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乾皇體內的真元浩浩蕩蕩,不斷的壯大,到了一個極致之后,便開始了一種奇妙的變化。
煉氣修士,前面九階的修行,若是比作氣液固的轉化,每一步都會有一個巨大的躍遷,需要達成的條件愈發苛刻。
九階跨越十階,便如同點燃聚變的火焰。
所需要的前置條件,直線拔高到另外一個層次,但若是能突破,所產生的力量,也會躍遷到另外一個層次。
那不是單純的力量增長,而是最本質的一種變化,一種本質上的躍遷。
老乾皇最開始修行的便是煉氣,此道也是他最早抵達九階巔峰的,早已經在這個層次打磨了許多年了。
他一身力量,早已打熬的圓潤無缺,各方面也都做到了極致。
就如同聚變點火前的準備,裝置本身就如同他的肉身,踏上古神之道后,這一點是早已經大大超出了最低要求。
操控也打熬好了,再加上九階巔峰的煉神修行,也早已經超出了正常九階巔峰煉氣修士所能有的極限。
此刻回到現世,便是滿足了最后一重前置條件。
隨著老乾皇一念起,他那早已經超出九階巔峰的力量,便直接朝著十階邁出了一步,開始了點火。
轟的一聲悶響,真元聚變,化作了新的力量,他一生修行,煉氣的力量,隨著聚變開始,烙印在新的力量里。
這力量本身,便像是他修行秘法,修行功法的所有集合,力便是法。
動靜之間,還有大乾神朝的力量,如同最佳的催化劑,疏導催化,讓他的進階之路變得尤為順利。
他的煉氣三劫境里的三劫,早已經渡過,完成了蛻變,此刻再要攀升一步,就不是借天劫之力了,全靠他自身感悟、體悟。
身為大乾皇帝,又走古神之道,又有煉神,他的助力實在是太多了。
一切都無缺憾的情況下,煉氣的突破,幾乎是水到渠成。
老乾皇體內的力量,盡數完成了轉化,化作了法力。
一舉一動之間,便似萬法伴身,他掌握的諸多秘法秘術,一念之間,便可信手拈來。
他開始真正窺視到諸般法門的真諦,開始可以直接領悟到其內核,其玄奧,其神韻。
老乾皇感受著此刻的變化,若有所思。
這種感受,他曾經在典籍里看過,也跟人聊到過,但不是煉氣修士,而是修道者。
此刻,他才能真正的切身體悟到,修道者的入道、立道是什么。
修道者便是借知識為舟,借研究為櫓,直接去修道的人,那種狀態下,他們是最純粹的,最能直接悟道的人。
難怪曾經有修道者,入道之后,飛速的攀升到九階,而且這不是個例。
那不是先獲取真理,再行上路,而是他們已經來到了這里,才開始獲取到了這里之后所對應的力量而已。
力量并不是主要的,只是附加的。
老乾皇凌空而立,張開雙臂,不斷的整合他煉氣之道的一生所學,一生感悟。
他的周遭,云卷云舒,狂風驟雨,雷光涌動,火焰呼嘯著卷入狂風之中,立身之地周圍,萬法齊動,周遭數千里之地,已經化作一片混亂狂暴,卻又有內在秩序的地帶。
良久之后,所有的力量消散,盡數化作法力,回歸到老乾皇體內。
有了經驗之后,他便開始繼續突破煉神。
只是這邊剛準備開始,他的目光向西望去,心中有所感應。
有人在相隔極遠的地方,已經鎖定了他,毫無遮掩,而且速度極快。
游震身形枯瘦,面色沉穩,他腳踏大地,地氣涌動之間,他的氣血、肉身等一切,都在急速恢復,從無到有般的煥發生機。
他一路橫穿陸地,進入東海,進入海中,卻還是踩著海床上,急速前進。
海水的阻礙,都彷若不存在,所過之處,仿佛萬事萬物都在給其讓道,都在托著他向前走,那速度遠比遁光還要快得多。
游震的肉身不斷恢復,于極致的枯寂,燃盡一切之后,再次憑空孕生出生機,脫胎換骨,萬般偉力加于一身。
煉體走的路,越是到極限,就越是跟煉氣完全不一樣。
