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臨近。
沙灘熱得發燙,風帶有濃重的潮水味。藤原臨也深深吸了一口氣,仰望橘色的天空。向上張開雙手時,還能明顯感到夏日太陽的熱量。稍頃,波浪開始涼冰冰沖刷腳掌。
身邊的汽水瓶下,壓著份報紙。
報紙的主板面是關于南伊豆町夏日祭騷亂的報道,大致講的是一家影視公司為了更逼真的效果,再沒報備的情況下違規拍攝引發了騷亂,目前該影視公司已經登報道歉,并且無限期停業了。
由于并非資深的政治家,這些消息在藤原臨也看來錯漏百出。不過政治家只需要讓普通人相信就行,不相信的嘛,就讓他們猜測去吧,反正這些報道對于靈異的存在只字不提。
五點鐘時,藤原臨也返回道場。
他先溜進了笠原太太的房間,母女倆剛好準備換衣服。
“香香過來和媽媽試穿一下。”笠原太太把裝有衣服的紙包放到膝蓋上,解開包裝紙,縐綢的順滑的手感使她涌起一陣抑止不住的少女快樂,一個勁地用手指量著袖口的長度。
“這套是媽媽的吧?”笠原明日香雙眼閃閃發亮。
“是的。”
“我的什么花樣?”
“花樣嘛,非常漂亮呀!”
“袖子是不是有點短?”
“哦?不會的。”笠原太太舉起喪服的袖子,把它貼在胳膊上比劃,“你看,剛剛好。”
笠原明日香蹲下來,解開另一個包裝紙上的細繩,露出了里面黑色的喪服。
“這是衣帶吧?好緞子,哎呀,…媽,樣式太丑了!”
“這是喪服呀。”笠原太太笑容滿面。
黑色的喪服無疑不適合年輕姑娘窗,就連腰帶上的刺繡也是黑色的。
笠原明日香扁著嘴:“看煙花穿喪服,總感覺怪怪的。”
“這不更好嗎?”笠原太太雙手捧著自己嬌嫩的臉蛋,很得意地說:“未亡人屬性呀,這是個加分點呢。”
“我可是美少女!”笠原明日香白了母親一眼。
接下來,母女倆開始換衣服。
藤原臨也背過身去。
只聽聲音,不看人。
非常輕微的聲音中,他能準確分辨出手伸進袖子、腰帶勒緊和整理衣領的聲音。
等她們穿好衣服后,藤原臨也聽到笠原太太笑著罵了句“小色狼”。
“早不到不看也要挨罵的話我就看了。”他走進屋說。
“看看這身衣服怎樣?”笠原太太像孔雀開屏那樣張開雙手,在他面前優雅地了圈。
“黑色喪服使女人更顯美艷。”藤原臨也豎起大拇指。
“油嘴滑舌。”笠原太太責備似的瞪了他一眼,轉身給女兒系腰帶。藤原臨也在旁邊打量著身穿喪服的學妹,也許是喪服不分年齡的緣故,學妹看上去似乎突然年長了二三歲,多了點成熟的氣息,胸脯竟也顯得豐滿不少。
笠原太太給小女兒系好衣帶,又替她拉了拉衣襟。
“香香看上去像個大人了,媽媽可不樂意啊。”
“哦?”
