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選擇。”
眼前龐大的樞機低垂下了身子,對著費舍爾如此詢問道,但最先開口的卻不是他,而是站在他身后的命運卿,
“大衛?”
“滴滴.怎么了,女士,我們見過嗎?”
樞機閃爍著藍光的攝像頭扭轉看向了命運卿,轉而發出了疑惑的電子聲。而命運卿張了張嘴,隨后搖頭道,
“.可能沒有吧,我認錯了。”
“滴滴.”
樞機歪了歪頭,一無所獲之下還是接著看向眼前的費舍爾,尋求著他的回答,而費舍爾也看著他,語氣上沒有停頓,
“我是來找阿拉吉娜她們的。”
“滴滴.”
似乎不為所動。
“我是來尋妻的。”
“滴滴.意見已收到,語音已錄制,來訪已上傳。歡迎你,費舍爾·貝納維德斯先生,大衛馬上打開通向梧桐樹的通路。”
得到了心滿意足的答案,龐大的樞機身上延展出來的樞機武器也猛地縮回了它的體內,他的語氣也瞬間從先前聽起來有些死板的樣子變為了活靈活現的擬真語氣。
“怎么回事,這邊什么動靜?!”
“等等,這里也有樞機?還這么”
身后,菲莉絲和獨臂的巴爾扎克也連忙帶著施瓦利的使團趕來,詢問到一半就被眼前這碩大的樞機給占據了視線,連帶著話語也被卡住。
“滴滴.來訪登記中,詢問,你們到此來有什么目的?”
自稱為“大衛”的樞機很快越過了費舍爾一行人朝著巴爾扎克他們走去,費舍爾用目光追去,余光中正好看見了命運卿打量那巨大機械的目光。
他的心中微微一動,對著她悄聲問道,
“這個大衛和你們造物學會里面的那個大衛不是一樣東西,對吧?”
“.嗯,而且是很大的不一樣,至少納黎的樞機可不會有這么一個‘大衛’和我們對話。”
聽到了費舍爾的話語,命運卿這才堪堪收回了視線,表情顯得有一點嚴肅,
“納黎得到的樞機技術是風暴海廢墟之中殘存的技術,真要論起來比學會之中留下的‘樞機卿’還不如,但眼前的這臺樞機,無論是從智能還是結構上都很成熟.就像是圣域造出來的那樣。”
一聽到這個,埃姆哈特便連忙湊了過來,語氣里也帶上了難以掩飾的期盼,
“圣裔們還在嗎?那加百列天使呢,她還在嗎?”
雖然嘴上不說,但看得出來他還是很想念那位溫柔而智慧的天使的。
命運卿瞥了他一眼,平靜地開口回道,
“不知道,但大概率死了.在真神介入世界引發的世界坍縮面前,圣域、天使乃至于天之鎖都不可能有幸存的可能。他們拼盡全力試圖阻止家鄉的毀滅,就像是撲入火焰的飛蛾那樣,很難說最智慧的天使有沒有逃脫這樣的宿命。”
“哦”
埃姆哈特失落起來,就連語調也像是被重力拖拽著下落。
費舍爾思索了一下,看著那低下頭來和菲莉絲交流的那臺樞機,想到了當時帶著他和赫萊爾逃離理想國的原型機,
“我回到過去的時候遇到了可能是樞機補完手冊締造者的轉移之人,他叫做米哈伊爾。在離開圣域的時候,因為理想國的事情,神話種們對世界之外的轉移之人實行了清繳策略,但米哈伊爾卻不在此列,他被米迦勒庇護了。”
“嗯哼,你說的米哈伊爾先生我知道。我進入這個世界的時候差不多是距今八千年前左右,那時明日香說造物學會是他們一起創立的,但我從來沒親眼見過他,他似乎一直都待在圣域沒有離開過。在創立學會之初,他將一部分有關樞機的圖紙留在了造物學會,還留下了一個替代他處理學會事務的人工智能,也就是你先前遇到的大衛一號。”
命運卿抬起手,隨著一道金光閃過,一個同樣閃爍著藍色光芒的樞機結構便出現在了她的手心里,
“雖然米哈伊爾先生從來沒回來過,但在神話戰爭之前,全世界的樞機都靠著一種類似于我故鄉的一種名為‘網絡’的東西鏈接著,所以米哈伊爾先生能遠程與我們聯系,幫助修繕和維護放在造物學會的樞機。在明日香消失之后,米哈伊爾先生與我們的聯系也越來越少.
