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舍爾并不知道此刻遠在萬里之外的圣納黎黃金宮內的具體情況,他只從電話中的只言片語獲得了一些蛛絲馬跡。如果伊麗莎白此刻在指揮戰爭,那么她大概率是對兩位惡魔的存在知情的。
如此,費舍爾便必須要斟酌是否要繼續聯系伊麗莎白了。
要是讓現在的伊麗莎白知道自己在紅龍廷,四年半不見,自己一出現不去找她而是跑到南大陸這種地方鬼混,要是再讓她知道自己還和紅龍廷的女王的大祭司有染,更是雪上加霜,爆上加爆。
就算兩位惡魔蟄伏在納黎軍隊中久久沒有動手的原因是在等待時機,但盛怒的伊麗莎白讓他們兩個潛入紅龍廷悄悄把自己抓走還是做得到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如此便沒有要現在就聯系她的必要了。
費舍爾將自己的外形用生命補完手冊的一部分知識改變,藏在高高的天空之中朝著南枝山脈的方向趕。
從極高的地方向下看去,費舍爾便將北方偽廷的大概攻勢給看清楚了。怪不得那群偽廷里的居民都要出去圍觀大軍,此刻從宏觀視角上看去,此次軍隊的規模也實在是壯觀。
只見南大陸的曠野上,起伏的山脈間,茂密的叢林中全是排列整齊的納黎軍服與綠龍廷軍服,各式各樣的火器與魔法的光芒閃耀其間,看起來就像是安靜的海邊緩慢朝著岸上涌來的潮水那樣。
即使只是這些全副武裝、由各式各樣的種族組成的聯軍都夠現在什么都缺、偏安一隅的紅龍廷喝一壺的了,更何況率領這支軍隊還是兩位傳說中的惡魔種。
他們的目標是拉法埃爾,或者說是藏在她身上的、開啟滅世的“關鍵”。
一邊飛,費舍爾的腦海里也不禁回想起了那天赫萊爾話語中的信息。
惡魔們需要那樣“關鍵”去釋放被關在深淵之下的同族,但拉法埃爾身上有什么特別的嗎?這樣的特別能被察覺到嗎?它是一種性質、一件東西還是類似命運那樣虛無縹緲的東西?
如果那件東西能從拉法埃爾身上剝離呢?這樣,兩位惡魔的實際目標便會從拉法埃爾身上抽離。
雖然接下來無論是將之交給惡魔們去釋放同胞亦或者不交出去自己去面對他們都會很艱難,但至少這樣能保證拉法埃爾、茉莉和紅龍廷的安全 費舍爾瞇了瞇眼睛,由于大軍的行動速度很慢,他們距離到達南枝山脈前面估計還有好一段時間。他沒有繼續觀察的意思,很快便振翅一飛,更加迅速地跨過他們,先一步進入了南枝山脈,隨后再跨過了南枝山脈來到了紅龍廷的后方。
后方依舊繁忙,即使并非每一個紅龍廷的居民都對現在的具體狀況了如指掌,大多數都只是在做自己應該做的事情,但戰爭的陰云依舊籠罩其上,從這不正常的繁忙中顯露出一二。
費舍爾悄悄地落在了城中的角落,沒有將斗篷給摘下的,他之后還要悄悄摸回居住的祈祝塔,提早暴露只會有麻煩。
費舍爾很快就走出了這狹小的巷子,其中一側比較矮小的建筑上,似乎是頂層,正站著兩位亞人女性的身影,似乎是這里的居民。
她們正用某種亞人自己的語言而非龍廷語交談著,似乎是關于她們自己的事情的。在下方的費舍爾走過的時候,其中一位亞人女性的余光不自覺地放在了他的身上,直到他的背影走出巷子,走出好遠才回過神來,
“怎么了,朵伊?怎么突然呆住了?”
“不是我只是覺得剛剛路過的那個人,身上穿的衣服有點眼熟。”
“衣服?什么衣服比起這個,朵伊,那些鎧甲的單子你準備好了沒有,順帶把掃把給我。”
“安心,已經準備好了。我丈夫已經把單子帶去軍營了,接下來的時間可有我們忙活的了喏,掃把。”
“謝謝,朵伊哎,對了,你聽說了嗎,昨晚我們這附近的街道上有怪事發生。”
“怪事?”
