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接到了龍廷后方情況匯報的拉法埃爾便準備立刻返回后方檢視情況,尤其是聽說自己的母親還在掩護萬花庭的孩童們時昏倒了之后。
費舍爾也準備帶著埃姆哈特同她一起返回龍廷,這段時間他除了在思考怎么聯系上玄參鉤吻解決拉法埃爾肚子里的大問題之外,便在研究新獲得的死亡補完手冊。
不過因為拉法埃爾明明昨天晚上才做整理戰場收整軍隊的工作快要到天明,結果現在卻又馬不停蹄地要出發,看得費舍爾頗為擔憂。
嗯,雖然他也知道在進入神話階位之后這點程度的體力消耗實際上算不得什么,但畢竟如今她有孕在身,依舊有著人類觀念的費舍爾下意識地如此擔心,在離開前線的馬車上提起了此事,結果讓拉法埃爾和駕駛馬車的拉爾都十分不解。
“放心吧,這點小事根本不算什么啊,就算不是我而是一位普通的龍人種也不會因為身孕變得如此脆弱的啦。”
“拉法埃爾大人說得沒錯”一邊安慰費舍爾,拉爾一邊還舉了一個例子為他說明,“密爾在有孩子的時候還天天在祈祝塔里面跑呢,結果在去萬花庭的路上分娩了。她就一個人順帶跑到樹叢里去把孩子生下來,然后抱著他接著趕往萬花庭去了,到的時候把雅麗爾大人都嚇了一跳。”
“她一個人?”
費舍爾挑了挑眉毛,沒料到龍人竟然如此剽悍,但按照他對龍人種的研究怎么看都不對啊。
這種感覺難道不應該是巨魔種才會有的嗎?
“她在騙你呢,費舍爾。”
拉法埃爾微笑起來,伸出手給了拉爾一個爆栗,讓她發出了一聲哼唧聲,隨后解釋道,
“密爾是到了萬花庭才分娩的,還是母親為她接的生。但你的確不用很擔心我啦,我們的確也不會如此脆弱的,我能照顧好我自己。”
費舍爾無語地瞥了一眼拉爾,卻看她捂著自己的腦袋調皮地對著費舍爾吐了吐舌頭。
埃姆哈特站在費舍爾的頭上,而茉莉則還沒從海邊回來,先前離開的時候拉法埃爾用龍廷的信使魔法給她捎了信,說了他們從前線返回的事情。
一路上稍稍有一些顛簸,拉爾在抵達前線的時候下了馬車,在此處接著收整前線的局面,所以,司機的位置當然就留給了費舍爾。
當他帶著埃姆哈特來到馬車前面握住韁繩的時候,他突然有了一種懷念的感覺。
當年他在南大陸的時候,也是這樣駕駛著馬車帶著拉法埃爾穿梭南大陸的。
只可惜埃姆哈特不如費舍爾一眼有對應的感悟,他只是站在費舍爾的頭上,好像將他當作馬匹一樣,用公鴨嗓喊著“駕駕駕”,催促他抓緊時間發車,結果被費舍爾一把抓住放在了一旁。
如過去一樣,身后連接車廂的小門微微打開,從其中露出了一雙碧綠色的眸子,正微笑地看著眼前的費舍爾,
“感覺有一些熟悉?”
“啊,的確如此,只不過你也不是當初的那頭小龍了。”
“啪啪”
這似乎是車廂內她的龍尾拍打地面的聲響。
“我那時候也不是小龍。”
拉法埃爾辯解了一句,但看著費舍爾的背影,她猶豫了片刻,還是遺憾地開口說道,
“先前本來我是一直留著的,你送給我的那輛馬車。但是在兩年半之前的戰爭里,偽龍廷用火炮轟擊后方的時候壞掉了,所以”
費舍爾回頭看向藏在車廂里面的拉法埃爾,隨后便微笑著回身將腦袋探過了車廂的小門輕輕吻在了她的嘴唇上,看得埃姆哈特默默地瞪著死魚眼飛上了車頂,無眼再看。
但很快,從車廂之中又滲透出了一縷縷灼熱的蒸汽,烤的他又迫不得已飛起來對著下方叫道,
“你們兩個好婆媽啊,到底出不出發啦!”
