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的黑暗里,一絲光亮都沒有,只有扭曲崩壞,跟黑暗融為一體的東西,在這里不斷的搖曳身姿。
還有殘余的力量,如同撕裂風暴,不斷的撕裂崩碎這里的一切。
風暴之中,一縷縷波動混雜其中,化作只有同類才能聽到的低語。
“再這么下去,他早晚有一天,會把我活活打的湮滅掉。”
“我也快不行了,我的真形已經很久沒有成功凝聚到一起了,那個人似乎越來越強了。”
“他只是一個人族而已,為什么他還不死,他為什么不會死?不是說時光站在我們這邊么?”
混亂的低語里,夾雜著痛苦的呻吟,這些東西,都被這里混亂的力量風暴掩蓋。
無盡的碎碎念里,另外一個地方,傳來一縷縷微弱的波動。
“快了,很快了,時機要到了。
地魔尊主怕是再也沒機會復蘇,但是他該做的事情也都做了。
深淵、虛空、現世之中,都有我們的人,該做的事情,也都都做了。
現在要做的,只是拖住那個人族就行。
他強則強矣,卻殺不了我們。
當年最陰險的那幾個人族,都已經湮滅在時光里。
他們把我們坑到如此地步,也快結束了。”
隨著黑暗之中的風暴,漸漸平息下去,隱藏在風暴之中的細微波動,喃喃低語,也隨之消散。
黑暗之中,重新安靜了下來。
這里蠕動扭曲的龐大東西,還是慢慢的自行恢復。
等到一切都恢復完成之后,喧鬧和混亂便重新開始。
山君的怒吼聲,在黑暗之中炸響。
“真是賤皮子,欠收拾。”
可怕的力量,化作的風暴,又在黑暗里掀起。
痛苦的哀嚎此起彼伏,一些潛藏的不夠深的魔物,被卷入其中,轉瞬便化為齏粉,讓這里浮動的兇威更勝一籌。
一頭身形足有三千丈高的大妖魔,被越來越沒耐心的山君卷入風暴里,剝皮剔骨,崩散出的龐大魔氣,被遠超其的風暴鎮壓卷入,讓那些魔氣一點一點的強行湮滅掉。
最后只剩下一具骸骨,被山君隨手收走。
挨完一頓毒打,天魔王已經扭曲崩散不成樣子,九念大王也被迫化為一團不可名狀的東西,在黑暗之中哀嚎著翻滾。
黑暗之中,綿延百萬里地,盡數是風暴的囊括范圍。
山君不知為何,這一次是如此的暴怒,領頭的幾位,險些被打的徹底崩散,難以恢復。
好不容易養出來的魔頭,小魔頭死傷難以計數,大魔被活活捏死了七個。
這一次,等到山君退走,風暴依然持續了很久,那些家伙想要趁著風暴密謀什么事,都得先浪費大半時間來哀嚎恢復。
地洞之下,山君的眼中閃耀著怒火,要不是他記得上次斷網有多難受,這次先保護好了玉圭,指不定玉圭庫存又要消耗不少。
玉圭里還在傳出聲音。
“…現在你們明白了吧,這大乾的事情,復雜著呢,根本不可能是某一個單純的原因…”
聽到這,山君眼里的怒火更盛。
果然錯過了,錯過了最關鍵的地方。
聽其中一個頻段,講各種小故事,然后他很閑,閑到每期都不落下之后,忽然發現,每個小故事之間都是有聯系的。
今天一聽,果然,每個都有聯系的。
然后,沒然后了,到了最關鍵的時候,黑暗深處那些混蛋,又開始鬧騰。
他又不可能暫時不管那些混蛋,先去聽故事。
他還是分得清楚輕重緩急的。
可是,追了這么久,今天卻錯過了這期最關鍵的地方,能不火大么。
山君越想越氣,向著黑暗深處看了一眼,又去毆打了那些還沒恢復的家伙一波。
回來之后,思來想去,捏碎了余子清的一枚玉簡。
“有個事,你能不能讓玉圭后面講故事的那個人,重新再講一遍?”