“長大了就不是只屬于媽媽一個人的了。”笠原太太揉了揉小女兒的腦袋,也許是腰帶系得比緊,小女兒的身段更顯亭亭玉立,特別容易讓人心生邪念。
“明日香的神情和喪服不不協調。”藤原臨也在一邊說。
經他這么一說,笠原太太也才發現,小女兒猶如是在穿過新年的盛裝那樣開心。黑色和服中露出嶄新的純白衣領,露出來脖頸和薔薇色的臉頰頰溢滿笑容。
小女兒香艷的臉蛋,不禁令笠原太太感到心花怒放。
“香香走幾步給媽媽看看。”
“好呀。”笠原明日香學著走T臺的模特,扭動著腰肢地來回走動。
喂喂,這是喪服啊,你們應該悲傷一點…藤原臨也縮著肩膀,心里在吶喊。
“藤原,過來。”笠原太太挺起胸脯,轉身面向藤原臨也。興許是黑色喪服更明顯地點出了她未亡人身體的成熟,因此她現在看起來有很輕易就很會被脅迫凌辱的樣子。
“母親大人。”藤原臨也低頭向她問候。
“假正經!”笠原太太哭笑不得地說道,把手上的另一條腰帶遞給他,“幫媽媽系腰帶。”
“欸?”
一旁的笠原明日香傻眼了。
“你聽到了啊,是她要求的。”藤原臨也同情地看著學妹。
“媽媽太狡猾了!”笠原明日香鼓著臉頰,氣呼呼地瞪大眼睛,“先是親自幫明日香系腰帶,然后自己就要前輩幫你系,啊啊啊,可惡可惡!”
“這是人生的智慧。”笠原太太的表情很得意,看起來非常享受逗女兒的樂趣。
藤原臨也拿過腰帶,饒到笠原太太的背后。
巴掌那么寬的束腰帶,一圈一圈地纏在她的腰上,慢慢束緊后,把她胸部完美地勾勒出挺拔的弧線來。
如白雪般的后頸,在黑色和服和濃密黑發的映襯下如同妖冶的黑玫瑰在綻放。
“咦,結怎么打不上了,母親大人再等一下…”藤原臨也用非常笨拙的手勢,把腰帶兩頭成一團,表情很是懊惱。然而他的眼睛卻抹了一層愉悅的光芒,根本不想那么快就放開。
“前輩!”笠原明日香不開心地喊了一聲。
糟糕。
小心思被學妹拆穿了。
不過沒關系,母親都沒說不行,哪用在意你個小孩的看法。
“對了,”藤原臨也的兩只手掌輕輕搭在笠原太太腰上,轉移母女倆的注意力似的問,“修繕古寺后續的情況怎樣?”
“不聽話的老東西下臺了。”笠原太太稍稍后仰,聲音閑適,“換個年輕點的,聽話點的上去。這事你可別和我求情,忤逆了理事長的話,誰來都不好使。”
她一后仰腦袋,梳在后腦典雅發髻就碰到了藤原臨也的鼻尖。
嗅著那幽幽的發香,藤原臨也胸部覺得悶,悶聲道:“我替他求什么情啊,作為笠笠原家最忠實的盟友,我擁護笠原姐姐一切的決定。”
“嘴上說的好聽。”笠原太太輕輕拍了拍他搭在自己腰上的手。
“哎呀,又系錯了。”藤原臨也一臉懊惱。
這該死的纖腰,他必須十分努力才能克制住緊緊摟住的沖動。
笠原太太嘴角笑起來。
“今晚能讓姐姐開心的話,姐姐就穿著這身喪服給你玩十分鐘。”
“我是那樣的人嗎?”
“二十分鐘。”笠原太太語氣曖昧,手輕輕拂過鼓脹的胸部。
藤原臨也立馬答道:“成交!”
“哼!”笠原明日香伸腳踢了踢前輩的屁股。
“明日香又吃醋了。”藤原臨也把腰帶系好,不舍地松開笠原太太的腰。
這時,笠原太太湊過來,冷不防在他耳邊說:“花心可不是值得鼓勵的事喔。”
“等一下,我哪里花心?”藤原臨也臉不紅心不跳。
笠原太太聽到他這么說,表情逐漸轉為嚴厲。
“你居然還理直氣壯,太不應該了。”她一只手扯著藤原臨也的耳朵,表情很生氣,“今天必須二選一,是媽媽還是女兒,你給我們母女一個說法!”
“痛痛痛!”