游震只是在靠近,便逼的老乾皇不得不暫時放棄了煉神的突破。
老乾皇是真不敢托大,他是真怕突破到一半的時候,被趕到的游震給一拳打死。
普天之下,最正統的煉體修士,走的是煌煌正道,以力破巧的路子,又是第一個突破到十階的體修。
老乾皇也不敢小覷了游震,他也知道,游震過來是為什么,甚至知道游震現在就已經鎖定到他這邊是為什么。
他靜氣凝神,靜靜的等著。
游震行走于海底,如同行走于大地,枯瘦的身軀,都在慢慢恢復飽滿的狀態,精氣神越來越強。
等到他一路在東海的海底,跨越了整個東海,開始進入到深海的范圍時。
東海海底的盡頭,出現了一條涇渭分明的線。
東海這邊的海底,是黑暗荒蕪,海水冰冷,海底還沉淀著大量的塵埃,大量各種生靈死后,遺骸重歸天地之后所化的東西。
而那條線后方的海底,乍一看也是一樣的枯寂荒蕪,什么生靈都見不到。
但那邊的海底,卻是透著真正的死寂,除了海底之外,什么都沒有的死寂。
仿佛那海底本身,對比東海這邊,都是死的。
而海床之上的海洋,也跟東海截然不同。
游震踏入其上,便能明顯感覺到了,這里的地氣流轉極其微弱。
而且,如今這點極為微弱的地氣流轉,還是因為剛剛演化出來,借了東海的地氣,才有了這么點動靜。
游震心有所悟,他前進的速度都放慢了一點。
隨著他的腳步踏出,他裹挾而來,引導著的地氣,隨著他的腳步,開始向著深海的海床擴散。
現世的地氣流轉,被引導入了深海海底,將這片剛剛化作秩序,還處于死寂狀態的深海海床激活,將其與東海勾連在一起。
游震一步一步邁出,他便像是突進入了一座死寂的湖面,裹挾的漣漪,在他身后呈現出一個大夾角的錐形,不斷的向著兩側擴散。
游震抬頭看了一眼上方,那里依然是一片混亂,跟海底截然不同。
那是尚未演化完成的地帶,只是被無量海水填滿了而已。
他還能感覺到,有大量的詭異東西,潛藏在那片連上下左右都還沒有分清楚的混亂里。
他沒有理會那些家伙,他身上散發出的氣息和力量,足以讓那些家伙長出一點點腦子,知道沒事了別來招惹。
游震從海床之上,一步一步,走到了深海中心的那塊新大陸。
他遙望著懸在新大陸中心,凌空而立的老乾皇,一言不發,一步之下,身形便暴漲一分,九步之后,化出萬丈真身。
老乾皇一動不動,心念一動,便見世間萬法奔行,方圓數千里之地,都化作一片暴動的域。
游震邁開步伐,以真身硬抗所有力量,如同水中前行,速度不快,卻堅定之極,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
那萬法加身,卻如浪潮奔涌,沖擊到了巋然不動的堤岸、高山。
任憑狂風暴雨,浪潮裹挾萬鈞之力,卻依然不動如山。
“不用浪費力氣了,你既已吸納古神神韻,走出了古神之道。
自然是知道煉體之道是怎么來的,煉氣修士,非某一方向的極致,已經對我無用了。”
老乾皇點了點頭,也不意外,他甚至都不愿意繼續用十階的煉氣實力繼續試探了。
他搖身一晃,直接化出古神真身。
蒼茫古樸的氣息浮現,兩個萬丈巨人,在新大陸上,開始大打出手。
眨眼間便神光混亂,氣息被絞成了一鍋風暴,只見沛然偉力,在風暴的中心浮動。
那混亂的力量,強行絞碎了一切,讓人目不能視,耳不能聽。
只有尚未徹底穩定下來的新大陸,在承受著一切。
隨著時間流逝,被游震裹挾而來,代表著秩序的地氣,開始在新大陸游轉,新大陸越來越穩。
余波開始卷入到混亂的深海里,讓這里變得愈發暴亂。
到了此刻,開始進入僵持階段。
三塊分別落在三神朝的巨大碎片,分別被三神朝自己解決了。
但后續的事情,卻才剛剛開始。
大乾這邊就尤為尷尬,尷尬到沉默。
