…你…你這是…”
“做法,胡人趁夜攻城,我那便襲胡人后路。”
陳鳶手中香燭一翻,‘轟’的自燃,插去香爐,升起裊裊青煙,指尖擠出鮮血,黃符上綻出幾朵‘梅花’。
“起壇!”
話語落下,瞬間陰風大作,細石泥沙松動,漸漸掀了起來,頓時一片飛沙走石,那漢子遮著面門躲去老牛旁邊,連眼睛都睜不開。
到的此時,他才明白,一路同行的伶人,竟是世外高人。
袍袂飛舞,陳鳶單指壓去符紙,微微張開口,一股股黑煙沖了出來,轉瞬化作密密麻麻的飛蟲,彌漫四周。
這些都是體內沉淀的污濁、毒素之氣所化,用于對付普通人組成的軍隊,最為有效。
也可用來試探沮乞人的祭師,畢竟對方與樾劼祭師又是兩種不同的體系了。
“去吧。”
陳鳶揮袖一揮,周圍黑壓壓的蟲群帶著漫天‘嗡嗡’的聲音卷去廣威西郊。
沒有星月的夜空之下,城墻上火光、人影攢動。
道名云賀的道士一掃拂塵將那丹公子逼退,兩人已是老相識了,此時再見,道士哪能不明白偷開城門還會是誰。
“劉成年,你當叛徒成癮了!”
看著對方搖扇微笑的表情,云賀心中火氣越盛,對方當年也是天師府入戒道士,與他還是同輩,可惜心中俗念太深,修道二十年,忽然背棄山門踏入紅塵,以采陰補陽之術接連糟蹋數十良家女子,引得天師府追殺。
后來又消失匿跡,如今再遇上,云賀心里哪里沒有火氣。
“呵呵,云賀師兄,話不能這么說,每個人都有自己道,天師府那條道,我走不通,還不能換一條?再者,你非我,焉知我所做之事,不過區區一些百姓罷了,就算今日全都死光了,過得幾年,他們又會像雜草一樣,將這座城填滿。”
“不忠不仁不義!”
云賀喝罵一句,手中拂塵攜裹法力唰的席卷過去,可那邊,丹公子并不接招,一搖紙扇,腳尖懸地向后倒飛拉開距離。
“看你氣極的模樣,我真是開心,不過現在伱要對付的,可是城外的胡人,而不是在下。”
轟隆隆——
那是戰馬奔騰的動靜從洞開的城門外傳來,云賀偏過頭,林立火把光下,烏泱泱的沮乞騎兵,或騎戰馬或騎駱駝沖至城門。
“天師府有言,不可傷天和,這種迂腐之言,看你們如何辦!”
丹公子法音傳去麾下人手,迅速退回城里,云賀一把將就近兩個負傷未死的士兵搶回提在手中,看著面容越發清晰的沮乞人,一咬牙轉身就走,幾步間,城樓上傳來法力流轉的痕跡。
“師兄!”
云賀提著兩人縱身來到城頭,將傷兵丟給趕來的守城士卒時,那邊須髯花白的老道,手中木劍橫呈,目露兇光看著下方潮水般涌來的騎兵。
云賀上前勸阻,被老道一把推開。
“胡人入城,遭難的便是城中百姓,如此危難之際,還恪守門規,修得什么道,你走開!”
老道咬破手指,一抹劍鋒,桃木劍瞬間化作一柄金黃青銅古劍,嗡的在手中一橫,掀開袍擺,一蹬墻垛,縱身跳去了城下。
老人的聲音高亢爆發出來。
“天師府,云龍在此!”
下方,騎兵翻涌推入城門,一聲暴喝傳來的剎那,老人推著古劍從城樓降下,劍尖刺入一個胡騎頭頂,連人帶馬被劍氣分裂成兩半,劍身直直插入地面,老道念著法訣,雙手左右猛地橫推開去,將周圍越過、劈來彎刀的胡騎震的側倒在地。
唏律律——
戰馬嘶鳴聲里,老道一拔劍身直撲后繼沖來的胡騎,厚重的劍身大開大合,嘭的砸在馬匹身上,人、馬轟然傾倒。
“去!”
老道一掌推去劍首,長劍嗡鳴,直接沖進馬群,劍鋒攜著無匹劍意瞬間撕裂一匹匹戰馬,血肉飛濺開來,劃出長長一道猩紅的直線。
“收!”
老道一抓,青銅劍倒飛入掌,踏著罡步,揮出一指隔空點去想要偷襲的騎兵,
“定!”
揮刀的胡人、奔馳的戰馬瞬間僵在了原地,老道一個折身反步,雙手握劍兇狠斬下!
“斬!”
唏律律!
劍鋒入肉的剎那,碩大的馬頭,連帶上方的騎士拖著血線拋飛了出去。
陡然殺下城頭的身影將奔涌的胡人騎兵驚的勒住了韁繩,而先殺入城中的數百胡人騎兵也被守城兵將攔在槍陣前方。
“師兄!”
“回去!”
城樓上,云賀想要跳下相助,被老道喝斥一句:“由我一人壞門規便可,你看緊那些邪道之人,叮囑另外三門同門,不得救援,嚴守!”
老道的聲音傳去城樓時,胡騎當中的薩圖克也有心驚這些漢人道士,之前也不過城樓斗法,遠遠看過,眼下對方竟親自殺下來,一步一劍,根本不是血肉之軀可擋。
“快去請古蘭朵過來!”
令騎跑出一段距離又折返回來,那邊的棕發女子已經帶著數個身著薄紗的祭侍走上了祭臺,兩個女祭侍拖著一個漢人俘虜,將其按跪下去。
古蘭朵戴上一張詭異的面具,披上彩衣,雙手向著夜空念起了法咒,她身邊四個女祭侍披頭散發,裸足踩著祭臺緩緩走動起來,身姿伴隨念咒越來越詭異的扭動。
被按著的俘虜臉上驚恐漸漸變成了呆滯,一旁的女祭侍拿著刻有紋絡的匕首從后背直接刺進心臟。
隨著法咒最后一個音節停頓。
黑夜之中,響起一聲悠遠空靈的號角聲,然而,此時夜空里,還有嗡嗡的聲音緊跟而來,祭臺四周結陣的胡人步卒陣列,不少人下意識的回頭,頓時瞪大了眼睛,用著沮乞語嘶喊。
引得周圍同族也都望了過去。
就見漫天都是黑壓壓飛蟲,彷如陰云傾覆而下,化作一張人臉,張開血口朝他們咬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