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舍爾深吸了一口氣,來到了那夾縫的最下方,在不斷拉近的夾縫面前,那散發著濃郁死亡氣息的裂口也呈現在了他的眼前,只在下方,那通向死亡權柄的入口已經將伊麗莎白給徹底吞噬,他毫不猶豫,深吸了一口氣便也朝著那下方而去。
看著費舍爾消失在了原地,拉法埃爾擔心地抿了抿唇,而桃公更是沒眼看。
她捂住了自己的臉,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一些什么,只好看向了那在天穹上突然安靜下來的幾位混沌種。
她只是覺得這些混沌種好像是不是太安心了一點?
明明先前還在打生打死的,現在自己的族人還被那游醫給綁了,就因為給了一個咒語就突然安靜下來了?
不太像這群混沌種的作風啊 而且,那游醫鉤吻自己也有所耳聞,有本事那是肯定的,但那也是在醫術上,在戰斗方面桃公可從未聽過有這號人物,竟然還能將整片靈魂之海的混沌種給控制住?那可是有好幾十個混沌種啊.
想到此處,桃公也不由得問道,
“下面的那個法子也是那個鯨人種告訴你們的?他去一趟靈界如何懂這么多.”
雙魚座沒有回復,只是平靜而饒有深意地看著下方,和旁邊其他的半神混沌種一樣,看起來完全不懼那靈界中的污染了,
“誰知道呢.”
桃公“嘖”了一聲,卻并未細想,雖然知道費舍爾要下去救伊麗莎白是真的覺得有那么一點不值,但此刻看著費舍爾的身影完全消失,那種為了瓦倫蒂娜的擔憂卻還是涌上了心頭。
于是,她也只能平靜地看向下方,等待起了一個結果。
而下方,當那兩枚義眼滑落到了地面上之后,看著茉莉怔愣的模樣,瓦倫蒂娜只好主動向前主持起了大局,
“儀式,馬上開始!!”
在說完這一切之后,瓦倫蒂娜這才轉過頭來看向那依舊怔愣的茉莉,拍了拍她的肩膀,這一觸碰卻讓茉莉瞪大著雙眼轉過頭來,看向了瓦倫蒂娜,
“茉莉,你.”
“我我剛剛.”
“伊麗莎白已經認輸了,她愿意為了償還過去對你犯下的罪過付出自己的義眼,你已經”
“不不.”
看著那地面上滾動的義眼,茉莉這才后知后覺地捂住了自己的臉,那種至親即將離開的十萬火急、那種對過往仇怨的清算在剛才全部如火焰一樣燃燒了起來,但此刻隨著那義眼滾落到地面,那火焰便好像失去了助燃劑一樣變得搖搖晃晃。
茉莉流下了兩行眼淚,看著眼前伊麗莎白身下出現的死亡裂隙,看著她毫無抵抗地緩慢沉入其中,她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么,
“潘多拉的義眼.她對我用了義眼.”
“什么?”
想到此處的茉莉什么話都沒說,反而連忙跑向了伊麗莎白,朝著她伸出了手,試圖拽住她的衣袖,
“伊麗莎白!!”
可下方的死亡裂隙已然全部撕裂開來,那死亡氣息牽引的絲線帶著伊麗莎白不斷下沉,讓茉莉的眼瞳微微一縮。
而身后,眼睜睜看著茉莉也要沖向那死亡的裂隙,瓦倫蒂娜眼疾手快地再一次展開了翅膀飛來拉住了她,將她死死鉗制住,
“茉莉祭祀,到底怎么了?!你先冷靜一點!”
“她她的義眼能篡改我的欲望.剛剛她交出義眼、和抵命全然都是她自己這樣要這樣做的是她自己想死,所以看著納黎人站出來時她才.那么那么”
瓦倫蒂娜托著半空之中的茉莉,不可置信地看向了下方,可下方的伊麗莎白已然徹底被死亡的裂隙所吞沒。
但沒有任何一個人敢深入其中,哪怕此刻瓦倫蒂娜的心中已然有了同情,可她沒有理由再多做一些什么了。
或是基于立場,沒有一個人想救她;或是基于階位,沒有一個人能救她.