因為是個人都知道,那三塊碎片,是老乾皇搞的鬼。
新皇犧牲,給老乾皇套上了枷鎖,挽回了死去的世界,整個墜入現世的結局。
也避免了被打碎之后,讓絕大部分人,看最后一場流星火雨的結局。
但是現在,事情還遠沒有結束。
因為老乾皇,又變成現任乾皇了。
而且,他還喪心病狂的準備直接滅了其他三神朝。
若是那三塊巨大的碎片真的直挺挺的砸到大地上,就甭指望大乾的人能開開心心的吃瓜。
到時候引起的連鎖反應,其他三神朝的人,先死個大半,而大乾的人,晚死一些天,那也同樣要有大半的人,在第一波沖擊時就得跟著去陪葬。
若是不損害自己的利益,或者損害的只是利益,那大乾不少人,八成還是能捏著鼻子忍了。
可如今,皇帝是個明晃晃的,不顧一切的瘋子,大家就忍不住了,完全無法接受了。
朝臣們,都很沉默,沒人提迎接皇帝的準備。
便是如今內斗激烈的錦衣衛,都顯得有些沉默,不少錦衣衛都躺平了擺爛,也不提什么迎接陛下。
大乾這些年來愈發激烈的黨爭內斗,都平復了下來。
往日里斗的你死我活,站在第一排的朝臣,開始私下里坐在一起喝茶了。
他們開始考慮接下來的事情。
在之前,他們有些人甚至還希望,大震那塊碎片能落下。
如此,大震被廢掉,大離距離近,受到影響,肯定也不好過。
再加上深淵裂谷肯定也要受到影響,說不定會變得更大,大到餓鬼們都鎮守不住的地步,以此逼迫著大離必須分出大量的精力去應對。
大乾距離遠,受到影響,應該也在接受范圍之內。
這樣他們應對后續的事情,就會容易很多。
但現在,當三神朝都各自施展手段,用各自的方法,接住了巨大的碎片,甚至都算是很完美,沒有出現接住了主體,卻有大量碎片來一場流星火雨,損失慘重的情況。
那大乾的情況,就不只是要面對內部無法接受的人群,還要接受其他三神朝的后續反應。
若只是如此,老乾皇又突破到了十階,他們心里沒法接受,卻還是得接受。
可惜,第一個突破十階的人,來自四神朝里最弱的大震。
還特么是個體修,這事情就又不一樣了。
反正特別麻煩…
甚至要是有可能,他們現在都恨不得廢掉老乾皇的皇位,推一個新皇上位。
可惜,沒有可能,大乾的朝臣們,并沒有這種能力。
他們都在等,等游震東去,與老乾皇交戰的結果。
另一邊,余子清跟老羊待在極寒禁地。
老羊放出了神器無量,繼續化作一個大磨,磨碎極寒禁地里散落的位格碎片。
余子清呆坐在一旁,神情木然,眼神里帶著一絲空洞。
良久之后,余子清忽然問了一句。
“老羊,你說游震是老乾皇對手么?”
“游震只要去,哪怕沒有到,就能拖延時間,就能阻止老乾皇繼續突破。”
“你是說,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干不死老乾皇么?”
“哪怕在大乾皇室里,老乾皇也依然是最頂尖的天才。
他修煉氣,修煉神,又入了古神之道,得了加持,連山君都打不死他了。
哪怕游震是有史以來第一個正兒八經的十階體修,想殺了老乾皇,怕是也不太可能。
游震從一開始,就只是說要阻老乾皇而已。
僅此而已,他肯定能做到的。”
老羊神情平靜,看向余子清。
“你知道山君為什么沒有來么?”
“您老給指點一下。”
“山君其實是大智若愚,心里比誰都清楚。
他知道大局穩固了,便沒有再插手接住那三塊巨大碎片的事。
他在感知到游震出現的那一刻,他就不會再來了。
他會直接回到深淵,繼續他的修行。
他只是曾經和現在,無法打死老乾皇而已。
又不是以后都沒機會了。
只是這是需要時間的。
游震爭取的,便是這個時間。
他在那里,結局如何,誰也無法篡改了。
而我們,與其擔心,不如盡力。
你想了這么久,總會有點想法了吧?”
