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新宿。
燈光昏暗的小巷兩側,密密麻麻地排滿了一間一間小酒館。
像螢火蟲般發出的光線的招牌燈下,手持優惠券的女子站在街頭,一個比一個穿得暴露,好像在比賽誰最不怕冷那樣攬客。
藤原臨也在7—ELEVEN便利店買了兩份便當和熱咖啡,穿過這條排滿風俗店、小酒館和自行車的小路。每家店前面都有人拉客,都是身穿印有店名的短外套女子。
雨天,氣溫18℃。
“這位帥哥,我們的小姐很會伺候人的喔!”
“不好意思,我已經約人了。”
拉客的女人穿著絲襪超短裙,拽住藤原臨也的手腕。他輕輕掙脫后,沿著小巷直走到底,路口正面可以看到一棟全新六層樓公寓。窗戶都拉著粉色的窗簾,紅藍綠三色霓虹燈一天到晚都開著。就算是在風俗行業滿地開花的新宿,這棟樓也是非常有名氣的。
綠洲情侶茶座 肉體與心靈的休憩地——本店女孩都可以AF
藤原臨也的視線在招牌上轉了幾圈,隨即接著路邊行人的掩護,悄無聲息地靠近一輛豐田箱型小貨車。
貨車的副駕駛位置上,有著一頭亮眼橘發的女警官,正全神貫注地盯著車外燈紅酒綠的世界。
燈光朦朧的蜿蜒小巷,雨水靜靜飄著。
精心打扮的濃妝女人在石板路上大搖大擺地勾引路過的男性路人,即使隔著貨車厚厚的玻璃窗,也可以知道她們是干什么行當的。
女警官微微蹙眉。
這時。
貨車后門突然打開。
一個黑影敏捷地滑進靠近,一把槍一樣的東西頂住女警官的脖子,戲謔的聲音從耳后傳來。
“警官小姐,抓住你了!”
“啪!”
笠原深繪里把手往后拍,準確地拍到了膽敢襲警的嫌疑人腦袋上。
“啊,疼——”藤原臨也裝模作樣地嚎叫一聲,見她沒有回頭的意思,馬上又笑容燦爛地把剛買的便當和咖啡遞過去,“隊長,這是給您的愛心便當。”
笠原深繪里接過便當,小口吃了起來。
從淺草神社出來時,她就吃了兩人份的懷石料理,現在依然可以毫無阻礙地吃著便當,藤原臨也不得不佩服她的食量。
小口咬著炸豬排,笠原深繪里忽然甕聲甕氣地吐出“咖啡”這個詞。
“請喝。”藤原臨也雙手捧著熱氣騰騰的紙杯咖啡遞過去。
手上拿著便當盒,笠原深繪里轉過頭來,咬著吸管啜了口咖啡。等咽下去后,她才想起車里還有另一個人,臉頰頓時微微一紅。
側頭往駕駛室看過去,鈴木警部已經沖著藤原臨也豎起了大拇指,一臉的欽佩。
“小法師太厲害了!”
“一般般吧。”
“笠原隊長在你面前跟個…”
笠原深繪里臉色一冷:“鈴木你該下班了!”
“這就走。”鈴木警部臉色帶著奇怪的笑意,用眼神和藤原臨也傳遞了幾個男人才懂的信號,然后推開車門離開。他的位置上,有著一大堆的設備:手提式無線對講機三臺、針孔攝影機三臺、竊聽器三臺,屏幕若干…
這一個月來,每天都有人在這里跟蹤、竊聽和偷拍。
對象就是任何與“靜夏”有關的人和妖怪,然而一個月的時間里,他們一無所獲。
藤原臨也從后座爬到駕駛位上,打量著不遠處綠洲情侶茶座的門口。
那里有一對小男女。
女生皮膚白凈,卷發臉頰紅撲撲的,打扮時髦,活像時代劇里的小主公。不遠處有流浪歌手在裝了零錢的箱子后面唱歌,老套的自由、夢想、失戀之類的歌曲,毫無新意。但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大家都知道那很無聊,但還是有人會停下來看。
過了幾分鐘,笠原深繪里吃完了便當。
側頭看了眼神情無聊的藤原臨也,她說道:“要不你回去吧。”
聲音柔和清脆。
蘊含著溫情的深繪里,藤原臨也還是第一見識到呢。
“難得二人時間,我為什么要回去?”他伸著懶腰反問。
笠原深繪里并不應聲。
她的視線繞車窗外轉了一圈,然后挪了下屁股換個姿勢。
膠衣與皮革坐墊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藤原臨也湊過去,打量著她身上油光閃亮的膠衣,好奇的問:“會鼓包嗎?”