余子清正在前往甲辰城地牢的路上,忽然就接到了山君傳訊。
他站在原地,眉頭微蹙,念頭一轉,五官都快皺在一起了。
山君不至于吧…
這是錯過了某些廣播內容?
余子清有些無語,斟酌了一下語言。
“大哥,我之前給你的一批玉圭里,還有一張紙,上面是說明書。
哦,就是說明怎么用的。
因為這批玉圭是給大哥特制的,我添加了好些新功能。
大哥可以看看,每一個玉圭,都可以定下一個頻段,然后都是可以回放的。
這個東西呢,比較新,也比較復雜,大哥可以先看看。”
余子清盡可能的說的委婉點。
他又沒辦法過去手把手的教,還專門給附帶了說明說。
他哪想到,不看說明書的人,怎么哪個世界都有。
而且山君在那種地方,都會不看說明書。
是覺得以前用過,現在就依然還會用么?
山君不說話了,玉圭飄在他眼前,一本小冊子也飛了出來。
打開一看,前面就是正常的玉圭使用和介紹,后面還真有一個錄音回放的功能介紹。
跟著說明書操作了一下之后,從他之前聽過的地方接上,他頓時松了口氣,心氣也順了不少。
余子清搖了搖頭,幸好他只是搞出來了玉圭。
不然的話,讓山君習慣了有網,再給他來個斷網,恐怕就不是找他來修網線了…
沒接觸過這些的人,開始沉迷之后,癮有多大,余子清可是非常清楚。
回頭還是得支持下夔侯國主,玉圭的發展,余子清其實沒出什么力,夔侯國主那才叫勞心勞力,正兒八經將其當做終生事業來做的。
眼看山君沒音兒了,余子清便繼續前進,來到了甲辰城的地牢里。
這里的牢頭、審訊者,可都是大兌從業者之中的翹楚。
經歷過大兌無面人時期,還能活到現在,又經歷過謎語人的培訓,后面老宋來了,也帶來了一些審訊教程。
而甲辰城,又是大兌東部的砍頭城,想要練手的話,那耗材可謂是冠絕大兌。
審訊水平也好,刑罰也好,那都是拿捏的死死的。
之前抓來的邪道,一股腦的全丟到這里,余子清就不管了。
今天來,就是看結果的。
拿著甲十四給準備的身份乙四九,順利的進入到甲辰城地牢,就見一個臉上帶著微笑,看起來還有點老實的獄卒,在地牢入口內部等著了。
“屬下李蒼,見過乙四九大人。”
“你不是謎語人么?”
“屬下曾經是,不過,現在獲得了自己的名字,轉職在這里守著。”
余子清點了點頭,謎語人是由原來的無面人改制而來,編號規則也是順便繼承了大半。
只不過,現在有編號的,都是外派的謎語人,除了編號之外,那都是有自己的名字,或者是一堆沒什么破綻的假身份假名字。
而真正能用名字,卻不用編號的,基本都是不外派的,而且都是在某些方面有特別本事的人。
進入地牢,地牢被分割成一塊塊,每個囚籠都是封閉的,李蒼捧著盒子走來。
“大人,這是那件寶物,請大人收好。”
余子清打開看了一眼,里面的紅布,鮮血侵染的似乎更加嚴重了。
眼看余子清面不改色的將紅布收走,李蒼暗暗松了口氣。
說實話,哪怕用這塊紅布來審訊,特別好用,他壓力也特別大。
因為他總感覺紅布對他的腦袋特別感興趣。
一次兩次,還能安慰自己是錯覺,可是次次都是如此,那真的是想騙自己都騙不過去了。
他用紅布的次數不多,卻也弄明白了,為什么那些不怕死的邪道,后面都會有人扛不住服軟了。
除了因為讓這些邪道互相無法交流,還將其中一個給“放”了,一不小心讓一小部分邪道知道,有人被放走。
