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
聽到了門外的聲音,費舍爾原本還有一些昏沉的意識便一下子清醒了過來,他連忙站起身子來走到了門前伸手抓住了緊閉的推拉門將門給拉開。
“呼呼”
在門扉打開的瞬間,門外的晨光便帶著冬日的寒溫撞入了費舍爾的懷中,讓穿著單薄的他瞬間倒吸了一口涼氣,極其不適應地瑟縮了一些身子。
只是當這個動作出現的時候,他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這種感覺已經很久沒有過了。
“o真是的,現在的天氣這么冷,費舍爾老師還穿這么少出來”
可眼前少女更加嬌羞了一些的聲音再次傳來,剎那間便拽住了費舍爾為身體感官所困的注意力,他微微一愣,這才抬頭看向眼前。
卻見這木制的推拉門之外,是一片細碎的白色鵝卵石鋪就的一小處庭院。而在這間屋子的門外,正站著一位黑發的嬌軟少女。
她一頭黑發,面容姣好,白皙的嬰兒肥小臉上帶著一抹仿佛蜜桃般的紅潤,而在面頰上,一對如龍眼核一樣黝黑的大眼睛躲躲閃閃,似乎只是目光撞到此刻身著散亂睡衣的費舍爾身軀就會融化那樣 這是茉莉的臉沒錯。
可是,她身上的衣服究竟是 費舍爾難以置信的目光從她脖頸處的灰色圍巾一點點下移,很快便看到了她傲人的胸懷此刻正包裹在某種費舍爾不認識的合成布料上,但從做工上來看,這衣服的材質一點不像是手工。
白色的學生襯衫上,一條黑色的女士領帶長度恰到好處。胸口處貼心地為學生縫制了一個口袋,費舍爾便看見了在那口袋前面掛著的某種名字條 因為此刻天寒,她的襯衫之外還穿了一件羊毛材質的黑色外套,看起來十分貼身。
而下身則是一條齊膝的暗紅色裙子,在膝蓋之下則穿著一條棉質黑色長襪子,將她良好的小腿形狀勾勒而出。
隨著費舍爾那怔愣的目光掃過,茉莉的身體也如含羞草那樣瑟縮一點,似乎是已經感受到了那仿佛有形的視線,甚至于讓她忍耐不住地抬起手來將鬢旁一縷垂落的黑發給捋到了耳后。
那文字是唐澤明日香故鄉的文字,費舍爾完全不認識,他臉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這這衣服”
這種風格的衣服費舍爾從來沒有見過,但意外地覺得很好看,很符合她青春的氣息 不對,自己在想什么啊,現在是考慮她身上這套衣服的時候嘛?
重點是,為什么茉莉會穿著這種衣服 這衣服和當時唐澤明日香剛剛降臨時身上的衣服非常像,也就是說,這旁邊一切陌生的景象都是唐澤明日香原本世界的景象?
“衣服?衣服怎么了嘛,費舍爾老師是有哪里哪里不對嗎?奇怪,制服應該沒什么不對呀”
茉莉聞言也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但卻什么都沒發現,于是表情便更加奇怪了。
而也就是在此刻,費舍爾還在打量茉莉身上的奇怪之處的時候,尤其是她身上那費舍爾完全不認識的異世界文字的時候,那文字在費舍爾的視線之中便好像知曉了他讀不懂那樣,開始如蝌蚪一樣扭曲起來 而上方,原本不可辨認的文字也終于有了含義。
“一年B班”
“茉莉”
這是名字牌。
“好啦好啦,快去吃早飯吧,媽媽都已經做好了才讓我來叫費舍爾老師的!再不快一點的話我們可就要遲到了!”
“遲到?去什么地方遲到?”
茉莉鼓了鼓腮幫子,推著費舍爾回到了他的房間之中,什么都沒解釋,只是說道,
“快點換衣服啦!”
“咔!”
推拉門又重新關上,寒風也被隔絕,可房間內的費舍爾卻略顯凌亂。
不對勁茉莉看起來不像是意識到危急情況的樣子,而且這周圍轉移之人世界的環境,讓費舍爾有一種極其不詳的預感,就像是做夢那樣對啊,夢幻 這里的一切應該都是猩紅之霧生成的。
那蕾妮呢?赫萊爾呢?