母女倆使勁折騰了藤原臨也一會兒,才笑著放過他。
“行啦,坐下吧。”
“嗯。”
笠原明日香抹著額頭上的汗,靠在母親肩膀上問:“為什么我們要去祭拜兩個小僧人呀,不覺得無聊嗎?”
“唉,香香真的太嬌慣了。”笠原太太用手指抵住臉頰,頭痛似地小小嘆一口氣。接著她側頭,蹙著憂愁的少婦眉心叮囑藤原臨也,“你個當父親的一聲不吭算什么,快點管教教女兒。”
藤原臨也:“…”
“媽,你怎么跟個小孩似的!”笠原明日香一頭扎進母親的懷里。
笠原太太動作輕柔地把小女兒抱上膝蓋,眼里閃著笑影:“很久沒這樣抱香香了呀,很沉啊你…”
“要是像媽媽那樣發胖,可就麻煩啦。”笠原明日香嘿嘿地笑著。
“媽媽要是不胖怎么能抱得動香香?她已經長大了啊。”笠原太太猶如擁抱那一切似的,隔著喪服輕輕地拍著女兒那年輕充滿朝氣的溫暖后背,“不過長大了真不好。她雖然還是會和媽媽撒嬌,可畢竟除了媽媽外,她多了一個可以撒嬌的男孩。”
說到這,太太又注視了藤原臨也一眼。
那濃濃的深閨怨婦風情,看得藤原臨也頭皮發麻,心底一陣悸動。
媽呀!
這高貴的女人太多面了。
如此豐富的感情和精湛的演技,要是便宜了別人那未免也太可惜了。
本著一個父親的責任,藤原臨也板著臉,和小女兒說道:“他們是為了維護正義而犧牲的,值得我們敬仰。有句話說得好,長夜難明,然力所不能及也,仍有人燃燈而行…”
話還沒說完,笠原明日香哧哧地笑著扭動著身體。
“癢呀,媽你別撓香香呀…”
“別動,讓媽媽抱久一點。”笠原太太緊緊抓住她的說,母女倆頭湊到一起,不搭理話才說到一半的藤原臨也,而是說起了母女之間的悄悄話。
明日香就是被你這樣寵壞的…藤原臨也歪著腦袋,凝望著如花似玉的母親和活潑可愛的女兒。
腦海里,浮現出她們在墓碑前祭拜的場景,而他則是默默站在身后,看著墓碑上的照片在心里說:你安心去吧,我會照顧好她們母女的。
嘖嘖。
好變態的感覺。
溜出笠原母女的房間,藤原臨也躥進了星見母女的房間。
太太和學姐都換好了衣服,這讓他覺得有點可惜,不過沒關系,他還沒換衣服呢。
“你晚了一步啦。”星見太太看著他,捉弄道:“要是早三五分鐘,你就可以看到凜子的身體了。”
“太遺憾了。”藤原臨也懊惱地拍拍腦袋,“學姐是次要的,主要還是錯過了星見姐姐。”
“啊啦,”星見太太手掩著嘴,開心地說,“被帥氣的少年惦記,值得喝一杯慶祝。今晚一起嗎?”
星見凜子眼神冰冷地盯著他。
“當然,”藤原臨也笑著說,“和您一起可以讓我回憶起兒時和母親在一起的時光。”
“嗯。”星見太太愈發地開心。
“她母親是平胸!”星見凜子冷不丁地說道。
星見太太笑容停滯。
“藤原君,今晚請你死一遍吧!”她一臉憤怒。
“哈哈哈!”笠原母女的房間里,傳來笠原太太歡快的笑聲,還有手掌猛拍榻榻米的聲音。
“大小什么的,真的不重要。”藤原臨也對著馬上就要爆發的星見太太解釋,“主要還是看氣質!”
“讓姬子的也和我一樣呢?”
