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9.忽然狂風(15)
渡邊徹終究沒上去。
九條美姬問他原因，他說自己不是什么都要做第一。
“只是嫌錢少而已。”清野凜戳穿他。
“美姬你別信她。”
“不上去也好，作為九條的女婿，完全沒有必要和這些人論高低。”九條美姬有著高高在上的自覺。
“是誰家的女婿，還不一定。”清野凜提醒她。
“這里人多，噓！”渡邊徹趕緊制止戰爭的苗頭。
等落語部的兩個可愛少女，以一種十分尷尬的方式表演相聲時，《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的六人來到體育館二層。
“請抓緊時間換衣服，距離上臺還有二十分鐘。”清野凜以凜然的姿態吩咐。
清野凜只是對渡邊徹等人說話，但此時在后臺的所有人，全都一副靜靜聆聽的神情。
女生進入更衣室，渡邊徹和一木葵暫時等在外面。
“渡邊君，馬上開始了，你去哪？”一木葵看著走向別處的渡邊徹。
“馬上回來。”
渡邊徹尋找依然留在后臺的早見熏——吹奏部需要為很多社團配樂。
“早見學姐。”渡邊徹在一群‘偷看臺上落語部表演’的女孩中發現她。
“啊！渡邊君？！”早見熏嚇了一跳，“有什么事嗎？”
渡邊徹看了看周圍偷偷窺視他的女生，說：“我們換個地方。”
“哦，好。”早見熏有點迷糊。
兩人來到一樓與二樓之間的樓梯上。
“非常抱歉。”渡邊徹說，“是關于玉藻好美的事。”
“好美？怎么了？”
“今天她來找我，本來只是解釋我為什么推薦她，但后來說著說著，她問我部長該做什么，我就說‘先記住吹奏部所有人的名字’。”
“嗯，然后呢？”早見熏柔聲問。
分不清她的性格是否溫柔，因為她的聲線本身就很溫柔。
“我那么說，不是有一種‘下任部長肯定是你’的意思嗎？”
早見熏手指點在臉頰，思索道：“確實呢，一般人都會這么理解。”
“所以......”
“所以？”早見熏歪著頭看他。
“所以......”
“所以？”早見熏換了一個歪頭方向。
渡邊徹不知道，原來早見熏居然有這么愛捉弄人的一面，喜歡他？
利用一個喜歡自己的人，是一件非常便利的事情，三言兩語就能讓對方幫忙。
渡邊徹原本打算懇求對方，但現在換了主意，選擇一個可以保持雙方距離的方式。
“如果早見學姐能讓玉藻好美擔任部長，來年我會繼續指導吹奏部，清野那邊，我也盡力讓她幫忙。”
讓請求變成交易。
“嗯——”早見熏完全不知道渡邊徹在短短一剎那，心里想了那么多，“好吧。”
“謝謝。”
“不用客氣，我們兩個曾經是雙簧部的唯二成員嘛。”早見熏笑著說。
“是嘛？我都忘了。”
“討厭，部長的事情我要再考慮考慮。”
渡邊徹正要說話，突然轟隆一聲雷響，體育館內的燈光跟著閃爍了好幾下。
“啊！”早見熏被嚇到了。
“我們回去吧。”
“嗯！”
兩人回到二樓，一木葵不見了，正好小泉青奈招手讓渡邊徹進去。
所有人已經換好衣服。
“抓緊時間。”清野凜對他說。
渡邊徹拿著衣服走進小隔間，換上那身彬彬有禮的惡魔西裝。
九條美姬瞅了他一眼，走到他身前，替他整理襯衫領口。
因為是惡魔，所有領口稍顯浪子風。
“你以為的隨便，就隨便成這樣？”九條美姬邊整理，邊諷刺渡邊徹的審美。
“差不多可以了。”
九條美姬抬手，“啪”地一聲把渡邊徹伸過去的開，渡邊徹乖乖待在那讓她整理領子。
“人類觀察部，快輪到你們了！”一位執行委員會的女生探頭進來說。
“要開始了。”一木葵臉色發白，聲音在發抖，心臟跳動的聲音越來越響。
雖然有吹奏部的經驗，但那是五十五個人一起，緊張是有限的。
但話劇演出，同時在臺上最多只有三個人，甚至還有她的獨白時間。
越想，大腦越是空白，第一句臺詞是什么來著？表情又該怎么樣？人物是什么心理？
小泉青奈牽強地笑著，她也很緊張。
清野凜看著兩人，說：
“不管現在臺下的觀眾有多少，只需要想著演出自己的極限。這么多天的努力，無論如何，也要在這場話劇結束之后，讓所有人觀眾留下印象。”
