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印里的人,絕大部分其實都不是真身,這是余子清早就知道的。
甚至就算是真身進來的,絕大部分其實也已經死了。
比如某些施展封印的縣守或者郡守,他們都是拼著命施展的封印。
在封印內部,他們還在,只要封印化解,他們便會徹底消散。
只有活著的時候,真身也不是作為被封印主體,卻被封印進來的人,在封印化解之后,才有可能活著出來。
而這一點,余子清其實也不是特別的確認,只是按照大兌的說法是這樣。
也正因為如此,才給了某些人鉆空子,偷渡時光,提供了理論上的可能。
之所以是理論上,也是因為安史之書上的文字記載,可能是被篡改的。
但封印之內的情況,卻依然是真實的樣子。
想要偷渡時光成功,就必須來化解封印的人配合里面的人,才能成功鉆空子。
余子清之前在丁卯紀年的封印里見到了好幾個典型,都被他打死了。
所以,借封印偷渡時光這件事,也僅僅只有理論上的可行性。
現在的確還有封印被化解了,里面其實還有活人的情況。
余子清卻一直沒有取下書頁,如同當年妖妃之災一樣,將其重新具現出來。
實在是條件還不成熟,也不太合適。
有化解封印之后,還存在的活人,大都是平民,余子清是準備等到大兌歸來之后,一切安定了再說。
現在這情況,貿然放出來,只能全程當保姆。
不然就以現在這情勢,等于送他們去死。
還是算了,以后再說。
現在又出現了新的情況,封印被玩壞了之后,哪怕余子清離開,封印內部一個外人都沒有,封印內部也依然維持著有外人時的樣子。
通俗的理解,其內部的時間依然在流逝,沒有重開,沒有停滯。
甚至莫回頭這些覺悟己身的人,也依然維持著覺悟己身的狀態。
這點非常重要!
余子清不斷的探查實驗,得出結論,莫回頭和白山,這倆明明已經死的人,在這里卻仿佛…活人。
只有在覺悟己身的情況下,他們才是這個“活人”。
在里面沒有覺悟自己其實在封印里,其實只是一個烙印的人,就像是智能程度高一點的程序,上限就是其本尊在封印里留下烙印的那一刻。
而且絕大部分時候,壓根觸摸不到這個上限。
某些封印里明明有強者,里長跟他們干兩架,就覺得沒意思了,便是因為這個。
應變能力太少,變化太少,真正的交戰之中,也不會出現那種靈光一閃的操作。
最終,就真成了打副本了,打幾次之后,對方一撅屁股,就知道對方要放連環屁還是悶屁,如此自然可以熟練的輕松通關。
能覺悟己身的強者不多,這個封印里,目前只有莫回頭和白山。
一晃三個月的時間過去,余子清除了最初一個月,重開過兩次做實驗,后面再也沒重開過。
而且某種程度上說,這個封印特別穩定,穩定的死機。
經過各種實驗,里面的什么實物都是帶不出去的,人更不可能帶出去。
本來余子清還想嘗試著,看看是不是有巨人的骸骨遺留,可以帶出去當材料。
還有那些圣徒,可都是真身進來的。
最終,什么遺留下來的東西都帶不出去了。
就算是想要記載什么東西,也必須余子清帶進來紙筆、玉簡、金冊。
將空白的金冊帶進來,填滿了知識帶出去,也會消耗神朝的力量。
但消耗非常的小,在大兌不斷提升的那部分新增的國運里,這種消耗也只是九牛一毛。
對比一下那些記載的價值,簡直賺麻了。
封印的空間,依然是原來的大小。
時間雖然跟外面同步流逝,可是后續卻沒有出現歷史進程里應該有的東西,這表示歷史進程依然卡在了那里。
亦或者,是這里已經像是一個范圍不大,獨立的平行世界。
時間太短,余子清也沒法完全確定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覺得這里更像是一個特殊的,虛幻的洞天。
洞天的入口,就是安史之書里的那一頁書。
