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子清已經快要忍不住了。
他就像是已經餓了好多天之后,面前忽然出現了一桌子菜,十涼十熱帶倆湯,而且,碗筷都給你燙好,程序都不用走了。
熱氣騰騰的荷葉餅面香,再加上剛剛出鍋的梅菜扣肉,
肉香醬香,混雜到一起。
余子清已經控制不住口水分泌了。
他的臉上,已經不受控制的浮現出餓鬼之相,而且,好死不死的,他還知道了這個家伙的名字。
這世上唯一一種,余子清看到對方,
就能直接完成判定的物種,
是餓鬼。
因為餓鬼就是因為余子清而出現的,
他便是初始餓鬼。
最難完成判定的是人族,需要知道的信息會非常多。
因為人九竅俱全,天生擁有肉身和神魂,而且魂魄俱全,天生開啟靈智。
而還有一種東西,余子清一般不需要完成判定,就能把對方按在地上摩擦的東西。
那就是魔念,還有純粹的魔念匯聚而成的心魔等等。
他化自在天魔,也屬于魔頭這一大類的。
天生無肉身,無神魂,
無魂無魄,只有天生的靈智。
余子清從來沒怵過魔頭,
就是因為他縱然打不過,
也非常容易去完成判定。
更別說,
他連這個天魔的真名都已經知道了。
他就是一盤菜。
正在余子清快要忍不住拔劍的時候,遠處傳來了一陣歌聲。
有曲無詞,卻也能感受到那歌聲,曲調悠揚,
帶著歡快的氣氛,仿佛哼唱這首歌的主人,正在參加一場盛大的慶典,每個人都是歡快的,積極向上的。
余子清那快要忍不住的欲念,緩緩的消退了下去。
他臉上浮現出的餓鬼之相,也慢慢的消退。
轉頭向著側面望去,便見遠方,死氣蒸騰,如同沙塵暴一樣,鋪天蓋地而來。
偏偏那些死氣之中,傳來的歡快小調,所帶的意念,與那些洶涌蓬勃的死氣,完全不搭調。
緊跟著,余子清便看到,那些化作一面巨墻,緩緩壓來的死氣,化作一個個人影,載歌載舞,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燦爛的笑容,連那些死寂的死氣,都沒辦法將那種燦爛壓制下去。
對面那個一直笑的很變態的天魔,笑容慢慢的收斂,眉眼倒豎,目中盡是戾氣。
“死了也不安生!煩不煩!”
魔頭,尤其是天魔,乃是人族天敵是沒錯。
但是這不包括死人。
尤其是生前還是一位天君的死人,此刻的力量比之生前,衰弱的再多,那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大佬的腿毛也比一般修士的腰還要粗。
死氣翻滾著飄來,無數的死氣,化作一只只手,托著一位緊閉雙目,如同睡著的年輕人,浩浩蕩蕩的從林中飄出。
那些死氣所化的人影,環繞在他的身邊,歡呼歌唱,而他卻全無生息,一動不動,仿若真只是一具普通的尸體。
天魔的表情有些扭曲,轉身便化作一道烏光,瞬間消失在原地。
余子清則站在原地,揖手一禮,表示敬重。
這位大佬,意識尚未復蘇,只是尸身在這座大陵寢之中游走,便能將一個天魔驚退。
哪怕沒有這些,只是一個先輩,也理應保持尊敬。
余子清站在一側行禮,等著落歌天君路過。
然而,等到落歌天君路過他前方的時候,那些環繞在他的身邊頌歌跳舞的人影,卻齊齊停了下來。
那些死氣所化的人影,慢慢的化作死氣消散,而落歌天君被托著的身體,也緩緩的落下,踩在了地上。
他的眼睛緩緩的睜開,一道積聚已久的神光,化作一道虛電,噴涌而出。
余子清只感覺眼前仿若化作一片虛空,他孤零零的飄在那里,有一道貫穿虛空的白色雷霆,化作一條不知道多少里的雷霆長河,向著他沖刷而來。
他感覺自己要么被劈死,要么被淹死在這雷霆里…
淹死?