老羊說著,眼中不禁帶著一絲期待。
錦嵐山的三個人,他擅長理論,里長擅長實踐,但其實老羊一直覺得,最關鍵的人還是余子清。
余子清總會跳出現有的框架,給搞出來不一樣的東西。
老羊也好,里長也好,都是在余子清于黑暗里,指出了一個方向之后,他們再向著這個方向前行,在黑暗里摸索,披荊斬棘,才找到了一些原本根本想不到的東西。
給指引出的方向,才是最關鍵的,不然的話,他們有力都無處使。
“你曾經給開了那么多課題,是時候給你自己開一個課題了。”
余子清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摸到了那把銹劍,心里其實早已經有想法了。
老乾皇必須死,這是毫無商量余地的事情。
但是,老乾皇又修成了古神之道,只要是接觸過的力量,第一次沒有干掉他,那么基本上就再也不可能了。
可以看到的,最好的辦法,自然是拔劍,一招全力,將其直接秒了。
但老乾皇如今的狀態,恐怕至少需要八十分的判定,才有可能做到。
對,是可能。
獲取的信息,到了六十分及格線,才能觸發判定,最強也只是到九階巔峰。
七十分的判定,才有可能到達十階。
八十分才能保證一定是十階,九十多分以后的,如同直接直接按照對方人生軌跡走了一遍的那種,那判定觸發之后,力量就已經不重要了。
最保險自然是九十分以上的。
可惜,余子清知曉,六十分恐怕都不太可能了。
哪怕他很容易就能拿到老乾皇的起居注,知曉很多老乾皇的秘密,依然有些不太可能了。
因為大乾皇室記載的那些東西,統統都是被篡改過后的內容。
老乾皇天賦異稟,不知為何,從小就能發現世界被篡改過。
他被折磨瘋了,每天一睜眼,可能就跟昨天的認知完全不一樣,這就是最重要的原因。
他的很多經歷,很多關鍵的東西,都是已經無法追朔的了,所有現有的記載,都可能是不準確的。
將其折磨瘋的復雜經歷,此刻便天生跟余子清的判定能力不對付。
余子清在知曉了老乾皇為什么會瘋成這樣之后,就明白了這點。
所以余子清在琢磨,要怎么辦,以什么辦法,才能解決掉老乾皇。
難道真的要靠游震去拖延時間,讓山君去突破自我,再去一刀砍死老乾皇么?
古神此刻怕是已經在深海里笑岔氣了,就等著吃瓜看熱鬧,看人族內亂,她也會有足夠的時間去做別的事情。
余子清看了一眼老羊,繼續摸著自己的胸口。
但這一次就不是摸著銹劍了,而是他自己的心。
“其實,你不用老想著,什么事情都由你去解決。
你解決不完的,這一次的事情也是一樣。
就像是你身為兌皇,又是錦嵐山的人,我和里長去解決了大兌的問題,很正常。
大離的事情,大離自己解決了,大震的事情,大震也自己解決了。
有些事情,并不是靠個人就能解決的。”
余子清沉默良久,長出一口氣。
“我懂,您老說得對。
我只是想,親手將他活活打死。
便是面對諸神,我都沒有如此強烈的愿望。
我感覺我胸中有一團火在熊熊燃燒。”
“殺機太盛,非好事。”
“您老誤會了,我不是想殺了他,我只是想活活打死他,您老能理解么?”