但下方的兩人都沒搭理他,只是接著讓蒸汽氤氳點點,氣得他恨不得一頭撞死在樹上。
一吻過后,拉法埃爾眼神迷離地退后了一些,先是看了一眼費舍爾,又悄咪咪地掃了一眼車廂四周的樹林,最后再又看向費舍爾 身為她的適尾伴侶,費舍爾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她的索求。
他挑了挑眉毛,只是低頭看了一眼她的小腹,低聲勸導道,
“拉法埃爾,你已經懷孕了”
“這可能對孩子不好。”
拉法埃爾只是看著他,身后的尾巴也接著搖晃了一下,似乎不為所動,依舊保持著眼巴巴的姿勢。
看得費舍爾也無奈起來,只好以緩兵之計徐徐圖之,
“等回龍廷去再說,我保證。”
拉法埃爾思考了好幾秒,這才最終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伸手推了推費舍爾的肩膀,不好意思地說道,
“好,我們說好了。”
“嗯嗯,出發吧。”
費舍爾哭笑不得地轉過頭去揮動韁繩出發,沿著最基本的朝著龍廷的方向前進,這路費舍爾明明先前才和拉法埃爾走過一次,現在卻完全不識了,因為艾利歐格和巴巴托斯的戰斗將大地和山脈的形狀都給完全改變了。
先前在拉法埃爾的軍中還開始流傳起了一種“費馬巴哈保佑論”的說法,說是龍神顯靈,那些疾風和貫穿山脈與海洋的強大力量都是龍神為了懲罰那群人類而引動的。
拉法埃爾的記憶停留在了進入王朝之前,在那之后的記憶則十分模糊,只依稀記得她很想救費舍爾,唯獨有一件事她好像記得很清楚 車輪快速旋轉著,身后的車廂內,拉法埃爾的呼喚又倏忽再次傳來,
“費舍爾”
“怎么了?”
“你在王朝里,有沒有和茉莉做什么?”
費舍爾的身形微微一僵,他轉過頭去看向車廂之中,便也再看到了拉法埃爾那一雙碧色的眸子一眨一眨地盯著他。
車廂頂上原本百無聊賴、有一些困倦的埃姆哈特在聽到此刻拉法埃爾說的話之后也突然來了精神,他探出了腦袋,用獨眼邪惡地看著下方身體有些僵硬的費舍爾,就差沒直接笑出聲來了,
“什么?”
“什么什么?”拉法埃爾不爽地伸出手來掐住費舍爾的腰肢,緊緊地擰住了他的肌肉,狐疑道,“自從回來之后,茉莉給我的感覺就變了。以前我母親一眼就發現我適尾了我還覺得神異,現在從茉莉身上看來簡直不要太明顯快說,你和她去惡魔王朝的時候是不是干壞事了?”
“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我因為被抽取了大量的魔力所以顯得有些虛弱,所以”
“費舍爾,你可別說是茉莉強迫你的!!”
費舍爾剛剛開口就被拉法埃爾打斷了,連帶著他也因為腰間肌肉被扭轉的幅度越來越大而表情愈發僵硬起來。
他是真的很無辜,因為當時真的是茉莉強迫他的,這并不是撒謊。
但如果真的這樣說了,倒也顯得費舍爾也太不負責任了,因為至少當時他是享受而沒有反抗的,算不得完全干凈 眼看費舍爾默認,車廂內的拉法埃爾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鼓著腮幫子狠狠地用爪子拍打起了費舍爾的背,發出“砰砰砰”的響聲。
“抱歉,拉法埃爾。”
“抱歉你個大頭鬼”
拉法埃爾氣呼呼地縮回了手,車廂內沉默了片刻之后,她才又接著說道,
“早在你和她離開龍廷的時候我就有這種預感,就算你因為答應我的事情而克制,但茉莉她可不會因為我而克制她早就想把你給吃掉了,想了有四年半了,這件事還是她先前告訴我的,還是在我不知道她的老師就是你的時候。”
費舍爾挑了挑眉,可算是找到了機會,連忙開口道,
“那你還讓她和我一起”
“還不是當時我以為我和龍廷真的是要窮途末路了。”
拉法埃爾撅了撅嘴,但想起當時的危急,在面對著幾乎無望的戰爭時,她內心的真實想法的確是這樣的。
她身為龍廷的女王要和她的國家與人民一同陪葬,但費舍爾和茉莉卻與此無關,與其在那之后讓費舍爾糾纏于此,還不如讓他和自己熟悉的茉莉在一起,帶著自己的母親離開。
但現在一切都結束了,也是時候要來算一算先前沒有處理完的矛盾了。
費舍爾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也顯得有些緊張起來。
但一切的來臨都是那樣溫和,就如同現在晴朗的天氣與若有似無拂過臉頰的微風那樣,
拉法埃爾看向了眼前費舍爾的背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又用拳頭錘了錘費舍爾的后背,低聲地、不確定地問道,
“費舍爾,你對著我和我肚子里的寶寶保證,你以后不會再與任何一位新 的女性有聯系,能做到嗎?”