“什么?”笠原深繪里沒聽清楚。
“放屁的時候會鼓包嗎…欸,別打!”
笠原深繪里收回拳頭,抱著雙臂惡狠狠地瞪了他一下。
自從結婚后,這家伙說話越來越不注意分寸了,怎么可以問上司這種問題!
藤原臨也摸了摸被錘得發紅的額頭,笑著側身盯著她不放,她姿勢優美地架著一條穿著高跟鞋的腿。較之初次見面,她的冷淡姿態已經不那么令他介意了,想必隨著時間的推移,很多事情都對此習以為常。包括他口花花的那一面,深繪里同樣也會習以為常的。
窗外的雨聲細細下著。五光十色的霓虹燈,愈發顯得迷蒙。
晚上十一點,藤原臨也走出貨車,在附近的超級商場隨手買了些食品,還買了汽水和橘汁。接著在文具店買了圓珠筆,還到書店買了兩本打發時間的雜志,順帶買了兩套衣服(男裝女裝各一套)。
一大堆零零碎碎的物品抱回到車上時,他直接把小票塞到笠原深繪里手中。
笠原深繪里瞥了他一眼,無奈地嘆口氣。
以上所有的花費,全都要她來報銷…她并不是不愿意跑財務部,只是這家伙買的東西太雜了啊,該怎么和財務解釋辦案時為什么要買價格昂貴的男裝和性感女裝啊!
十一點剛過,靜夏忽然出現了。
藏青色的薄外套,白色羊毛連身洋裝,亮晶晶的黑皮靴,一眼看過去就是個打扮得很瀟灑的按摩女郎。她在夜晚絢爛的霓虹燈下,走進了綠洲的大門。
笠原深繪里遙遙看了她一眼。
由于有封口咒的存在,抓住她審問是不可能的事情,想要找到她們把黃松玉藏在哪了,除了跟暗中跟蹤調查外沒有別的方法。這一個月盡管沒有收獲,但深繪里始終堅信一點:勘查一百次現場,一定可以發現新的線索。
藤原臨也打了個呵欠。
側邊的女警官回頭看他:“夜深了,你要困了就回去。”
“深繪里,不覺得這樣是無用功嗎?”藤原臨也忽然問道。
“世界上沒有無用功。”笠原深繪里簡短地答道。
“呃,我是說,”藤原臨也帶著壞心思,卻笑容純潔燦爛地看著她:不如我們換個方式,直接切進內部怎樣?”
“怎么切近內部?”
“當然是打扮成尋花問柳的顧客進店消費啊。”
“可我們的樣子他們肯定知道。”
“安心,我家狗子把易容術教給我了。”
“這樣啊…”笠原深繪里表情有些意動。
藤原臨也趁熱打鐵地說:“我現在就進去親身體驗靜夏小姐的服務。”
“等等!”笠原深繪里臉色一冷,語氣也散發著涼意,“你說你要去找風俗女服務?”
“記得給我報銷哦。”藤原臨也燦爛一笑。
瞬間。
笠原深繪里拳頭硬了。
當著妻子的面,你居然敢提公費嫖娼,活膩了是吧!
滿肚子壞水的藤原臨也,手已經推開了車門,側臉看她一下:“怎么了嗎?我這是為了案件犧牲自我,你別想太多行不。放心好了,今晚發生的事我肯定不會記得的,也肯定不會對風俗女有感情的。”
“滾!”
笠原深繪里冷冷吐出一個字。
那冷淡的臉色,有些生氣,非常不善,就好像藤原臨也是她的仇人一般。然而等她扭轉回來的視線看到藤原臨也剛才買回來的女裝時,馬上又說道:“你等一下,我換衣服和你一起去。”
“什么?”
