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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小小少年,渺小而偉大

  五月末尾,下著雨的清晨。

  對峙的氣氛中,善國寺住持站了起來,緩緩朝高臺上一拜。接著,他轉過視線,柔和的目光落在藤原臨也身上,也是緩緩地一拜,行了個鄭重的謝禮。

  “事情,要從一年前說起。”

  在所有人的疑惑的注視下,他開口講述了他和藤原臨也之間的事。

  “去年六月的一天,老僧的兒子青司忽然找老僧要了塊墓地,說是要安葬一位被怨靈殺害,沒有家屬認領的受害者的遺骸。”

  偌大的大殿里,只有住持那寬厚溫潤的嗓音在回蕩。

  “在當時,老僧以為是青司佛法修為精進,有了新的頓悟才會做出這樣的事,為此老僧心里還寬慰了一段時間。可是…”

  說到這里時,善國寺住持臉上閃過無奈的笑意。

  “去年九月,青司又找到老僧,又要了一塊墓地,還是要安葬被怨靈殺害但沒有家屬認領的受害者遺骸。老僧當時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但也沒多問,就給他了。可到了11月,他來找老僧要了第三塊墓地。老僧心里的疑惑,越來越大。畢竟那是自己的兒子,偶有一次,可以當他是頓悟了佛法。可第二次,才隔了三個月,第三次更是只隔了兩個月。青司不是那塊料,不可能在短短五個月頓悟三次。”

  殿內響起一片笑聲。

  非惡意的笑聲,而是那種聽到別人數落兒子時,發出的深有同感的附和笑聲。

  “在老僧的逼問下,青司說出了實情,三塊墓地都是他同學要的,安葬無家可歸的遺骸,也是他同學的想法。”善國寺住持看著藤原臨也,略顯無奈但溫和地說道,“今年五月,藤原法師找青司要了第四塊墓地。”

  這話一出,藤島宮司的臉色,頓時大變。

  眾人的目光也從主持身上,轉移到藤原臨也的身上。

  “讓老僧欣慰的是,第四塊墓地,藤原法師沒有白拿,給了青司400萬円。”

  眾人暗暗點頭。

  400萬円。

  買一塊位于東京都中心的善國寺的墓地,算是公道的價格。

  這時,善國寺住持說道:“一次性結清了四塊墓地的款項。”

  “噗”

  不知道誰沒忍住,一下子笑了出來。

  這笑聲就像是病毒似的,很快就蔓延開來,頓時整個大殿里,超過一半人都在笑。

  一向臉皮很厚的藤原臨也,都忍不住撓了撓臉頰。

  “安葬第四個受害者時,老僧在現場看了。”善國寺住持的嗓音依然溫潤,看著藤原臨也的眼神依然柔和,“那是一名尸骨無存的女性,所葬的東西,只有她身前的隨身物品。為此,青司還免費贈送了一場法事。笠原小法師也在現場,她可以為老僧的話作證。”

  “嗯嗯!”

  笠原明日香興奮地高舉一只小拳拳。

  五月,尸骨無存的女性受害者…高臺上,弘文老和尚想起了什么,出聲問:“葬得可是百瀨小姐的遺物?”

  “墓碑上所刻的名字,確實為百瀨早沫。”善國寺住持肯定地答道。

  弘文老和尚想要說什么,可善國寺住持,卻接著往下說了。

  “給沒關系的人買墓地,每年交大把的管理費,沒收獲名聲,沒想著讓其它人知道,藤原法師只是一個人默默在做。”善國寺住持從坐席里走出來,徑直來到藤原臨也身前,認真地問:“藤原法師可以告訴老僧,你圖的是什么嗎?”

  五六千雙眼睛,都隨著他移動,望向藤原臨也。

  藤原臨也這時候的心情很復雜。

  老和尚跑出來說的這番話,在他的意料之外,他也沒想過買可以通過買墓地的事,給自己帶來一個好名聲。

  之所以那么干,是因為父親是一個溫柔到極致的人。

  所謂溫柔,并不是指處處忍讓。

  而是對世界上所有合理存在的事物,都懷有善意與耐心。

  正因為溫柔,父親才可以成為山神,受到世間生靈的親近與愛戴。也正因為十幾年的耳濡目染,藤原臨也的思想和行為都有父親的影子,他才可以接過山神的傳承,成為代表土地與自然的神明。

  這樣很好。

  回憶著在神隱小鎮受教育的時光。

  望著殿內屏息以待的人們,藤原臨也沉默片刻,說道:“從小,父親就一直在教導我。”

  他聲音有些干澀,有些笨拙,不是因為害怕,而是他第一次在這么多人面前討論起家事,不是很習慣。

  “這世界上總要有英雄,他問我,為什么英雄不能是我?”

  停頓片刻,他想了想,接著說:“父親說,我生來就有著旁人難以企及的先天條件。有很多事,別人當然也可以做,但我去做的話,會做得更好,會把損失降到最小。所以,父親從我出生那天起,就要我當一個英雄。”

  五六千人,雅雀無聲。

  藤原臨也的舌頭有些打結,說話也是斷斷續續的。

  “我年紀尚幼的時候,反駁過父親的想法,因為當英雄很累的。”

  “父親說,當英雄當然很累。就拿天上的星星說吧,從遠隔數千光年的地球望過去,無數顆星星組成了美麗光輝且的畫面。”

  “從地面仰望星空的人,或許會說‘多美啊,要是我能像那顆星星一般閃閃發光就好了。’但觀星的人,可能不會想到,也許那顆星星正痛苦不堪著呢。要知道,它正以幾億度的熱量在燃燒啊。而且,它必須一直這么亮下去,直至熱量全部燃盡,直至它自身消亡在茫茫宇宙當中。這可不是吹的,是真的辛苦啊。”

  “可星星哪有辦法呢?”