“是！”
“好！”
渡邊徹心臟也在砰砰跳著。
事到如今，男人怎么能臨陣脫逃！
現在唯有破釜沉舟，無論結果會如何，人只有努力走下去，才有希望勾到想要的人生。
渡邊徹深吸一口氣，心跳逐漸沉穩。
舞臺布置完畢，九條美姬已經就緒。
“接下來上演的是，人類觀察部的話劇——《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請大家欣賞！”
狂風驟雨，電閃雷鳴，通往世界盡頭的帷幕緩緩拉開。
這是某個少女，尋找仙境，又被仙境拋棄的故事。
少女收拾行李，嘴里哼著歌，心情非常愉快。
聚光燈打在她身上，不同于平日里的高貴，模樣可愛討喜，觀眾們情不自禁地發出驚嘆。
九條美姬就是這么漂亮，很多時候，簡單的一顰一笑都美得讓人著迷。
可惜的是，她雖然不是冷漠和面無表情的人，但真心的笑容幾乎只對渡邊徹。
“早上好，少女。”渡邊徹走上舞臺。
觀眾們瞬間爆出歡呼。
渡邊徹可不僅僅受女生歡迎，雖然沒有和棒球部一起土下座，但和男生的關系也非常不錯。
“早上好，惡魔先生”少女輕快地招呼。
“行李？”惡魔看了眼桌上的布袋，“要出遠門嗎？”
“我要去尋找世界盡頭，和你分手。”
下面一陣哄笑。
這可不是劇本里的臺詞。
幕后的清野凜抱著手臂，好看的眉毛，好看地蹙起來。
渡邊徹沒有絲毫遲疑和意外：“這個世界沒有任何人能拒絕我的魅力，不管你身體去哪，心底都會有我的身影。”
男生們一陣噓聲，女生們則紛紛點頭。
“惡魔先生，”九條美姬走上前，將渡邊徹的領子一顆一顆扣上，“我要去的地方是世界盡頭。”
“世界盡頭？那的確是我無法觸及的地方，但你能找到嗎？連作為惡魔的我，都不知道它在哪。”
“我有地圖。”少女得意地從衣襟里抽出折疊的羊皮紙，“再見啦，惡魔先生”
惡魔看了眼地圖，靜靜地目送少女遠去，將頭上的帽子摘下放在胸前。
“我會一直和你在一起。”惡魔退場。
帷幕緩緩合上，后勤人員連忙開始布置新的道具，廣播里傳來渡邊徹提起錄好的畫外音。
“少女離開長大的城鎮，按照地圖的第一條指示：喝下忘記心愿的泉水，如果能重新回憶起自己的一切，可以見到女巫。女巫那兒，有通往世界盡頭的秘密。”
“經歷了一個完整的四季，少女想起了自己想前往世界盡頭的愿望。”
“就在此時，女巫出現在她面前。”
渡邊徹的聲音不急不緩，娓娓動聽，觀眾腦海里自然而然浮現出畫面，仿佛看見少女這段時間的經歷。
帷幕拉開，場景不再是屋子，而是一個充滿鳥叫聲的森林。
森林里，春光明媚，兔子給狼整理毛發，鳥給蛇清理牙齒。
女巫坐在一根樹根上，手捧著一本厚厚的書在看。
“哇——”
“是小泉老師誒！”
“這身女巫打扮太合適了！就是不怎么陰險呢！”
平時熟悉的人，突然扮演話劇里的角色，這中間的落差可以說是一大樂趣。
還有渡邊徹和九條美姬，兩人平時交往，在舞臺上也演出一副交往的樣子，對觀眾來說同樣非常有趣。
此時，剛才走下去的少女，又重新出現舞臺上。
“你好，請問你是女巫嗎？”
“是。”女巫視線離開書，看向少女。
一番對話之后，女巫消失了，少女獨自留在森林里。
“體諒惡魔...人與人之間相互體諒嗎？”
少女看著森林的一切，帶著似懂非懂的表情，離開了森林，朝著心靈指引的方向繼續前行。
場景換成了神社，巫女在清掃參道。
“好漂亮的巫女，哪個年級的？”
“不知道啊，沒見過。”
“是明日麻衣學姐！太適合巫女服了！好好看！”
少女走上舞臺，來到巫女面前，詢問世界盡頭的消息。
“我可以告訴你。”
“咦？”少女驚訝地一時說不出話，巫女太爽快了。
“有什么條件嗎？”她又連忙問。
巫女面無表情地搖搖頭。
“可是，”少女遲疑道，“我喝下忘記心愿的泉水，又重新回憶起一切，通過了考驗，女巫才告訴我她知道的秘密，我真的什么都不需要對你做嗎？”
巫女依然搖搖頭。
“為什么？”少女想不明白。
“因為她已經得到了全部想要的東西。”惡魔再次出現。
