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河北岸。
軍營一片嘈雜,被驚動的士卒、將領紛紛朝這邊趕來,烏泱泱的一片人影里,只看到那中軍校尉脫去衣物露出后背,染上了黑血,地上一個斷了手臂的士卒捂著斷臂,在地上翻滾慘叫。
“出什么事了?!”
有人沖來喊道,也有那邊的中軍士兵在喊:“附近有妖怪!”
“什么?!”
不少人嚇得止步,但軍營男人血氣方剛,又在中軍帥帳前,眾人遲疑了片刻,有人帶頭沖了上去,緊接著便是黑壓壓的一道道人影涌上前,圍的水泄不通,無數的交織的視線之中,卻是無法找到所謂妖怪在何處。
“嗚哇!”
陡然有人大叫一聲,站在人群前面被憑空拉扯去了半空,腦袋唰的掉了下來,噴出的鮮血拐了一個彎兒,淋在帳前的徐懷遇身上,后者感受到溫熱的液體,心里知道神人法相被破,急忙轉身拔刀,胸口好似受了重擊,頓時噴出一口鮮血,炮彈般飛進帳篷,撞在沉重的長案,身子翻滾到了后面。
臥榻而眠的慶王公孫隸頓時被驚醒過來,看到落在長案后的中軍校尉,又看去帳口,一道模糊的身影被噴出的鮮血澆出了輪廓,隱約能見一顆鹿頭在空氣里晃動,嚇得往榻角縮了縮,大叫出聲。
“來人!”
看著忽然顯出的一道怪異身形,周圍士卒睜大了眼眶,聽到帳中慶王嘶喊,頓時回過神來,有將領拔刀:“救殿下!”
“慶王在里面!”
“殺啊!”
成百上千的身影齊刷刷拔出刀鋒,或挺起長矛,見只有一個頂著鹿頭的妖怪,一人動,便有更多的士兵跟著沖了上去。
然而還沒朝帥帳奔出十步,當先幾人忽地高高拋了起來,掀飛的身子頓時斷成了兩截,拖著血線、內臟啪的重重摔在一眾士兵面前。
空氣里,還有數道扭曲,漸漸化出怪異的輪廓,朝著周圍噴出一口氣,氣息多色,均氣味腥甜,被拂過的士兵臉色發青,或顯出紫黑,頃刻間,口鼻濡出白沫,倒去地上不停的抽搐抖動。
‘已驚動軍營,趁他們龍虎之氣還未聚集,抓緊先殺里面一人!’
常人無法聽到的聲音里,順著法力牽引的遠方,坐在皮氈大帳內的八人圍坐一圈,為首的鷹羽大祭司用著法力傳達話語。
也有其他祭師附和:‘晉國一王死于軍中,士氣降下,再難與我樾劼鐵騎對抗,這次做法行事,大祭司該早點與我們說。’
‘就是那帳前晉國將領,背后竟還有護身之法,幸好用污穢遮掩。不然,那晉國王爵早死了。’
‘呵呵,一個刺青能有多大法力,觀其形,就算真的來了,有大祭司在,也是不懼!’
‘閉嘴,漢人軍營里,有道士趕來了!抓緊行事!’
頭戴鷹羽的瘦小男人偏了偏臉,輕聲喝斥時,遠在更南的方向,逃亡的百姓在路旁林間歇息,驚慌的情緒,讓他們無法入睡,然后,有光芒照來臉上,有著清風拂面的感受,婦人懷中的孩子也都醒了過來,張開眼睛,指去一道劃過林野上方的流光。
“娘,那是什么?!”
“哎喲!”路邊黑壓壓的人群站了起來,發出驚呼,有信神的人跪去了地上,朝這那道飛遠的光芒虔誠膜拜。
“神仙吶!救救我們!”
隱約間,他們好像看到了那光里,是一道騎馬拖刀的身影。
流光劃過鶴州,青色的光團之中,邁開的馬蹄踏過湍急的水浪,翻過起伏的丘陵、田野、穿過木橋小溪、荒蕪的村寨,推行的罡風都在極快的速度里,都被燒出火紅的光來,拖行的青龍彌漫凜厲殺意,青龍吞口,響徹淡淡的龍吟。
軍營吵雜,不少士兵駐足膽怯的后退,現形的妖怪似乎并不理會他們,齊齊轉過身奔向帥帳。
“來人啊!”
