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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大雨、茶攤、怪聞

  雷聲滾過黑壓壓的天際,嘩嘩的雨聲籠罩這片天地,從通山地界那座破廟出來,七月的暴雨已連續下了兩日。

  茫茫水汽之中,陳鳶悠閑的靠著坐靠,老牛一種頗為無語的眼神看著懸在面前的一捆青草,邁著蹄子在雨中慢行。

  好在施了避雨的法術,雨水落到車身兩尺左右便會自行滑去兩側。此時距離最近的城,尚有三十多里,往前的路越發泥濘難行。

  避雨的法術失效過后,陳鳶重新補上,將黃川雜疑揣入懷里,看了看周圍,陡然天空傳來一聲鷹唳。

  頃刻,一只大雕冒著大雨俯沖而下,扇著翅膀降在陳鳶腳邊。

  “前面路被大水沖沒了?”

  他從鷹的眼中讀懂了訊息,收回法力后,猛禽收攏羽翅隨即化作一座木雕,被里面悶悶不樂的師父拿回車廂放好,又撐著下巴呆呆的看著外面連天雨幕,仔細聽,竟在數著落下的水滴。

  湘南之地多河流,下雨河水暴漲是常有的事,這次更將路給淹了不說,還將方圓十多里唯一的木橋沖垮。

  老牛嘶叫一聲,像是喚陳鳶,翹起的口鼻指去的方向,遠遠就見一間路邊野店,寫著‘茶’字的旗幡都在瓢潑大雨里耷拉成一團。

  茶肆外老樹在風雨里搖曳,下方還栓了驢馬車輛,車斗蓋了油紙布,想來是過往的商販、旅人實在沒有法子了,到這家店里歇腳避雨。

  “…唉,這鬼天氣到底怎么回事,下了兩天還不見老天爺收住的意思。”

  “急什么,你們是沒見連下七天的,哎喲,那才叫一個嚇人,一個村一個村都給沖沒了。”

  下雨天一群人坐在茶肆,煮沸了的茶壺‘嗚嗚’噴著白氣,端茶的老漢聲音里,說起話來格外有著氛圍。

  “客官,你們的熱茶。”

  “你這老漢也是,大雨天的還在擺茶攤,不怕雨大把你吃飯的家當都給沖沒了。”

  “呵呵,怕有什么用,老漢最怕沒錢使喚…不過也好,你們在這里歇腳,好過往前走。”

  不知是不是茶肆的老頭故意留下的話,勾起三桌客人好奇,此時,聽到車輪滾動的呻吟,紛紛偏頭看去茶肆外,見是一輛牛車拉著古怪的車廂停在外面,一個淡青衣袍的年輕人,牽了破舊衣衫的老人進來,要了兩碗熱茶,五張大餅去了角落一桌。

  三山五岳的旅人多的是,沒什么好奇的,那三桌客人想著剛才的話,有人繼續問道:“你那老漢說半截話,勾起咱們好奇又不說了,快講講前面怎么了?”

  “客官伱們的茶水,餅子先熱會兒再端過來。”

  店家老漢將茶倒好端給陳鳶和瘋老頭,這才夾了托盤向那人說道:“唉,能有什么,就是怪事嘛,這年頭不好,啥事都出來了,當官搶男人去打仗,讓好多女人守了活寡,后來嫁娶,想著改到晚上,總能躲過那些軍爺吧?結果前陣子,陳家祠那邊,就出了一樁怪事。”

  “什么怪事?!”聽進故事里的一幫老少爺們紛紛伸長了脖子。

  陳鳶起初覺得有趣,畢竟從來都是搶女人,頭一次聽說搶男人的。可后面卻覺得有些不舒服,合著老百姓白天要被搶,晚上也要被光顧?

