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子清打量著狗蛋,他對狗蛋的回答很滿意。
只是,他還是感覺怪怪的,以前的青萍肯定不會是這樣的,那他現在還是青萍么?
最根本的思維都變了,他依然擁有著以前的記憶,那他還是他么?
當然,這些問題,對于其他人,包括如今的狗蛋來說,可能都不重要。
知道的人,若是要弄死他,依然不會猶豫。
只有余子清才會去思索這些東西,而他思考這些,也僅僅只是因為要完善自己的修行。
一般修士眼中,就只有肉身和神魂這種簡單的組成方式。
到余子清這,他剖開的強者神魂都已經不少了。
接觸過的曾經的神祇也有不少。
肉身為外相,很重要,神魂為內相。
而更深層次的,還有本能意識、自我意識、記憶、思維。
對,現在又加了個思維,余子清覺得這也是最底層的構建組成部分,而不是被囊括進去的。
眼前的狗蛋,就是從最根本的思維改變了。
哪怕意識不變,記憶不變,他也絕對不是以前的青萍了。
至于本能意識,是在阮人王身上驗證出來的,阮人王早已經沒有自我意識,已經湮滅。
可是她的本能意識,卻還是會讓她按照本能去做出一些事情,做出一些選擇。
比如,沒有去融合離秋的印記,會被話語刺激引導,來救余子清。
余子清現在還沒弄清楚,這幾個關鍵部分,到底是并列關系,還是從屬關系。
這些都是他用來研究自己的判定能力的過程中,慢慢總結歸納出來的。
有關判定的分數劃分,目前也只有一個籠統的劃分,他需要更加深入,更加細致的劃分。
因為六十分的判定,得來的力量,最多只到九階巔峰,以目前的情況,明顯有些不太夠用了。
或者說,不太足夠作為兜底的保險選擇。
最初的時候,只要激發判定,遇到的人,基本都是被秒。
后來就慢慢變成了能打過,能贏,只是需要戰斗。
再后來,就變成了激發判定之后的第一擊,全力一擊也打不死人,甚至都不會留下什么不可彌補的后遺癥,只是昏迷一段時間。
濁世污泥海里接出來的這幾個家伙,都是如此。
單純的力量和境界,不足以引起質變了。
而這幾個家伙,還是將記憶盔甲直接坦露在他面前,隨意窺視,也依然是這個結果。
主要原因可能是因為他們記憶缺失太嚴重。
但余子清知道,肯定還有其他原因。
所以他要更加細化,更深入,以此來尋求增加判定分數的方法。
青萍這種轉變,就給他提了醒。
余子清推測,要是他之前有可以完成判定的青萍的資料,現在可能已經無法完成判定了。
當然,這事已經無法驗證,后面再研究吧。
不過現在么,余子清摸了摸懷中銹劍,可以確定一件事。
現在這個是狗蛋,不是原來的狗蛋了。
他從狗蛋幾歲的時候就開始窺視,窺視了十年,狗蛋小時候尿床,十幾歲之后卻因為身子骨弱,再沒尿過床,余子清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以其為目標,早就可以拔劍了。
而隨著青萍的意識復蘇,判定結果已經變成了不能拔劍。
之前余子清還是不能確認,這到底是不是代表對方是青萍了?
現在他大概明白了,眼前的人是新生的。
既不是原來 的青萍,也不是原來的狗蛋。
青萍還是成功了,有一說一,這貨真是個天才。
他這種轉變所要面對的危險性,對比老羊的路,可是要低的多,也更加徹底。
被發現的概率,屬于可以忽略的小概率事件。
很有參考價值。
余子清在沉思,狗蛋也不打擾,他還沉浸在新生的喜悅之中。
這種喜悅不僅是青萍的,也是原來的狗蛋的,原來的狗蛋也是有本能意識的。
同樣這喜悅也屬于現在的狗蛋。
那種最純粹的情感,已經到了隨便誰都能感覺出來的地步。
余子清甚至會比其他人感受的更加濃烈清晰。
「你為什么會選擇我?」
余子清問了一句,他都沒問青萍之前是不是在臨死時故意留個空子,讓他留下印記的。
「我知道我選擇的道,一定會有我自己難以逾越的劫難,無論我做任何準備,最終都一定會超出我掌控的范圍。
與其純粹看運氣選擇死法,還不如在可控的范圍內選擇。