老羊琢磨了一下這古里古怪的話,再看了看余子清的眼神,點了點頭。
“我觀摩了游震進階的過程,我很確定,我做不到的。
我相信里長以后能做到,但我不行。
我跟游震學,跟里長學,自忖極限最多也就只是到九成九。
但哪怕九成九九九,也依然不是十。
不到十,便達不到那個極。
便永遠無法完成躍遷式的飛躍與變化。
但我想到了另外一點,您老說對,這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情,也不是我一個人的恩怨了。”
余子清將一個法門拿出來,交給老羊,然后拿出一頁安史之書上的書頁。
“試一試吧,一個人不行,那就無數人。”
老羊神情一動,沉默良久之后,點了點頭。
余子清將老羊新磨碎的微塵熒光收入到道庭之中,他便離開了極寒禁地,一路向東,進入到了大震境內。
老羊看了看法門,這是謠門法典,當年在大兌封印里得到的。
當年的大兌妖妃之災,便是被人以此法門的力量,玩了手眾口鑠金,練假成真,毀了人,創造出了妖妃之災。
余子清拿到手之后,甚至都沒傳給別人,只是參考了參考之后,后續就沒怎么修行過,也不想用這種力量。
老羊搖了搖頭,暗暗一嘆。
“這哪里還用得著傳謠啊,都黑的不能再黑了…”
話雖如此說,他卻還是愿意按照余子清的想法去試一試。
他飛速的參閱完成,領悟其訣竅,稍稍掌握了入門之后,便飛到罡風層里。
若是傳謠,那當然是不夠的,不過若只是傳遞事實,再加上老乾皇都黑成這幅鬼樣子了,難度自然已經低的不能再低了。
他張口一吐,呼風而出,張口一吐,便見謠字的力量,乘風而去,隨風而散,借罡風的力量,呼嘯著擴散開來。
乘風而去的微弱力量,只是經過了人群匯聚的地方,便自然而然的被接引到了。
因為下面的人,從只能祈禱大老能挽天傾的狀態里,險死還生,從絕望里脫離之后,唯一能干的事情,也僅僅只是罵一罵老乾皇了。
老羊吐出的微弱力量,乘風而過,路過人群匯聚的地方,非但沒有削減,反而越來越強,借罡風層,以指數級膨脹,急速擴散向整個現世。
余子清行走在大震的各個地方,神情平靜,他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他感受到了,他能控制住自己的心緒,保持冷靜的思考。
只是胸中的怒火在熊熊燃燒,越燒越旺。
他走過一座城池,聽到修士們,有人在罵老乾皇,有人在感謝老震皇。
提到老震皇,他們想起老震皇燃燒一切,那龐大的身軀,撐著那塊巨大的碎片,不讓其落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皮包骨頭,頭發變白。
任誰都能一眼看出來,老震皇是真的為大震燃盡了一切。
若非大兌歸來,重開十階路,這一次,怕是老震皇再強,都只有隕落這一條路了。
此刻能在這里罵街的人,第一波沖擊里都得先死個大半。
余子清走出城池,來到草原上,聽著那些普通的牧民,也在討論,也在怒罵,他們是在罵邪魔。
老乾皇在他們眼里,就是最大的邪魔。
余子清聽著耳邊窸窸窣窣的聲音不斷落下,也感應到了天空中越積越強,乘風而起的謠字力量。
他走過大震,一路南下,進入大離,卷起力量越來越強。
他目之所及,仿佛整個世界之下,暗藏的暗火,只需要輕輕吹一口氣,便能直接爆燃。
他一路走過大離東西,走過了夔侯國,走入了大兌,轉到最后,從大乾西,直接進入到大乾境內。
到了這里,從極寒禁地乘風而起,掃過了大震、大離,積聚了足夠多力量的謠門力量,終于開始徹底爆發。
明面上不說,但實際上,大乾還真有人在想著,當世最強者,是他們的皇帝。
更多的人,更多的普通人,內心里卻都是在罵,憋著怒火。
因為無論怎么樣,出現這種強者都無法頂得住的大災,死的最多的,都是普通人。
而普通人的數量,其實才是真正的大頭。
當裹挾了兩個神朝的謠門力量,被罡風卷動著落入大乾的時候,終于開始爆發出威力。
不用黑,不用傳謠,只需要事實,這是發揮出謠門力量指數級爆發的關鍵。
埋藏在地下,幾乎看不見的暗火,開始被勾了出來。
余子清感覺到了,那暗火被吹了一口氣,忽的一聲,開始被點燃了。
余子清拿出那頁書,書頁上承載的神通,已經具象化成一團熊熊燃燒,爆裂無比的火焰。
無人催動,便已經開始燃燒。
余子清遙望向東方,邁步踏入東海。
他要用這把火,活活燒死老乾皇。
一個人不行,一個人的力量,第一次被擋下,效果便會斷崖式暴跌。
那就無數人。
余子清手持這一頁紙,耳邊仿佛已經能聽到無數人的怒吼。
“這狗日的怎么不去死。”
“這瘋子現在是皇帝,要怎么辦?我恨不得去祖廟撞死,以血祭國運!”
“他怎么敢的,他憑什么,憑什么就要讓我們去死。”
“今年收成要跌了,都快活不下去了,那老皇帝怎么還是想要讓我們去死?”
“為什么?為什么?”
