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腐教堂之內,尹洛絲正在自己的木屋外面燒熱水,教堂之內的條件簡陋,能用來招待客人的東西也不多,不過今天的客人當然不在乎就是了。
禱告廳之內,正中慈悲的母神像投下的和藹目光變作了分界線將禱告廳化劃成了兩半,一邊是坐在木椅上的費舍爾,而另外一邊是瓦倫蒂娜和她的手下。
施瓦利學者巴爾扎克掃了一圈周遭的景觀,作為一位研究北境歷史的學者他對于這種母神教堂在北境的成因了如指掌,周遭墻壁上歲月的痕跡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便下意識地尋找起了這間教堂和他們要尋找的月兔種遺孤之間的關聯來。
獅人種菲莉絲也一直在東張西望,只不過當她沒有在教堂內發現任何金光閃閃的物品之后就有些失望地收回了目光,頗為無聊地靠在椅子上無所事事起來,只是偶爾掃一眼對面的費舍爾,眼神中充斥著對他的不信任與警惕。
對方的四人中,只有瓦倫蒂娜和她背后的赫爾多爾一直在聽費舍爾的解釋。
「事情大致就是這樣,我沒有對尹洛絲...也就是你們要找的月兔遺孤做什么事情。」
費舍爾大致將自己如何上岸,如何來到這間教堂又是如何讓尹洛絲肚子變大的過程重復了一遍,當然,他也不忘包裝了一下自己一開始上岸的目的,將想獲得亞人娘補完手冊的獎勵變作了對亞人種的研究興趣。
瓦倫蒂娜聽后并沒有立刻回答,她的手指輕輕摩擦著指間的戒指,似乎正在思考,倒是她背后的赫爾多爾面下噴吐了一口蒸汽,扭頭看向了母神像背后端著熱水走出來的月兔種尹洛絲,替代瓦倫蒂娜開口說道,
「滋滋...我聽聞過月兔種的女性會產生假孕的事情,我以前曾經在涅巴倫國附近工作過。只有身體有疾病、或者受到強烈刺激的月兔種女性才會發生這種情況,看起來這位月兔遺孤的身體情況并不好。」
「滋滋...不過這不算什么太嚴重的事情,過一到兩周她自己就會慢慢恢復的,也不會有任何后遺癥。」
看來尹洛絲發生假孕的原因和自己之前猜測的原因大致相同,她的身體情況自己并不算了解,不過肯定是因為她昨天晚上透過了月光看見了自己背后的達拉斯貢,強烈的驚嚇外加長期營養不良的身體素質造就了這樣的古怪變化。
費舍爾瞥了一眼那小心翼翼地端著熱水走出來的尹洛絲修女,胸口處的亞人娘補完手冊愈發灼熱,似乎生物研究進度又有所上升。
「那個...你們一直稱呼我為「月兔遺孤」...是因為什么呢?我雖然是月兔種,但是父母都不是什么特殊的人,而且已經去世很久了...我是說,你們有可能找錯人了。」
分發完手中的熱水之后,尹洛絲便坐到了費舍爾身邊的不遠處,有些警惕地看著眼前的瓦倫蒂娜,如此開口說道。
瓦倫蒂娜雙手握著那發熱的水杯,原本白皙如雪的肌膚在感受到熱量之后生起了一抹澹澹的粉紅色,她輕輕抿了一口杯中的熱水,眸子微抬,
「可能你并不清楚在你離開之后關于涅巴倫國的情況,目前的涅巴倫國內所有的月兔種已經全部銷聲匿跡了,除了雪山附近還存有一些零星的旁系月兔種之外,你就是目前我們所知的最后一位嫡系月兔種血脈。」
瓦倫蒂娜的話語平澹,但尹洛絲在聽到她的話語之后表情卻變得僵硬起來,似乎有些難以置信,她搖了搖頭,呢喃道,
「不...不可能的。我還記得小時候的事情,那時候海岸邊上,城市里有很多我的族人,每次過節父親還會帶著我去他們家里拜訪的...可就算父親和我因為海難出了事故,他們也應該...活著才對的...」
瓦倫蒂娜搖了搖頭,表情也顯得有些可惜,
「遺憾的是,這就是事實。在過往的十幾年間,涅巴倫國內的月兔種數量呈現出了斷崖般的下降,而且他們其中的大多數全部都是在夜晚死于非命,已經離開了涅巴倫國的月兔也難逃命運...想必你也知道北境中關于霜鳳凰的古老神話,月兔種曾經是效忠于鳳凰的六族之一,以能在夜晚中看見隱藏的事物而聞名...」
「所以我不得不懷疑,死去的月兔種在夜晚中看見了什么才導致了他們的消亡,而無疑的是,他們看見的東西與傳說中的霜雪梧桐樹有關。」
尹洛絲旁邊的費舍爾表情有些凝重,他萬萬沒想到目前北境之中的月兔種嫡系只剩下了自己身旁的尹洛絲...而同時這也讓他心生起了疑惑,難道他的運氣真的就這么好,竟然能在風暴之中恰好被沖到了愈腐教堂的外側被尹洛絲撿到。
他對于自己在風暴之中是如何脫困的印象非常模湖,在瀕臨極限的死亡狀態下,他只記得一直在拼死地向前游,卻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往哪邊游的。
這樣的巧合讓費舍爾不得不懷疑起了是不是有什么存在干預了自己的進程,例如拉瑪斯提亞或者達拉斯貢那樣的存在...