等惡魔走到少女身邊，九條美姬伸手，將他變回隨便的領口，又重新打理整齊。
下面一陣哄笑。
每次見面，少女都會替惡魔整理領子，難道去世界盡頭，是為了不再看見惡魔的領口？
眾人議論紛紛，興致勃勃，一時間忽略了屋外世界末日般的狂風。
“少女，吾喜歡舒適。”渡邊徹伸手去阻止。
“啪！”九條美姬干脆利落地打開他的手，繼續整理他的襯衫領子。
“哈哈哈！”下面爆發大笑。
少女一面為惡魔整理扣子，一面問：“得到了全部想要？”
“和女巫一樣，眼前的巫女曾經也和我交易。”
少女整理好了惡魔的襯衫，轉身問巫女：“請問，您從惡魔那里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感情。神靈。”
“感情？神靈？”
“除了愛情以外的所有感情。我的神靈。”
少女依然不明白巫女在說什么，于是扭頭看向站在一旁的惡魔，用溫柔中帶命令的語氣說：
“你給我解釋一下。”
下面又是一陣大笑。
“其實少女和惡魔夫妻，少女生氣離家出走，惡魔來勸她回去？”
“平時九條同學和渡邊君也是這么相處的嗎？好羨慕啊！”
“注意你的語氣，少女。”惡魔提醒一聲，然后解釋，“她是巫女，深愛著神靈，卻從未見過神靈。”
“然后呢？”
“然后她和我交易，用除愛情以外的所有感情，從我這里換走與神靈溝通的方式。”
“從惡魔那里，交換與神靈溝通的方式。”少女大吃一驚，喃喃自語，難以想象世界上還有這么荒誕的事情。
“為什么要這么做？”少女問巫女，“如果你真的愛神靈，那就絕不能和惡魔交易啊！”
巫女表情平淡地歪起頭，失去感情的她，只能用這樣的動作表示疑惑。
“......為什么？”
“和惡魔交易過的人，神靈是不會愛上她的！”
“......為什么？”
“因為惡魔是壞蛋，神靈是好人，祂們是敵人！”
“喂喂，我還在這里呢。”這么說著，惡魔卻一點不在意少女的評價。
“不需要神靈愛我，”巫女面色平靜，“不在乎神靈的想法，不在乎神靈的喜怒，我只要能和神靈時時說話，哪怕是憤怒的訓斥。”
少女震驚地看著眼前的巫女。
“沒了感情，失去神靈的寵愛，你不會后悔嗎？”少女情不自禁地問。
巫女重新歪起頭，“困惑”地望著少女——她連后悔是什么，都已經想不起來了。
少女良久說不出話，從巫女那里得到提示，沉默地離開了神社。
“與惡魔交易，不在乎神靈的想法，只想和神靈在一起......這到底是愛神，還是不愛神呢？”
少女帶著疑惑，再次踏上尋找世界盡頭的旅程。
第三次，少女遇見了女騎士，這位看起來英姿颯爽的騎士，同樣曾和惡魔交易。
“為了守衛即將被覆滅的王國，我從惡魔那里獲得了力量。”
“可是，王國信仰的是仙女，用惡魔的力量守衛，真的可以嗎？”少女問。
“那時候沒想那么。”這位年輕的女騎士，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腦袋，“解決王國困境后，我打算離開這里，但大家原諒了我，正是因為大家的信任，我才能拒絕繼續和惡魔交易的誘惑。”
“對了，”女騎士說，“通往世界盡頭的方法我不知道，但你可以去問問仙女。”
“仙女？”
“是。”女騎士點頭，“不過想見到仙女，必須符合某些條件，只有符合要求的人，才能前往仙境。”
“是那些條件呢？”
“不清楚，王國已經很久沒有人能前往仙境，我可以帶你去試試。”
“謝謝。”
少女跟著女騎士前往王國深處。
“這么神圣秘密的地方，王國依然對與惡魔交易過的人開放。”少女喃喃自語。
“信仰仙女的王國，依靠惡魔的力量幸存下來，人民信任接納了她。”
少女的聲音中，兩人退出舞臺，帷幕緩緩拉起。
“女巫、巫女、騎士，少女已經來到地圖的終點，”渡邊徹低沉和緩的聲音，“她能見到仙女嗎？能找到世界盡頭嗎？”
旁白結束，帷幕緩緩拉開，眾人翹首以待，想看后續。
美麗、清澄、完美，狂風都要屏住呼吸的仙女，出現在舞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