讓這些邪道自己開始互相猜忌,互相開始打嘴炮,矛盾開始暴露出來。
紅布就是壓垮其中某些邪道修士的最關鍵一根稻草。
這紅布也不知是從哪來的,邪異異常,殺人的時候,不管那些邪道有什么亂七八糟的保命方法,或者是詐死方法,統統都是沒用的。
這紅布沒別的特殊的力量,就倆。
一個是保證能擰掉邪道修士的腦袋,保證讓其死的干干凈凈。
其二才是最詭異的地方,明明一息就能把人殺了。
明明每一瞬都會讓邪道修士,體會到最痛苦的慘死過程。
可是紅布卻讓這個死亡過程,硬生生的拖一炷香,甚至更久的時間。
第一個交代的邪道,就是在半柱香的時間時,承受不住了。
那邪道修士自己說,每一瞬間,都仿佛在慘死,遭受最恐怖的折磨,仿佛目睹自己以最凄慘的方式,墜入死亡的過程。
明明只有半柱香的時間,卻仿佛已經死了千八百次,而太過激烈沖擊,讓他早就感受不到,其實已經過了半柱香。
那看不到終點的死亡過程,痛苦的折磨,如同已經持續了好幾年,而且永遠望不到終點。
他的意志崩潰了,只求速死,死個痛快,就把自己知道的全部飛速交代完。
然后李蒼當然很講信用,在其他邪道修士的見證下,親手將其弄死。
那邪道修士臨死時,眼中滿是畏懼和絕望,臉上卻帶著解脫滿足的表情,就一點一點的壓垮了其他邪道修士的心理防線。
直到后來,想要拿那個所謂三個名額的邪道修士,就出現了。
拿到第二個名額的邪道修士,開始開口了。
然后,還有第三個拿到第二個名額的。
唔,還有第四個拿到第二個名額的…
所謂三個名額,怎么都用不完,反正隔絕了邪道修士之間的交流,猜忌開始的那一刻,人又多的時候,結果就注定了。
李蒼語速不快,很有條理的訴說他的審訊過程,還有審訊之中得到的結果。
哪怕明明都有特別詳實的記錄,他還是將整理過的東西口述一遍。
在朝廷里當差的,就得學會在條件合適的情況下,盡可能的表現自己。
就像現在,這位上官肯定是不會覺得煩。
余子清一遍看著復雜的記錄,一邊聽著口述,不斷點頭。
這位審訊官,的確是個人才。
“大人,現在里面里面有一個地位比較高的,也準備開口了。
屬下準備給他三個名額里的最后一個名額。
大人,要聽他親口來說說么,屬下還尚未聽他的口供。”
“帶出來吧。”
不多時,一個帶著腳鏈和枷鎖中年人,被帶了出來。
李蒼站在余子清身側,帶著一絲微笑,言語誠懇。
“大耳,我可是給你機會了,這位乃是謎語人乙字列的大人。
你想說什么就說吧,可別浪費機會。
這種機會,不會有第二次了。
你們到底要做什么,趕緊說吧。”
那中年人臉上帶著一絲無奈,帶著一絲絕望,說不出的復雜。
“自是為了迎回邪道之主,邪道之君。
有朝一日,可以讓我等邪道修士,也能如同魔道修士一樣,光明正大的出現。”
余子清搖了搖頭。
“你猜猜,邪君此刻若是就在此地,他會先打死你們還是救你們。”
大耳驟然抬起頭,眼睛里復雜情緒立時消散,他紅著眼睛,怒瞪著余子清,仿佛余子清觸犯了他的逆鱗一樣。
余子清面無表情,澹澹地道。
“邪君當年墜入之地,便是如今的錦嵐山,后來更是被大兌封印。
我想這些事你們應該都是知道的吧?
那你猜猜,我們有沒有跟他談過。
我說,他此刻若是在這里,第一個要殺你的就是他。
你信不信?”