可就在此時,死亡裂隙之上的空間突然破裂開來,原來是夾縫的入口被打開,渾身是傷的費舍爾瞬間脫離了達拉斯貢的權柄,朝著那死亡的裂隙猛沖而去。
“費”
瓦倫蒂娜的眼瞳一縮,手也驚詫地抬起,可電光火石之間,費舍爾已然毅然決然地沖入了其中,消失不見了。
在進入眼前通向死亡權柄的裂隙之后,如萬花筒一樣骯臟氣息瞬間將費舍爾包裹了起來,仿佛臉上覆滿了油污,就連鼻腔和耳朵內都被堵塞得滿滿當當。
“呃”
費舍爾想要張嘴去呼喚伊麗莎白,可開口時卻只覺得嘴巴被堵塞得惡心。
眼前一片漆黑,耳邊卻宛如回音一樣傳來了對話的聲音,
“伊麗莎白,我十九階位的虛影還在,我們制住她們,還有轉圜的機會.”
雖然這聲音是費舍爾第一次聽,但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就認出了,這是潘多拉義眼的聲音,因為這聲音雖然語氣和語調不太一樣,可音色真的和萬年前他見過的潘多拉一模一樣。
潘多拉的義眼和伊麗莎白對話的聲音?!
伊麗莎白沒有回答,反倒是潘多拉的義眼正反復不斷地開著口,
“怎么?一點點的挫折就讓你這樣?你怕了?”
“祂們的目標是費舍爾”
伊麗莎白的聲音突然響起,那語里滿是疲憊和絕望,仿佛從內心之中奏響那樣,貫徹費舍爾的腦海,
“外來的神祇們可能真的是為了諸神們來的,但也是為了.費舍爾.”
“剛剛,赫翁差點就要帶走他了在他面前,就連祂擔憂的赫鴉,清算的諸神,祂竟然都不在乎了”
潘多拉的語氣安靜下來,而伊麗莎白的聲音也愈發顫抖,愈發恐懼,那種要失去費舍爾的恐懼,
“就算再繼續下去又怎么樣呢?現在混沌種進入世界內只是為了報復,就算儀仗他們也無法再殺死達拉斯貢了,我難道是要毀滅這個世界嗎?我只是.想要一個合我心意的秩序”
“我只是,想要和費舍爾回到從前.僅此而已”
“但如果祂們的目標是他的話,哪怕我成功了,也只會成為祂們的嫁衣,祂們還是要從我身邊奪走他的,對嗎?”
潘多拉不再開口了,而費舍爾眼前的一片黑暗也明亮起來。
就在他的極遠處,就在前方黑暗中宛如地平線的盡頭處,伊麗莎白脆弱的背影出現在了他的視野里。
“伊麗莎白!”
她低垂著頭,散亂的金發也無聲地垂落,從她的臉頰處流下了潺潺的鮮血,
“我已經累了”
“無論再怎么抗衡命運我都贏不了.我已經嘗試了很多遍,很多遍了無論如何,它都要從我身邊奪走費舍爾.”
“我真的好累不想再繼續了我已經輸了.一直輸給命運.”
“他一定很恨我恨我打擾了他和那群女人如今的平靜”
“那就成全他們吧,讓他平安地待在這個世界之內不落入外來的神祇手中也好”
費舍爾朝著那邊狂奔而去,但地平線上伊麗莎白與他的距離卻始終如一,無論他如何追趕,那距離都不曾發生一點變化。
潘多拉的聲音卻再度響起,語氣中帶著不甘,
“這就是你想要的嗎?你就這么心滿意足了嗎?就這么滿盤皆輸就是你想要的結果?你甘心嗎?”
伊麗莎白不再開口,只是渾渾噩噩地在地平線的黑暗中站起身子來,毫不猶豫地往更黑暗的地方走去。
她的背影讓費舍爾眼瞳一縮,連忙開口想要呼喚她,可開口響起的不是他的聲音,而是潘多拉的,
“你真是無可救藥!”
“只要有了新的秩序,再有無數個能帶給你同樣體驗的‘費舍爾’不就好了?”
“你就是固執,哪怕他都不是人了,變成了怪物,還在你的心里那么重要;你就是下賤,哪怕他都恨你恨到不行了,恨不得把你千刀萬剮,你還在乎他的安危;你就是愚蠢,哪怕當年他這么懦弱,因為其他女人的一點讒言就拋下你,你還能原諒他!”