“直到神話戰爭期間,鏈接樞機的網絡突然被關閉,大衛一號被第一次重置,米哈伊爾也發來了最后的警告:絕對不能再打開樞機之間鏈接的網絡,否則會招致禍亂。我推測,這種樞機之間跨越距離的網絡和我家鄉的那一種本質上并不是一樣東西,它更像是那位外來神祇權柄的顯現。”
費舍爾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聽著命運卿的話,他倒是越來越好奇梧桐樹是怎么把這種樞機給造出來的了,便問道,
“那這臺樞機‘聯網’了嗎?他好像認識我,只不過不知道是因為瓦倫蒂娜還是因為萬年之前的事情.”
“.還沒有,這個頂多是納黎那種的短距離局域網而已,之后你可以去問問,那個阿拉吉娜不也是你的女人嗎?”
費舍爾稍稍松了一口氣,倒是旁邊的埃姆哈特依舊對圣域和圣裔的結果非常關心,
“那所有圣裔都死了嗎?你先前不是說樞機補完手冊在靈界嗎,是不是意味著還有圣裔在靈界?”
“可能吧”
命運卿攤了攤手,解釋道,
“你應該知道,所謂的神話戰爭實際上打了很久,都快有一千年了吧?從一開始由瘋癲了的桃公發起,再到后面的母神干涉,都有一個很長的過程。當母神有干涉的預兆時,諸神們實際上就采取了一些措施,雖然這些措施最后都沒能阻止母神強硬地介入世界之內的規則引發了破潰,但卻讓天使們有了反應的時間.
“我聽聞在神話戰爭中途,天使們曾有向靈界轉移的跡象。而負責在靈界內制造他們新家園的,正是所有天使中最精于鍛造、除天之鎖之外實力也最強大的那一位天使長米迦勒。我先前并不知道是米迦勒庇護了米哈伊爾先生,但這也似乎解釋了為什么我占卜樞機補完手冊下落時它會指向靈界,看起來米哈伊爾先生最終和米迦勒一起進入了靈界,卻從此沒了下落。他們可能還活著,也可能”
埃姆哈特的眼前一亮,連忙說道,“也可能他們還活著,加百列天使也是這樣。不然你想想,如果米哈伊爾死了的話那補完手冊豈不是就應該出現在其他人的手上,便會進入世界之內。但既然現在它還在靈界便說明米哈伊爾還活著,米迦勒也可能還活著!”
“倒是有可能,誰知道。”
“大媽,你不是命運卿嗎?先前不都算了樞機補完手冊的下落了,怎么不再去算算?”
命運卿用很危險的眼神瞥了他一眼,嚇得他慫了吧唧地跑到了費舍爾的另外一邊,躲避起了她那同樣像是要把他變作石頭的視線來。
此刻,遠處菲莉絲他們也與大衛達成了共識,
“滴滴.我明白了,梧桐樹內部已經批準了施瓦利代表的訪問,那么請往這邊,讓我帶你們與費舍爾先生一起前往梧桐樹。”
“嗡嗡嗡”
隨著大衛的聲音響起,身后空蕩蕩的雪山幽谷之中也陸續響起了樞機引擎轟鳴的聲音。轉頭看去,竟然是一個平臺狀的樞機從漫天飛雪之中飛了過來。
“滴滴.各位請踏上平臺,扶穩站好。”
這平臺一邊升起用于攙扶的扶手,傳來的聲音也與身后守衛樞機別無二致,就像是同一個人換了一個揚聲器那樣。
“來嚕!”
“喂,你慢點!”
菲莉絲一個箭步就跳了上去,倒是身后的巴爾扎克咬著牙似乎有一些恐高,遲遲沒有上去。
費舍爾便也抱著懷里的小艾麗西亞站上去,順帶伸手將懷中好奇地看向千仞懸崖下方的她的小臉蛋給帶回來,免得她被嚇到。再然后,又細致地將她頭上的兜帽扣得嚴實了一些,避免被山上的風吹,這才向前走去。
旁邊的命運卿輕笑一下,看著他的動作評價道,
“有沒有人說過你很適合帶孩子?”