“絕無可能,若能死在邪君之手,那是我等榮幸。”大耳回答的沒有絲毫猶豫。
余子清輕嘆一聲。
“在你們搞出來事情的那一天,我便親自去跟邪君談過。
你們不是在救他,也不是在迎回他,你們實在毀掉邪道。
你們從一開始走的路就是錯的。”
“不可能。”
“你愛信不信,我說難聽的,你們這些邪道,還不配我來編謊話忽悠你們。”
大耳不說話了,低著頭,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之后,他低聲道。
“我死之前,能讓我見到邪君一次么?”
不等余子清回答,他便繼續自顧自的道。
“在我少時,我第一次接觸到修行,其實也是正常的煉氣。
只是后來,偶然得到一門邪道法門,我那時還不曾修行。
偶然一次,我族中村落,被正統煉氣修士交戰波及,全滅。
我拼死借助那門邪道秘法,茍活了下來。
而那所謂的正統修士,卻以我修行邪道為借口,要殺我滅口。
我那時候就在懷疑,什么是正,什么是邪。
正也好,邪也罷,不都是看人么?跟法門有什么關系?
連魔道都能正常修行了,我不理解。
我被我師尊所救,后來師尊死了,我跌跌撞撞,整天躲藏。
后來有一天,有個同道找到我,他說了他的理想。
就是讓并沒有多作惡的邪道修士,有一天也能如同魔道修士一樣走在大街上。
他說,他知道邪道之君的消息,想要救出邪君。
讓邪君重整邪道,帶著我們邪道修士光明正大的出現。
憑什么魔道修士之中,入魔的那么多,大家卻還是能分得清。
憑什么邪道修士就無論是誰,哪怕是個普通少年,那也必須死。
我們努力了很久。
只是,后來聽說還是失敗了,邪君又沒有歸來。
這一次,本來是打算在大兌,舉行一場浩大的儀法,將邪君召喚回來。
可是我們失敗了,最后只能在乾西開始。
上面的人,給了馬車,我們只需要駕馭著石俑馬車,按照特定的路線游走就行了。
我知道的就是這一部分,還有人負責其他部分。”
“那你知道,現在乾西,所有的孩童,都再也無法入門了么?”余子清緩緩道。
“知道,這是儀法的一部分。”
“下毒?”
“不是。”
“會傳染,對吧。”
“對,從最弱的凡人開始,大量石俑馬車,按照既定路線行走之后,會在乾西勾勒出一個籠罩乾西的巨大儀法符文。
隨著時間流逝,這股力量,會侵染所有人。
實力越弱的,會率先被侵染,而后便是實力更強的。
若是能從乾西擴散到整個大兌,那便是九階強者,也會被侵染。
所有被侵染的人,都會失去力量。”
“只有煉氣修士,對吧?”
“對煉氣修士效果最佳,對煉體修士和煉神修士,效果很一般。”
“門戶,你知道么?”
“聽說過,那是通往一處神秘洞天的門戶,里面有重整邪道的力量,更具體的我就不清楚了。”
“你真的信這種話么?”余子清忍不住問了一句。
大耳愣了一下,沉默了好半晌,有些低沉的道。
“我這一生,作惡多端,已經這樣了,但是我還是希望有朝一日,邪道能恢復到正常的樣子。
我曾施展邪法太多,壽數其實已經不多了,這個時候,我才愈發堅定最初的理想。
所有的修士,所有的人,都能一樣。
最后結果如何,我的地位并不高,我也影響不到結果。
但,我可以說,你們其實不可能阻止了。
當那枚囊括了整個乾西的符文完成的那一刻,誰都再也無法阻止。
若是我們成功了,便能呼喚回邪道之君。
若是我們失敗了,從此之后,便再無邪道。
也再無煉氣。
大家也都一樣了,誰也不會比誰高,那樣其實也挺好。”
余子清緩緩的閉上眼睛,這些人,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