慶王嚇得翻滾落去地上,慌手慌腳的去抓地上的兵器,那邊長案后面的徐懷遇唇角含血艱難起身,手中還緊緊握著刀柄,盯著已經踏進帳口的鹿頭妖怪,跌跌撞撞的奔去慶王前面,抬刀橫在胸前,發出嘶吼:
“大晉將軍徐懷遇護慶王殿下!”
他身上頓時一股無形的氣息翻涌而出,那鹿頭愣了愣,但還是舉足進去,相隔兩丈,一對鹿眼忽然泛起綠光,直接看去徐懷遇身后的慶王。
后者只覺呼吸不暢,像是有人死死掐著他脖子。
“蠻夷祭師,安敢在此處放肆!”
一聲大喝陡然響起夜空,帳外一眾兵將上方,一身青衣道袍的身影唰的橫空躍來,手中一面銅鏡扔去半空。
“降魔神光,困形!”
鏡背面向星月,飛空的道士掐著指訣一引,月光照在境后,銅鏡前方八卦頓時射出一道法光,籠罩下方兩個羊頭妖怪身上。
“收!”
道士一落地,踏出罡步,灑開的袍袖間,指訣猛地束去胸前,不等那兩個羊頭怪物做出反應,法光化作幾圈光環,將它們勒緊,不知為何,這些羊怪比平日更強一些,那道士保持法訣,臉上露出汗珠,不時望去靠山那邊的軍營。
“師弟怎的還不來!”
想著的同時,另只手甩出一只搖鈴打在撲來的第三個羊頭身上,將其擊飛的同時,一股腥甜的氣息彌漫他口鼻間,就見還有一頭羊頭人身的妖物站在不遠,抬著蹄子朝他走來。
“沒人救得了你了,天師府的道長,壞樾劼之事太久,今日我先拿你祭白狼神。”
低低的言語之中,滿是灰色絨毛的粗掌一把掐住這道士頸脖,將他原地提了起來。然后,這頭羊怪忽然感到一陣心驚肉跳,漆黑的雙目里,余光隱約看到了一抹青光閃了閃。
踏踏踏踏——
那是鐵蹄震動大地的聲音,以極快的速度狂奔而至,古鐘般的聲音,雄渾響徹。
“插標賣首之輩,毀關某畫像,討死!”
聲音響起的同時,青光、馬蹄驟然而至,是滿目的光芒中一道青袍金甲的神人拖刀沖來,穿過層層兵將,刀鋒拖地輕吟,刀口一偏,赤兔錯開舉著道士的羊靈剎那,赤兔飛躍,刀鋒劃過對方腰身,斷成兩截的同時,前躍的戰馬落去最近的兩個羊靈,龍刀‘嗡’的擦過空氣,帶起一聲龍吟。
噗!噗!
兩顆頭顱瞬間沖天而起,剎那間,沖至揮刀、躍馬,連殺三妖,那炭燒般火紅的戰馬上方身影,也在暴喝:“關某奉敕令——”
聲音起的那一刻,撞翻撲來的第四個羊靈,直沖帥帳,里面的鹿頭人身的怪影回頭,奔至的戰馬高高人立而起,上方一桿青龍揚開,刀吟也在瞬間化出一聲高亢龍吟。
唏律律——
赤兔咆哮嘶鳴聲里,刀鋒轟然怒斬而下。
“——奉敕令,斬妖!”
金光在營帳炸開,氣浪四面八方掀飛出去,碩大的帥帳支撐不住‘噼啪’數聲斷裂,傾倒下來。
飛舞的布料、倒塌的帳篷起伏。
無數兵將目瞪口呆的視線里,火紅的戰馬屹立夜風之中,上方身影綠袍金甲,一手垂刀,一手輕撫須髯,青帽綴著的纓團輕輕搖曳。
戰馬不遠,那鹿頭身影搖晃兩步,裸露黑毛的身軀斜斜顯出一道血線,下一刻,血線裂開,連頭帶肩轟然斷成兩半,化作一灘黏稠黑水。
風吹過中軍。
周圍是一片鴉雀無聲。
北方。
皮氈大帳里,八道身影齊齊噴出一口鮮血,有三人渾身燃起星星點點的火光,發出慘叫在地上翻滾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