“你給我回來,伊麗莎白!你給我回來!”
“你以為你最后這么做了你就能干凈了?你以為這么做了那些女人就會理解你了?你異想天開,費舍爾什么都不會在乎,他只會覺得你死得好,慶幸終于沒有你這個煩人精了!
“你只有贏才能得到一切,你不是一直都這么認為的嗎?”
伸出的不是費舍爾的手,他伸出去的五指好像在這扭曲的空間之中變成了潘多拉的石化力量,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是石頭,他看到哪里,哪里就是石頭。
他用目光去追伊麗莎白,卻讓她身體顫抖起來,開始痛苦地變為石頭。
聽著伊麗莎白的嗚咽聲,他連忙收回了目光,遠處她的背影又傳來了“咔咔”的聲音,是她從石化之中掙扎出來接著往前走的聲音。
潘多拉的話語讓伊麗莎白的身體微微一顫,但最后,她還是向前接著走,
“我已經輸了也已經.無所謂了他這樣覺得便這樣覺得吧.”
費舍爾滿眼通紅地抬起頭來,他不愿再開口,因為即使開口也讓他發不出一點聲音,潘多拉的聲音倒是巨大,因為這不是她墜入此地后與潘多拉真正的對話,潘多拉的義眼已經被取下來了,
“你可想好了!我就是從死亡權柄之中誕生的!沒了我,你承擔不了那死亡的氣息,你會死!”
“.正合我意。”
“愚蠢!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樣的痛苦?!你還沒到死的時候,死亡權柄的氣息會讓你在過往每一個可能死亡的地方讓你經歷那種痛苦,直到你徹底染上死亡,被祂徹底吞沒!”
“.好。”
“伊麗莎白!!”
趁著潘多拉不甘尖嘯時,費舍爾找準時機,也不敢抬頭看向前方,擔憂又將她石化得更加嚴重。下一刻,費舍爾便猛踩一下地面,整個人都化作了一道閃電沖向伊麗莎白的方向。
也就是在此時,四周濃郁的死亡氣息終于發現了他這個逃過一次的老朋友,無數黑漆漆的手掌也朝著他的方向席卷而來。
費舍爾艱難地避開那些落下的手掌,腦中下意識地準備重復對達拉斯貢權柄的操作。
達拉斯貢沒有意識,所以能讓他輕而易舉地操縱一部分的權柄,赫鴉也如此,如果復刻的話 但這個想法只是出現了一秒,費舍爾便不得不放棄了。
第一,死亡的權柄和達拉斯貢在夾縫的權柄可不一樣,祂的權柄是在現實內的,祂失去意識就是為了權柄能在現實內運行而不干涉現實,萬一費舍爾胡來結果引發了災禍,到時候不僅人沒救出來,外面的一切也會前功盡棄。
第二,而且和達拉斯貢不同的是,赫鴉的權柄是和赫翁共用的,這萬一連過去看到方外的老仇人就不好玩了。
沒其他辦法了,只能硬著頭皮往里面闖了。
當前方,死亡權柄的光芒亮起的時候,屬于伊麗莎白的死亡概念也開始生成,她過往的所有時間都開始變得明亮,將死亡的氣息變得格外濃郁。
費舍爾咬著牙拼了命地往前狂奔,身后那些曾經追逐過他的死亡氣息也在不斷加重,拖拽著他的軀體,同樣想要將他拉入死亡的泥沼。
“噗嗤!”
他原本就渾身都是傷口,在死亡混亂氣息的干擾之下更是鮮血四濺,在身后一片黑暗之中留下了一條長長的血徑。
四周,如死尸一樣的德克斯特、葛德林九世和倫西斯如幽魂惡鬼一樣纏繞而上,
“父王,伊麗莎白是公主,就有責任為葛德林家分憂解難.布萊克與父王私交甚好,但終究父王也要老去,布萊克也無子嗣,不若在開拓公司的年輕董事中擇一良婿”
“早早注意儀態,你是長公主,是皇家的臉面,你要落落大方.天天如此固執要與你的兄長在課業上爭什么,不懂得收斂,不懂得克制.”
“反正你女子也得不到皇位我倫西斯再不如德克斯特不如你,我也能與他爭一爭.”
