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沉,徐府沉悶的氣氛被打破,府里來了一位高人要施法尋小公子消息傳開,這樣玄妙之事常人難見,旁親、仆人、丫鬟好奇的想要看上一看,可前院那邊已被都侯親兵戒嚴,只見到夫人帶著貼身侍女捧了一件小衣裳飛快步入通往前院的廊檐。
婦人雙眼紅腫,顯然已哭過不少回,來到前院這邊,自家夫君負著雙手在緊閉的門前來回走動,焦急上前,微微福了一禮。
“夫君,真有高人能尋到玉兒?”
“高人就里面,夫人稍待,莫要打擾高人想事。”徐懷遇握緊妻子柔弱的手,其實他心里也沒多少把握,可這已是唯一希望了。
他接過小兒子的衣裳,愛憐的撫過,隨后面向緊閉的門扇,語氣恭敬的朝門內道:“先生,小兒的衣裳已拿來。”
此時的門內,陳鳶坐在椅上翻著手里的黃冊,黃川雜疑一篇關于搜尋的故事,記下口訣,以及故事里尋人所需之物,便將書交給胖道人,又叮囑了師父在這里好生吃點心。
“去吧去吧…為師曉得。”
瘋老頭這次言語、神智曉得清晰許多,咀嚼著糕點揮了揮手。陳鳶這才點了點頭,拉開門去到外面。
“都侯,還請取半盆清水。”
“是,先生請。”
徐懷遇趕忙遞去衣裳的同時,一個仆人端了清水,放到搬來的桌上。陳鳶掐著法訣,按照書中口訣在水中輕輕攪動,形成漩渦。
忽然猛地一抓,往小衣灑去稀稀拉拉的水珠,下一刻,陳鳶將小衣裳拋去半空,衣裳‘嘩’的展開,竟懸在夜空不落。
徐懷遇縱是行伍出身,看到這般玄奇的一幕,也是一臉震撼,一旁的徐氏更是緊張的抓緊丈夫衣角,周圍兵卒、侍女一個個震撼的眼睛不眨一下,生怕錯過了什么。
“地有主、屋有主、衣也有主,速去尋你主人!”陳鳶指訣一彈,一抹青光射入漂浮的小衣裳,頃刻間,那衣裳像有人穿著鼓漲起來,隨后動了一下,左右晃了晃,慢慢朝著一個方向飄飛。
“跟上它!”
陳鳶輕說了句,帶著胖道人走在它下方,徐懷遇也急忙跟在后面,看著飄走的小衣裳,心臟突突突狂跳,沒法子找到兒子時,心里滿是希望,可如今有了法子,他又害怕找到的是小小的一具冰冷尸體。
他牽著妻子跟著那位高人隨兒子的衣裳走了好一陣,饒著宅院幾乎轉了一圈,就在以為孩子就在院中時,那衣裳忽然在府門停了停,一轉方向沖去街上。
此時天色黑盡,城中最近丟孩子的緣故,天一暗,街上行人極少,否則看到飄飛的衣裳,怕是能把不知始末的行人嚇出一身病來。
陳鳶連忙讓胖道人回去將師父帶上追過來。
而徐懷遇叮囑妻子讓她府內等候消息:“先生做法,定是找到玉兒了。你好生待在家中,等為夫消息。”
說完,叫上府中三十名親兵,提了兵器直奔府外,一路跟著衣裳徑直去往城西,早早派人先行通知將城門打開。
那邊的兵將還不知怎么回事,當看到飛來的衣物,頓時哆哆嗦嗦的將城門打開人能通過的縫隙,就見那衣裳一刻不停的鉆了出去。
“都…都侯…”守門的司馬想問追來的徐懷遇,還沒開口說完,就被對方打斷,徐懷遇提著他衣領:“速去縣衙,告知縣令,讓他帶人過來,城中幾日丟小孩的事,可能已經找到線索!速去!”