“沒錯,說是隔壁街好幾家人家半夜里都丟了晾曬在天臺上的衣服,莫名其妙的,而且丟的大多是女裝!”
“啊呀,這可真是莫非是晚上有什么變態?肯定是覬覦那個狼人種太太的人干的!”
“但聽說被拿走衣服人家都被放了好幾塊紫色的寶石,上面還化著一些古怪的符號聽克里木祭祀說,好像是什么西大陸母神的符號,聽說還會發光哩!拿起來心緒就會變得安寧,想要念誦那什么母神的名諱。在念誦之后就會變得安寧,很快就會疲倦得想要睡覺,聽說對失眠有幫助”
“什么,他們瘋了?這件事有告訴祈祝塔的官員嗎?”
“哎呦,這有什么可說的?其實就是一些石頭罷了,再說人家可是丟了衣服的,這也算是報酬吧。你知道的,衣服對我們來說也很珍貴哎,聽說那些石頭可漂亮了,不說其價值,就算是拿來做一些飾品也定是極美。”
“這種時候還在想這些吶說起怪事,我只是覺得龍廷的氣氛越來越不對了,先前的海岸邊上,那么大的響聲,當我們聽不見呢。是不是因為北邊的那群家伙要打過來了,所以有奸細混進來?”
“可別亂說,南梔山脈不是這么好翻越的,好好掃你的地吧。等下午陪我去看看唄,我也想要看看那些漂亮的寶石到底長什么樣子呢!”
費舍爾很快就順利摸進了祈祝塔內,對于他這樣的神話種而言,偷偷潛入這樣的地方算不上多難。更何況現在的紅龍廷資源十分緊張,處于戰時狀態的社會一切資源都要向戰爭傾斜,當然不可能有太多寶貴的魔法和守衛浪費在這里。
如果這里都能被襲擊,那么大概率說明紅龍廷已經完蛋了。
他越過了前面官員工作的區域,直接來到了后面的王庭。
早晨的王庭比昨天的還要安靜,這里不像龍人種王族生存的地方,這里沒有對應的護衛、沒有侍者,其中的很多房間甚至都直接充公,用以處理事務。
即使是剛剛明亮的早晨,這里也顯得格外安靜,什么聲音都沒有,似乎都有要忙的事情。
看起來,拉法埃爾和茉莉也不在這里。
費舍爾將自己頭上的斗篷給摘了下來,讓懷中的埃姆哈特飛了出來。
他掃了一圈極其安靜的周圍,回頭對著費舍爾說道,
“唔,多虧她們都在忙,不然你昨天晚上出去鬼混的事情要是被發現了可沒你好果子吃。”
費舍爾用長袖扇了扇自己的身體,同時身體也一陣不規則地蠕動,讓埃姆哈特看得膽顫心驚,不由得問道,
“等等,你在干什么?”
“把我身上多余的味道給消除了。光是用風扇不知道要多久,只能用這樣的方法消除身體上的味道了。”
埃姆哈特張了張嘴,口干舌燥地說道,
“讀了那些東西之后,你的思考回路真是越來越奇特了,這種方法都能想的出來什么時候你連淑女都不喜歡了,那我可真要懷疑你被那些混亂知識給蠱惑了。”
“不會有那一天的。”
好像自從和拉法埃爾剛重逢的兩天他稍稍喘息了一口氣,從昨天開始一直到現在,真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讓他心提得高高的緩不下來。此刻的王庭如此寂靜,他的心神也一點點放松下來。
他伸著懶腰,一邊往自己房間走,準備稍稍休息放松一下。腦中也開始回憶整理昨天得到的信息和內容,以及下一步的打算。
“你剛剛打給圣納黎了,伊麗莎白沒接嗎?”
“嗯,是一個內廷官接的。”
費舍爾的腦海里又回想起了那個平淡如水的成熟女性聲線,那個名為“黛安”的內廷士官長。
“那你不打算聯系伊麗莎白了?”