現在到底是一個什么情況?
費舍爾瞇了瞇眼睛,懷著滿腔疑惑,余光瞥見了放在桌子上折疊整齊的衣物,他拿起一看,感覺與先前他穿的納黎款式差不了太多。
不管怎么樣還是先把衣服穿上再說吧。
費舍爾三下五除二地將衣服給換上,直到那加了絨的馬甲和外套上了身,費舍爾才覺得徹底擺脫了寒冷,僵硬的身體也宛如解凍了那樣徹底舒展開來。
看來就連階位也徹頭徹尾地變成一個人類了?
不過轉移之人的世界里本就只有人類而沒有亞人,先前唐澤明日香說過這一點。
費舍爾一邊思考著,一邊再次推開了門扉,門外的茉莉正背對著費舍爾看著遠處木制走廊外的一棟木制建筑,那里傳來了淡淡的焚香,就連先前吵醒費舍爾的“咚咚”輕響聲也是從那里傳來的。
費舍爾看向茉莉的背影,很快也發現原本茉莉身后的鯨魚尾巴與鯨魚長耳此刻全部都消失不見,一頭藍色的長發也變得黝黑,只是當茉莉外表的一切非人器官都消失回歸于人類之后費舍爾才發現,她和唐澤明日香真的非常像,尤其是穿上了這一身衣服了之后。
“啊,你好了啊,費舍爾老師?”
聽到了身后推拉門打開的聲音,茉莉回過神來連忙轉頭,微笑著對費舍爾問道,
“費舍爾老師在這里還住得習慣嗎?早上爸爸誦經敲木魚的聲音會不會吵到費舍爾老師?”
“木魚?”
茉莉微微一愣,隨后捂著嘴笑道,
“怎么感覺今天的費舍爾老師還沒有睡醒的樣子呢,看起來很唔可愛”
最后一個形容詞說得非常小聲,讓人聽不真切。
當費舍爾探尋的目光追來時,茉莉連忙收斂表情,背著手一蹦一跳地朝著木制走廊的方向而去。
一邊走還一邊對著身后的費舍爾招手,大聲說道,
“快來吃早飯吧,我去叫爸爸過來一起!”
費舍爾張了張嘴,再次打量起了周圍極其陌生的環境,沒辦法只能暫時跟上去,至少先摸清楚現在是一個什么狀況再說,最好先和蕾妮匯合吧 直到跟著茉莉走上了木制的走廊費舍爾才完全看清楚這一片區域的構造,四周的墻體封閉,走廊之外的土地上還栽了不少樹木,而四周的建筑和上面的文字更是給了費舍爾一種宗教場所的感覺。
而剛才他居住的那個小院子已經是這一片區域的邊緣了,就是一個在角落的偏院之類的。
“喲,費舍爾先生!”
就在此刻,一聲極其熟悉的聲音傳來,費舍爾的眼瞳一縮,還沒轉頭看去,喉嚨里熟悉的稱謂便出了口,
“鉤”
可剛一轉頭,那嗓子里的呼喚便如魚刺一樣卡住了。
卻見從通向庭院正中巨大木質建筑的走廊上,茉莉和旁邊一頭同樣黑色長發的鉤吻正微笑著走來,只是此時鉤吻不再是一身傳統的水母種所制作的水草服飾,而是一身黑色的袈裟 當然,費舍爾不認得什么袈裟,只是覺得這衣服繁雜又厚重,和鉤吻尋常的模樣格格不入就是。
他也和茉莉一樣,身上的所有鯨人種特點都全部消失不見了。
“南無阿彌陀佛昨晚休息得還好嗎?”
鉤吻親切地微笑起來,對著費舍爾比了一個奇怪的手勢,如此問道。
有了茉莉的打底,這次費舍爾適應得很快,在短暫的怔愣之后,他說道,
“還好。”
“是么,那就好”
“才不是呢昨天費舍爾老師沒有休息好,早上起來暈暈乎乎的,就連我身上的衣服都看了好久呢。”
“哈哈,那是因為費舍爾先生很喜歡你嘛”
“才沒有!是是因為費舍爾老師才從國外過來,還有一點水土不服什么的”
眼前茉莉和鉤吻的對話和睦,看起來父女之間的對話的確沒什么不對,可費舍爾卻覺得十分有九分的不對勁 首先就是,先前因為鉤吻一直都在靈界,很少與茉莉見面,所以哪怕嘴上不說,但其實當茉莉和鉤吻見面了之后,費舍爾還是感覺到他們彼此之間都有一些不適應這很正常,可現在這種隔閡卻消融得無影無蹤,看起來的確就像是從小便陪伴成長的父親那樣。
其次就是 鉤吻怎么可能這么直率地面對自己和茉莉之間的關系啊?!