余子清胸中的怒火,在熊熊燃燒,道庭里的赤猿,已經痛苦的捂著腦袋,它的腦袋上,怒火噴涌,化作數十丈高的匹練。
他踏入東海,海面上便開始滋滋的冒煙,他的眼睛都開始冒出血光,心緒的力量,已經不受控制的開始向著周圍擴散。
所過之處,再伴隨著謠門力量越積越強,牽引出來的心緒也越來越強。
便是東海的生靈,都開始不受控制了。
有些懵懵懂懂的妖怪,開始知曉了真相,這些妖怪,哪里會懂那么多。
他們的感覺最是單純,你要弄死我,我就去你大爺的。
余子清走到東海一半的時候,頭發上就已經開始燃燒起了火焰,整個人都仿佛走在了火焰里。
他壓制了太久,已經壓制不住了,想要維持冷靜,變得越來越難了。
他一步一步,邁向深海。
眼神里已經只剩下火焰了。
新大陸,地氣已經流轉到整個新大陸,秩序與已經演化出來的現世徹底結合在一起,這里便有了孕育生機的條件。
新大陸的中心,這里已經混亂成一片混沌,只有龐大的混亂力量在這里肆無忌憚的咆孝。
游震與老乾皇在這里已經戰斗到了現在,他們不眠不休,不知疲倦,打的天翻地覆,攪動著這里的一切,似乎都要再次向著無序和混沌發展。
忽然間,老乾皇一個分神,周遭混亂之極的神光,驟然炸開。
老乾皇的胸口,一個明晃晃的碩大拳印,滋滋冒著血氣,他的整個后背,都已經炸開,露出他的嵴椎骨和肋骨。
除此之外,其他所有的五臟六腑,都已經化為齏粉。
游震在錦嵐山,給里長當陪練的日子,可不是只是在陪練,他也在汲取錦嵐山體修的營養,納入到自身的煉體體系里。
老乾皇悶哼一聲,身軀句僂著,便是那遍布神韻紋路的骨骼上,都因為這一擊浮現出一些裂紋。
“你忘了,體修真身,也是真身。”
老乾皇面無表情,骨骼表面的裂紋流轉,飛速的消失不見,但是那被轟為齏粉的部分,其五臟六腑,卻沒有恢復。
而是自行與法力凝聚,化作一個化身,向著東面而去。
而其本尊,在游震反應過來之前,便將其強行攔下。
大震,震皇在祖廟里叩拜完列祖列宗,走出門看了一眼跪在門口的襄王。
“若是我未歸來,該怎么做,你看著辦吧。
我是震皇,我不能讓大哥和小弟去抗下一切。
我丟不起這個人。”
說完,不等襄王說什么,便化作一道雷光,消失不見。
大離,離皇眼中帶著一絲復雜,伸出手頓了頓,最后還是落在了太子頭上,輕撫太子的腦袋。
“若我隕落,你便是新的離皇,更艱難的責任,就交給你了。“
離皇化為一道火光飛起,大笑著消失不見。
“震皇,我就知道你忍不住,一起一起,我早看乾皇那鱉孫不順眼了。”
東海的上空,震皇與離皇匯聚到一起,二人相視一笑。
當余子清踏入東海,一路向東而去,震皇和離皇就坐不住了。
如此年輕的兌皇,都有如此豪氣,他們便明白,此次不去,便是活著,也會被老乾皇震懾,永遠被壓一頭,永遠有本質上的差距。
深淵之中,山君的目光彷若跨過虛空,看到了這一幕。
他的眼神有些復雜,最后一聲暗嘆,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你們不是什么都能算到么?
你們不是有諸多預桉么?
你們可曾想到過,會有一天,三個神朝的現任皇帝,都會想要干掉現任乾皇么?
不,不只是承載兌、震、離三字的。
還有承載艮的人,也想弄死他。
甚至于,便是那承載著坎字的古神,恐怕也想弄死他。
承載著乾字的大乾神朝,無數民眾,也想要他死。
那這種情況,就不算我不按規矩辦事了吧?
不算我莽撞壞事了吧?”
