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受到了一種召喚,越來越強。
她感受到她手里的東西,給她指引了一條新的路,但是她卻怎么都無法邁出那一步。
她腳下的這片絕望深淵,死死的束縛著她,根本不讓她有絲毫掙脫的機會。
對抗越來越強,山坡盡頭的深淵里,也開始浮現出一股特別的力量,在與那種召喚對抗的時候,化作一條條漆黑的鎖鏈。
那一條條鎖鏈憑空浮現出來,兩條鎖在她的琵琶骨,一條鎖住她的脖頸,兩條鎖住她的雙手,一條鎖住她的腰椎。
這些鎖鏈的盡頭,全部沒入到后方的深淵里。
而還有兩條鎖鏈,鎖住她的雙腳,鎖鏈的另一頭則沒入到腳下的這片山坡。
這一切都將她束縛著,讓她在有選擇的時候,也根本沒法做出選擇。
她站在那里,一動不動,手中握著的那一小條牛肉干,光輝越來越盛。
而那片未知的黑暗虛空里,翻滾的黑油污,已經將整個礦場包裹著,餓鬼之王那扭曲的上半身,便已經有萬丈高,數十里范圍的礦場,也就勉強能比得上祂的身形。
祂燃燒著血色火焰的雙目,望向虛空深處,那里有一個道標,而且,還有力量在阻礙他的呼喚。
虛空之中,漂流的礦場,被祂裹挾著,一起向著道標指引的方向飛去。
行進半途,祂好似忽然發現了什么,轉頭看了一眼黑暗虛空,翻滾的黑油污,化作一條大河,奔涌而去,轉瞬便綿延上千里,那浪頭凝聚出祂的一只手,抓向黑暗的深處。
噗嗤一聲,一點亮光在他的掌心破碎,湮滅。
祂再次轉過頭,循著道標的指引,繼續飛去。
時間慢慢流逝,餓鬼之王的氣息越來越強,越是接近道標,祂聽到的呼喚就越來越多,無盡的痛苦,無盡的絕望,臨死的哀嚎,在祂的眼中燃燒,讓祂越來越強。
在黑暗的虛空中不知飛了多久,沒有了參照物,一切看起來都像是在靜止著。
忽然,那些翻滾的黑油污,再次化出兩只泛著金屬光澤的漆黑利爪,兩只利爪同時插入到黑暗虛空在,向著兩側緩緩的撕扯時,一條透著光亮的裂縫出現了。
裂縫的另一邊,是漫天風雪,舉目皆白,光暈刺眼。
安瀾還沒有走,她還在這里待著,因為大乾又來人了。
他們想要看看,那個半福地墜入虛空之后,這里是不是還可能殘留著一些錦嵐礦石,能搜刮走盡量全部搜刮走。
畢竟,半福地本身就很少見,其內是有一部分,跟荒原重合在一起的。
探索和挖掘,一直在繼續,這幾個月來,他們已經跟大離的人打了好幾次了,只不過她都沒有再貿然發揮出一日寒全部的力量。
大離死了一個化神高手,臨死之前,還摧毀了一個半福地,這種怎么看都不正常的事,大離怎么可能善罷甘休。
剛剛結束了一場戰斗,還沒休息的安瀾,忽然察覺到了什么,她落到了大坑邊緣,尋找引起她警覺的東西。
然后,她看到了,天空裂開了。
一條貫穿天地的巨大裂縫,從大坑的底部,直沖天際。
巨大的漆黑利爪,從那綿延上百里的裂縫之中刺出,強行撕開了這里的空間。
伴隨著利爪探出,黑油污一般的東西,也順著裂縫彌漫了進來。
那可怕的威壓,伴隨著狂暴的氣息,從那裂縫之中噴涌而出,漫天風雪倒卷而回,天上幾個月都沒有散去的鉛云,被這可怕的氣息一沖,便支離破碎,向著四面八方逃竄。
站在大坑邊緣的安瀾,被近距離沖擊到,頓時僵立在原地,面色慘白如紙,可怕的威壓,哪怕沒有一丁點針對她的意思,她全身的真元也已經如同固化,根本運轉不動了。
氣海縮成一團,神魂僵直,身體都仿若遇到了不可敵的天敵,主動僵在原地,動也不敢動,盡力削減自己的存在感。
同時,她的腦海里,也憑空出現了一個詞。
“餓鬼。”
下一刻,從裂縫之中奔涌出來,恍若黑色浪潮的黑油污,似是海嘯,從她的頭頂落下。
她的眼睛顫抖著,滿心絕望,可是如此近的距離,直視餓鬼之王,讓她什么都做不了,甚至連一丁點反抗的念頭都難以升起。
無聲無息的,她的肉身、神魂、法寶,所有的一切,連象征性的反抗都沒有,便直接湮滅在那浪潮之中。
當然,還是有個好消息的,她起碼知道自己死在誰手里。
壞消息是,餓鬼之王卻不知道自己還沒真正進入荒原的時候,就已經順手碾死了誰。
餓鬼之王具象出來的龐大身軀,以雙臂撐大了空間裂縫,祂的腦袋先一步探出裂縫,向著絕望深淵的位置看了一眼。
那里已經被徹底封鎖,大片大片的符箓飄在半空中,陣旗插在絕望深淵八方,構建出的陣法光柱,將那里徹底封鎖。
本來是等著瑯琊院來人,看看能不能將這個奇怪的域整體煉化搬走。