他不拔刀砍了自己都不錯了,還能這樣如老父親一樣打趣茉莉?
現在難道他不是應該黑著臉去廚房拿刀追著自己滿院子砍嗎?
不對勁 “吃早飯咯,快點帶費舍爾先生過來,再不過來你就要遲到了吧!茉莉!聽到了嗎?”
“啊,聽到了,媽媽,這就來!”
茉莉還在狡辯,但遠處,玄參的聲音傳來讓她不得不趕快回復了一句,隨后她沒好氣地瞪了笑呵呵的鉤吻一眼,帶著費舍爾便往玄參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我們快去吃早飯吧,費舍爾老師爸爸還要禮佛呢,我們先吃了趕快去學校吧,不然要趕不上電車了”
“等一下,茉莉我可能昨晚有一點睡迷糊了。”
費舍爾一邊和茉莉往那邊走,一邊有一些頭疼地揉了揉自己的腦袋。
從剛才的三言兩語里面他好像抓住了一些關鍵的信息,能大致推斷出自己所處的情況。
首先就是,茉莉這一身衣服和唐澤明日香一樣,應該都是學生的制服,她應該還在上學的階段;而同時,她同樣稱呼自己為“費舍爾老師”,還要帶著自己一起去學校,也就是說,大概自己是在她待的學校里面教書?
剛才茉莉又說,自己是從國外的,還有一點水土不服,所以現在的情況大概是,自己變成了茉莉學校里面從外國來的一位老師?
他一邊這么想著,一邊被茉莉帶到了一間似乎是餐廳一樣的地方,餐桌上此刻已經擺好了四份早餐,都是某種飯團一類的費舍爾從來沒見過的食物,只有旁邊的牛奶費舍爾還算熟悉。
“你爸爸呢?”
旁邊,穿著一條圍裙、端著某種咸菜的玄參疑惑地走了過來對茉莉如此問道。
茉莉迫不及待地坐到了桌子前面,對同樣沒有一點鯨人特征的玄參說道,
“爸爸說他禮完佛就過來,讓我們先吃。”
“先吃個什么,一天天的”玄參鐵拳捏緊,冷笑了一聲說道,“你們先吃,我親自去喊他。”
說罷,便擼起了袖子走出了餐廳,一副某人立刻要倒霉的模樣。
看著玄參離去,費舍爾也坐到了茉莉的面前,她似乎也在等著玄參和鉤吻回來再一起吃。
此刻她微笑著,看著桌子上的餐食,感受到了費舍爾注視的目光,她的臉色又微紅了起來。
她連忙轉移了目光,看向了費舍爾側后方墻面上還在奔跑的鐘表,隨后解釋道,
“不用擔心啦,費舍爾老師,不會遲到的。我已經算過時間啦,今天其實費舍爾老師沒有起晚,絕對來得及去學校的我保證!”
說罷,她還極其可靠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結果哪怕是沒什么力道卻依舊讓那地方波濤洶涌起來。
費舍爾的喉頭微動,但不知是不是在宗教場所,他此刻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只是搖了搖頭,
“我不擔心只是茉莉”
他抬起了眸子,對于眼前茉莉的狀態還有一些不太確定,他便準備往真實的層面上引。
當時她與污染接觸之前發生了什么?
赫萊爾對她做了什么嗎?她現在又在哪里?
現在污染的情況到底是怎么回事?
諸如此類的重要問題在費舍爾的心底徘徊,可他剛要開口,身后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便傳來了,
“先給我把飯吃了!”
“痛痛痛輕一點”
原來是揪著鉤吻耳朵的玄參回來了,鉤吻也表情抽象地跟在她的后面。
看餐廳內費舍爾和茉莉都還未開始吃,玄參那“兇惡”的表情就立馬一收,問道,
“怎么還不吃,待會要遲到了哦。”
“放心啦,媽媽,不會遲到的快點來吃飯嘛,都怪爸爸,剛才和我一起過來就沒有那么多事情了!”