埃姆哈特則死魚眼地站在他的肩膀上,看著他懷里的艾麗西亞嘀咕道,
“咦,怎么我在你懷里的時候就沒這待遇。你是有多大勁就多大勁甩,我在你身上就像是坐在炮彈上一樣滿天飛,怎么這個小鬼在你懷里就跟個寶貝一樣?我不服.”
“略”
艾麗西亞伸出小手拉了拉自己的兜帽,看著他氣呼呼的模樣,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只能說,當時在伊麗莎白面前怎么爽,現在就怎么輸。
氣得他都快要變形了。
樞機精確地穿過了作為層層阻礙的空間亂流,在風雪之中落到了費舍爾先前曾經到過的梧桐樹門口。此刻,那些屈膝向梧桐樹宣誓忠誠的石像依舊在此,只是與先前的冷清不同,現在的這里多了很多人氣。
在費舍爾懷中,艾麗西亞十分好奇地看著下方走來走去的亞人種。雪狐種和史萊姆這種與人類外形迥異的亞人她在納黎鮮少見過,此刻看見便覺得奇妙。
“啊呀,這不是先前瓦倫蒂娜小姐的朋友嘛,你們回來了?”
而從梧桐樹之中前來迎接他們的,也是一位他們曾經的熟人。
卻見從梧桐樹之中,好幾位蒼鳥種護衛的保護之下徐徐走出的正是穿著一身灰色長袍的雪狐種老人,他笑呵呵地看向了菲莉絲和巴爾扎克,隨后才是抱著艾麗西亞、身后還跟著一位金發女性的費舍爾,
“還有費舍爾先生”
“達爾族長。”
正是雪狐種的族長達爾。
他在看到費舍爾身后跟著的命運卿之后臉色微微一變,連忙向前一步對著他輕聲道,
“這個,費舍爾先生,你怎么又帶了一位女性來?先前您和那位薩丁女國船長的事情已經讓我們很頭疼了,而且先前在納黎,瓦倫蒂娜小姐偷偷出去尋你最后卻空手而歸,她很是傷心。這個時候你這還帶了一個孩子回來,難不成.”
“.她只是我的朋友,而艾麗西亞是我老師的孫女,僅此而已。”
費舍爾只能再一次無奈地為達爾族長解釋。
他先前的所作所為的確讓人容易產生這樣惹人誤會的印象,但現在他已經改過自新了,真的改過自新了。
“.如此當然是最好。”
達爾的鼻子微微翹起,在費舍爾的身上嗅到了“誠實”的氣味之后這才放下心來。
他松了一口氣,對著費舍爾說道,
“樞機已經將你來的消息告訴瓦倫蒂娜小姐了,她要見你。你身邊的這些朋友讓我來安排吧,商談的其他事情之后再說。”
“嗯,拜托了艾麗西亞,暫時跟著這位雪狐爺爺,阿什莉小姐會暫時照顧你的,我待會就回來。”
“好喔。”
費舍爾點了點頭,將懷中抱著的艾麗西亞給放了下來,順帶將身上的埃姆哈特也交給她。
他原本還想回頭和命運卿只會一聲,但她卻像是未卜先知一樣朝著他微微頷首示意自己知道了。不過看她臉上揚起的淡淡的微笑,費舍爾總覺得那笑容之中有一點不懷好意。
而在這之后,他則是深吸了一口氣,轉頭跟上了帶達爾出來的那兩位蒼鳥種,和他們一起先一步進入了梧桐樹之中。
對比上次來的時候,這里從當時死寂的烏漆墨黑變得燈火通明,四周偶有交談聲從寬闊的空間某處傳來。
蒼鳥種似乎知道他的實力,便也沒慢悠悠地帶著他在地上走,只是展開了翅膀快速朝著一個方向飛去,費舍爾便不緊不慢地跟在他們之后。
“就在此處,您請。”
很快他就發現,他們帶著費舍爾去的位置正是先前基座所在的那間大廳。
此刻門扉緩緩敞開,露出了里面極其寬闊的空間。
大廳盡頭處巨大的王座之前,是巨大的圓桌,看起來梧桐樹的領導層就是在這里做出決議的。
費舍爾緩緩走入房間之中,身后的大門徐徐關上,他的目光也一點點抬起,聚焦在了那巨大王座之前的人影之上。
那人影一頭修長的白發,發發梢盡頭處,一對巨大的青色羽翼尚未完全展開,卻勾勒出了那傳說之中執掌梧桐的鳳凰模樣。
“瓦倫蒂娜.”