這些念頭閃過的瞬間,那些幻象便瞬間消散。
只見落歌天君一只手在他面前,后發先至,抓住了那一道神光,隨手將其捏成一個圓球,無數的符文在圓球上浮現,將其化作一個實體。
“不好意思,很久很久沒醒來了,差點傷到了你,這個就送你了。”
落歌天君將那個圓球遞給余子清。
余子清愣在原地,這個時候,才感覺冷汗刷的一下冒了出來,那種龐大的危機感應,大恐怖,才被他感知到。
在面對危險的時候,他竟然都無法做到,能同步感應到危險。
他差點被人家無意之中的一個眼神給看死了?
想到剛才逃走的天魔,余子清忽然懂了。
天魔只是被沉眠的落歌天君嚇跑了,而不是被醒來的落歌天君嚇跑的。
恐怕上一次,直到整個哀思洞天被封印,落歌天君其實都沒有醒過來。
想到這個,余子清就覺得,自己入魔了之后,真是膽子大啊,竟然都沒跟著那個天魔一起逃了。
他剛才還以為是上次落歌天君把那個天魔教做人了。
“按理說,我是不會醒來了,可是看到你,我便明白,為什么我會醒來。”
落歌天君皮膚灰白,沒有一點生機,可是他的笑容卻異常的溫暖,給人一種歡快、喜悅的正面情緒。
“在下卿子玉,見過落歌天君。”
余子清恭恭敬敬的揖手躬身,表示尊敬。
“我醒來的時間不多,可以告訴我,你的這個陰神,怎么回事么?我那個時代,可沒有這種東西。”落歌天君的語氣溫和,臉上帶著好奇。
“前輩,我煉神修行,走的是餓鬼之道,這是近些年才出現的新種族。
凡人餓死之后,會化作餓死鬼,永無飽腹之日,直到餓鬼出現,所有的餓死鬼,都可選擇化作餓鬼,從此可以化解饑餓之苦。
而且,心懷悲憫,誠心誠意,布施餓鬼,亦可化出心中魔念,那魔念會被餓鬼吞噬掉。
我兼修的便是餓鬼之道。”
余子清給簡單解釋了一下。
落歌天君恍然大悟,臉上帶著喜悅,笑的很是陽光燦爛。
“原來如此,如此大事,難怪我感應到你之后,便會蘇醒了過來。”
他的眼神溫煦,可是余子清卻感覺到,他仿佛能看穿一切,只是卻沒有把看穿的東西說出來。
余子清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在他說完餓鬼之后,落歌天君是真的高興。
落歌天君轉頭向著遠方看了一眼。
“我的力量不多了,但是幫你出一次手,還是不影響的。”
“不勞天君大駕了,區區魔頭而已。”
“哈哈哈,說的好,區區魔頭而已。”落歌天君大笑一聲,似乎對這句話很是認同。
另一邊,天魔已經沖到了哀思洞天的入口。
他回頭看了一眼,在感受到落歌天君睜開了眼睛,意識復蘇之后,就像是炸毛了一樣,身體都有些無法維持了,化作一團黑氣不斷的飄動。
“人族怎么如此惹人厭,活著討厭,死了更惡心!”