  “如果它們不持續發光發熱,地球就會陷入黑暗,生物也將滅絕。”

  “所以啊,父親和我說,有能力的人,自然就應該擔負起發光發熱的重任,為世間萬物撐起一個有光的溫暖世界。”

  說到這兒,藤原臨也停下來,整理措辭。

  眾人琢磨著這些話的含義,隱隱約約地,不少人都察覺到,這些話似乎脫離了人類的視角。相比起來,更像是站在一個神的角度,去描述為何要肩負起維護生物繁衍生息的責任。

  這格局,一下就被拉起來了。

  “來東京這一年多,我完成過一百多起除靈委托。”藤原臨也繼續說道,思維理順后,他的聲音也變成平穩起來,“這其中,單次委托受害者最多的,是這個月在一個建筑工地中遇到的案件。足足有兩百多名受害人,被以殘忍的方式殘忍殺害后,圈養在工地里,用他們的亡魂來培養怨靈。”

  殿內響起一片吸氣聲。

  驚愕的氣氛彌漫在整個大殿上空,聽著聽著,會讓人產生自己儼然在一個完全不現實的環境里的錯覺。

  “200多個受害者啊…”藤原臨也嘆了口氣,語聲不高,但聽來清晰,“在我看來,這場堪稱災難的案件,并不是死了200多人這樣一件事,而是死了一個人這件事,發生了200多次。”

  “阿彌陀佛。”

  弘文老和尚淺淺地嘆息一聲。

  他從座位上站起來,神情莊嚴肅穆地念起了往生咒。

  在他的帶動下,大殿里所有的和尚與尼姑都從座位上站起,一同念誦往生咒。

  各位神官巫女雖然沒有相應的咒文悼念死者,卻也紛紛起立,低頭默哀。在哀悼的氣氛中,藤原臨也走向高臺,緩步踏上去,他沒有落座,而是站在高臺上,面向整個大殿。

  悼念結束,所有人都抬起頭來看他。

  “穿上了這身衣服,自然就要擔負起這身衣服所代表的責任。”藤原臨也用力拍了拍左胸,神情嚴肅且目光堅毅,“我為不相干的人買墓地,不是我圖什么,而是穿著這身衣服的我,沒能在他們活著的時候盡到保護好他們的責任,讓他們慘遭枉死。那四塊墓地,每一塊是我為了彌補自己的過失,為他們盡最后一份責任!”

  擲地有聲的話語,令得滿堂寂靜。

  這一刻,眾人眼中的少年,渺小而偉大。

  “善!”

  笠原理事長輕拂衣袖,雙手貼著大腿,鄭重地鞠躬行禮。

  “善!”

  另外三位理事長同樣行以大禮。

  “藤原法師大善!”

  五六千人,同一時刻彎下腰來,朝著高臺上的少年致意最高的敬意。

  無數純粹而又蘊含巨大能量的白色光點,從身負神力的眾人身上涌出來,源源不斷匯聚到藤原臨也體內。

西紅柿  一瞬間。

  藤原臨也握緊了雙拳。

  “砰”地一聲。

  狩衣鼓起,白衣飄舞。

  一次性灌入的量太大了。

  藤原臨也一時間有些承受不住。

  敞開了身體各處來拼命吸收,最后還是漏掉了一部分,可即便如此,他的實力也瞬間提升一個小境界,從中級妖將跳到高級妖將。

  還是經驗條直接拉到頂的那種,距離王級就差最后的一小步了。

  甚至就連身體的內傷,都好了一大半。

  突然絮亂的氣流,也引起了四位理事長的注意,可他們左看右看,愣是沒法察覺剛才的騷亂,是從哪里發出來的。

  而這時的藤原臨也,已經回到了過道中央。

  盡管極力控制著面部表情,可一絲快意的笑容,還是忍不出從嘴角露了出來。

  這可真是意料之外的驚喜!

  經過剛才的那一幕,藤原臨也這個名字,在整個陰陽寮內的口碑直線上升,聲望也隨著口碑一路攀升。他的口碑聲望好了,那么他代表的淺草神社口碑聲望也會跟著好起來。等神社規模壯大申請恢復理事長席位時,所受到的阻力自然也就小了。

  畢竟愿力這東西,是實打實的,心不誠的人是貢獻不了的。

  除了小部分人身上沒有涌出愿力外,在場大部人的人,都為他剛才的話所折服。

  “請以后藤原法師多多指導青司。”善國寺住持請求了一句。

  藤原臨也剛想問小和尚今天怎么沒來,他就笑著說道:“老僧怕他會一時沖動,所以把他鎖在家里。”

  “理解理解。”

  藤原臨也客氣地笑了下。

  下一秒,主持湊到他耳邊,小聲說道:“下次再有沒家屬的遇害者,藤原法師還是找淺草寺要墓地吧。他們家大業大經得起虧損,你和弘文理事長關系又還不錯…”

  “哈哈…”

  藤原臨也尷尬且不失禮貌地笑著。

  等善國寺住持走后,笠原明日香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精致的小臉蛋仰起來,嘿嘿地傻笑兩聲。

  “明日香早就知道了…”她眉飛色舞地說道,“前輩是個大好人!”

  藤原臨也看著她活潑可愛的笑臉,伸手揉揉她的腦袋:“以后我會負責教導你,讓你變成和我一樣的人。”

  “蛤?”