  他目光看去茶肆,多是一些走南闖北的粗漢,也有像教書先生的書生,衣著寒酸默默的吃著餅子,似乎察覺到陳鳶看他,偏過臉來,微笑的點點頭示意一番,斯文的掰著餅子小口小口的吃著。

  此時,那邊的老漢滿意客人們那些求知的表情,回到土灶后面,方才繼續開口。

  “陳家祠在方圓二十里那也算富裕的村子,村上男女不愁嫁娶,官府抽丁也抽過了,后來又改抓人,有人家不敢白天辦喜事,只好挪到夜里去迎親,請來懂陰陽的先生千算萬算,才調了一個好時辰,哪知道迎親的隊伍剛出村口,一陣大風吹過,頓時一片人仰馬翻,再后來,新郎官就沒了,就剩一匹馬還站在那。”

  “除了大風還有什么?”那中年書生開口問道。

  “什么也沒有。”老漢搖搖頭,一邊擺弄著鍋碗,一邊說道:“聽當時在場的人說,他們跟著新郎官才出村,燈籠忽然就滅了,周圍漆黑一片,一回頭,村口都消失不見,黑燈瞎火啥也看不到,就像只剩他們孤零零的在黑暗里,怪嚇人的。”

  說到這里,那老漢壓低了聲音道:“可你們不知道,村里的人卻說,迎親的隊伍出了村口不過兩丈,就忽然在路上不動了,眨眼間,新郎官就在馬背上憑空沒了。”

  也不知是不是被老漢陰仄仄的話給嚇到了,還是所講之事過于詭異,讓一幫爺們兒低低深吸了口氣,便都不說話了。

  片刻,還是有人開口活躍了氣氛:“不談這個,大雨天的說這些晦氣。”

  有人開口,自然有人接話,干笑著接過話頭說道:

  “這雨天喝茶其實也不錯,要是再有戲可看,那就舒坦了。”

  “說起戲,你們知不知道,最近新了許多木雕戲,那叫一個好看,我最喜里面的黑張飛,真性情也,殺人那叫一個利索。”

  有人打趣道:“要是被殺的那人是你,你怕巴不得張飛能手下留情!不過說起來,這戲確實很不錯,聽說戲班也頗有聲勢,分成幾撥到處演戲,有些都快跑到洛州。”

  “那邊快打仗了,跑那邊去,這不是給胡人送菜!”

  “真遇上了,那是他們倒霉,算了算了,喝茶喝茶,諸位在這里相識也算緣分,來滿飲一杯!”

  茶肆里一幫漢子紛紛舉杯哄鬧叫嚷起來,陳鳶笑呵呵的跟著舉杯,與那邊書生示意一番,后者也舉了舉杯盞。

  陳鳶放下杯子,然后,便看到盤中五張餅子,就只剩一些殘屑在了。

  瘋老頭兩頰鼓鼓囊囊的抬起頭來。

  “看為師做甚?為師肚子餓,就不能多吃一些啊。”

  “當然能多吃,師父要是不夠,讓店家再做一些。”

  說笑之中,叫來店家重新再烙了幾張,聽著棚外風聲嗚咽,吹著雨點傾斜打在茶棚。

  嘩嘩的雨聲、風聲里。

  陳鳶吹著騰騰熱氣,端著茶杯放在唇間,安靜聽著棚里一幫漢子吹著天南地北的稀奇事,漸漸有些入神了。

  令他感到舒服。

  “人間煙火氣啊…”

  不知不覺,天色已暗,雨夜趕路自然是不成的,一幫走南闖北的漢子借宿也成了習慣,紛紛求店家老漢幫忙去他村里說說。

  房錢自然是要給的,老漢也清楚,便應下來,收拾了肆里的家當,挑起擔子冒著大雨招呼一幫人跟上他。

  陳鳶也在其中,與那中年書生正好同路,兩人拱了拱手,便一起進了老漢口中的村里。

  聽聞動靜出來的村人,打著火把來了七八青壯,挨個將眾人臉照了一遍,在聽完老漢的話后,干脆騰了一個大屋出來讓他們集中住在一起,省得分散各家,要是出了什么事也不好找人。

  “最近咱們這兒也不太平,半夜可別沒事跑出門。”

  那些青壯離開時,有人叮囑了眾人一番,這讓一幫商旅心里有些忐忑,不會這里也有什么東西吧?那老漢怎么不說?早知道還不如茶棚里湊合一晚。

  其中一人看書生的模樣,連忙拱起手:“這位先生,看你也有學識,這事你怎么看?”

  “屋都住下了,還能怎么著,真要碰上那老漢口中說的事,我也無法。”

  那中年書生笑呵呵的朝他們拱拱手:“不過你們當中真要遇上怪事,不妨就朝那人住的房門跑。”

  他挑挑下巴,示意的方向,正是牛車停靠的位置,一道背影正打開房門進去。

  “先生,這是為何?”

  “彼奇人也。”書生笑呵呵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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