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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土地

  村口人聲吵雜,村民圍在驢車四周,挨個上前往自家木盆木桶里接水,后面等候的便與鄰里、親戚有說有笑,偶爾也會好奇的看去村口停放的牛車。

  此時的陳鳶正詫異的看著瞎眼的老人摸索牛頭,“老人家會相牛?”

  “呵呵,莊稼人多少知曉一些的。”那老頭摸過牛脊,又在肋上拍了拍,“此牛下頷垂皮分叉,胸腔寬廣,毫筋作地有聲,當真良牛。不過年歲越長,你可要當心一些,老牛不一定都是溫和性子,駕馭不慎,恐要妨主。”

  這是在提醒我?

  陳鳶下意識的看去老牛,青牛‘哞’的叫了聲,眨眨眼睛,垂頭伸出舌頭卷去路邊雜草。

  “東家,看啥呢,咱們來干嘛的。”胖道人看了會兒村子分水,笑呵呵的縮著袖子過來,“一個人跟那老牛嘮嗑呢,他們水快分完了,咱們是不是把架子搭起來?”

  我一個人?

  陳鳶愣了一下,再看去老人的方向,哪里有什么人,反倒是一座兩尺高的小廟立在不遠,地上幾簇已經不知燃盡多久的香燭,里面是一尊披著紅布的石雕土地,看上去有些年月了。

  跟剛才的老人有八九分相似。

  難道剛剛跟我說話的,是土地公?

  “東家?”胖道人在他面前晃了晃手,陳鳶這才回過神,笑了一下,便與道人去車斗將木偶戲的東西一一搬出,就在村口搭起簡陋的臺子,順道拍了下老牛的腦袋。

  “難怪你在劉府時那么有靈性。”

  老牛抬起頭歪了歪,繼續磨著口中雜草。

  “我又不吃人…算了,你愛怎樣就怎樣。”

  這里人多,陳鳶沒有多說下去,之后路上再跟這頭老牛好好掰扯,眼下,原本抬了水回去的村中百姓又聚集回來,看到搭建起的臺子,興奮的圍著那邊的胖道人。

  “道長,你們這是開壇講法?”

  “非也非也,實乃本道知本地百姓清苦,便與這位福主一起,為各村各鎮的百姓演幾出木雕戲…”

  這樣的場面,孫正德那是再熟悉不過,被圍在中間,頗為享受這種萬眾矚目的感覺,微微仰起下巴看去天空。

  “木雕之戲,修身養性,由本道道法加持,也能祛病解厄。”

  “那能不能添丁進口啊?”旁邊有人問了這么一聲,引來其余村民哄笑起來。這個世道年月,家里多一個人,就多張嘴,若是遇到太平年,家里多個人,也能多個勞力,自是巴不得呢。

  陳鳶看著胖道人在人群里游刃有余,自己將他弄過來是對的,別的不說,和別人打成一片的本事就比他強上不少。

  不久,臺子搭建好了,陳鳶便將木偶拿去臺子下面,往日需要幾個人的事,自法力成型,操作普通木偶沒有任何困難,躲在下面,也是為了不讓看客瞧出門道來,將人驚擾。

  當然,昨日那些匪類是另當別論。

  不多時,孫正德敲響銅鑼,在臺下招呼村里人看戲,陳鳶則在后面牽引法力驅使一個個木偶與三爺的木雕演繹情節,都是成型的故事,跌宕起伏,讓沒怎么見過世面的村中百姓看的如癡如醉。

  耳中仿佛響起了金戈鐵馬的聲音,跟隨臺上那黑臉濃須的木偶,化作兵將在沙場中廝殺。

  有過山匪那次,陳鳶操作木偶更加熟練,臺詞、動作上增添修改了不少地方,更能引人入勝。

  快至晌午,三出戲才堪堪演完。

  “多謝各位捧場,我倆就告辭了。”

  陳鳶從臺后出來,朝意猶未盡的村中百姓拱了拱手,繼續演下去,只會像山寨那些匪類一樣,被牽走太多的精神氣,對這些苦哈哈來講,可不是好事。

  眾人見兩人不收分文,故事又好,多少有些好感,村里老人干脆做主,讓大伙湊些吃的給兩人當做午飯。

  “村里年景不好,家家戶戶不寬裕,但一頓還是湊得出來,兩位可千萬莫要嫌棄。”

  山里有人好有壞,但陳鳶遇到這處村子,至少人都是樸實的,有幾家農戶家中稍好些,湊了白面給兩人下了面條。

  陳鳶原本想要叫醒師父,可熬了一晚上,瘋老頭瞌睡的緊,模糊的‘嗯’了聲,翻了個身又沉沉睡了過去。

  只得他和孫正德在戲臺前呼呼的吃起來,順道好奇的詢問村里人外面莊稼怎么回事,問去的那人,正是讓他二人留下吃飯的那位老頭。

  “我二人駕車過來,見田間莊稼青黃交雜,又見驢車拉水,可是這方無水灌溉?”