  剛才還一臉開心的小巫女,臉色瞬間就挎了。

  大概是料想到了前輩會用怎樣可怕的方式來調教自己,她趕忙朝高臺上的親媽投去求助的目光,可哪曾想到,親媽微微地對著藤原臨也一笑,就把親女兒給賣了。

  經過剛才的事,整個大殿的氣氛,仿佛都變得輕松了許多。

  眾人看向藤原臨也的眼神,也都開始帶上了笑意和善意。

  盡管一小撮人仍然心有不甘,卻也沒敢在現在和諧的氣氛下,繼續唱反調。

  藤島宮司除外。

  仗著有稻荷神社的背景,他還是硬著頭皮,代表關西派出來挑事。

  “話說得是好聽,可事情還沒查清楚呢,誰知道是不是在演戲。”

  陰陽怪氣的話,惹得在場的關東理事大為不滿,無數道包含敵意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

  藤島宮司心里很苦。

  可他是關西利益集團在關東分部的代表,這種時候,他絕對不能退。

  “我相信藤原法師不是妖怪。”笠原理事長的視線撇向藤島宮司,聲音已經從開始的沉靜威嚴,變成了雪一般的寒冷,“如果藤島宮司還有異議,請拿出證據來。”

  藤島宮司窩著一肚子火。

  面對笠原理事長的逼問,他心頭也犯怵,聲音艱難地說:“九課方面,有兩個人證,可以…”

  話剛說到一半,笠原太太就不耐煩地打斷他,朝殿門外說道:“請笠原警視長帶著人證進來,當著大家的面對質。”

  頓時,藤島宮司心涼了半截。

  到了此時此刻,他才隱隱察覺到,今天的大會好像是一個局。表面上是他在向藤原臨也發難,暗地里,卻是各位理事長和藤原臨也一同聯手,在向關西派發難。

  哐的一聲,殿門重新打開。

  帶著濕氣的風吹進來,殿內的光線與空氣都為之一變。

  身著九課警服,高挑英氣的笠原深繪里,胸前抱著茶色的事務信封,邁著正步走進來。

  閃光面料的半身裙裙擺美麗地翻動著,姿勢也好,走路方式也漂亮,發型更是有品位。

  藤原臨也不禁地想用吹口哨的方式唱一首《加拿大落日》。

  星期天早上9點30分,深繪里那頭近乎火紅的橘色的長發,含有柔和而虛幻的韻味。如美麗到堪稱奇跡的夕陽。是那種恍若把一杯特制果汁從天下澆下來一般鮮艷的色彩,觸目所見的一切都染成了夕陽紅。

  “諸位理事長好。”笠原深繪里清冷的聲音響起,視線不經意間掃了藤原臨也一眼。

  “我們需要了解幾個問題。”笠原太太正的嘴角稍稍向上翹起,“不是那么復雜的事,不過是形式上的程序流程。”

  “明白。”

  笠原深繪里微微點頭。

  她不再說話,而是退到一邊。

  這時,門口走進來兩個人,是許久不見的鈴木警部與伊東神官。

  笠原太太把背部靠到椅背上,稍稍將纖細的下巴向左微傾,嘴角浮起含有某種意味的笑容。

  在她的旁邊,星見太太同樣微笑起來,眼睛的兩端皺起小小的細紋,有著微妙意義的知性魅力。

  在五六千人的注視下,鈴木警部與伊東神官,各自講述了那晚發生在北原家建筑工地的事,從進門的那一刻起,到離開的前一秒,甚至就休息時吃了炸雞和烏冬面,喝了檸檬果子露都清楚地陳述出來。

  說話間,烏鴉在窗外縫隙里站著,漆黑的翅膀咯咯咯咯地磨蹭著窗,似乎對大殿內部有些關心的樣子。大大的黑眼睛快速的動著,透過窗戶收集情報。

  烏鴉是聰明的動物,好奇心也強。

  笠原深繪里看向那只烏鴉,很難不認為它不是藤原臨也的手下。

  時針指向上午10點,鈴木警部與伊東神官的匯報完畢,兩人神情拘謹地站在大殿中央,等候各位理事的詢問。

  熱烈的氣氛,開始在大殿里頭蔓延。

  “一人面對百鬼啊…”

  “讓同伴先走,自己舍身斷后…”

  “對得起身上所穿的衣服…”

  有輕松、有說笑、有歡喜,各種各樣的聲音匯集在一起,有了先前對話的托底,對于兩人所描述的在建筑工地上的事,非但沒有讓人懷疑藤原臨也的身份,反而更是佐證了他說的那番話,使得他光輝偉正的形象更加立體起來。

  聽著那些議論聲,再回憶起藤原臨也進門后的表現,藤島宮司沉默難言。他和相熟的幾位理事,換件交換了個難以置信的眼神,令人背脊發涼的感覺不知什么時候爬滿了他的心頭。

  “可憐的我啊,現在才知道上套了…”

  聲音停頓片刻,藤島宮司才揉了揉額頭,喃喃地嘆了口氣。

  “可惜,這時候已經無法退了…”

  現在,他只能咬死藤原臨也是個妖怪的事實,否則的話,稻荷神社的聲望,在關東地區將會一落千丈。

  能否翻身,就只看接下來的對質了。

  從理事席里出列,藤島宮司站到大殿中央的過道。

  站了幾秒鐘,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臉色現在有多難看,只能強行打起精神來,依照程序走下去。“請問,最后的話是否屬實?”他問鈴木警部和伊東神官,“在你們離開工地后,工地爆發出了將級妖怪發出的妖力波動,這話是否屬實?”

  “屬實。”鈴木警部嚴肅道。

  “以天照大御神立誓,”伊東神官捂著胸口的神社徽章,“句句屬實。”

  他們兩個不知道藤原臨也打算干什么。

  但既然藤原臨也要求他們如實描述當晚的事,他們只好照著吩咐來辦。

  “藤原法師,”藤島宮司轉過身,目光逼視藤原臨也,“對此,你可有解釋?”

