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0.忽然狂風(6)
排練完第一遍——說是輪流讀完一遍更合適，清野凜雙手放下劇本，眼神看著眾人。
她說：
“認為劇本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嗎？”
櫸木桌稍稍安靜兩秒，渡邊徹笑著說：“連清野同學和美姬都沒意見，我們怎么會有意見？”
“愚蠢。”清野凜不客氣地訓斥，“就算再聰明的人，也有失誤的時候，聽取眾人的意見，才是真正聰明人會做的事。”
“聰明人會怎么做，我不清楚，但你如果再罵一句渡邊，別怪我不客氣。”九條美姬啪地一聲，將劇本丟在桌上。
清野凜抱著手肘，毫不示弱地回道：“我不可以罵他？”
“嗯。”這是明日麻衣說的。
兩位大小姐看向她，只見她清秀的臉表情平靜，腦袋輕輕點頭，肩上長發柔和地落到胸前。
九條美姬微微皺眉，轉而又笑著對清野凜說：“聽見了嗎，清野同學？”
“你也是這樣認為嗎，小泉老師？”清野凜沒理九條美姬，問小泉青奈。
“大家要好好相處。”小泉青奈回答。
“我不能罵？”清野凜追問。
“那個......”
“她可以罵？”九條美姬也開口問她。
“我......”
小泉青奈一臉為難，她還是第一次參與修羅場，又不像明日麻衣那樣無所畏懼。
“清野同學，我支持你！”一木葵小聲激動地應援。
她“嚯嚯”地對著渡邊徹揮拳，像是要把他打成一塊爛泥。
清野凜，不，九條美姬和明日麻衣，她們三個人一起，冷眼看著她。
“......”一木葵收起打拳的姿勢，雙手放在膝蓋，低下頭去，“對不起。”
“好了好了。”小泉青奈溫柔地勸說眾人，“還是抓緊時間練習吧。”
清野凜嘆了一口氣，頭疼似的揉著眉心：“是我失誤了。”
“你居然會認錯？”從剛才開始就隱身的渡邊徹，驚訝地看著她。
“我和九條同學對劇本沒有意見，是因為和你關系太親密，沒辦法挑出你的錯誤，原本想著等演員齊了，其他人說不定能指出問題，但剩下三個人，兩個人和我們一樣偏袒你，還有一個沒有那樣的能力。”
“嗯。”明日麻衣認同地點頭。
“......”小泉青奈臉紅起來。
這么多人面前，直接說關系親密，還有偏袒什么的。
“......”一木葵表情呆滯。
“抱歉，一木同學，”清野凜安慰道，“我不是因為剛才事刻意為難你，只是實話實說。”
惡魔，惡魔在人間！
《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是真實的！沒有騙人！
“.....嗯。”一木葵認識到工作的艱難、掙錢的不容易。
“一木同學。”渡邊徹開口。
一木葵抬頭望向他。
“晚上，一起去吃鐵板燒吧。”渡邊徹稍稍停頓，“大家一起，就當做排演話劇期間的員工餐。”
“沒問題。”點頭的是清野凜，她一副‘這個項目原本沒有效力，但現在我批準了’的部長表情。
她拿起劇本：“閑聊到此結束，繼續。”
小泉青奈似乎有話要說，但又不好意思開口。
“順便叫上宮崎老師和晃子老師。”渡邊徹仿佛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
清野凜冷眼看過來。
渡邊徹捧起劇本：“早上好，少女。”
結束練習、合上劇本時，操場上的吶喊聲、吹奏部的練習聲、走廊上書法部的嬉戲聲，接連涌入耳中。
“辛苦了。”清野凜說。
“辛苦了。”眾人應道。
“去吃鐵板燒。”渡邊徹愜意地說，“平民食材，我靠著打工掙的錢也能請客。”