莫回頭跟余子清一樣,對現在的變化很有興趣。
而且讓余子清非常佩服的是,他對自己如今的狀態,沒有絲毫的困惑,對自己也有非常清晰的認知。
他不會困惑于他到底算死了,還是活著這種事。
他只是確定了,他在這里,能如同活人一樣,繼續做自己感興趣的鉆研,能將已經失傳的知識傳授出去,他的意志便異常的堅定。
這讓余子清心里有些復雜。
他覺得莫回頭是一個巨大的寶藏,比什么寶物都要珍貴的寶藏,他想到了很多利益上問題,卻沒有第一時間想到將對方當做一個完整的,有獨立人格的活人來考慮。
若是尋常封印里,的確不用考慮這些。
只需要維持著“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在哪,只需要知道要大開殺戒”的狀態。
但現在明顯不是了。
“這里太小了,小到哪怕你可以繼續鉆研,很多材料,很多資源也都是沒法補充的。
你就像是被困在這片小天地里,很多很多事,你都做不了的。
甚至,就算是傳承,教導,也總會有教完的一天。
總不能以后也讓伱不停的教導一波又一波的人,永無休止。
那太…殘忍了。”
余子清太清楚了,這種情況只要持續的時間久了,便是生不如死的折磨,沒這么壓榨人的。
莫回頭聽到這話,眼神有些奇異,他端起茶杯,喝著熱茶,長出一口氣。
他又看了一眼旁邊一臉冷冽的白山,笑了笑,很平靜的道。
“這里沒有太多資源沒錯,但是我相信,陛下應該不會吝嗇一些材料吧。
我能喝茶,能在金冊上書寫篆刻,自然也能利用陛下帶進來的資源。
我這些天,正在學帶進來的典籍,學習后世的文字和符文。
的確差別很大,很多儀法在后世都是沒法直接用了,曾經的材料都沒有了。
想要重新使用,就要順應變化,做出改變。
我能做的事情非常多。
白山雖然不擅長這些,但他斗法挺厲害的,戰斗也很厲害。
我想經驗這種東西,有些會過時,有些肯定還是有價值的。
我其實沒有想那么遠,陛下卻想到了。
那是因為陛下應該跟歷代兌皇都不一樣,看得出來,陛下是個仁君。
那我只求陛下,若是有朝一日,我們覺得是時候解脫的時候,陛下可以放任我們消散,不要重啟。
但在這之前,陛下要明白一件事。”
莫回頭放下茶杯,臉上帶著微笑。
“我們現在做任何事情,其實都是我們愿意而已。
如今說是為大兌效力也好,說是為陛下效力也罷。
甚至說我們只是還不想消失,亦或者,還想做未做完事的事情都對。”
余子清端起茶杯,有些釋然。
“我不喜飲酒,就以茶代酒,敬二位。”
余子清給留下了很多典籍,也讓奸商餓鬼,送來了大批各式各樣的材料,供給莫回頭實驗。
莫回頭不想儀法的傳承,只是傳承,只是余子清用來了解一下而已。
很多材料都沒有了,比如巨人滅絕,巨人出產的一些材料就徹底消失了,牽連了好幾種很強的儀法都沒法施展。
之前在正常封印里,莫回頭不會去想這些,沒機會也沒時間。
只要時間到了,封印重啟,他前面鉆研出來的一些東西,可能就會消失,又要重頭開始。
畢竟不是什么東西,都能一絲不差的完整記載下來,就像是那一點似是而非,難以言明的靈感,根本沒法描述清楚。
忘了,可能就徹底消失,再也不會出現。
現在他想讓他最擅長的儀法,已經失傳的儀法,稍稍跟上時代的步伐。
余子清離開,莫回頭和白山相對而坐,倆人依然還在喝茶。
“我們這個時代,茶并不是這種東西,也不是這般飲用的。”白山沉聲念叨了一句。
“我知道,但是我從來不會說這種事。
就像我從來沒問過,這位陛下,沒有兌皇血脈,是如何繼任兌皇之位的。
我討要的典籍里,也沒有要任何歷史記載。
我也知道你擔心什么。
但是我相信我親眼看到的,感受到的。
我能感覺到,大兌非常衰弱,衰弱到近乎覆滅。
但是我也能感覺到,這位陛下向我走來時,就像是大兌向我走來。
你能理解那種感受么?