那種過往時伊麗莎白對命運不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恐懼、那種被“虛假的親情”所累的疑惑催生著死亡的氣息,逐漸在眼前凝聚出了一個令人恐懼的意向。
費舍爾抬眸看到了,在眼前死亡權柄的照耀之下,伊麗莎白在知曉父王對她的安排之后便在臥室放了一柄匕首。
那是伊麗莎白用來自裁的刀刃,或許在那樣一個病態的政治環境之中,像伊麗莎白這樣固執較真的靈魂是最煎熬的,或許從那時開始,她便預想過要用那柄匕首結束自己諷刺的生命。
現在,用那柄匕首來結束自己的生命或許也不錯?
前方地平線盡頭的伊麗莎白一動不動了,費舍爾紅著眼看著過去年輕時的、豆蔻年華的伊麗莎白從身后持著匕首一把推開了擋在身前的費舍爾,朝著前方伊麗莎白的背影沖去。
那年輕的伊麗莎白滿眼含著不甘的熱淚,舉起了匕首,年少輕狂時有那么多的不解,那么多的無能為力,全部化作了解脫的勇氣。
“伊麗莎白!”
費舍爾把身后倫西斯和葛德林九世的腦袋也給扭爆,他連忙朝著那小伊麗莎白沖去,一把將她摁在了懷里,控制住了她手中的刀刃。
而懷中,那小小的伊麗莎白滿眼淚水和不甘,看著前方自己的背影,依舊在無力地揮動著匕首,
“都是假的.假的嗚嗚嗚.我沒有家人.他們全部都是假的”
“我知道我知道,伊麗莎白”
費舍爾低著頭,將小小的伊麗莎白抱在懷里,可那小伊麗莎白就像是變成了那柄匕首一樣,只是抱著她,費舍爾的身體都像是一次次被那匕首刺穿一樣疼痛。
可他不忍傷害懷中哭得委屈,當年只能在被褥之中偷偷訴說悲傷的小姑娘,卻也不能再讓她靠近遠處的伊麗莎白,只好任由她在自己的懷中發泄,
“嗚嗚.嗚嗚”
終于,懷中的小伊麗莎白的哭泣一點點止息了,她倚靠在費舍爾的懷中,淚水早就順著她的臉頰流向了費舍爾的胸口,將他身上的傷口都給染濕了。
良久良久,懷中的小伊麗莎白終于放下了手中的匕首,伸出了自己的小手,指了指前方。
費舍爾抬眸看去,總覺得前方地平線盡頭的伊麗莎白好像近了一些。
可此刻,旁邊無數雙眼睛突然在黑暗之中密密麻麻地睜開,那眼睛大小不一,卻都像是同一個女孩的。
漫天的、如星星月亮與太陽的眼睛同時微微彎曲,從其中泄露出了戲弄和譏諷,一個女孩子輕蔑的回音也同時響起,
“殿下不會真的以為,你能和費舍爾前輩白頭偕老吧?”
那眸光不處不在地注視著費舍爾,像是要將他的一切給看透那樣,
“這件事和你有什么關系?我與他已經私定終身,這件事無論是誰都無法改變”
“哦?是嗎.可如果我說,我也喜歡費舍爾前輩,想要與他在一起呢?”
懷中,小小的伊麗莎白害怕起來,狠狠地抓住了費舍爾的衣袖,用那種哀求而可憐的目光看向了費舍爾,
“不不要走.費舍爾.我只有你了.”
費舍爾喘息著,將懷中小小的伊麗莎白抱緊,站起身子來,將小小伊麗莎白的眼睛給蒙上,獨自看向了那個密密麻麻的戲謔目光,
“別看,伊麗莎白。”
“嗯”
小小伊麗莎白乖乖地將頭埋在了費舍爾的懷中,好像找到了避風的港灣那樣,安心地一動不動了。
可懷中的伊麗莎白越是安心,費舍爾的內心卻越刺痛.
因為當年,她的身邊自己沒有給她這個港灣。
費舍爾咬著牙,抱著她接著向地平線的伊麗莎白背影追逐而去,而四周,那些戲謔的眼眸全部都跟了上來,湊近費舍爾,擋著他的視線,貼著他的身體,如惡鬼一樣看著他懷中瑟瑟發抖的伊麗莎白,看得她渾身顫抖起來。
“哎呀,如果讓黃金宮的人知道了這件事,不知道會怎么樣呢?”