“哎呦哎呦,佛祖大人請原諒我吧”
“哼,我不信佛祖大人不讓你吃飯給我坐下!”
茉莉看著鉤吻和玄參落座,微笑著拿起了筷子,但看眼前的費舍爾依舊不動,她瞥了一眼費舍爾面前擺放的筷子,便一邊站起身子來一邊對玄參說道,
“媽媽費舍爾老師是從國外來的,還不會用筷子呢,你又忘了”
“啊,抱歉啊,費舍爾先生”
“沒事啦,我幫費舍爾老師拿叉子和勺子過來。”
茉莉已經拿著餐具回來了,將之放在了費舍爾的面前,還對著他羞澀一笑,這才坐下享用起了早飯。
“吃完記得把牛奶喝完啊,你們兩個每次都給我剩一點,留著給佛祖喝嗎?”
“嘿,茉莉現在可是JK(女子高中生)了,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你讓她多喝一點。”
“哼哼”
茉莉咬著飯團,雙手捧著那杯牛奶昂首挺胸,把胸口那“一年B班”的牌子炫耀一樣地給玄參和鉤吻看。
玄參剜了鉤吻一眼,一邊吃飯一邊又囑咐道,
“還有,記得學習要多用功才行正好費舍爾老師因為工作暫時住在家里,你別以為我不知道,費舍爾老師在備案的時候你還要帶著人家出去轉,一點都不把學習放在心上真讓我傷腦筋”
“我我只是帶著費舍爾老師熟悉一下日本的風土人情而已嘛”
“呵呵,我看你只是想和費舍爾老師待在一起,想讓他熟悉你的風土人情吧?你那點小心思我看不出來?”
“o!媽媽!”
費舍爾沒有動刀叉,只是眸子抬起,看著坐在自己對面或羞惱或開心的茉莉。
此刻,她正因為媽媽的話語羞恥得無以復加,就連桌子下方被黑色襪子包裹的雙足都好像被波及那樣翹起了一點。
窗外,冬日清晨的陽光終于帶起了一點驅散寒冷的溫暖,不知是這寺廟的哪一處院墻上飛來了暫時歇腳的鳥兒,便一邊蹦蹦跳跳著踩踏著磚瓦,一邊嘰嘰喳喳地呼喚它們彼此的同伴 只是此刻,費舍爾看著眼前滿臉通紅的茉莉,那原本想要說的話便又被眼前的景象推著回到了心底。
因為,他從未看到過茉莉,或者是唐澤明日香臉上露出過這樣的表情。
哪怕是再如何高興的時候,哪怕是再多么令人歡呼雀躍的時刻 都不及此時此刻這看似尋常的、與父母在一起享用早餐的一瞬。
“咔”
費舍爾的手指稍稍觸動到了桌面上的叉子,而叉子又撞到了呈著早餐的盤子發出了一點脆響,那原本羞澀的茉莉敏銳地注意到了尚未動叉的費舍爾,余光瞥了一眼正在與鉤吻交談的玄參,她便稍稍湊近了費舍爾一點,悄聲問道,
“費舍爾老師是早飯不合口味嗎?”
“沒有,很不錯,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而已。”
費舍爾回過神來,手上握住了勺子,舀了一勺飯團塞入口中,如此說道。
茉莉松了一口氣,一邊喝著牛奶一邊忽而想起了什么,對費舍爾問道,
“對了,剛剛剛剛,費舍爾老師是不是有什么話想對我說?”
費舍爾放下了勺子,手也撐在了桌面之上,他咀嚼著口腔內的米飯,直到將那米飯咀嚼出了甘甜味道來 那甘甜的味道消解了他口腔的沉默,他眸子一點點抬起,看著眼前陽光明媚的茉莉,他的嘴角無奈地翹起了一點,旋即說道,
“沒有,只是有一點感慨,覺得你比以前更加開心了。”
“以前”
茉莉張了張嘴,有一點沒聽懂費舍爾的話,但她權當這是夸獎,也不由得臉色紅潤起來,還強裝鎮定地說道,
“那那是當然我現在現在可是高中生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