他怒罵了一聲,便再也不敢多待,立刻一頭沖進了入口。
然而,他卻好似撞到了鐵板,身子驟然崩碎成一團黑氣,重新落回之后,才重新凝聚。
那入口所在的地方,大量的符文和道紋勾勒在一起,入口已經徹底被封住了。
而且是專門針對魔頭的高階封禁。
他如今的形態,別想沖去了。
想要出去,必須要借助肉身的力量,而且還不能是被他控制的肉身。
他只能藏在某個人的心田里,才有可能跟著一起混出去。
而整個哀思洞天,現在他只發現了兩個活人。
一個是襄王,那家伙為了救他爹,現在正逮著他爹的一條腿狂毆,意念堅定卻有瘋狂,再加上是九階強者,天魔直接忽略了襄王。
那唯一一個活人,就是跟在落歌天君身邊的那個古里古怪的家伙。谷荀 讓他去對上落歌天君那個死人,還不如去跟襄王拼一把算了。
正想著呢,天魔看向天邊,那舒展開的畫卷,已經露出了落歌天君的墓碑。
而落歌天君,也在這個時候,向著他的墓碑飄去。
他死的時間太久了,蘇醒了這么一會兒,沒什么大事,也該回去長眠了。
醒一次少一次,力量也是動用一次便少一點。
天魔是清楚的知道這點,所以,他看到這種死去的強者便轉身就走。
反正那些惡心人的人族強者,不可能跟他耗時間,也耗不過他。
落歌天君走回了自己的長眠之地,坐在那里的石座上,緩緩的閉上眼,周身活躍的死氣,也開始收斂,但是他卻沒有進入長眠,他只是靜靜的等著。
他想看看,那個人族的后輩,到底要怎么做。
若是有必要,他會出一次手,起碼不讓那個可以讓他醒來的后輩隕落了。
雖然力量不多了,但一次,應該還是可以的。
剩下的力量,也足夠他的意識,繼續沉眠很久很久,直到等到他想要等到的…
天魔再次回來,他的隱身能力,對于余子清來說,好似不存在。
余子清可以精準的看到他。
所以,這一次,他悄悄的繞后,然后從地下竄出,準備直接沖入余子清的心田里,最好都不讓余子清感受到他的潛入。
然而,他還沒靠近到余子清十丈之內,便見余子清嗅了嗅鼻子,口水也開始分泌。
“這香氣,又變了,好像先炸后燒的金鯧魚啊…”
天魔不明白,余子清說的香氣到底是什么,他連肉身都沒有,哪來的味道?
眼看被發現,他也不演了,化作一道烏光,瞬間沖擊到余子清的懷里。
但是預想之中的沖入心田卻沒有出現,他重重的撞在了余子清的胸口。
余子清伸出雙臂,將他箍住,那張臉瞬間變成了餓鬼之相,布滿利齒的大口,向著他咬了過來。
一團黑氣被余子清一口撕下,那團黑氣在余子清口中,化作了骨肉相連的模樣,被他連骨頭一起咀嚼著吞了下去。
天魔再次化作一團黑氣逃走,凝聚出身形之后,他一臉驚悚。
“你是個什么東西?”
他轉身飛走,呼哨一聲,化作尖銳的長嘯,魔音陣陣,傳遍整個哀思洞天。
余子清揉了揉腦袋,從懷里拿出了銹劍,口中一聲暴喝。
“自在天!”
天魔的尖嘯之聲,戛然而止,他看向余子清,不明白余子清怎么知道他的真名的。
對于無肉身無神魂的天魔來說,真名的確是破綻,但那也要看對誰來說了。
若是對于一個能將天魔真名咒修行到最高層次的九階元神境大佬來說,那這就是能弄死天魔的破綻。
可是對于其他人,這只是一個名字而已。
余子清咧嘴一笑,手中的銹劍,自動出鞘,化作漆黑的餓鬼長劍,他的身形,也開始變得瘦弱,逐漸化作了陰神之相,此刻,陰神與肉身,合二為一。
餓鬼之道的力量,不斷攀升,他每一步走出,腳下便會留下一個黑油腳印,腳印上燃燒著黑火,散發著濃重的不祥氣息。
天魔看到此刻的余子清,立刻生出了危機感應,這代表著此刻的余子清,絕對有擊傷擊殺他的能力了。
跟一般的人族修士完全不一樣。
他飛速的逃走,飛到半空中,仰天長嘯。
很快,整個哀思洞天里的魔氣,都在向著這邊匯聚,這里無數年來,生出的各種魔頭,各種邪魔,都向著他匯聚。
那些鋪天蓋地的邪魔,與魔氣一起,化作遮蔽半個洞天的黑云,向著這邊壓來。
余子清看到這一幕,愣住了。
這個天魔,被封印在這里,壓根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況了,竟然還敢搖人,讓那些邪魔,來圍殺他?
圍殺已經激發判定結果,而且還是顯現出餓鬼之相的他?