藤原臨也心中暗喜,表情卻很為難。
“等我。”笠原深繪里頗為不耐煩地說了聲,緊接著拿起衣服鉆進貨廂里。過了一會兒,穿上了黑色包臀裙和黑襪紅高跟的她,彎著腰下車,直直站在藤原臨也面前。
略有些大膽和性感裝扮,讓她變成了一個充滿氣場的女王型御姐。
“深繪里,這樣不行了。”藤原臨也苦著臉,耐心地解釋,“帶著妻子去情侶茶座這算怎么一回事?別人問起來該怎么回答?這樣是會讓嫌疑人起疑心的…”
笠原深繪里撐著傘,攥緊傘柄:“你想理由。”
“我能有什么理由?”藤原臨也無奈地一攤手,“是你非要胡攪蠻纏的,要想也是你想理由。”
“…”笠原深繪里臉色陰沉下來。
“想不出就算了,在這里等我,我去試探一下,兩個小時內保證回來。”說完這話,藤原臨也沒給她反駁的時間,瞬間就沖進雨幕里。
一秒…
兩秒…
第三秒的時候,藤原臨也停下腳步回頭。
靠著小貨車,笠原深繪里垂下了視線,目光看著自己腳上的高跟鞋。一只手撐著傘,另一只手略顯孤獨地攥著包臀裙的下擺,那纖細的手指前所未有的柔弱。
傻得可愛…
藤原臨也心想,你擺出妻子的身份訓斥我,我肯定就不會去了啊。
不過也正是因為她是笠原深繪里,所以說不出那樣的話來…就算她真把自己當成了妻子,嘴上也不會這么輕易承認的。
幽暗的雨幕,泛白的路燈,地面反射著無數霓虹燈流瀉而出的濕潤光芒。
藤原臨也走回去。
聽到腳步聲,笠原深繪里緩緩抬頭看他一眼,旋即又把目光慢慢移了開。在這過程中,嘴唇略微動了下,看樣子是想說話,但最后沒能說出來。
“我忽然想到一個理由。”藤原臨也站在她身前。
笠原深繪里腦袋又往他這邊挪回來。
“反正我們是夫妻,你又這么不懂情趣…”藤原臨也察言觀色,小心翼翼地說,“我就和她們說,帶你過來是為了讓你和風俗女學習技巧的,你看怎樣?”
“不要!”笠原深繪里馬上又把腦袋往另一側轉過去。
“決定了,就這個理由。你別再鬧別扭了,不然我真的一個人進去了…”藤原臨也一邊嘟囔,一邊把兩人引人注目的容貌改成了普通人的模樣。當然了,在彼此眼中,兩人還是維持著原來的樣子。
等做完這一切后,他直接伸手攬住了笠原深繪里腰。
柔軟性感的小蠻腰,說實話手感一點都不像冷淡的風格,不過他喜歡。
猝不及防被他抱著,笠原深繪里一手撐傘,一頭推了推他:“你干什么!”
“拜托,我們是夫妻,抱著有什么問題?”藤原臨也莫名其妙地看著她,“況且里邊是情侶茶座,不讓我摟著,難不成你想自己進去叫一個牛郎陪?”
笠原深繪里被噎住了。
藤原臨也摟著她的腰往前走:“我們進去吧,深繪里太太。”
說這話時,他那不帶陰郁的開朗表情,就像高原透明而空疏的空氣,單薄而清可見底。笠原深繪里猶豫了幾秒,也沒掙脫出來,只是默默踩著高跟鞋被他摟著。
雨勢變得滂沱起來,雨水不斷濺到她的絲襪上,但她毫無所覺。她苦惱地回想剛才的對話,才發現自己因為一時煩躁,被藤原臨也下套了。
為什么會煩躁呢?
因為他要去找風俗女啊…
可我為什么要管他去不去找風俗女…笠原深繪里臉頰泛著微微紅暈,瞧著情侶茶座入口的瞳孔閃耀著霓虹燈的色彩。帶著水氣的晚風拂亂了她的秀發,在藤原臨也看來,她簡直就是一位女神:修剪整齊的半月眉和清澈的眼睛,高貴的臉蛋,英姿颯爽的作風,嘴唇鮮紅欲滴。
“深繪里真高啊。”
“…是你矮。”
“跟模特兒似的,光腳都有一米七幾,和我差不多了啊。穿上高跟鞋超出一米八了,我要墊著腳才能親到你。”
“…誰會讓你親啊!”
“還有這雙腿,越看越有味道。你知道我對你這雙腿的評級是什么不?”
“不知道!”
“食品級的腿。”
“…變態!”
兩人說著話,和普通小情侶那樣,被情侶茶座所吸引,走進了通往綠洲的電梯。
電梯間內,也掛著宣傳海報“肉體與心靈的休憩地——綠洲。”
綠洲?
休憩?
見鬼!
笠原深繪里現在半點“休憩”的心情都沒有。
依照她對藤原臨也的了解,進到里面后,她就會在他的脅迫之下,變得身不由己起來了。
“哐當”
電梯門開啟。
一條寬寬的走廊。
粉色的地毯,明亮的燈光。
撥開電梯門前滑滑的布簾,藤原臨也摟著笠原深繪里柔軟的腰肢走出來。
走廊亮得跟超級商場一樣,兩邊的墻壁貼滿風俗從業者的海報,上面印著種類、消費時間與收費標準,以及許多年輕女孩的照片。
有的穿著各種制服、有的穿著性感內衣、有的干脆只用三塊小小的布遮住重要部位…
被藤原臨也摟著腰,笠原深繪里硬著頭皮往前走。
走廊盡頭是一道鐵門,和上次那樣,門口擺著巴西鐵樹的盆栽。門框斜上方有一臺監視器,深灰色的攝像頭盯著大門下方。
“歡迎光臨。請問預約了嗎?”