  村里老人點點頭,隨即嘆口氣,“咱們這里就是這樣,年年旱地,過個二十里,又水土濕潤,就咱村啊,到了這個時節,不知怎的就沒水了。”

  “那到源頭探查過?”

  “看了,里正還請了衙門里的人過來,找不出原因,就沒再來過了。”

  這種事,當地人都不清楚,陳鳶也就不再多問,趁著對方尚有談性,順勢問問自己一路過來的另一個目的。

  “唉,老天爺就這樣。哦,對了,老丈可知南彰在何處?”

  “南彰?”老人瞇著眼轉頭望去村外,思索了好一陣,忽然笑起來,“南彰山哪,就在這村南面,不過咱們這里的人都叫墳頭山,別的山草木茂盛,就它什么都不長,光禿禿的像座墳塋。”

  山上什么都不長…或許是因為那黝木的緣故?

  隨后又聊了其他的,問及村口那土地廟供奉的哪個土地,那老人笑呵呵的擺了擺手,“那是老漢的太公的太公,有上百多年了,聽說啊,曾經還做過官,后來告老還鄉就留在了村里,咱們這種窮苦地方出了一個官,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干脆就在村口蓋了小廟,供奉起來,后來叫著叫著,被叫成了土地爺,讓二位見笑了。”

  “難怪沒怎么保佑你們,廟蓋的這么小,香火時斷時續,神仙也沒法力。”

  邊上的胖道人笑著調侃了一句,就被陳鳶瞪了一眼,連忙閉上嘴。

  晌午過去,休息了一陣的村中百姓拿上鋤頭出門下地干活,老人也不多聊了,收拾了碗筷,便起身回去,關乎收成,他也是要下地的。

  “剛才你問土地干什么?”

  孫正德拆下一塊木板掂量了下,輕手輕腳的放去車斗。那邊抱著另一塊板子過來的陳鳶笑了笑,目光望去那小廟。

  “我說剛才見過那位土地,伱可信?”

  “鬼才信。”

  兩人說說笑笑將簡陋的臺子拆卸裝好,上了牛車不用陳鳶揮鞭,老牛自個兒調轉了方向,慢吞吞的去了村外那條道上。

  “嘿,這牛神了。”胖道人有些驚訝。

  “老而有靈嘛,沒什么大驚小怪的。”

  陳鳶鋪開紙張,用涂抹顏料的刷頭,在紙上點了一個點,注上村落的標志,隨后畫出一條線,往南延伸。

  與此同時。

  相隔兩座山之間,一行三人站在林野茂密的山腰歇腳,吃著手中干糧,不時望去山外。

  他們追丟了。

  “那張飛或許走的不是這條路!”

  費玄則咬了一口饅頭,想要繼續說話,可看到師兄面無表情的模樣,將話隨饅頭一起吞了回去。這個時候說這些,不就是質疑對方能力嘛。

  那邊,秦守言余光瞥了瞥一言不發的師妹,他看去山外,延綿起伏的山巒林野蔥郁,然而,另有一座黃泥山頗為顯眼。

  若是沒有目標,顯得他有些失敗,一咬牙,索性指去那座山。

  “去那邊看看。此山周圍綠野延綿,就它光禿禿的頗為可疑,結合那張飛行徑,多半會從那里經過。”

  女子看了山外一眼,沉默的提劍就走,兩人也急忙追上,跟在后面。

  山道蜿蜒,蟬鳴此起彼伏。

  光芒化作樹蔭間,牛車緩緩駛過一段,陳鳶忽然‘吁’了一聲,讓老牛停車,一旁的胖道人問他怎么回事時,就見陳鳶跳下車攆,面向來時的方向,拱起了手。

  “凡人陳鳶,見過此方土地。”

  啊?孫正德驚駭的看著他,趕忙向后看去,那搖曳的林蔭間,空蕩蕩的泥路有落葉打起了旋兒,漸漸有煙霧顯化,彌漫半空。

  道人使勁揉了揉雙眼。

  下一刻,一個佝僂身形的老人拄著拐杖笑呵呵的出現煙霧里,慢吞吞的朝拱起手的陳鳶還去一禮。

  “多禮了多禮了,此間難得有修道中人路過,老朽不請自出,貿然驚擾,還望見諒介個。”

  “該是我們驚擾了土地修行才是。”

  雖說小廟土地,那也是靠香火供奉而成,陳鳶保持禮數是該有的,掐出指訣朝路邊大石一拂,吹去上面塵埃、落葉,便請了老人坐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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