余子清忍不住笑出了聲,笑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已經化作餓鬼之相的余子清,隨意的坐在地上,拿出木碗擺在身前,然后取出一根筷子,望著天邊壓來的黑云,輕輕的敲了一下木碗。
清脆綿長,如同鐘泣的聲音響起,聲音浩浩蕩蕩,傳遍整個哀思洞天,在從哀思洞天傳播出去,以一種常人聽不到感應不到的方式,橫掃開來。
余子清昂起頭,咧開大嘴,高聲吆喝。
“開…飯…嘍…”
霎時之間,世界都仿若安靜了一下。
陰森恐怖,充斥著陰邪之氣的深淵里,一座布滿了洞穴的峭壁上,無數的餓鬼,同時睜開了眼睛。
錦嵐山禁地里,住在那數百里槐樹林里的餓鬼,也在這一刻,同時睜開了眼睛。
余子清的身后,一個個黑油漩渦浮現出來,那些漩渦不斷的膨脹變大,有的數十丈,有的十數丈,還有兩個最大,足足有數里大。
短暫的安靜之后,便看到數不盡的餓鬼,如同開閘放水,從那些黑油漩渦里沖出,一息之間,便有數千餓鬼沖了出來。
而已經變成餓鬼之相的惻惻和巫雙格,也從那個最大的漩渦里走了出來。
餓鬼,第一次受到了召喚。
而且是,開飯了。
沒有一個餓鬼想要缺席。
已經閉上眼睛的落歌天君,忍不住露出了微笑,他覺得,已經不用看后面的了,這個人族后輩,只是說了一句實話,區區魔頭而已。
而哀思洞天的另一邊,襄王已經壓制住了他爹的那條腿。
他用了足足上千根頂級的鎮魔錐,才將那條上千丈高的斷腿給暫時壓制住。
這還是因為,那條腿受到了天魔召喚,已經無心跟他交戰了,才終于給了他機會。
他現在真正體驗了一下,為什么當年他爹,需要九個同階強者,還得組成大陣,才能控制得住。
就算現在只有一條腿,那肉身也強橫的可怕,僅憑肉身的血肉本能,就能將最頂級的鎮魔錐強行給擠出來。
忽然,襄王目中神光湛湛,舉目遠眺,望向哀思洞天的另一邊。
他看到那一個個巨大的漩渦出現,看到無數的餓鬼,沖那里沖出來,對上了那鋪天蓋地的邪魔。
他愣了愣,而后失聲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眼睛就開始濕潤了。
“錦嵐山,餓鬼…
魔頭…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他原來是真的敢來。
哈哈哈哈,爹,你這次是真的有救了。”
那巨大的漩渦里,餓鬼仿若無窮無盡,一個擠著一個,從里面沖出來。
那種歡快和迫不及待,就像是好不容易熬到老師加班結束,餓的頭昏眼花的時候,沖進了自助餐食堂。
“你一個魔頭,跟我比人多?”
余子清拎著餓鬼劍,一步一個燃燒著黑火的腳印,再加上餓鬼之相,笑的像是一個反派一樣猖狂。
魔頭最強,最讓修士害怕的地方,對他都是無用的,除了硬拼純粹的力量。
可惜,這天魔現在連肉身都沒有,拿什么跟他拼。
漫天的魔頭,被不斷的撕碎,被當成了大餐,被餓鬼們吞噬。
余子清手握餓鬼劍,隨意的一斬,劍鋒便好似跨越了空間,任由那天魔如何閃躲,如何化作黑煙躲避,都照樣被一劍斬中。
一團黑氣化作醬肘子跌落了下來,余子清嘗了一口,隨手塞給了巫雙格。
又是一劍,一只葫蘆雞落下來,余子清又嘗了一口,便給了惻惻。
他一劍一劍落下,直到那天魔四散開來,躲在群魔之中,一時半刻都找不到對方,余子清才暫時停下了手。
他那凹陷下去的腹部,都慢慢的隆起,都吃撐了。
而巫雙格已經明顯胖了兩圈,連惻惻都胖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