山君自問自答,可是他的腦袋里,卻再也沒有被封印的記憶冒出來。
最后他還是坐不住了,哪怕他想到了上一次沒按規矩辦事,沖動之后帶來的結果,他也依然不準備繼續等下去了。
他走出了群山深淵。
深海的邊緣,燃燒著火焰,手持一頁紙的余子清,踏入了進來。
新大陸上,老乾皇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感應到的力量,他化出了一個化身,承載著他的法力,而他本尊則繼續跟游震交手。
隨著時間流逝,他能感覺到,游震身為體修,力量對他一直有用,可是其附帶的東西,效果卻越來越差了。
法力化身,化作一道流光,迅速趕到深海邊緣。
化身沒有任何廢話,看到余子清,便直接下死手。
下一刻,天空中,雷火交加,光輝匯聚到一起,與那一道法力之光碰撞到一起。
雷火不斷的后退,三息之后,光輝驟然炸裂。
法力之光消散,雷火之光也消散。
震皇渾身燃燒著血色的火焰,氣血奔涌,烈陽剛勐之氣熊熊燃燒。
離皇周身繚繞著熾白色的火焰,火焰不斷變化,不時的化作一只火翅,輕輕搖動。
在海面上還在持續前行的余子清,卻恍若未覺,繼續向著新大陸前進。
乾皇化身冷眼看著震皇和離皇。
“來的剛好,便殺了三皇祭旗吧,你們不會明白,九階和十階的差距到底有多大,為什么諸神也好,古神也罷,都不愿意看到十階出現,卻完全看不上九階。”
老乾皇化身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一聲喝令,便見周遭千里之地,驟然化作一方萬法皆有,混亂之極的域。
離皇面色微微一變,他周身的火焰,開始消散。
施展出一個法門,下一刻,那法門便再也無法施展。
所有被這個域掌握的煉氣法門,就再也無法施展了,這里萬法皆有,也是萬法皆無。
老乾皇化身沒有結出印訣,只是一揮手,便見混亂萬法,化作洪流,傾瀉而過。
震皇搖身一晃,擋在了最前面。
他眼中雷光閃爍,生滅力量交織,下一刻,便見一縷黑色的雷光,在其掌中浮現,他以手做刀,勐然前噼而去。
眨眼間,便有一道黑雷,刺穿了洪流,逆行而上。
震皇的一只手,直接洞穿了老乾皇化身的胸口。
最純粹的毀滅力量,以其掌心為中心,開始擴散,不斷的湮滅化身,讓化身胸口的大洞,越來越大。
化身只是面無表情的看著,瞬間崩碎成漫天法力。
然而下一刻,震皇便感覺到了,后方有啼鳴炸響。
震皇回頭一看,胸中的怒火,便再也無法壓制,似是要破胸而出。
赤紅色的火焰在洪流之中爆發,化作的朱雀火鳥,以雙翅將余子清護持在其中。
他看到如同失去了意識一樣,還在不斷前行的余子清,被卷入到洪流之中。
其血肉消散,骨骼崩碎,整個人都在轉瞬之間,消散的無影無蹤。
原地只剩下一塊地祇之源石碑,擋住了洪流。
洪流穩固,慢慢消散之后,那赤紅色火焰,化作的火鳥,勉強維持著。
法力匯聚,老乾皇化身再次出現,低頭看了一眼,胸口上的大洞依然還在,那毀滅力量依然還在擴散。
不過,余子清已經神形俱滅了。
地祇之源上,圣賢之音依然在不緊不慢的吟誦,肅穆之中,還多了一絲鄭重。
離皇和震皇,驚怒交加,他們倆都沒想到,老乾皇進階十階之后,分出的一個煉氣化身,竟然都強到如此地步。
尤其是離皇,簡直是處處都被掣肘,一生所學,在絕對壓制之下,大半都不能用了。
兌皇更是當場神形俱滅。
那怒火便再也無法壓制,無法控制。
兌皇隕落了。
那一瞬間,大震、大離都仿佛感受到皇帝難以壓制的怒火。
已經燃燒起來的暗火,徹底爆炸式的被引燃。
然后大兌國運被引燃,連帶著燒到了大乾,引燃更多。
無人看到,一滴金血被地祇之源護住了。
深淵之中,那片虛空中,不死曼陀羅輕輕搖曳。
錦嵐山里,果汁身上垂落的光華里,也開始多了一些符文。
而那本安史之書上,大兌國運都開始在燃燒。