不是我們走向大兌,而是大兌向我走來,伸出了手。
我在我們這個年代,一直不太受到待見。
我相信,我活著的時候,也從未等到這一刻到來。
你跟我不一樣,你身為郡守,又不通儀法,不會像我感受這么深。”
莫回頭的語氣里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心緒波動。
白山沉默了,他沒有反駁,片刻之后,白山輕聲道。
“我是個粗人,除了戰斗,領兵廝殺之外,便是這個郡守,也當的很差。
若是不然,也不會出現這里的災難。
我的確很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這位陛下才會登基。
不過現在無所謂了,他的確跟我們效忠的兌皇不一樣。
跟以后的也絕對不一樣。
至少他沒覺得,我們現在的情況,繼續為大兌效力,繼續出力是理所當然的。
他也沒覺得我們現在的樣子是絕對的好事。
他甚至能先于我們理解,有朝一日,死亡也是我們想要的。
他也會先承諾,會順應我們的想法。
你說的對,他的確是位仁君。
哪怕沒法建功立業,繼續領兵廝殺,我也覺得有這么一位陛下挺好。
雖然這位陛下,從頭到尾都沒命令我做任何事,我挺不習慣的。”
“這叫尊重,你個連一座城都管理不好的蠢蛋,懂個屁。”
莫回頭嗤笑一聲,然而他其實也挺喜歡這種感覺。
甲子紀年的時候,的確不太流行這種東西。
就像是他們現在喝的茶一樣,根本不流行。
他們其實也一點都喝不慣…
但這也不影響他們現在感覺挺好,也挺喜歡。
余子清沒著急忙慌的派人去找莫回頭和白山學習。
白山倒也罷了,莫回頭倒是一個適合研究的人才,這種人讓他去教書,有點浪費了。
就讓他們先適應一下,然后讓他們喜歡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余子清晃晃悠悠的來到了錦嵐山的西南角。
給魔植們喂食,澆靈液,再參了一點甘霖,完事了再給果汁澆澆水,看看果汁的情況如何,是不是需要講故事施肥了。
上一次吃撐之后,余子清已經很久沒給講故事了。
他又有點想法了。
有了月神的例子在前面,在遇到了血祭封印的變化之后,他沒想法才怪。
只是想想,他到現在還沒弄明白,大兌封印的本質到底是什么。
他也不敢隨便瞎搞,萬一惹出大麻煩了就不太好了。
不像之前的月神,已經近乎一張白紙,隨便涂抹引導。
他可不想把果汁養死了。
所以最后猶豫了一下,只是隨便講了點美好的小故事,稍稍施了點薄肥。
果汁上垂落了點點淡金色的星輝,狀態明顯變好了一點。
余子清覺得,他以后給果汁講故事的時候,還是全面一點的好。
各種看起來影響不大的小故事,可能就是所需的微量營養元素。
對仙草的健康成長,應該也是有決定性因素。
思來想去,余子清哪也不去了,就在這講故事。
沒有牽扯到先天五太那么大,也沒牽扯到月神之類頂尖的神話人物。
只是一些力量程度很低,主角是凡人,甚至完全是凡人之間的小故事。
果汁表現出的異象,越來越多。
一旁伸長了幾十個細蛇腦袋聽熱鬧的蛇柳,拱著腦袋,一個腦袋寫一筆,寫下了一行字。
“大哥很喜歡,感覺特別好。”
余子清輕輕觸碰了一下果汁的葉子,能明顯的感覺到一種特別的感覺。
像是心緒波動,又像是多了一些細節。