“他們寄予厚望的長公主,竟然私底下和一個什么背景都沒有的窮小子私定終身了.”
“其實你自己都知道你們很難修成正果的,你只是在自己騙自己你還能騙多久啊,殿下?”
“這一切你都瞞著他,你自己扛著,能抗多久?你們美好的愛情還能持續多久?”
“現實一點吧,陛下,我這也是在幫你,給你一個臺階下”
那些眼睛此起彼伏地開口,如同蒼蠅一樣在費舍爾的耳邊炸響,但無論費舍爾如何揮手都無法將之驅散,反而讓她們的聲音越來越大。
懷中,瑟瑟發抖的伊麗莎白忽而小聲地開了口,
“求你.求你別告訴他們.”
費舍爾微微一愣,低頭看向了懷中蜷縮成一團的小伊麗莎白。
他張了張嘴,眼眸也止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當年,伊麗莎白的回答是這一句,而不是其他。
“算我求你.我不能失去他他是我唯一有的了.”
費舍爾顫抖著抬起頭來,再一次竭盡全力地加速,可身后的那些眼睛卻還在窮追不舍,
“哦,沒料到那位長公主也有求我的這一天?”
“這種感覺,真是太棒了.”
“啊呀,好啊,那你再多求求我啊或許我能大發慈悲呢.”
費舍爾再也忍受不住,猛地揮手想要撕碎身旁的這些眼睛,而這一次,他居然觸碰到了實體。
他龐大的力量直接讓大片大片的眼睛給爆裂開來,出現了無數的血漿,她們哀嚎著后退,一下子從那種居高臨下的戲謔變成了可憐兮兮的委屈聲音,那些話,是當初在生日宴會上她對費舍爾說的那些話,
“啊,對不起費舍爾前輩,都是我不好.我不應該喜歡你的,讓殿下啊,對不起.嗚嗚我錯了,我不應該打擾你和殿下的事情的”
懷中的伊麗莎白已經抖動得如篩糠一樣了,而那些眼睛煙消云散之后,眼前浮現的,是一個黑發的年輕納黎紳士。
那紳士是那樣年輕,轉過頭來看著費舍爾,眼中全是錯愕與一抹容易察覺的厭惡,
“嗚嗚.不是這樣的.費舍爾.你聽我解釋.”
直到面對那眼神,懷中小小的伊麗莎白才恐懼得連忙掙扎著從費舍爾的懷中逃開,不顧一切地逃走了。
“伊麗莎白!”
費舍爾無論怎么都抓不住她,只能回頭看向眼前那流露出那樣眼神的年輕納黎紳士。
那個紳士不是別人,正是費舍爾·貝納維德斯他自己。
費舍爾喘息著,緩慢地站起身子來,看向了眼前那才二十歲出頭年輕氣盛的自己。
他的眼神帶著疏離和恐懼,費舍爾喘息著,如野獸一樣一言不發地走向他。
但隨著費舍爾的靠近,那年輕的費舍爾·貝納維德斯竟然沉默著退后了 他在躲避,他在逃避,他害怕了,他以為自己一直看錯了伊麗莎白,他只是覺得麻煩,想要不負責任地逃脫伊麗莎白這個泥潭。
為什么?
因為和伊麗莎白相處的時候,她總是將那些背負的東西隱藏起來,讓年輕的費舍爾覺得,與公主在一起和正常戀愛沒什么分別,反而因為她長公主的身份變得耀眼。
他只是覺得自己幸運,卻不知道這一切的背后都有代價。
是,伊麗莎白是喜歡你這個窮小子,但憑什么你以為她的喜歡是毫無成本的,只是兩廂情愿而已。
他只是年輕,他只是懦弱,不知道背后的骯臟和她背負的壓力,他只是年少輕狂,覺得得意 但現在,費舍爾后悔了。
“你他媽的.給我站住!!”