“那就算了。”
“嘖嘖,雙標…”星見太太風情萬種地鄙視他一眼。
“真的是氣質更重要。”藤原臨也只好繼續解釋,“像姬子呢,是尊貴嫵媚型的女人,需要大才襯托得了她的氣質。而彌子你是清雅嫻靜型的,太大的話反而會破壞那股淡雅的氣質。”
“算你過關。”星見太太這才不和他計較了。
你和我母親討論胸部大小難道不覺得不妥嗎…星見凜子輕輕咳嗽了聲,眼神清冷:“藤原同學,請你適可而止。”
“我去換衣服。”藤原臨也轉身就回到自己房間。
床上有準備好的和服,他剛換上,還來拉得及束好,緊接著星見母女這一側的拉門拉開。星見太太拖著女兒的手腕過來,“你來服侍藤原君穿衣。”
藤原臨也有些為難:“這不好吧?(干得漂亮!)”
“我這當媽的再不拉她一把,她就要輸個精光了。”星見太太扔垃圾一樣把女兒甩過來,然后唰地一下把門拉好。
斜陽從窗口靜靜瀉進室內,徐緩的風時而搖曳白色的窗簾。
屋子里溫度有些高,庭院里種的郁金香、銀蓮花、虞美人等各色的花在花圃里爭妍斗艷,風把花香吹進屋子里。
星見凜子深深嘆了一聲,仿佛從全身擠榨出來的喟嘆。她對搓手心,神態窘迫地靠近藤原臨也,臉頰微微泛紅。
“稍往后退退,不要亂動。”她低聲說著,手環他的腰上給他系腰帶。
兩人身高相差八厘米。
藤原臨也低頭,俯視學姐的臉頰,她的頭發飄漾著一股梔子花香。不華美的衣裳穿在她身上也有一種明快之感,修長的脖頸洋溢著的青春氣息。
“只有妻子才會給丈夫系腰帶。”他忽然說道。
星見凜子驀地止住了手。
美麗年輕且夢幻的身姿,睜大著眼睛,臉頰微微發燒,天真憧憬般地呆立著。
透過窗射進來的陽光,與土、花,大海的氣味交織在一起,靜謐清澈。星見凜子抿著嘴呼吸了一陣,仰起臉:“頭抬高點,讓我整理領口。”
藤原臨也不動。
“抬高點!”
又說了遍,他還是不動。
“混蛋!”星見凜子氣呼呼地罵了句,忍著羞意將他的下巴輕輕地往上抬了抬,另一只手幫他整理襦袢衣領。
“學姐穿喪服真好看。”藤原臨也瞇著眼說。
“不要說無聊的話!”星見凜子呵斥他。
“學姐可以抱我一下嗎?”
星見凜子警惕地往后退了點。
她左手抓著藤原臨也的衣領,右手的食指張開,指尖向上盯著他的下巴,手腕瑟瑟發抖。她好像全身僅剩下手指有力量了,泛紅的臉頰,靦腆得有些迷人。
這要是學妹,藤原臨也就吻上去了。
可惜她是學姐,凜然美麗的學姐可不是小婊砸,就連抱一下她都不會那么輕易就讓藤原臨也抱。
“學姐頭發長得真漂亮。”他只能一點一點的軟磨硬泡。
星見凜子下意識把抬著他下巴的手,放回到自己頭發上去。
這樣一來,藤原臨也的頭就低了下來,筆直地凝望她的眼睛:“害羞的樣子也好可愛。”
“…”星見凜子手放在唇邊,眼神不敢看他,用仿佛呢喃一般小的聲音說:“拜托,我不是無腦的女孩,這樣的話請不要再說了,會讓人討厭。”
“傲嬌的樣子最可愛了。”
“…我才傲嬌!”星見凜子猛地抬頭,眼神銳利地,清麗白皙的小臉紅透了。
“啊對對對,你都這樣說了我就只好信了。”
“行了,一邊去。”星見凜子幫他穿好衣服,轉身就想逃。
“等一下,還有時間。”藤原臨也抬手一下手表,“目前才剛過傍晚五點,煙火晚會可是要到八點才開始。”
“和你在一起我有種不安全的感覺!”星見凜子冷淡地拒絕。
藤原臨也不說話,只是從房間后門走到廊檐席地坐下。星見凜子踩著木拖鞋離開房間,但過了一會兒,她端著一盤切開的西瓜過來了。
傍晚已近,陽光轉弱,樹木影子衍生到廊檐下。兩人吃著西瓜,眺望庭院里的植物,光是聽著庭院里樹葉晃動的聲音,就給人一種愜意的感覺。
星見凜子真的很優雅,吃西瓜都會耐心地把的籽去掉后才小口小口地吃,絕對不會做出一邊吃一邊吐西瓜籽的事情來。相比之下,藤原臨也有時候連籽都不吐,直接吞進肚子里。
“小心西瓜籽在肚子里發芽。”星見凜子用胳膊肘悄悄碰了碰他。
“會排出去的啊,你的生物白學了?”