她背對著費舍爾,待得費舍爾呼喚她時,她那宛如雕塑一樣的身體才微微一顫,隨后,她轉過了頭來。
入眼的,是她絕美的臉龐,如雪一樣白皙的肌膚之上呈現的是她有過些許調整的神情,她理應帶著鎮定自若,然后平靜地詢問費舍爾來時的事情,這段時間他在納黎才待了幾天便離開,肯定是發生了變故,或許她原本是想要如此的。
可下一秒,她調整了很久的表情卻又忽而繃不住了。
她忽而想到了當時費舍爾放開自己手的模樣,想到了他決心要回頭去找那伊麗莎白的情景。
一想起這一茬,當時被掩藏起來的滋味便宛如病毒一樣蔓延開來。
所以,在她轉過頭來的下一刻,她那原本應當如真正的鳳凰那樣富有威嚴的臉龐便瞬間土崩瓦解。她粉唇一撅,小臉一垮,便既委屈又埋怨地看著走入房間之中的費舍爾。
張了張嘴巴,她似乎是想說“你還回來干什么”這樣的話,但又覺得不妥,那撅起的嘴嘟囔半天都沒吐露出一個字來,更像是在吐泡泡的小魚那樣可愛。
但大概的意味或許就是:“你改悔罷”這樣?
費舍爾也不知道,因為此刻的他已經走到了瓦倫蒂娜的身前,看著她氣呼呼地看向自己,就連呼吸也急促起來。
忍了半天,她都舍不得開口去罵費舍爾,在百般的掙扎之中,她竟然硬生生地舉起了自己的粉拳輕輕地砸向了費舍爾的肩膀和胸膛。
越砸,她撅起的嘴就越來越高,而且眼眶也越來越紅。
“碰碰.”
可就在她揚起粉拳默不作聲地要砸費舍爾第三次的時候,費舍爾卻猛地一下向前一步,在她驚訝至極的視線之中向前一步,將她緊緊地抱在了懷中。
這個擁抱或許是瓦倫蒂娜前所未有地感受過的,她只是覺得這次的擁抱特別擁擠,就像是要將她揉在懷里一樣。
他緊緊地抱住了眼前的瓦倫蒂娜,將頭埋在了她白色的長發之中,靠在了她的脖頸處,一下子讓瓦倫蒂娜眼神迷離起來,甚至于連撅起的嘴巴都忘記先前的動作了。
她身后的翅膀撲棱了兩下,她這才堪堪想起自己好像沒有變成原來的人形。
這讓她一下子有些驚慌失措,可只是覺得費舍爾抱得越來越緊,或許費舍爾也不討厭她現在真正的模樣?
她如此想著,但原來的埋怨和委屈此刻都在這擁抱之中變成了一團亂麻,此刻,費舍爾那低沉的嗓音也宛如發出振動的洪鐘在她耳邊響起,
“瓦倫蒂娜.”
“嗯,費舍爾,你”
瓦倫蒂娜抿了抿唇,好像感覺到了此刻埋藏在他身體之中蘊含的某種情緒。她眨了眨眼,剛準備詢問,但無論是她還是費舍爾耳邊都忽而聽見了從大門之外傳來的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碰!”
就在瓦倫蒂娜懵懵懂懂地疑惑時,后方厚重的大門卻忽而被推開,露出了門外因為趕路而變得呼吸急促的阿拉吉娜來,
“費舍爾,你來.”
她下意識開口的話語比她目光捕捉眼前情景的速度還要更快,可當她的眼睛后發起效時,她的話卻一下子梗在了口中。
瓦倫蒂娜眨了眨眼,下意識地抱緊了眼前的費舍爾,而費舍爾微微一愣,回頭看去大門的方向,那瞠目結舌的阿拉吉娜卻已然變成了雕像。
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
阿拉吉娜呆呆地如此想。
求求投票、打賞和支持,這對我來說十分重要!
萬分感謝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