“暫時不打算了。”
“可是就算是這樣,你今天早上都已經打過去了。伊麗莎白肯定會知道你打過電話的,要是讓她知道你的消息,她肯定要來找你的。”
“她沒辦法追蹤電話是從哪里來的,而且親自接電話的人不是她,其余的接線員和內廷官都是四年半內新任的,大概率沒有親眼見過我。費舍爾·貝納維德斯的名號在這些年內一定好用,畢竟當年我和她的事情納黎人皆知,以此投機的人肯定不少,伊麗莎白應該能甄別。”
費舍爾的表情平淡,他對伊麗莎白和納黎都十分了解,
“她只相信自己的判斷,不會輕信別人的話語,哪怕這個判斷是錯誤的。只有我與她親自對話她才會肯定我的下落和存在,不必擔心我會暴露。”
“我怎么會擔心你暴露,我還巴不得你暴露呢。嘖嘖,再加上一個伊麗莎白女皇,這局面我不敢想。”
“我就敢想。”
埃姆哈特用死魚眼瞪了伸著懶腰完全放松下來的費舍爾,他此刻好像又變回了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不知道是不是生命補完手冊 那些知識的妙用,雖然他暫時無法閱讀完全其中的知識,但探索和運用已經閱讀到的卻是必要的。
費舍爾和他又走了好長一段距離,穿過了安靜的走廊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門口。
他打著哈欠推開了自己的房門,下一刻,便露出了其中冷著臉坐在床上的拉法埃爾來。
“嗷,出去了一晚上,我也該”
率先一步鉆進去的埃姆哈特剛剛想要放松地打一個哈欠,但當看到坐在其中的拉法埃爾時,他的表情整個僵住,隨后瞬間變作了尷尬的笑容,他打了個招呼,說道,
“嗨,拉法埃爾。”
“這里沒你的事,你先出去。”
拉法埃爾的表情不好看,她穿著一身黑色的常服,仔仔細細掃了一眼門外的費舍爾,抱著手翹著腿,被一縷灼熱的蒸汽所環繞。她身后的尾巴也不安分地在床鋪上彎彎地翹起,宛如一條毒蛇那樣。
埃姆哈特無辜地點點頭,隨后轉過頭來看向門口的費舍爾,十分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無聲之中,他好像在說,
“好自為之吧。”
隨后,他便飛出了房間,朝著另外一個安靜的地方飛過去,不知道去了哪里休息。
費舍爾挑了挑眉,隨后無奈地走入了房間之中,順帶將身后的房門給闔上了,
“拉法埃爾,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拉法埃爾兩頰旁的長耳抖動了好幾下,碧綠色的眼睛在他身上打轉了好幾圈,沒回復費舍爾的問題,反而開口問道,
“你昨晚去茉莉那里歇息了?”
費舍爾搖了搖頭,否認道,
“怎么會,我們不是說好的嗎?”
嗯,昨晚的確沒有,是昨天下午 但是是茉莉偷偷來的,和他大概無關吧?
聽到費舍爾的回答,拉法埃爾的表情也終于緩和了一些,但依舊算不上“和煦”的層面。
她抱著手站起身來,走到了費舍爾的身前。
費舍爾還以為過關了,剛要準備伸手擁抱,卻被拉法埃爾喊停了,
“你先站著,別動!”
“哈?”
費舍爾只好一動不動,看著她一點點靠近自己,十分警惕地,像是一只小貓那樣嗅了嗅他身上的衣物。
“嗅嗅”
她皺著眉頭,來回探尋了好幾遍,隨后又挑了挑眉抬起頭來,那警惕的表情也一點點變成了狐疑。
感謝母神給與的靈感吧,就算回來時什么人都沒看到,費舍爾還是十分謹慎地將身上的味道給驅散了,所以拉法埃爾這才什么都沒發現。
費舍爾無辜地看著她,拉法埃爾的表情也再緩和了一些,她上下打量著費舍爾,疑問道,
“你昨晚去了哪里了,為什么身上的衣服也更換了,沒穿著我給你的那一件。”
“我以為你有事情要忙,就暫時離開了龍廷去了北邊一趟,去研究了一下關于昨天那些惡魔的事情。中途有一點變故,導致我身上的衣服被毀了,回來的時候隨意在龍廷取了一件穿總不能光著回來吧。”
費舍爾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順帶對著拉法埃爾疑問道,
“你什么時候回來的?如果你懷疑我去了茉莉那里,你自己去找她問不就好了嗎?”