看著眼前年輕的自己又一言不發地向后退,費舍爾再也忍耐不住,爆發出了神話階位的力量。
年輕的還只是一個人類的費舍爾·貝納維德斯哪里跑得過他,只是輕而易舉地被滿臉兇狠的費舍爾拽住,一把狠狠地摁在了地上,發出了一聲悶響。
身下的年少輕狂的、敢當眾辱罵校長的費舍爾·貝納維德斯還滿眼不服,費舍爾抬起手就給他那張年輕英俊的臉就是猛地一拳。
“嘭!”
“你干什么?!你瘋了?!”
“我干什么.”
“嘭!”
費舍爾低垂著兇光,又是一拳打在他沒遭重的另外一張臉蛋上。
打得他滿臉是血,而身下的費舍爾·貝納維德斯還是一臉不忿地看著他,
“你就算把我打死又有什么用?”
“當年的你是怎么想的,你自己不知道嗎?”
“你就是軟弱了,你就是逃避了,當年她和你解釋了多少遍,你全部都閉門不見直到她傷心欲絕,在悲痛之際畢業后你也躲著不見她!你以為你現在給我兩拳,這就和你無關了嗎?
“當年與施瓦利的戰爭爆發,臨危之際她率軍出擊之前,她都給你寄了信為你解釋這件事.你呢?你看了嗎?你回信了嗎?就連一封祝她平安歸來的信你都修修改改幾十遍送不出去,你這個”
身上,費舍爾渾身是傷口的滲透著血,他喘息著,卻再一次舉起了拳頭,還要瞄準身下的費舍爾·貝納維德斯。
可此時,身后一個小小的、溫暖的身體突然抱住了他,不讓他此刻的鐵拳落下。
“別打了別打他了”
是身后小小的伊麗莎白,她啜泣著,緊緊地抱著身前的費舍爾,不停著搖著頭,
“不要打他了我沒有怪他我已經原諒他了.你不要打他好不好,我會傷心的”
費舍爾舉起的拳頭在半空中不斷顫抖,終于是無法落下,反而是狠狠地一拳打在了自己的臉上,將他的表情晦暗地落在了一片陰影之中。
“嘭!”
“噗嗤!”
身后小小的伊麗莎白依舊緊緊地抱住他,接著又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不讓他再動。
她不愿意看到每一個費舍爾受到傷害。
“她就在前面費舍爾,這是最后的機會了.”
身后,小小的伊麗莎白指了指前面,在那綻放開來的死亡權柄之前,地平線的光芒已然將伊麗莎白的背影給吞沒其中。
費舍爾滿身是傷地站起身子來,而身后小小的伊麗莎白立刻關切地跑到了那個在地上被打了兩拳的年輕的費舍爾·貝納維德斯身邊,關心他有沒有事。
費舍爾本人拖著沉重的身體,喘息著,一言不發地朝著死亡權柄的方向進發。
前方死亡的光芒將他吞噬,前兩次讓伊麗莎白想要死亡的動機已經將他折磨得精疲力竭,但他還是在往前挪動沉重的步伐。
而穿過了那一片光芒,在費舍爾鼻尖涌動的、是一股極其濃郁的硝煙味和血腥味。
他好像身處一片營地之中。
在他正前方的一處營帳之前,無數穿著納黎軍服的尸體堆疊著,明明是在納黎軍中的營帳,卻全部都是自家軍隊對壘過后的慘烈場景,顯然是發生了嘩變。
但恐怕,還不只是嘩變這么簡單。
因為在眼前的主帳旁邊,還有無數堅守著營帳不讓任何人靠近的軍士尸體,哪怕是死,也緊緊握著伊麗莎白軍團的軍旗置于帳篷之前。
“嗚”
從那營帳之中,隱隱約約傳來了一點呻吟聲,費舍爾連忙抬眸,越過了無數硝煙和成群的尸體走向那營帳。
“嗚嗚.”