哪怕死在你手里,只要我能以現在的狀態,睜開眼看到這一幕,那我也能接受了。
起碼我最大的追尋,并不是無用的。
我忠于我的道,這道也是可行的。」
余子清點了點頭,沒什么意外的,他之前就這么推測。
狗蛋看著余子清,微微行了一禮。
「這一禮,是謝你能讓我看到現在這一幕。
其實,我在很早的時候,就注意到你了。
我能有今天,能成功變成人,獲得新生,也是托你的福。
當年瑯琊化身的事,你助好幾個強者獲得了自由和新生。
你剖開了強者的神魂,他們卻沒有一個人死。
驅逐了印記,他們變成了完整的自己。
你不知道,那個時候,我的心神遭受了多么大的沖擊。
也是你,我才徹底尋找到了最終的方向,看到了一絲曙光。
從那時候起,我才真正的堅定了下來。
我的出身,我不能選,可是我的意志,只是我自己的。
也幸好本尊他從一開始,就沒想要留著我,我注定了隕落。
所以我才能有獨屬于我自己的意識。」
狗蛋已經徹底覺醒了,他也的確拋棄了曾經出身的一切。
余子清對此沒什么可意外的。
擁有獨立人格,獨立意識,獨立思維的化身,最終變成這種結果,太正常了。
這是智慧生靈的本能。
所以,余子清從來沒想過修行什么高端化身術。
就算是以后可能會修行,那也一定要是那種本尊化身為一體的,沒那么頂尖的化身術。
「我已經很滿足了。
現在是時候兌現曾經的承諾了。
你想知道什么,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會告訴你。
要是我能活下來,我不知道的,我以后也會幫你弄明白。」
狗蛋說得很認真。
這話余子清信,因為他的道,讓他只要承諾的,欠下的,就一定會去還。
滿口忽悠,可以放在其他任何地方,狹義上的好人和壞人,騙什么都不會拿自己的道開涮。
不過余子清聽到這話,卻哈的一聲笑出了聲。
「看來你的確變成人了,嘴上說著很滿足了。
實際上,最后還是在想方設法的求生。
我不殺你,你才有以后。」
狗蛋一 怔,這個時候才忽然反應過來這點,他也跟著笑了起來。
「你若是現在說起那位相關的東西,不算毀諾么?」余子清又問了一句。
「他讓我做的,我都盡全力做了,我已經不欠他什么。
甚至我把一切都拋棄了,最后更是用命,為他做了最后一件事。
而且,他從未專門要求過我保密,自然無所謂了。」
狗蛋笑的有點女干詐,像是在鉆空子。
「那就先說說,極寒禁地的事吧。」
「當年他告訴我,極寒禁地里有位曾經的神祇,曾經位列諸神。
只可惜現在沉淪,半死不活,就當其是大魔便是。
他讓我去接觸,跟那位做點交易。
那我自然懂了,好處是一定要拿到手的,但是其他就看情況。」
余子清一驚,立刻打斷了狗蛋的話。
「等等,他知道極寒禁地那位曾經是神祇,還曾經位列諸神,還讓你當大魔看待?」
「是這樣。」
「他從哪知道的這種消息?」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那個時候,沒有必要的話,自然不會關注消息來源的事情。」
「所以,你知道神祇和大魔,有時候就是一回事么?」
「那個時候還不知道,后來去了虛空,跟虛空中一位神祇做交易之后,便知道了這點。」
「跟虛空神王做交易的,原來就是你啊?給對方功法的也是你么?」
「對,也是我給他的,他不可能真的修出什么苗頭的,那路對他來說,絕對是錯的。」狗蛋笑了笑。
余子清揉了揉腦袋,忽然牽扯到虛空神王,他并不意外。
只是老乾皇知道的這么多,可能比他知道的還要多的多,這就讓余子清有點意外了。
無數年的時間下來,信息傳承缺失極大。
余子清當上了兌皇之后,大兌的所有信息可都是對他開放的,余子清壓根沒有時間去了解所有信息。
不過他也重點去了解了一些大兌的記載。
按理說,大兌在上古末期就消失了,有關上古的記載,遠比三神朝多,更久遠的年代,記載也應該比三神朝多。
可在大兌,余子清都沒有找到「神祇就是大魔」這種關鍵性的東西。
老乾皇到底從哪知道的?
不但跟懸崖神王做交易,又跟陽魔做交易,這貨想要干什么?