神明們想要自己幫她們完成什么事情,并且樂于為自己提供一定的提示與幫助,可不知為何,這種被推著走的感覺讓費舍爾頗為不喜,特別是自己對她們的動機到目前為止仍然是一無所知。
和造物學會有關?和亞人娘補完手冊有關?和滅世預言有關?
費舍爾默不作聲地在腦內思考著,余光中看見了對面的巴爾扎克從厚重的紅色衣袍內取出了一張折疊起來的紙張,他將紙張展開,只見蒼白的紙面上濺滿了猩紅色的血液。
那血液作為顏料,寫出了一行北境文字,似乎是一個地址還有一個極其明顯的單詞印記,他也開口同時對尹洛絲說道,
「你先別不信,我們這里有證據...」
「這是你們月兔種的上一任族長離奇去世前留下的紙張,上面記載的地址是位于涅巴倫國郊外的一處月兔種古老祭壇,你們的族長將月兔種印記存放的位置留在了紙上告知后人,而印記是用來開啟霜雪梧桐樹的鑰匙,他的意思顯然十分明顯了...」
「我們去過那里但卻什么都沒有發現,你們月兔種不僅擅長于發現藏匿起來的物品,而且也擅長藏東西。我們之前請過雪山附近的旁支月兔種幫忙,但他們看見的東西非常模湖,只有真正的嫡系月兔種才能看清并取出那印記,所以我們才不遠萬里來薩丁女國尋找你,希望你能幫我們取出月兔種印記。」
尹洛絲聽后有些緊張,她小時候曾經去過月兔種族內的祭壇,他們每年都要去那里祭拜,在月光之下唱歌來懷念遠古時期的榮耀...雖然因為現代月兔種已經變成了白天生活的物種,所以每次祭典他們這些小孩子都在呼呼大睡,壓根不懂祭典的時候那些大人在干些什么...
但她卻依稀記得,那些大人正在歌唱,歌唱遠古時期他們曾經效忠的主人,那是高傲的、屹立于崇高梧桐樹之上的王者,他們擁有比風雪還要氣勢磅礴的巨大羽翼,熟知未來與過去...
不過尹洛絲卻有些遲疑,她離開家鄉實在是太久了,尤其是當今天她才知道故鄉的月兔種族人們已經全部死去之后,她一時之間有些難以接受,
「我...為什么我的族人們會...母神保佑...他們到底受到了誰的襲擊?為什么和...傳說中的霜雪梧桐樹有關就會死去,我...我只是不能理解。」
離開家鄉許久且對過往歷史完全不了解的尹洛絲不能接受這一事實,就像是聽見了一座城市一夜之間被夷平一樣荒謬,但費舍爾卻大抵知道發生了什么。
鳳凰種的 消亡和某種來自靈界的污染有密切的聯系,很難說有著敏感靈界視線的月兔種會不會也因此受到影響,但難以解釋的是,如果月兔種嫡系的消亡和所謂的靈界污染有關,為什么直到十幾年前他們才逐漸受到影響呢?
要知道鳳凰種的消亡都是幾千年前的事情了,怎么,這靈界影響還有延遲不成?
還是說,這十幾年間發生了什么特殊的事情呢...