  藤原臨也淡淡地搖頭:“不好解釋。”

  一時間,原本安靜的大殿,又吵鬧了起來,各種的嘰嘰喳喳議論聲中,高臺上的土御門家主拍了拍椅子的扶手,然后全場又安靜下來。

  高臺上的那人,身軀始終端正如山,目光透露著第一家族家族的內斂與兇狠。

  “還有昨天發生在吉原的事,”此時,藤島宮司心里的戰意多多少少提升了點,聲音的調子也恢復高昂,“聽說你大鬧了一個極道組織的喪禮,還用脖子去接了影秀刀一下?”

  “確有此事,”笠原深繪里以不含感情的中立語氣說道,“昨天我就在現場,還對潛逃的藤原理事發出了通緝令。”

  “藤原法師!”

  藤島宮司一下子站到藤原臨也身前,目光炯炯地逼視他。

  “你可有解釋!”他大聲質問。

  “不好解釋。”藤原臨也還是言辭直接地答道。

  藤島宮司繼續質問:“你是不是下位考核都無法通過?”

  “你說你是練體術的?”

  “體術的上限,實力是上位!”

  “你的實力是否已超過上位!”

  “你就是妖怪!”

  “不是的。”

  快速的一組問答過后,藤島宮司一個轉身,面向高臺上的四人,朗聲喊道:“請諸位理事長不要被表現懵逼,做出正確的判決!”

  這樣的話語,沒有一絲敬畏感。

  在整個關東分部,也只有背靠稻荷神社的他,才有感直面逼迫理事長的氣魄。

  于是乎,笠原太太笑了起來,嘴角像冬天的新月那樣漂亮地彎曲著,無法讀取其內涵的笑容。

  看著沒生氣,因為她笑得很美。

  但那笑容里,又別有深意,令人不寒而栗。

  “藤原法師,你為何不解釋?”笠原太太瞇細了眼睛,意味深長地看著藤原臨也。

  從她那威嚴冰冷的眸子里,藤原臨也讀出了“給我羞辱這老東西”的信號,于是他露出為難的表情,輕嘆一口氣:“關于我實力的緣由,涉及到我的保命本錢,不到迫不得已之下,我不想在大庭廣眾下露出來。”

  星見太太小巧的鼻尖,漂亮地皺起:“嚯?”

  簡簡單單的音節,卻非常的動人心弦,不愧是你啊,學姐的母親…藤原臨也暗暗在心里贊嘆,同時神情為難地和四位理事長說道:“那些東西,解釋起來有些玄乎。唯一能印證的方式,只有實戰,可在議事堂這么莊重的地方,哪容得我這樣胡鬧…”

  不少人都面色怪異地看著他,心想剛才廢了藤島文太一條手臂時,也沒見你顧忌議事堂的莊重啊。

  笠原太太看向藤島宮司,輕輕咬起紅唇,眉心微微蹙著:“這可如何是好?”

  剎那間的動人風情從那憂愁的眉眼溢出,一副活生生的哀愁美人圖就此在眾人面前鋪開,無比的惹人憐惜。

  狐貍精…藤島宮司心里暗暗罵道,臉色一陣變幻后,隨即眼神轉得兇狠。

  “我讓人陪你打一場!”

  聽到這話,藤原臨也輕輕搖頭,誠懇地說道:“不行不行,要是藤島理派出來的人實力不夠可不好辦。刀劍無眼,我怕在這議事堂上傷人。”

  藤島宮司很想罵他一句無恥小賊。

  不過到了這時,勝負就要分了,他不想再浪費口舌。眾人的視線中,他閉上眼睛,揉了幾下額頭,等他再睜開時,目光已經穩定下來,方才的兇狠抹去了,余下的是身為大神社宮司的內斂與沉穩。

  望著藤原臨也,他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接著。

  他說道。

  “我陪你打!”

  “藤島理事也不好,畢竟年紀大了,手腳不靈活…”藤原臨也淡淡地回答了一句。

  “無礙!”藤島宮司不怒反笑,冷冷地看著他:“有什么招數盡管使出來,我倒要看看你這小鬼哪來那么大的口氣!”

  笠原明日香有些擔憂地扯了扯藤原臨也的袖子:“前輩…”

  “不用擔心。”藤原臨也摸摸她的腦袋,隨即轉頭看向高臺。

  來了!

  他咬緊了牙關。

  前前后后做的那么多事,終于到了摘取果實的時刻了。

  用盡手段哄騙逼迫川島美記,讓笠原深繪里傳播消息,和笠原太太合計圖謀,大多數的準備,都是為了等待這一刻。

  淺草神社想要重復榮光,那么身為神社代表的他,就必須展現出足夠令人信服的實力。四位理事長的幫助,終究只是外力,只有他自身強大了,旁人才會心服口服。

  重復榮光的第一步,藤島宮司這一塊踏腳石無論地位還是實力都恰到好處,堪稱最完美的人選。

  高臺上的笠原太太,和藤原臨也對上視線。

  像對暗號那般,她眨了眨眼,隨后輕咳一聲,宣布道:“點到即可,不能傷人!”然后她又看向笠原明日香,命令道:“回去觀眾席,再跑出來胡鬧,禁足一年!”

  “哼!”