而多了這點東西之后,明顯多了一絲鮮活。
余子清對這種波動最為熟悉了,他若有所思。
古老的神話故事也好,稀奇的志怪小故事也好,其實根源,反應的都是人們心里的想法。
對美好生活的念想,對未知的恐懼,還有遇到困難時的抉擇,都會反應出來。
余子清回憶了一下之前的經歷,覺得自己已經掌握了養果汁的訣竅。
在果汁還是個老樁的時候,他給將的故事,都是以故事為主。
神異都是融入到故事之中,被果汁吸收掉的。
所以果汁能慢慢恢復生機,最終慢慢積累,擺脫了老樁,再來一世。
而上一次吃撐了,就是因為他太過著急了。
就像是干巴巴,肥效特別高的肥料,一口氣塞進嘴里,將果汁噎住了,果汁根本消化不了。
如今一點點無傷大雅的小故事,效果看起來,似乎比營養價值最高的肥料還要好。
光陰的故事,核心還是故事啊。
余子清在西南角待了幾天,把果汁喂了個八成飽之后,接下來一段時間就不需要施肥了。
經過一堆魔植驗證,還有蛇柳來當翻譯之后,余子清又有了新的目標。
他以為給果汁九天息壤之后,就不需要五色土了。
因為一直有傳說,九天息壤降格就是五色土,五色土也能融合成九天息壤。
雖然后者從來沒人成功過。
現在這里加了黃土,又加了黑土,魔植長勢喜人,果汁也很喜歡。
每一種五色土都不太一樣,效果也不一樣,能生長的靈植更不一樣。
余子清準備湊齊五色土,都給果汁配上。
按照現行的研究,五色土是被歸類到靈田土里的。
農院首有了大量的樣本去禍禍之后,覺得這是外行和留下記載的人瞎尼瑪扯淡,這句話是原話。
余子清對此很認同。
他的黃土,是來自于一頭巨鯊大妖的腸道,經過混元金斗吸取了穢氣和毒素之后才得到的。
而黑土更是來自于深淵的某處詭譎之極的地方。
反正沒一樣是正常挖出來的土。
余子清是認定,五色土肯定有其特殊的地方。
再考慮到曾經有前車之鑒,把仙草歸類到靈植,認為仙草只是比天材地寶更好的一種靈植。
現在把五色土,歸類到靈田土。
余子清總覺得似曾相識。
所以余子清就認為,靈田土、五色土、九天息壤,壓根就是三種八竿子打不著的東西。
總有人瞎聯系到一起。
余子清慢慢的從錦嵐山西晃悠到東。
滿腦子各種想法,比如,聯系果汁和死機封印世界的事。
以后再寫一本《如何殺死一個殺不死的神祇》,給果汁當睡前讀物。
還有…很多很多…
前提是,把果汁養好養大。
所以,接下來去看看書,做點參考,想想怎么弄到其他三種五色土。
想干就干,最方便的路子,自然是離火院或者瑯琊院了。
而更方便的路子,自然是讓南海那些院首,對離火院或者瑯琊院伸手嘍。
這可是正兒八經做研究用的,不算黑兩院的經費。
余子清果斷進入七樓戒指,召喚了老羊,順便在一樓看了看自己有沒有留言,論壇墻上有沒有新東西。
片刻之后,老羊從門外探出個腦袋,看到余子清就是一聲大吼。
“忙著呢!別煩我!滾!”
吼完一聲,立刻消失不見。
余子清呆呆的張大嘴巴,唯唯諾諾的不敢說什么。
“這都多久了,氣性怎么還這么大…”
家里來客人了,我才反應過來,別人都放假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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