“這是詛咒你聽不出?”
“為什么要詛咒莪?”
“你說呢?”星見凜子擺出一副高貴文雅的姿態。
藤原臨也思考片刻,疑惑地問:“難道是因為我時常盯著學姐的腿看,所以學姐生氣了?”
“…”星見凜子雙腿不自然疊起。
藤原臨也意識看過去。
穿在木涼鞋里秀美的腳趾害羞地蜷縮起來,猶如小貓粉色的肉墊,緊致勻稱的的小腿,線條頎長流暢…
“藤原臨也!”
“嗨!”
“你在看什么!”
“我在思考西瓜為什么這么甜。”
“明明一直盯著我腿看!”
“大不了把我的腿也給你看。”藤原臨也把自己的腳伸過去。
“滾!”星見凜子重重踢開。
“兇什么兇…”藤原臨也嘀咕著把視線隨意地移開,不說話了。
安靜了好一會,星見凜子忍不住似的開口:“藤原同學你在看什么?”
“看松樹的翠綠,看花的艷麗,你瞧這風景有了夕陽的映照更加美麗了。”
星見凜子也看出去。
海風很柔和,陽光轉成蒙隴不清的色調。
這時,藤原臨也湊到她耳邊說:“但學姐看風景時,我也在悄悄看學姐呢。”
“瞧你多討厭!”星見凜子說著,低下了頭。
藤原臨也忽然伸出手,抓著她左右臉頰往外一拉。
“哈哈哈…”
在星見凜子反擊之前,他笑著逃走了。
“你死定了!”氣紅了臉的星見凜子,踩著木屐滿屋子追殺他。
海邊的小木樓里,落日從窗戶照入,染上一片火紅。
這時日與夜,陽與陰交替的逢魔之時,無論是夏希栗也好,還是笠原深繪里也好,夕陽看起來就像是從她們頭頂灑下稀釋的血液。
房間中,設置著一個相當簡易的祭壇。
地板上的四個角豎起楊柳枝,每個直角上的楊柳枝與相鄰的兩根楊柳枝之間紅紅色的注連繩連接著,結成一個正方形的結界。結界中間的桌子上擺設了兩個碟子,其中一個放著摺起來的紙張,另一個放著陶壺。
“你要怎么辦?”笠原深繪里問。
“嗯,和你一樣啊。”夏希栗神秘地一笑。
“我?”笠原深繪里感到不妙。
“對的。”
夏希栗笑意不減。
視線里,笠原深繪里的橘色長發沐浴在夕陽中,像極了熊熊燃燒的火焰。
“式神縛靈?”笠原深繪里神情凝重。
夏希栗輕點一下頭。
笠原深繪里說不出話來。
認識夏希栗那么久,她第一次感覺這人瘋了。
式神縛靈是一種讓式神附身在主人身上的咒術,由于人體本身是脆弱的,而妖怪的體質普遍強大。因此有人摸索出了式神縛靈這種招數,讓式神俯身則意味著暫時把身體變成了妖怪,這樣即可以補上體質的短板,同時也可以和式神心靈相通增強作戰能力。
從效果上來看,式神縛靈是非常強大的咒術。
可在實際戰斗中,幾乎沒有人敢用這一招,因為…把身體分享給了式神,若式神心懷不軌的話,會趁機吞噬主人靈魂,把主人的身體據為己有。
“不怕靈魂被吞噬掉?”笠原深繪里感到不理解。
“誰被誰吞噬掉還不一定呢。”夏希栗擺出幾張靈符在面前,雙手結印。
五方布陣,式神扶翼!