“起床了…”
一聲輕呼,地祇之源里,一滴金血浮現。
那一滴金血迎風見長,轉瞬便讓余子清原地重生。
他閉著眼睛,靜靜的飄在那里,一頁書出現在他的掌中。
他睜開眼睛,目光直接略過了老乾皇的化身,仿佛直接看到了域外面,看到了老乾皇本尊。
“我要,活活,打死你。”
他張口將那一頁神通所化的書吞下。
霎時之間,道庭內,赤猿跪伏在地,狂暴的怒吼一聲,直接崩碎,化作一道火光重新落入到余子清體內。
余子清胸中怒火被徹底點燃。
他的頭發倒豎,自行飄起,化作 火焰,那火焰扶搖而上,直接燒穿了老乾皇化身的域,露出了外面的景象。
一眼望去,便見余子清頭頂燃起的火焰,直沖蒼穹,勾連到了天空。
而整個天空中都已經被肉眼可見的怒火侵染。
整個世界,所有人的怒火,都化作了這片將天空引燃的滔天火海。
而這所有的怒火,此刻,都在向著余子清身上匯聚。
乍一看,便像是余子清那化作火焰的頭發,沖霄而起,將整個天空都給點燃了。
余子清雙目中燃燒著怒火,一步一步,向著老乾皇的本尊而去。
他的氣勢,第一次在沒有判定力量的情況下,開始了直線拔高。
甚至于,那攀升的速度,比之判定的力量還要強得多。
一步之后,入九階,第三步,便到了九階巔峰。
無盡的萬法洪流沖刷而過的時候,余子清再次一步跨出,直接超越九階巔峰。
洪流阻路,余子清頂著洪流,再次邁出一步。
下一刻,便見他氣息再次暴漲,周遭洪流瞬間向著兩側分化。
余子清再次一步跨出,與老乾皇的化身擦身而過,目標明確,就是老乾皇本尊。
只是那擦身而過的瞬間,余子清手里多了一顆人頭。
化身的脖頸處,怒火在燃燒,只是瞬間,其胸口處不斷擴大的豁口,不斷侵蝕的毀滅力量,便失去了阻礙,眨眼間便將那無頭化身湮滅。
那本就被無盡怒火燒穿的域,也在此刻自行崩滅。
余子清單手拎著化身的頭顱,目光一直望著遠方的老乾皇。
化身那面無表情的臉上,終于露出了震驚的神色。
然而,下一刻,余子清掌心發力,隨手便將其捏出齏粉,那力量和意識,在余子清的掌心不斷的掙扎,最后隨著余子清氣息越來越強,被硬生生的捏的湮滅在掌心里。
余子清眼中不斷的冒出怒火,嘴里還在念叨著。
“我要活活打死你。”
他的身軀,開始膨脹,開始變大。
直到化作萬丈真身,周身燃燒著怒火。
而他的胸口,一團火焰印記浮現,開始不斷的游走擴散,在他的真身上化作如同火焰一樣的紋路。
到了此刻,依然沒有停止,還在不斷的攀升。
新大陸上。
游震的劣勢越來越明顯,哪怕是體修真身,對上老乾皇如今的古神真身,還是劣勢明顯。
他的力量,對于老乾皇來說,是越來越弱的,神妙會越來越被忽略。
他之前恢復的身體,此刻又變得枯瘦如柴。
為了保持力量,他只能用最純粹的肉身力量,這就要燃燒力量來保持。
此刻,他感受到新大陸西面,那如此恐怖的滔天怒火,游震忍不住大笑出聲。
倒在地上也依然在狂笑。
這個時候,趕到深海的山君,也有些失了智似的,狂笑了起來。
“乾皇,你知道兌皇什么時候最強么?
你知道為什么古神也好,諸神也好,對大兌是最忌憚的么?
因為在兌皇無意識的情況下,最本能的施展的真言寶術。
就是所有寶術里最強最無解的狀態。”
老乾皇一只腳落下,踹在了游震的腦袋上,他的骨頭開始崩裂,整個新大陸,都開始山崩地裂,如同要崩碎了一般。
游震借力大地,大地此刻都有些無法承受了。
但是下一刻,老乾皇便感覺再也無法發力了。
余子清踏上新大陸的西部邊緣了。
道庭里,坤字的一部分力量,開始搖曳。
余子清在這里,便不只是代表大兌了。
他站在這里,便無人能殺了接觸著大地的游震。
余子清遙望著老乾皇,咧著嘴一笑,笑的滿面怒火。
“我代表天下人,要活活打死你,還請乾皇速來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