費舍爾倏忽一下子有些沉默,卻并不是因為自己做不到老實說,在從過去回來之前他就已經打定了主意要潔身自好改過自新了。
他此刻內心真正被觸動的,是拉法埃爾的語氣,那或許是詢問,也或許是不確定,卻并非是憤怒的質問和需要他的保證。
換而言之,其實這也意味著費舍爾在這方面從來沒給過她什么安全感過,而她也無法因此對費舍爾清算,就如同先前龍廷她第一次知道茉莉與費舍爾的關系時,她的委屈實際上大過于憤怒。
這到底是一句懇求?
費舍爾不清楚,但他只是張了張嘴,回頭看著拉法埃爾的眸子,認真嚴肅地說道,
“我保證。”
一般而言,壞男人的保證與誓言宛如犬吠那樣,不需要聽懂也不需要相信,但拉法埃爾卻似乎愿意相信,愿意相信費舍爾不會再一次辜負她的信任。
隨后,她點了點頭,又說了另外一句話,
“然后,我只能接受茉莉。”
費舍爾眨了眨眼,卻聽著她接著說道道,
“我知道你有其他認識的女性,什么伊麗莎白也好,什么蕾妮也好,不管她們有多神通廣大,比我多么多么好,我都不在乎也不想看到她們。我只能接受你和茉莉的事情,其余的,我會裝作什么都不知道,裝作她們是老死不相往來的陌生人,我也希望你不要強迫我接受她們,我需要給我的母親和龍廷一個交代,哪怕只是掩耳盜鈴你能答應嗎,費舍爾?”
這也意味著,從此往后對于拉法埃爾而言,伊麗莎白就是伊麗莎白,是納黎的女皇,而不是費舍爾的初戀;蕾妮就是蕾妮,一位不認識的魔女,而不是將衣物放在費舍爾馬車里的親密友人 拉法埃爾無法強迫他放下,卻也無法強迫自己接受,只是對于茉莉,這位畢竟日夜相處了如此之久的姐妹,她或許在讓茉莉和費舍爾一起前往惡魔王朝并托付后事的時候就做好了一點心理準備。
埃姆哈特聽得恨不得用腦袋去撞馬車車廂,一副“你如何就這么輕易放過他”的悔恨感便涌上了心頭。
“好,我保證。那些錯誤是我犯下的,與你和孩子無關,我也不會讓她們影響到你們”
握著韁繩的費舍爾如此做了保證,而在聽完他懇切的兩個保證之后,拉法埃爾這才再次伸出了爪子,輕輕摸了摸他的腦袋,鼓起了腮幫子說道,
“只可惜這個世界并不是能完全依照我們所想的運轉的如果人類與亞人一直是平等的,沒有階位和紛爭,而我恰好是你遇到的第一個女性,這樣或許我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讓你和我在一起,只和我在一起了。”
埃姆哈特或許會疑惑,以費舍爾的秉性他真的會這樣嗎?
或許是會的,因為當初真的有這樣一個人要與他步向這樣的結局的,只是命運使然讓他們分離,那個女性的名字叫做伊麗莎白。
如此有默契的兩個人啊自此分道揚鑣,一個變得愈發偏激,一個變得愈發貪婪。
費舍爾當然是能夠辯解的,“這當然是因為亞人娘補完手冊,不怪我”,可伊麗莎白也能說,“這當然是因為我那害我瞎了眼的父親,當然是因為那可怕的潘多拉義眼,不怪我”。
所以,不管是怪他們本人還是身外之物,便就這樣怪著吧。
至少費舍爾這樣想,也是這么說的,
“抱歉,拉法埃爾。”
拉法埃爾沒應聲,只是像是艾利歐格那樣打了一個哈欠,不過和艾利歐格張開“血盆大口”大大咧咧的模樣不同,拉法埃爾會捂著嘴巴遮遮羞,
“好困”
“睡一會吧,我就考慮到你可能會累所以才坐馬車的。”
“你真貼心,費舍爾。”
拉法埃爾側身躺在了車廂內的軟椅上,而費舍爾苦笑了一聲,隨后轉過頭去接著駕駛馬車。
馬車又在光禿禿的巖石上行駛了良久,就連埃姆哈特都犯起了困,從車頂上飛下來躺在了費舍爾的大腿上歇息,身后,拉法埃爾那宛如夢語般地呢喃聲音又再次傳來,
“我先前好像做了一個夢,費舍爾。”
“什么夢?”