神力縈繞而起,帶著微弱的藍光,如羽毛般在她的肌膚上飛舞。光芒熾烈地輝映下的臉龐,浮現出凜然的神情。
既美麗又妖魅,而且執著。
風撫過肌膚,笠原深繪里橘色長發扎輕盈擺晃,她看到谷村夫人從陶壺里被牽引出來,浮現在夏希栗身上。哪怕只是淡淡的虛影,也能看到狐貍耳朵和尾巴。
現成真姿,式神縛靈!
狐影微微顫動。
氣流擾動之下,夏希栗身上的衣服鼓脹,猶如呼吸一般。
狐影融入她的體內,使得她原本就嬌媚的臉蛋,更顯得妖艷迷人。隱約間,可以看毛茸茸的狐貍耳朵,在她頭發上長出。
但徒然間,那張臉變成了谷村夫人的臉,很快又變回夏希栗的臉…掙扎、變幻、扭曲,兩張臉輪番交替。
笠原深繪里神情冷漠,雙眼始終緊盯著夏希栗。
“混蛋,給我去死啊——”夏希栗意志堅定地吼叫道。但下一秒,臉又換成了谷村夫猙獰的笑臉,“不知所謂——”
笠原深繪里微嘆了口氣,瞳孔里有火焰在燃燒。
眼前女人痛苦地扭曲著臉,那樣的表情苛責著她,讓她心里感到難受。如果不行,她只能強行破壞結界中段儀式,再把夏希栗的身體控制住。問題在于,如果使出足以破壞結界的強大妖力,里面的人不可能不遭受波及。
不過——
總比看著她被狐妖吞噬了好。
笠原深繪里的焦躁到達極限,不自覺地握緊拳頭,帶著燃燒的火焰揮拳砸下去。
“等一下!”夏希栗睜開雙眼,用盡最后的力氣伸長脖子,“碟子…頭發!”
笠原深繪里手上一停,然后她發現祭臺上的碟子中,那摺起來的紙張里卷著一撮頭發。她拿起那頭發,纏在結界邊緣的紅繩上。
“小臨也——”
夏希栗的眼里迸出了火花。
堅強地喊出他的名字后,紅繩上的頭發“啪”的一聲,轟然炸開。
粗重的聲響震動這空氣,祭壇瞬間被摧毀,結界內部蓄積的神力有如大浪般向外涌出。滾滾煙塵中,夏希栗用力地咳嗽著,重新奪回身體的控制權后,新鮮的空氣流入了肺部,她貪婪地呼吸起來。死亡的余悸讓她恐懼,也讓她重獲新生。
狐貍耳朵微微顫動。
“唔…”
聲音從雙唇間自然流泄了出來。
夏希栗赫然睜開雙眼,臉上洋溢著孩童般顯而易見的喜悅。
“只是一只三尾狐,可配不上我的小臨也…”她甩著蓬松的尾巴,伸手摸摸耳朵,“玉藻前的靈魂,我要定了!”
“一個三尾狐都差點吞噬你了。”
“時間還有嘛!”夏希栗不以為意地說,“我讓你給妖怪的精油我按摩,用強烈的痛苦來錘煉意志,可不是為了成為一個三尾狐的喲。”
“…瘋了。”笠原深繪里長長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