而另一邊,當時同樣被爆炸掀飛的槐樹林,此刻也基本完整,同樣被陣法封鎖,等待著后續的研究。
此刻,感受著餓鬼之王的氣息,最先出現變化的便是依然沒有恢復的槐樹林。
鋪滿大地的厚厚落葉層,開始翻滾,露出了大地,在一顆顆槐樹前方露出一條條道路。
那一顆顆槐樹從中間裂開,一個個餓鬼從里面走了出來。
它們個個枯瘦如柴,四肢皮包骨頭,腹部干癟,似是被掏空了五臟六腑,整個后背、手臂后方、腿部后方,都有大量如同根須一樣的東西,那些東西一頭沒入到他們的身體里,一頭與槐樹連接。
他們走出來這個動作,便已經崩斷了不少連接,可這些餓鬼,卻沒有一個在意的。
他們走出槐樹,跪伏在地,發出無聲的嘶吼,恭迎他們的王,他們的開端與終結,駕臨這個世界。
餓鬼之王沒有多看他們一眼,目光一直鎖定在絕望深淵。
那里有力量在阻止祂的召喚,好死不死的竟然敢扣下了祂的道標。
這事當然不能忍。
兩只手臂繼續將那巨大的空間裂縫撐大,翻滾的黑油污浪潮,直撲絕望深淵而去。
就在即將抵達的時候,那高高揚起的黑油污浪潮,驟然凝聚,化作一只泛著金屬光澤的利爪。
轟擊尚未落下,封鎖絕望深淵的陣法光柱,便已層層崩碎,陣旗轟然燃起,化作齏粉,飄在半空中的一大堆符箓,也跟著化為灰燼。
一擊落下,絕望深淵便被拍的直接具象成型,如同一個灰蒙蒙的巨碗倒扣在地上。
那可怕的扭曲力量,瞬間便在其表面撕裂出無數的裂紋,咔嚓一聲,整個絕望深淵的外層,被一擊拍碎。
而那只探來的利爪,刺入絕望深淵,直直的向著山坡后面的深淵探去。
利爪刺入深淵,似有什么東西,在那黑暗的深淵里,發出了一聲攝人心魄的哀嚎,轉瞬之間,便徹底沒了動靜,那里隱隱暗藏的力量也隨之消失。
餓鬼之王的利爪沒有繼續抓,他伸出的巨爪,抓住了一直站在那里昂首含笑的惻惻,向著絕望深淵之外拉。
一根根鎖鏈,驟然繃緊,惻惻的骨頭,都被撕扯出了皮膚,她眉頭微蹙,嘴角卻依然含笑,回頭望向深淵的時候,還帶著一絲嘲笑。
餓鬼之王似被激怒,祂那燃燒著血色火焰的雙目中,驟然噴出兩道血焰,沒入到深淵之中。
漆黑的深淵,在這一刻,被徹底點亮,血色的火焰在里面燃燒,那深淵的盡頭,似乎勾連著另外一處地方,那里此刻燃起了熊熊烈焰,化作火海,那是無法被撲滅的火焰。
火焰順著燃燒上來,燒斷了那些鎖鏈,徹底斷開了惻惻跟深淵深處的聯系。
伴隨著餓鬼之王收回巨爪,整個絕望深淵,也開始扭曲著伴隨著惻惻一起飛起,他們被餓鬼之王的力量扭曲著壓縮著,向著惻惻體內涌去。
當餓鬼之王以一種蠻不講理的姿態,將惻惻強行從絕望深淵里拉出來的時候,主次便徹底變了位置。
絕望深淵所化的域,徹底歸于了惻惻。
哪怕她現在不接受召喚,不邁出那一步,也依然是她的。
因為餓鬼之王看不上,也從未覺得這點好處是恩賜,一切都只是尋找道標的時候,順帶完成的。
餓鬼之王將她拉出來之后,巨爪便重新化作了奔涌的黑油污浪潮。
惻惻站在地上,昂首看著巨大的餓鬼之王,沒有任何猶豫,她笑著邁出了一步。
下一刻,她化作了一只恍若干尸,腹部干癟,皮包骨頭的丑陋餓鬼,但她的嘴角一只掛著笑,無數的信息,也憑空出現在她的腦海里。
她抬起頭,看著餓鬼之王已經將那巨大的空間裂縫撐到足夠大了。
龐大的身軀,裹挾著錦嵐礦場,徹底邁入了荒原。
龐大的礦場重新坐落回了原來的位置,只不過比原來高了很多很多,仿若有一片巨大的山脈,忽然出現在了大地上。
因為這次,這里不再是半福地。
而是被餓鬼之王,撕開空間,強行擠進了荒原,現在的礦場,已經跟荒原上的其他山巒沒什么區別了,已經屬于荒原了。
餓鬼之王身后,那巨大的空間裂縫緩緩的閉合。
惻惻向著東南、東方、東北三個方向看了幾眼,再看了看氣息還在直線攀升的餓鬼之王,她雙手緊握手中散發著光亮的牛肉干,走向了礦場的深處。
那奔涌的黑油污浪潮,扭曲一切的力量,在那道標的光芒下,自動散開,給惻惻讓出了一條路。
她一路走,一路深入到地下,順著黑油污讓開的道路,來到了最深處的一個洞穴里。
當前方的黑油污散開,她看到了雙目緊閉,枯瘦如柴,臉上還殘留著痛苦,咬著牙,已經不成人形的余子清,靜靜的飄在那些黑油污里。
她邁步走上前,雙手捧著道標,來到了余子清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