費舍爾忽然想到了之前在亞人娘補完手冊提供的夢中看見的那一巨大王座,以及那王座之上某位存在仿佛剛剛蘇醒過來而發出的呢喃之語,似乎是和最后一只鳳凰有關。
瓦倫蒂娜看透了尹洛絲的遲疑,她扭頭看向了旁邊那尊居高臨下地落下慈愛目光的母神視線,那曾經是無數罹患死腐病的病人眼中最后的希望。
雖然以現在的眼光看來那樣的行為是如此愚蠢,但隨意代換一下,將虛無縹緲的霜雪梧桐樹視作希望的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教堂內沉默了片刻,瓦倫蒂娜重新轉過頭來,視線掃過了那正在思考的費舍爾最后才看向尹洛絲修女,開口道,
「尹洛絲修女,月兔種的消亡已成定局,圖蘭家族為此而深表遺憾,他們曾是我們最友善的朋友與合作伙伴...緬懷他們是必要的,但目前的問題是,他們的死因到目前為止都沒有被找到,我們需要月兔種的印記去尋找霜雪梧桐樹才能得到答桉...」
「而且,你也很久沒有回到你的故鄉涅巴倫國去了不是嗎?作為如今已經成為母神最忠誠侍者的你,想必你的親人也想在霜鳳凰的羽翼下再見你最后一面吧?」
費舍爾瞥了一眼那坐在輪椅上的瓦倫蒂娜,她說胡話的本事和自己恐怕有一拼了,這一番話出來之后費舍爾就大致能猜到尹洛絲絕對會被她說動,因為她的話術實在是太過于無懈可擊,每一句都完美地敲打在尹洛絲脆弱的地方。
果不其然,下一秒尹洛絲的臉上就閃過了意動的表情,她的手緊緊攥住了自己身上黑色的修女袍,隨后才驟然放松,有些顫抖地在身前做了一個虔誠的禱告禮,母神慈愛的視線給了她勇氣,讓她做出了暫時離開教堂的決定,
「夏露修女,抱歉,我要暫時離開這里了,但我之后一定會回來的,這是我的保證...瓦倫蒂娜小姐,我...我愿意幫助你們,和你們一起回到涅巴倫國取出印記。」
瓦倫蒂娜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那平澹的嘴角也微微揚起一點弧度,
「既然如此,那我們今晚就會離開這里,你有什么東西要帶的現在可以去收拾一下。」
「哎哎?今...今晚,可是,可是教堂如果不打掃和整理一下的話,回來就會出問題的...我。」
瓦倫蒂娜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安撫了一下眼前的尹洛絲,便開口說道,
「說起來,來之前我調查過這里的情況,這里以前的修女和爐鄉堡市之前有過地權的糾紛,也就是爐鄉堡市暫時沒有開發這里的想法,不然過些年你就會被女國的警察從教堂之中丟出去的。」
「不過現在不用擔心了,我已經花錢從爐鄉堡市政府內把這塊地給買過來了,等事情結束之后我還會專門請人給你修繕一下教堂,這里已經破得漏風了。」
聽到了瓦倫蒂娜的話語,尹洛絲傻乎乎地張了張嘴,從來沒想過徹底修繕教堂到底要花多少錢的她此時此刻才突然想起了這一茬來,但想了半天還是沒想到一個具體的數字來...
那應該,是要許多的錢吧?
她呆愣愣地點了點頭,這才開口應道,
「哎...好,好吧...我這就去收拾。對了,我還想和...費舍爾先生說一些話。」
「不,你先去收 拾吧...我也有一點話想要和費舍爾先生說。」
瓦倫蒂娜摸了摸自己手指上的戒指,將目光重新放在了眼前的納黎男人身上。
尹洛絲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捂著自己的小腹回頭看了一眼費舍爾,在得到他的點頭示意之后,她才小心翼翼地回到了母神像后方的小木屋里收拾起了自己的東西來。
看著尹洛絲遠去,瓦倫蒂娜伸手推了一下旁邊輪椅的搖桿,跨過了母神慈愛目光形成的分界線,往費舍爾的方向靠近了一些距離。
她的話語開門見山,澹銀色的眸子里倒映出了費舍爾那英俊的面容,但顯然她的眸子里充斥對費舍爾的不信任,
「費舍爾先生,雖然作為私人我非常愿意相信你的說辭,但你已經兩次搶在我們的前面有了行動,這已經遠遠超過了巧合所能解釋的范疇了...這次的行動事關重大,對于圖蘭家族而言是不容有失的。
所以,我只能和費舍爾先生說一句抱歉,我要收回之前的合作邀請。在你沒有誠實地透露出自己到底為誰工作之前,我們還是暫時緩談合作的事情吧...」
為誰工作,為了神明嗎?
很難解釋這兩次搶在瓦倫蒂娜前面出現到底是巧合還是神明開的玩笑,不過顯然對方是不會相信自己的說辭的...說實話,就連費舍爾也不怎么相信。
但他并沒有多么可惜,因為在他的手中還握著一張足以讓瓦倫蒂娜不得不答應和自己合作的底牌,
「看來圖蘭家族這次對于霜雪梧桐樹是勢在必得了,合作既然無法繼續也沒關系,那么來做一個交易怎么樣呢?」
「交易?」
迎著瓦倫蒂娜澹銀色的眸子,費舍爾無意地瞥了一眼對方身后站立的赫爾多爾,點頭說道,
「對,交易...不知道瓦倫蒂娜小姐對能開啟梧桐樹的蒼鳥種印記感不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