拉法埃爾的表情微微一滯,她的眸子也連帶著躲閃起來。
實話實說,自從之前的事情發生之后,她都沒有再親自去見茉莉,哪怕是昨天她半夜回來發現費舍爾不在房間,她懷疑去了茉莉的房間過夜都沒有去質問。
她或許是不想與茉莉對峙和爭吵,不想將她們之間來之不易的關系給毀掉,但也不想就這樣輕易地將愛人拱手相讓。
于是,此刻這樣不見面不親自交流的方式便恰行其道了。
冷戰。
應該用這樣的詞來形容才對。
費舍爾看出了她反應下隱藏的含義,他想說一些什么來緩和她們之間的關系,但還沒等他開口,拉法埃爾便從那躲閃的情緒中緩過神來了。
她轉過頭來看向費舍爾,伸手扒拉了一下他的袍子,果不其然,那袍子之下便不著片縷了。
她也不害羞,都已經做過這樣多次了,對彼此的身形都十分了解了,她定然不會如蕾妮那樣嬌羞。
好似老夫老妻那樣,她看了一眼門外,隨后對著費舍爾說道,
“真是的,昨晚你到底怎么了,怎么把你其他衣服也給弄沒了?”
“是我自己弄壞的你知道,對我而言,衣服的材質都有一點脆弱。”
“嗯,我只是在想從哪里給你弄衣服來,尤其是你這樣尺寸的內衣”
費舍爾無辜地噤聲,而拉法埃爾則好像想到了什么,說道,
“有了,待會我給你拿過來,還得給你找一身合體正式的衣服才行,穿成這樣可不行”
她剛說完就要準備行動,要出門去。而身后的費舍爾則拉住了她的臂膀,疑問道,
“等等,正式的衣服?今天是有什么需要我的安排嗎?”
拉法埃爾轉過頭來,臉上的表情帶起了一點紅潤,她撇了撇嘴,說道,
“你忘了,我要帶你去萬花庭的。之后有很多事情要忙,在正式開始之前,今天早晨就是一個合適的時間。”
“萬花庭?”
費舍爾愣了一秒,隨后很快就想起了昨天拉法埃爾才提到過的這個概念。
他突然就知道,他們接下來要去哪里了。
正如先前可希爾和法希爾與費舍爾解釋的那樣,萬花庭實際上是一個對龍人種十分重要的地方。
這個概念起源于古早的龍廷,在那時,雄性龍人種求偶的方式便是去尋找一朵直覺所認定的花朵。除了美麗之外,其余的特點全由求偶的龍人種來指定。
成功適尾之后,這朵象征的求偶的花朵便也會出現在他們的成婚儀式上,以美酒、歌舞作伴,象征著生命的結合、靈魂的認定。
一般而言,龍人種的婚禮也需要證婚的意識,這個證婚人一般是雙方的長輩與龍廷內德高望重的人。
所以,龍廷內王族的女性當然也會承接相對較多的證婚儀式,這是一個相互的榮譽。對被證婚的人而言,龍廷的榮耀會保佑他們的靈魂與婚姻;對于證婚的王族而言,這則代表著種族的延續和未來 久而久之,因為求偶儀式一次次一次次地舉行,婚禮場地所落下的花朵也越來越多,“萬花庭”也因此得名,被賦予了特殊的含義,一直沿用至今。
除了婚禮之外,萬花庭也在漫長歲月的變遷之中被賦予了其他與此有關的職責。
后代的名字、宗族的記錄、禮儀的規制、歷史的記錄、少年的教育 凡此種種對龍人種極其重要的責任都出自這里,理所當然的,負責管理這十分重要之地的龍人選擇也十分嚴謹。
因為與繁衍的概念息息相關,所以負責人一般為女性,她們或許是龍廷領導者的伴侶、姊妹與長輩 此刻,負責紅龍廷萬花庭管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龍女王的親生母親,雅麗爾。
萬花庭的位置龍廷邊緣處,一片極其安靜的密林之中。
遙遙看去,一個十分古樸、外形蒼白的橢圓形建筑便在清晨陽光的照耀下顯現在了費舍爾的眼中。
來到此處的就他和拉法埃爾,再沒別人相隨。
他換了一身正裝,不過是西大陸的款式,不知道是她從哪里繳獲來的。
拉法埃爾讓他穿的就是自己的西大陸納黎的服飾,而不是龍廷的或者是南大陸的服飾她向來不想在這些方面做偽裝的。
與祈祝塔不同,這里卻配備了相對嚴苛的守衛,全都是經過訓練的龍人種。
“我們到了,費舍爾”
前面領路的拉法埃爾也看到了那座遠處的建筑,她終于稍稍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向了費舍爾,
“我的母親,就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