那因為疼痛而產生的呻吟聲讓費舍爾的步伐一點點加快,他艱難地走向那帳篷,將遮蓋住入口的簾子掀開,露出了其中的場景。
卻見因為外面忠誠之士的誓死保護,營帳之中竟然沒有任何她的敵人進入其中。
有的,只有一個簡易的床鋪。
費舍爾抬眸望去,卻還是忍耐不住瞳孔猛然一縮。
“嗚”
卻見那床鋪之上,一滴滴鮮血順著被褥滴落而下,而因為軍隊忙于內亂,還未有醫務人員為她進行處理,地面之上的血液甚至已然干涸。
而床鋪之上,渾身是傷、或有猩紅、或有焦黑的伊麗莎白凄慘地躺在那里,她的臉龐已然因為爆炸而變得模糊不堪,就連那尋日之中耀眼的金發也與她血肉模糊的傷口粘連而無法分離出彼此。
她的眼睛,因為只進行了簡單的包扎,繃帶都早已被血污給染透,就像是整個人躺在凌亂不堪的血泊之中那樣,奄奄一息地已然走到了絕路。
可即使如此,她那同樣滿是傷口的手卻還是從床上掙扎著抬起,哪怕什么都看不見,哪怕渾身都疼痛得不像樣子.
她卻還是呻吟著抬起了手。
那干涸的嗓子里不復宛如百靈鳥一樣的聲音,只剩下了宛如鋸子切割大樹般的聲響。
她的嘴唇不斷顫抖著,從痛苦的呻吟中,害怕著、恐懼著、絕望著開了口,
“費”
“費舍爾嗚.”
“你在.哪.我好怕.”
“救救救我.”
營帳之上,一抹帶著金光的眼球不知何時落入了這狹小的空間之中,好似回應了她的召喚那樣落下了。
渾身是傷的費舍爾看著眼前狼狽不堪、瀕臨死亡的伊麗莎白,哪怕早在腦海中回蕩了多少次苦楚,哪怕早已在腦海中多少次后悔,可直到此刻,當他真的看到了那躺在床上傷痕累累、艱難維持生命的伊麗莎白時,他還是痛徹心扉般地覺得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過錯。
他以前一直怪罪潘多拉的義眼,覺得她如今這樣全部都是那義眼的蠱惑,或者是影響 可直到此刻,他才知道,是義眼救了她,如果沒有義眼,她能否挺過這一關都還猶未可知.
“伊麗.莎白”
費舍爾顫抖著,終于,一滴滴眼淚終于控制不住地從他的眼眸之中流淌而出,順著他的臉頰滑落。
在這之后,當她帶著義眼歸去納黎的時候,費舍爾應該已經看到了亞人娘補完手冊中記載的滅世預言,因為她、因為這個世界的美好而立下了宏愿。
他說,他要救下所有的人,他要救下這個世界。
那是一個多么宏大的愿望啊!
那將會是一場多么波瀾壯闊的冒險啊!
只是啊.
在那之前,他唯獨沒能救下伊麗莎白。
“費”
她顫抖著,在一片黑暗之中向上伸出手,在無邊無際的黑暗和恐懼之中,她伸出了手,在心中、口中無數次呼喚著她愛人的名字。
但除了一片黑暗,沒有任何人回應她。
“沒有任何人會救你的,伊麗莎白.”
“因為你輸了但我能救你,給你翻盤的資本.”
“我是潘多拉的義眼,我會竭盡我所能地幫你,我要你實現你的夢想給我看.”
黑暗之中,潘多拉義眼的聲音回蕩在她的腦海之中,可伊麗莎白卻依舊呆愣,在痛苦之中呼喚著,
“費費舍爾.”
“救救救我.”
“你在哪”
難道她真的從頭到尾都篤信輸贏嗎?
義眼一點點落下,朝著伊麗莎白伸出的手落去,即將落入她的手心之中。
“啪!”
可這一次,就在那之前,一只溫暖的手疏忽顫抖地、緊緊地握住了她滿是傷痕的手掌。
伊麗莎白張了張嘴,哪怕全身是傷,哪怕眼睛已然什么都看不見了,她還是不可避免地掙扎著側向了遞來那只溫暖大手的地方。
就在她的眼前,單膝跪地的費舍爾同樣傷痕累累、渾身是血。
他低垂著頭,將額頭死死地貼在被他攥緊的伊麗莎白手心之上。
他顫抖著,淚水越流越多,在潘多拉的義眼落下之前抓住了她.
費舍爾低垂著頭,緊緊地抓著伊麗莎白的手,抓著她冰涼的掌心,源源不斷地傳給她自己的溫暖。
緊接著,他終于,終于終于說出了那一句,十幾年前早就應該說出的話。
他對伊麗莎白顫抖地說道,
“我在,伊麗莎白。”
(第五卷·費舍爾的滅世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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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