柔潤圓滑的女生用擴音器里傳來,給人一種色情的感覺。
“沒有。”藤原臨也仰頭看著上邊的監視器,“不過我是第二次來了,上次想約靜夏小姐,但沒約到。”
“哦,是這樣…”
聲音停頓了下。
藤原臨也從監視器那移開目光。
“請進。”
咔噠一聲,金屬門沉重地彈開。
瞬間,一股粘稠的熱帶的氣息撲面而來,氣味很復雜。
和走廊明亮的日光燈比起來,里面顯得有些昏暗,光線和大多數情侶茶座一樣,都是粉藍的色調。穿著白襯衫、露出胸口、頭發染成茶色的女服務員不時端著托盤走過,墻上寫著免費贈送飲料一杯的字樣。
“歡迎您的光臨。”
一個媽媽桑快步走上來,拿著一本厚厚的名冊。
“我們這里有很多可愛的女生,請看。”媽媽桑快速翻動著名冊。
在第五頁,藤原臨也看到了靜夏的照片。這張照片上的她穿著側邊呈帶狀的黑色丁字褲,雙手壓在胸前對著鏡頭笑,名字還是靜夏。
瞧著藤原臨也目光被吸引了,媽媽桑趁機介紹道:“這位客人,除了明面上的服務外,有些女孩也愿意做全套的。當然了,這些事,需要進入包廂后您親自和她們商量。怎么樣,您如果現在有看上的女孩了,我可以先幫您預約。”
“這個今晚在嗎?”藤原臨也指著靜夏的照片。
“當然的,靜夏小姐每晚都會上班。她的鋼琴彈得特別好,因此她手指的動作很細膩,是我們這的招牌呢。”說到這,媽媽桑露出溫柔的笑容,“也正因如此,和靜夏小姐只是見一面,都要花費1W円,其余的服務另外加收。”
“就她了。”藤原臨也直接說道。
媽媽桑瞥了眼笠原深繪里,聲音稍顯為難:“靜夏目前在沙龍區待客,還需要半個小時才有空擋。您愿意等嗎?”
“沒關系的。”
“這位小姐,需要請一位牛郎…”
“她不需要!”藤原臨也幫笠原深繪里坐了回答,同時把手伸進她的包里拿出錢包,從里面取了張萬円大鈔遞給媽媽桑,“帶我們找個位置坐好,不要包廂,要沙龍位。”
媽媽桑一時間沒能搞懂兩人的關系。
但這沒關系,做這一行的,什么奇奇怪怪的客人沒見過。
只要有錢賺,什么都好說。
“請這邊走。”媽媽桑非常溫柔地扭著腰,在前面帶路。
撥開粉色布簾,映入眼簾的,是一排排高檔的紅色天鵝絨高靠背沙發,沙發和沙發發出各種奇怪的聲音。
笠原深繪里還是第一次在晚上進入這種地方。
幽暗的光線中,只能大概看見人物的模糊輪廓和他們的動作,耳邊不時傳來女性的叫聲。
在沙發落座后,媽媽桑用筆型手電筒照著菜單,讓他們點飲料。
藤原臨也要了瓶葡萄酒和一些小吃。
“您稍等一下,馬上就送來。”媽媽桑彎著腰離開。
笠原深繪里轉動著視線,側邊的沙發上,剛好就是靜夏接待客人的沙發。打扮成高中生模樣的狐女,竟然跪在客人的大腿上,那高高翹著的屁股似乎是有意給別人看似的。
看著看著,藤原臨也摟住她的手,忽然一用力將她抱起來。
“呀…”
笠原深繪里倒在他懷里。
隱約地,能聽到高跟鞋落地聲,但只有一只。
另一只高跟鞋掛在她的腳尖晃蕩,要掉不掉的風情,特別誘人。
“深繪里,為了不讓別人懷疑,”藤原臨也雙手按著笠原深繪里的后背,嘴唇靠著她耳朵呢喃,“請你現在開始配合我吧…別慫了喲,這可是你主動跟進來的。”
耳邊的瘙癢,讓笠原深繪里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她一只手抵著藤原臨也的肩膀,另一只手輕輕推他靠過來的臉,嘴里喊道:“你,呀…力氣太大了,混蛋,不許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