「懸崖神王的事,后面再說,你先說說陽魔,就是極寒禁地那個,你去跟他做了什么交易?」
「要陽魔展道,我記錄下來關鍵的部分,回去交給他,作為交易的代價,則是陽魔吸納陽氣的速度會變快。」
「你去之前,就已經準備好交易內容了,是吧?」
「是。」
「有關陽魔的事情,也不是你從虛空那位神王那得到的?」
「不是,虛空那位,很是謹慎,也很貪婪傲慢,他不會白給他覺得關鍵的信息,陽魔的詳細消息,是從衛氏初祖那得到的,但是衛氏初祖的消息,是從那位那得到的。」
「所以,他有其他的情報渠道,而且是很關鍵的渠道?」
「對,我推測,可能也是一位曾經的神祇,不然不可能知道這些事,而我接觸過的只有虛空和極寒禁地這兩位,在我出現之前,真正出門辦事之前,我就不知道了。」
「邗棟年少時,你是不是還沒出現?」
「是,那時候,青萍劍只是青萍劍,甚至連靈性都沒有,但那個時候,他已經開始著手化身的事了,劍是肯定不能給邗棟的。」
你繼續說吧,極寒禁地,還有后面大日凌空,慢慢說。」余子清輕吸一口氣,心里大概有了判斷。
老乾皇從很久很久之前,在青萍出現之前,就已經做了很多事情了。
他知道很多,應該已經消失的記載。
「我與陽魔敲定了交易內容,他展道了一部分,剩下的就要在看到成果之后。
只是后面很多年,交易的內容,并沒有什么太大的進展。
直到一百多年前,大日凌空發生了之后,陽魔才確定了恢復的速度大幅度提升,開始兌現交易內容。
那個時候,我接到新的任務,讓我去陽魔和衛氏初祖那借來了力量。
我用一座洞天,承載著那些力量。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這是要做什么。
然后接下來,過去了沒幾年,我的新任務,是去荒原西北和大震西部接壤的地方,擊殺一位瑯琊院的院首,還有他的護道人。」
「我知道,曾經有一位瑯琊院的院首,隕落在荒原,蜍葉前輩跟他很熟,什么事會逼著他要殺一位院首,這可不是小事,瑯琊院不會善罷甘休的。」余子清補了一句。
「瑯琊院,嘿,瑯琊院內有堅守的修道者極多,可是他們堅守的都是己道,不是所有人也會同時堅守道德底線,為了求道,他們才是最極端的人。」狗蛋咧嘴笑了笑,有些嘲諷。
「你繼續說。」余子清沉著臉。
「我出發了之后,才知道另外一件事,那位學識極高的院首,不止一個護道人,還有另外一個頂尖體修護道人。
甚至于,這位體修所修行的法門,在很久之前,就是我原來的本尊給她的。
她的煉體天賦極高,若非天地所限,她必定是有望十階的人。
但是也正因為天賦太高,她開始修行那門大日道經那一刻開始,她的墓地就已經被選好了。
出現意外的,只是那位院首。
他太可怕了,成為有史以來,第一個把瑯琊書庫掃了一遍的人。
學識廣度太過駭人,所以,他能從整體的角度來看待很多問題,把很多不相干的東西聯系到一起。
他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東西。
但是若只是如此,倒也罷了,那位是不愿殺掉如此一個時代都難出現幾個的修道者。
一連兩次緘言神咒,都被他想方設法的破解,或者繞過緘言神咒。
從頭再來,依然很快就追蹤到了關鍵點。
以至于后來,更是連他化解、破解、繞過緘言神咒的放大都給封了,讓他遺忘。
他依然還是出現在了不該出現的地方,那就只能殺了他。
讓他跟那位體修護道人一起死。
可惜,我已經盡可能高估,最終還是低估了,那位院首帶著倆護道人究竟有多可怕。
我的劍道實力,僅僅只能刺穿那位體修的皮膜。
若非天地所限,我知道,她十成十能入十階。
我根本不是對手,險些被打回原形,然后,他出現了。
那個時候,我才第一次知道他具體實力如何。
他煉氣和煉神,其實都已經超出了九階極限,依然被天地所限,無法進階十階而已。
他與那位體修交手,拿出了那件封存著洞天,封存著陽魔和衛氏初祖力量的法寶。
將法寶打入了那體修體內。
然后,便引發了一系列劇烈的變化。
最終,大日凌空出現了。
后面的事情,我已經瀕臨被打回原形,便不是很清楚了。
我所知道的,后來那位院首和其護道人,躲藏了一 些天,便一起隕落在荒原。
只是那位院首,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可能在最后關頭,被其護道人拼死送走。
因為最后一道緘言神咒生效了。
本來他是準備讓我恢復之后,繼續去追尋的。
只可惜,那時候,荒原出現了一絲奇異的氣息,將他嚇到了。
他根本不敢親自做什么,甚至不讓我進入荒原。
我只能動用此暗中埋下的一些小棋子,來暗中追查。
畢竟,只是一個未入道,又什么資源也沒有,可能還遭受重創的修道者,跟凡人一樣。
再后來,氣候大變,荒原直接步入嚴冬。
荒原上大量凡人死亡,最后能僥幸活下來離開荒原的,都經過了暗中審查。
剩下的極少數,應該就在錦嵐山了。
也都一一驗證過了。
那未入道的院首,應該跟無數的凡人一樣,埋骨荒野,尸骨無存了。
他只是一個凡人,根本無從查起了,再加上荒原異變,最終只能不了了之。
因為后面餓鬼出現也好,大兌歸來的事情也好,去虛空也罷,我需要忙的事情很多,根本沒空管了。」
狗蛋說的口干舌燥,端起茶壺喝了起來。
余子清面無表情,眼神有些飄忽。
所以,從很早很早的時候,老乾皇就準備讓那位體修護道人死了,而且隕落的地方和死法,其實都早就計劃好了。
要殺老羊,只是因為老羊繞過緘言神咒不止一兩次了,又知道的太多,才必須死的。
算算時間,也就是自己第一次餓死,初始餓鬼出現,那一絲無法理解的神韻,被老乾皇感應到了,他才不敢再做什么了。
甚至后面都沒敢派強者進入荒原。
瑯琊院隕落了一個頂尖院首,也沒有什么特別大的動作。
而這才給了老羊一絲活下來的機會。
所以,根本就沒有運氣。
他就是老羊活下來的那一絲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