最后一聲幾乎吼出來,那司馬自不敢抗命,連忙上馬一揮鞭子直奔縣衙方向。
此刻,陳鳶這邊,他跟著飄飛的衣裳已經來到城外,徐懷遇著人點燃了火把,猶如一條火龍將周圍照亮,沿著腳下官道走出兩里左右,拐去另一條岔路。
人的腳步聲、兵器的碰撞聲,引得前方昏黑的樹林,一陣鳥雀驚飛。
‘啪啪啪…’
棲息的鳥群拍著翅膀在林間亂竄,到的這邊的陳鳶停下腳步,目光之中,飄飛的衣裳飛去一座破敗的建筑輪廓前懸停下,失去支撐般,從半空墜去地上。
“先生,可是這里?”徐懷遇趕緊過來,揮手讓親兵將此處建筑包圍。
三十人從陳鳶身旁蔓延而過時,他走到衣裳前,將其撿起,視野那頭,四周荒草叢生,屋檐傾斜,鋪滿了落葉,不遠一塊石碑斷了半截,爬滿藤蔓,看不出上面刻的字跡。
“都候可知這廟觀?”
“臨江縣土地廟,不過后來廢棄,移去了城南。”徐懷遇讓人將火把集中,親兵之中,有斥候出身的四處查看,忽然喊道:“都侯,地上有馬車印。”
火光下移,撥開部分地上落葉,車轅碾過的痕跡頗為明顯,而且不止一處,徐懷遇行伍多年,這點還是能辨別的出,當即,喚來十人。
“速去附近住戶帶來盤問。”
待人走后,他轉過身,就見陳鳶蹲在地上,“先生可有發現?”
陳鳶看著車轅旁邊的一個不起眼的小腳印,衣裳帶他來這邊,果然沒錯的。他沉默的點點頭,隨即走去早已廢棄多年的廟觀。
殿門早已不知去向,神臺空空如也,落滿厚厚一層灰塵。
目光掃過周圍,幾縷陰影徘徊角落,應該是孤魂游鬼在這破廟里吸取殘存的絲絲香火氣,陳鳶目光落到它們身上,筑基境的修為,溢出的殷紅之氣,頓時將這幾縷陰氣籠罩,瞬間驚恐游散,帶起一陣陰風跑向廟外。
陡然掀起的風,引來外面士卒驚慌,甚至還隱隱聽到風里有凄厲的哭喊。
“先生,剛剛發生什么事了?”徐懷遇拔出佩劍闖進廟里,今夜他可是見過玄妙之術,之前不信鬼神之說,此時深陷其中,眼下一點風吹草動,都有些神經過敏。
“幾個棲息廟觀汲取香火氣的孤魂游鬼罷了。”
陳鳶只是簡單陳述了一句,可徐懷遇聽來,就有些驚駭了,握著劍偏頭四看,緊緊跟在高人不遠。
“這里應該是那些盜孩子的落腳之處。”陳鳶在廟里看了一圈,除了陰魂,沒有其他異常,那就只剩外面一地的車馬痕跡了。
不久,派出去的士卒帶了幾人回來,看穿著打扮俱是附近農人,大半夜被一群當兵的帶出來,臉上難免露著驚恐,站在廟前瑟瑟發抖。
“近日此廟可有車馬停住?爾等在附近可看到陌生面孔?”
被問及的幾個農人,看到一臉兇煞的徐懷遇和周圍兵卒嚇得不敢說話,身子抖的更兇了。
一柄柄刀鋒拉出鞘身一半,映著火把光綻出森寒,這一幕,終于有人嚇得后退,哆哆嗦嗦的開了口。
“有…有…來過三輛馬車…有七八人…他們在這里停駐過兩日…”
“可見其中有小孩?”
那人搖搖頭,片刻,又點點頭:“聽到有孩童的聲音…像是在哭。”
徐懷遇雙目泛起紅絲,握緊了劍柄,低啞的擠出聲音。
“后來,又去了何處?”
“不…不知…就看到他們向西南那邊走的。”
徐懷遇回頭看去廟門,拱起手:“先生?!”
已走兩日,不知還追不追得上,陳鳶閉著眼睛,正琢磨,可那邊的徐懷遇等不及了,見高人不說話,以為帶他過來已盡了尋人所托,不再幫忙,一咬牙,轉身上了馬背,縱馬狂奔。
嘶吼!
“玉兒乃我兒,生為人父焉能不救,城中孩童丟失,身為都侯豈能坐視不理!眾兒郎隨我來——”
周圍地面炸開,三十名兵卒一一上馬,隨他狂奔起來,眨眼沒入黑暗,只剩蹄音漸漸在黑夜里遠去。
“真夠猴急的。”
胖道人摸著圓圓下巴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