  笠原明日香撇撇嘴。

  一臉不情愿地回到觀眾席,她看到了正全神灌注盯著藤原臨也的星見凜子,眼珠子狡黠地轉了幾圈,她歡快地湊過去,天真爛漫地在星見凜子耳邊打起招呼來。

  “星見前輩。”

  “嗯?”星見凜子皺了皺眉。

  “藤原前輩摸明日香的頭了。”

  “他的手好暖喲。”

  “想一輩子都被前輩摸摸頭。”

  “星見前輩好可憐。”

  “認識了一年多,連手都沒簽過呢。”

  星見凜子呼吸一頓,拳頭頓時硬了。

  “嘿嘿”笠原明日香的唇邊,浮現出又色氣又頑皮的笑容,壓低聲音又給尸體補了一刀,“前輩還藏著明日香的兩雙長筒襪喲,每天晚上,他都一邊聞著明日香的氣味,一邊雙手拿著明日香的長筒襪來用呢。嘿嘿星見前輩,你是敗犬喲。”

  “呵,呵呵…”

  星見凜子發出一陣令人感到絕望的小聲。

  她冷著眼,看向燈火通明的大殿中央,亮堂堂的光照耀著每一個角落,面無表情的藤原臨也,側臉都如同某個國家的王子,滲透出不可思議的淡然氣質。

  對峙片刻。

  藤原臨也把手伸進衣領里,握住從系統空間拿出來的影秀刀,緩緩從鞘中拔出。

  “鏘”

  血紅的刀身,將大殿染上一層詭異的血光。

  只是一個簡單的動作,便讓一股強大的氣息油然而生。

  觀戰的人群安靜下來,眾人神情微異,就連四位理事長的神色,也變得鄭重了很多。

  “果然非同凡響!”笠原太太稱贊道。

  她想把藤原臨也抬上理事長的職位,是為了鞏固關東地區的利益。藤原臨也表現得越出色,恢復理事長職位受到的阻力就越小,在他低谷時給予他支持的笠原家,未來收益也就越大。

  未來會是雙贏的美好局面。

  當然,一切的前提是,他自身要有足夠的實力。

  “果然是把好刀。”藤島理事微微皺眉,心頭有些忌憚,卻仍然神情淡然,“只可惜,你破不了我的防御結界,除非,你露出真身!”

  說罷,他迅速雙手結印。

  言靈:結界!

  印成,結界現。

  閃爍藍光的五芒星陣在地板上亮起,幽藍色的結界覆蓋住他方面兩米的地方,形成了一個堅硬的龜殼。

  殿內光線驟暗變亮幾分,低垂視線的藤原臨也,甚至能看清自己在木地板上的倒影。

  的確。

  面對著同境界的對手,不用大天狗形態,他是沒法破開藤島宮司的結界。

  他是神官。

  他有式神啊!

  處在結界的保護中,藤島宮司嗎沒有再控制情緒,直接暴喝一聲!

  “嘭!”

  周身氣機瞬間凝聚成一道極為凌厲的箭影,襲向藤原臨也。

  和先前那次暴怒出手一樣,是他全力出手的一擊。哪怕在這議事堂大殿上不能殺人,但只要傷人立威,他的顏面多多少少能挽回一點。

  可以把這小鬼的真身逼出來,那就最好了。

  哪怕逼不出來,結果對他來說也是有利的。藤原臨也無法展現出相應的實力,那剛才說過的大話,便會不攻自破。

  十七歲的將級?

  笑話。

  藤島宮司完全不認為有這個可能。

  所以,會被反殺的后果,完全不在他的考慮當中。

  箭影快到難以想象,朝著少年奔去。

  藤島宮司數十年苦修的神力,盡在其間,無論前方少年有什么對策,都將被這一箭貫穿。

  笠原深繪里神情驟凜,細眉如劍般挑起。

  此時的她離藤原臨也最近,已經做好了出手的準備。她不知道藤原臨也有什么后手,只是本著萬一的想法,提前做好準備。

  萬眾矚目之下。

  一道黃光,忽然從藤原臨也亮起。

  轟的一聲。

  藤島宮司那銳不可當的箭意,就這樣被擋住在了空中。

  箭意的前端,抵一個泛著明黃亮光的結界,波動的光澤中,妖力彌漫開來。

  “果然是妖怪!”藤島宮司心頭大喜。

  大殿內其余的人,都皺起了眉頭。

  妖力波動他們自然察覺出來了,只是藤原臨也深處的位置,被結界包裹著,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情況。

  “給我現身!”

  藤島宮司大喝道。

  他平舉著雙掌,用力往前推。

  箭意在擠壓之下,逐漸變得彎曲,一點一點地插進結界里。

  一連串啪啪碎響聲,不斷回蕩在殿內。

  轟的一聲炸響!

  妖力結界不堪重負,在強大的箭意面前破裂。

  氣流卷著塵土與木屑,從爆炸中心照著四周席卷而去,吹得在場的人都不由地瞇上了眼睛,躲避鋒芒。燈籠搖曳,光影晃動間,一道蛛絲從爆炸中心向上噴射出去,卷在了大梁上。

  在所有人都沒注意到的情況下,絡新婦吊到了空中。

  爆炸卷起的灰塵,尚未平息。

  大殿里一片亂糟糟的,狂風呼嘯的聲音不絕于耳。

  藤島宮司收回手掌,看向高臺上的四位理事長,露出頗有深意的笑容。

  然而,四位理事長看他的眼神,卻有些可憐。

  藤島宮司的笑意斂去,表情被震駭與困惑所取代。

  極為輕微的聲音從爆炸中心響起。

  這聲音很輕,只有離爆炸最近的藤島宮司和四位理事長以及笠原深繪里聽清楚了。

  血紅的刀身,徑直從灰塵中破出來。

  如一輪血月般,在空中拉出妖艷的刀光,朝下重重一劈。

  藤島宮司驟然色變。

  慌亂之下,他快速凝聚起全身的神力,加強結界的硬度。然而,就在這時,頭上忽然有什么掉了下來,那是令他感到極其危險的存在。

  抬頭往上一看。

  藤島宮司看到的,是一雙紫色的眸子。

  魅惑之眼!