費舍爾一如既然地有耐心,甚至都沒分辨此刻拉法埃爾是不是真的清醒,因為她的聲音真的有點含糊不清,
“我夢到,在斐洛恩城的時候,我本來就應該死去的。這是我的命,從我出生開始就注定的但是呢但是我在那之前遇到了你,然后你很愛我,所以救下了我。但你不知道的是,原本應該屬于我背負的命運,全部都跑到了你的身上去了“然后你因此很痛苦很痛苦明明你應該什么都不做的,明明你可以老老實實地待在納黎當一個很厲害的人類的,卻因為我而被迫與不屬于你的敵人戰斗,經受不屬于你的折磨 “我夢到,你疼到呼喚你的媽媽,夢到你的身體被黑泥給腐蝕,你很帥很帥的臉和身體都變成了我辨認不出來的東西連向我呼喚救命都開不了口嗚嗚”
說到這里,拉法埃爾的呢喃聲都帶起了一點哭腔,好像是因為在那個夢里她的無能為力讓她覺得難過,
“我看到你這樣真的很難過所以,我就在想會不會當時,如果我死在斐洛恩城里會更好一些?這樣你就不會不會這么難受和痛苦我很對不起你,因為我這樣”
“噓,睡覺吧,拉法埃爾。”
但她的話語卻倏忽被費舍爾開口打斷了,他拽著韁繩,另外一只手則伸手按住了大腿上懵懵懂懂起身的埃姆哈特,又接著說道,
“那只是一個夢,其實什么都沒有發生。”
“真的嗎?”
“真的?”
她的語氣里帶了一點希冀,而費舍爾的語氣也十分篤定,
“真的。”
“那樣那就好”
車廂內,拉法埃爾帶著哭腔的聲音沒有再傳來,那滿懷愧疚的聲音費舍爾也不再想要聽到。
其實費舍爾還記得當時融合靈魂補完手冊混亂時忍受的痛苦,那鉆心的讓他痛苦得連尊嚴和意識都能消除的感覺他這一生都無法忘記。
客觀上來說,或許費舍爾走到如今真的和當時救了拉法埃爾等滅世者有關,所以知道了這一點的拉法埃爾才覺得虧欠費舍爾。
也許,這一次知道了茉莉的事情而選擇接受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但費舍爾卻始終不覺得他承受這一切是因為拉法埃爾,也不會因此而要向她索求什么,甚至于依舊覺得讓拉法埃爾被迫不計較茉莉和其他女性的事情是自己的不好,乃至于他暫時沒有辦法解決她肚子里即將降生死胎的辦法都覺得有些自責 這又是為什么呢?
“噠噠噠”
時間又一點點流逝,穿透天邊猩紅的太陽光也逐漸西斜,他們身下的馬蹄聲響在南枝山脈之中間歇響起,很快,在前方神話種大戰打穿削平的群山之外,遙遙的,一片倒映出波光粼粼的夕陽之色的海面便出現在駕駛馬車的費舍爾面前。
在那海平線的盡頭處,一艘巨大的蒸汽船只冒著一縷歪斜的黑煙正在靠近南大陸最南端,其上方的一帆旗幟懸掛著的是一幅納黎柏翠姓氏的符號,在那符號之下,是一行納黎語與一行北境語,是同樣的意思,是為:
“梧桐商會”
但費舍爾卻并未注意到那即將來臨此處的巨大蒸汽船,他只是依舊駕駛著馬車載著車廂里的愛人前往龍廷。
此刻,除了馬蹄與微風之外便再無他物作伴。
馬蹄聲忙著趕路顧不得思考,但一直旁觀的微風卻對凡此種種的緣由一目了然,要開口點醒其中的原理,只是除了巴巴托斯魔神之外便再無人聽得懂風的聲音 它們在說:“愛是常懷虧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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