  旋即,藤島宮司眼中的世界,變了。

  他發現議事堂大殿里的人忽然全都消失了。那高臺之上,再也沒有四個理事長在那端坐著與他作對,耳畔有一個聲音告訴他,坐上去,做上那個位置后,所有的權力都是你的。

  他強忍著沒動。

  下一秒,高臺之上,出現了一群如花似玉的女人。個個生得嬌艷美麗,衣服性感大膽,其中領頭的那位,是他覬覦已久的女人。

  權力與美色的雙重誘惑下,藤島宮司忍不住往前邁了一小步。

  嗤——

  刀尖劃破空氣。

  所有的畫面在頃刻間蹦碎,鮮血迸射出來,一條手臂就這樣被切斷,掉落在地板上。

  “都說了,刀劍無眼,你還不信。”藤原臨也聳聳肩,略顯無奈地說道。望著藤島宮司那萎靡的眼神,他想了想,小聲補充一句:“下次再跳,兩條腿都給你打斷它。”

  藤島宮司眼神一黯,就這么被氣暈了過去。

  大殿內的所有人,看向藤原臨也的目光里,不再有困惑和懷疑,剩下的只有震撼,又或者說敬畏。

  再然后,他們又看向了絡新婦。

  這只穿著紫色衣服,妖艷美麗的蜘蛛娘,已經超越了他們對蜘蛛妖的認知。“絡新婦”這個名字浮現在心頭,一時間,他們的目光酸到了極點。

  與妖怪簽訂式神契約是非常難的事。

  沒有那只妖怪會心甘情愿地成為式神去服侍一個人,從此連生命都被人控制著。在陰陽寮的統計當中,100個神職人員里,只有不到5個人擁有式神。

  看著美艷的絡新婦,笠原明日香小嘴一撇:“怎么又是漂亮的女式神!”

  “又?”星見凜子心跳一頓。

  慌了。

  她覺得有點慌了。

  明明是她先來的啊,怎么搞到現在,好像就她什么都不知道一樣!

  笠原深繪里冷淡的視線,也落在絡新婦身上。

  才過了一晚,這傻蜘蛛就從中位飆升到了將級,這其中肯定發生了什么事,她一向不冷淡的內心,忽然涌起了強烈的興趣。

  “主人主人,小蜘蛛厲害不”

  絡新婦全然不顧周圍人的視線,歡快地溜到主人身邊,一臉快夸我的表情。

  “厲害!回來吧,晚上給你加餐!”藤原臨也夸贊小蜘蛛一句,把她收了回去。

  戰斗過的大殿,略顯得有些狼藉。

  蠟燭光熱從半數都已經破損的燈籠里溢出,蔓延開來后,空氣變得有些燥熱。

  “真是的,胡鬧啊!”笠原太太呵斥一聲,從座位站起。

  “打打殺殺多不好。”星見太太忍著笑,裝出頭痛的模樣,揉著眉心站起來。

  “來人,”土御門家主也跟著站起,看死狗一樣掃了眼地上躺著的人,“把這家伙拖出去葬了。”

  “咳咳,沒死呢…”弘文老和尚無奈之下,也只能隨著三人站起來,“來人把藤島理事帶去醫院,斷臂也帶上啊,說不定還能接上的。”

  這話就純粹是安慰人的了。

  斷臂再接上去,靈活性肯定大不如前,這對于需要精準地捏指決或者畫符的神官來說,無異于直接變成了廢人。

  幾個人走上前來,把藤島宮司抬了出去。

  這一抬,代表著稻荷神社在關東地區的威信,遭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

  所謂的天下第一�

  ��社,想要繼續在關東謀取利益,只能重頭開始經營,而這一次,他們要遇到的對手,遠比他們想象得更為可怕。

  “抱歉抱歉”

  處于眾人目光中心的藤原臨也,轉身面向高臺,語氣坦然道:“沒控制好力度,誤傷了藤島理事,請諸位理事長責罰。”

  笠原太太充滿威儀的美麗眸子,兇巴巴地一瞪他:“你是該罰!”

  只是…

  這聲音在眾人聽起來,怎么聽都像是家里的長輩在安撫頑皮的小輩,還是生怕語氣重一點小輩就會覺得委屈的那種。

  “這樣好了,接下來的一年,你每天給我抄一遍陰陽寮的各項規章制度!”

  就這么輕飄飄地一句話,笠原太太就把這事翻篇了。

  這種不疼不癢的懲戒,已經不是偏心了,這是寵溺了好不…眾人覺得這樣不好,卻也只能心服口服地接受。

  “和各位理事解釋一下剛才對你的兩個控訴。”笠原太太說了句,坐回位置。

  另外三位理事長也隨后落座。

  “很簡單的嘛,哪有什么好控訴的。”藤原臨也淡淡地開口,“建筑工地里的妖氣,當然是我的式神散發出來的。鈴木警部和伊東神官不在現場,沒親眼看到所以產生了誤會,怪不得他們。”

  “嗯,很好。”笠原太太輕點一下頭,捧哏一樣開口,“小小年紀便有如此寬廣的胸襟,值得贊揚。”

  你就盡寵他唄…人群中有人酸酸地吞著口水。

  “至于第二個誤會,”藤原臨也拿起手中的影秀刀,“能接下影秀刀,主要是因為我的善良感動了里面的妖刀姬,她棄暗投明了,所以對我網開一面。”

  躲在刀里不肯出來的小妖精,咬著小牙齒怒罵:混蛋混蛋,誰被你感動了!

  “不信?我讓她出來和你們打個招呼。”藤原臨也輕輕笑著,刀身放到唇邊,輕聲說:“出來,不然今晚我就把刀塞馬桶里。”

  這大天狗好變態啊!

  刀身紅光一閃,瞬間一個下女孩就出現在地地板上。十一二歲的年紀,圓圓的臉蛋帶著可愛的嬰兒肥,頭發像剛剛研出的墨一樣油黑油黑。手指纖纖,眼睛忽閃忽閃地發光,小小的嘴唇看上去簡直像剛剛做出來似的,柔軟之際。

  《重生之搏浪大時代》

  只是,剛一和眾人見面,她就委屈地哭了出來。

  “嗚嗚…我被壞人脅迫了,好強大妖怪,他逼我做壞事…還威脅我說要把我塞馬桶里…嗚哇哇哇——”

  粉雕玉琢的小蘿莉,哭得梨花帶雨,惹人憐惜。

  就這樣,大家就都腦補出了事情的經過:她肯定是被壞人脅迫,不甘地坐著壞事。在她黯淡無光的日子里,忽然有天遇見了充滿正義的藤原神官,于是她決定棄暗投明,奔向正義的懷抱。

  聽聽。

  多美妙浪漫的故事。

  簡直就和《陰陽師》里的情節一樣呢。

  “這把影秀刀,是在一個妖怪組織手里,而且他們就是北原家建筑工地兩百多怨靈的幕后黑手。”藤原臨也看著眾人,語氣平靜地說道,“我追查到了這一點,于是白天大鬧他們的喪禮,到了晚上,再一個人潛進他們的老巢,把他們全部殲滅了。”

  笠原深繪里心頭一跳。

  這件事,她完全不知情啊,看向藤原臨也的視線,瞬間充滿了冷意。

  “…”藤原臨也被她盯得心里發毛,趕緊轉過身避開她的視線,聲音保持平靜,“妖將三個,上位十六個,中位四十八個,下位兩百零二個。一夜之間,全部伏法!”

  好長一段時間內,大殿里只有吸氣聲。

  大會剛才是,這名少年就有些兒戲地出現了,中途發生了許許多多的插曲,可他一直就這么輕描淡寫地站在那兒,誰也沒有發現什么。經過了將近兩個小時的時間,他就在這輕描淡寫的過程中,隨意地把手一翻,強大的實力和充滿正義感的作風,化作一座沉重的大山,直接朝著殿內的五六千人,轟然壓下!

  在這壓得眾人抬不起頭的功勞面前,只有一個人,頑強地抬起了反抗的脖頸。

  “諸位,我有話說!”

  坐席上,高木宮司緩慢站起來,握著照片的手心,滿是汗水。

  是的,就是現在…他在心里不斷給自己打氣,現在正是藤原臨也聲望達到了巔峰的時刻,他只要踩上一腳,那么這個巔峰,就是他的…

  笠原太太淡淡地笑著:“高木理事,請說。”

  “我這有張照片,想要分享給諸位同僚。”說著,高木宮司離開席間,把照片呈到笠原理事長面前。

  看了眼照片,笠原太太臉色有些古怪。

  她知道藤原臨也會給高木宮司送照片,但沒想到他會送這么逼真的一張照片。另外三位理事也湊頭過來看了下,臉色是同款的古怪。

  高木宮司心伸一松,長長舒了口氣。

  剛才始終在一邊蟄伏觀察的他,越來越覺得今天這像是一個針對關西派的局,送照片之前,他還在心里糾結了很久,才下定的決心。

  要是不成功,就說是撿的照片好了…

  可現在看幾位理事長的表情,他們肯定也不知道這件事。

  這就說明,機會近在眼前!

  高木宮司的底氣,一下子就拉滿了。

  “諸位,這張照片,是我花費大半年時間潛行跟蹤藤原臨也,費勁千辛萬苦才拍下來的!”他站在高臺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五六千人,嘴角掛著難以抑制的微笑,“藤原臨也,他是大天狗!”

  “嘩”

  場間一片喧嘩。

  高木宮司一個轉身,看著四位理事長,信心十足地說道:“請諸位理事長,讓所有同僚都看清楚他的真面目!”

  笠原太太白皙鮮嫩的指尖,捏了個指決,把照片投影到大殿上空。

  所有人的視線里,都出現了個身著狩衣腳踩木屐,有著雙潔白羽翼的大天狗畫面。那張風采迷人臉龐,和藤原臨也有著九成相像,一眼就能認出是同一張臉。尤其是那雙一模一樣的眼睛,沉寂、透明,如冬日清晨的冰錐,始終閃著冷峻的光。

  高木宮司居高臨下地看著過道中央的少年:“你還有什么可以狡辯的!”

  “呃…”藤原臨也撓了撓頭,略顯尷尬地問:“你既然拍到了這張照片,那有沒有拍到我換衣服的照片,有的話,還請你刪掉好嗎?”

  高木宮司腦袋上亮起問號。

  “諸位理事,麻煩拿出手機,”藤原臨也忍不住了,一邊笑一邊和眾人說道,“打開谷歌識圖,掃一掃這張照片,這樣你們也可以瞬間擁有我是妖怪的證據。”

  就這樣,略顯荒謬和兒戲的畫面出現了。

  每一個拿出手機掃了圖的人,都看著屏幕上的2020澀谷動漫嘉年華最佳cos金賞的字樣,陷入了沉思。

  前輩原來是個coser…笠原明日香瞬間像是找到了新大陸的航海家那樣,迫不及待地就想把前輩拉去各大漫展探險了。

  “哈哈…”

  第一聲笑出現后,轉眼間,嘲諷和起哄的笑聲,就填滿了整個禮堂。

  高臺上的高木宮司,雙唇發白,雙腳微微顫抖。

  這張照片太逼真了,以至于他拿到手后,第一時間就藏得好好的,連老婆都沒告訴。確認了照片不是合成的后,他整個晚上心頭都被狂喜所充斥著,哪有心思去求證照片的來源。

  當然。

  就算他去求證了有沒用。

  這張照片的確是真的,上面的大天狗,也是藤原臨也的真身。他在來東京的第一年,就做過被人拍下妖怪真身的應對方案。既然有被拍可能,那干脆直接用真身去公眾面前溜達幾圈,留下相似的,但確完全無法以此來攻擊他的照片。

  還有比漫展更好的地方嗎?

  沒了。

  “高木理事,這樣非常不對。”

  哄笑聲和嘰嘰喳喳的議論聲中,藤原臨也嘆了口氣,略顯得痛心地說道:“想要爬上高位,自己不努力,不付諸行動,揪著對方的弱點不放,連自己也落得下作,這就叫作嫉妒。而為了達成目的不折手段,甚至不惜偽造證據,你犯法了知道嗎!”

  高木宮司視線發黑,身軀不禁搖晃了幾下。

  “諸位理事長,”藤原臨也看向高臺,神情堅毅:“請幫我討回這個公道!”

  沒有任何遲疑地,甚至是有些迫不及待地,笠原太太威儀的雙眸一瞪,嚴肅道:“現在,請各位理事就是否驅逐白山神社一事,進行投票!”

  高木宮司雙腿一軟,癱瘓在地上。

  完了。

  他知道已經完了。

  面對稻荷神社,各位理事長還能容忍一下,可面對實力不那么強的白山神社,他們動起手來,不會給白山神社留下一息喘息的時間。

  時間逐漸接近正午,雨不知什么時候停了。

  從云間透出來的陽光,傾斜進殿門內,金黃色的光澤,將整座大殿輝映得格外莊嚴。

  投票完成,笠原太太站了起來,威嚴的聲音響徹整個大殿。

  “1556票,贊成!”

  “180票,棄權!”

  “108票,反對!”

  “本次決議通過,先本人代表諸位理事長宣布,驅逐白山神社決議,通過——”

  “即日起,白山神社所成員,限48小時內完成退會手續。白山神社下屬東京都、千葉縣、神奈川縣、琦玉縣、山梨縣、長野縣、茨城縣、宮城縣、巖手縣、青森縣、靜岡縣、福島縣、秋田縣、栃木縣、山形縣、群馬縣各大小神社,皆由該地縣土地使用司接管,如有負隅頑抗者,交由執法司處置!”

  這一道命令頒布下去,白山神社在關東地區的所有勢力,將會被連根拔起,而他們留下的資源和空出來的市場,將會馬上被關東本地的神社蠶食掉。哪怕日后想卷土重來,也沒有他們的生存空間了。

  留點好處給我啊…藤原臨也眼巴巴地望著高臺上的笠原太太,這位雍容華貴的女人,頒布命令時的神情格外冷漠。然而她的眼神,又湛然有神,璀璨迷人,仿佛有星辰在其間閃耀。

  算了。

  藤原臨也心想,不留好處給我也沒事。

  大腿讓我繼續抱就行。

  這時,笠原太太忽然走下高臺,牽起他的手。

  緩步走上高臺的途中,背對著眾人的這對奇怪姐弟,抿著嘴互換了一個眼神,笑得很是狡猾。

  上到高臺,笠原太太握著他的掌心,轉身面朝大殿下方,看向整個關東地區神社和寺廟的代表,她緩慢而清晰,溫潤而有力地開口說道:“如果說在在座誰的品質是最值得我們學習,我會毫不猶豫地會答‘藤原君’!被陷害過、被誤會過、被針對過、被冤枉過…他經歷的這種細而深的傷害,猶一根根針,會扎傷人心。誰都會遇到這樣的事情,可關鍵在于,被中傷之后,是否還能向藤原君一樣,保持自己的初心。在這個莊重的場合,我想借藤原君的表現,送給在座諸位一句話,望諸位謹記:熱忱之心不能泯滅,縱使這份感情被背叛過千百回——”

  “藤原君大善!”

  山呼海嘯般的劇烈聲浪,頃刻間響起。

  笠原太太沒有讓眾人停下來,而是使用了神力,讓自己的聲音在一片喧鬧中,清楚地傳到每一個人的耳中。

  “現在,開始本次會議最后一項決議投票。”

  “由我和星見理事長發起,土御門理事長與弘文理事長監管之下,關于是否同意淺草神社代表,藤原理事,升任代理事長一職。請現在開始投票!”

  話音剛落,熱切的氣氛緩慢回落。

  每個有投票權的理事,都拿著紙筆,鄭重地投下了自己的一票。

  “為什么是代理事?”藤原臨也問。

  “這已經很快了好嗎…”笠原太太風情萬種地嗔了他一眼,像是責怪貪心吃不飽的小孩那樣,“你年紀尚小,需要跟我我們四個身后歷練一段時間。等淺草神社重復榮光了,我們再一起去總部,和各分部的理事長一同商議讓你轉正的事。”

  “還有那么多人的同意啊?”

  “當然啊,那可是理事長欸,全國權力最高的25人,怎么能隨隨便便就選出來。”

  “我把關西人得罪慘了啊…”藤原臨也哭喪著臉。

  “傻孩子!”笠原太太牽著他的手,用力捏捏他的掌心,“你以為就我們關東人討厭關西人嗎?四國、九州,北海道三個分部同樣不待見關西人,那可是12張票啊…”

  藤原臨也立馬乖巧地點頭:“謝謝姐姐。”

  “唔,哈哈…”笠原太太另一只手掩著嘴唇,開心地笑了起來。

  投票的結果很快出來了。

  203票棄權,86票反對,毫無懸念地,令人心服口服地,藤原臨也以代理事長的身份,坐在了高臺最后的那個座位上。

  ------題外話------

  今天就不分章了,還剩下17章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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