“嗯，我去通知美雪她們。”小泉青奈站起身。
“我跟你一起去，到時候在橡樹底下集合。”渡邊徹跟著站起來，于此同時拿起西裝制服。
“你要穿這個嗎？”小泉青奈奇怪地問，“天氣很熱哦。”
“要去外面的店里吃東西，這是必須的。”渡邊徹手伸進袖子。
簡單的動作，他做出來卻十分帥氣，像電影里男主角精心練習多次的一幕。
“快一點，本小姐不喜歡等人。”
“我們兩個太有緣了，我也不喜歡讓別人等，這不是天生的一對？”
九條美姬冷笑一聲：“花言巧語。”
渡邊徹和小泉青奈離開人類觀察部。
鄰近傍晚，四周依舊吹著熱風，穿夏裝外套的渡邊徹顯得很另類。
在夏天穿不是防曬的外套，在冬天只穿一件，看似簡單的事情，全都是需要勇氣的事。
人人都知道不需要太在意世俗的目光，但真正做起來，各種羈絆無時無刻不在束縛著，關鍵時刻需要不小的決心。
“不熱嗎？”小泉青奈望著渡邊徹側臉。
“不熱。”
“感冒了？”小泉青奈下意識朝渡邊徹的額頭伸手，中途意識到這是學校，又收了回去。
渡邊徹看了她一眼，牽住她軟軟的小手。
“啊！”小泉青奈嚇了一跳，連忙掙脫。
她紅著臉在走廊四周看了看，確認沒人發現后，又生氣地盯著渡邊徹。
“老師，我能不能不帶書包回家？不想做家庭作業。”渡邊徹雙手插進褲兜，邊走邊說。
“不行！”
“就這一天都不行嗎？”
“不行就是不行！”
“我偏不做呢？”
“那我就喊你家長過來。”
“會不會太早？”
“什么太......”說到一半，小泉青奈雪白的鵝蛋臉通紅，狠狠瞪了渡邊徹一眼。
只是簡單聊了幾句，回過神來，小泉青奈發現兩人已經不可思議地站在教學樓三樓。
晃子正一邊從薯片袋里拿薯片，一邊批改單詞測驗卷。
“晃子。”小泉青奈喊道。
“嗯？”晃子轉過身，左手薯片，右手拿筆。
“去吃鐵板燒嗎？”
“我請......”
“去！”渡邊徹話還沒說完，晃子已經點頭。
約好在橡樹下見面，晃子收拾東西，兩人朝一樓醫務室走去。
站在醫務室門前，小泉青奈抬手輕輕敲門。
“進。”屋內傳來宮崎美雪那解刨過人體、什么都游刃有余的聲音。
兩人推門進去，消毒水的氣味撲鼻而來。
這里的溫度，似乎也比其他地方低。
宮崎美雪看了兩人一眼，轉動椅子，從桌上拿了體溫計，甩了兩下之后，遞給走到近前的渡邊徹。
“含在嘴里？還是夾在腋下？”渡邊徹打量體溫計里的水銀汞柱。
“嘴里沒吃熱的冷的，含在口腔；吃了，夾在腋下。不過我推薦直腸，那里測到的溫度最準確。”說著，宮崎美雪又拿了一瓶潤滑劑給小泉青奈，“你來幫他吧。”
“謝謝，不用了。”渡邊徹把體溫計放進嘴里。
小泉青奈看看他嘴里的體溫計，又看看手里的潤滑劑。
“我們不是來看病的啊！”她又是好笑，又是無奈，把潤滑劑放回去。
“沒感冒為什么穿外套？”宮崎美雪看了眼渡邊徹身上的兩件。
這么說的話，她本人也穿了兩件——教師制服的白襯衫，醫生的白大褂，脖頸上還掛了工牌。
“不管有沒有感冒，測一測不是什么壞事，就當每年的體檢了。”渡邊徹嘴里含著體溫計，說話的聲音和平時稍稍不一樣。
“既然要測，就好好測。”宮崎美雪架著腿，明明是醫生，坐在那里卻很有暗黑大科學家的氣勢。
渡邊徹舉手雙手，做了一個‘體溫計放在了正確位置、會乖乖測’的投降動作。
“你真的測嗎？”小泉青奈問他，“清野同學她們還在等我們呢。”
“差點忘了！”渡邊徹從嘴里取出體溫計。
“你們不是來看病的？”宮崎美雪瞅了眼兩人。
“打算去吃鐵板燒，來喊你。”小泉青奈說。
宮崎美雪點了下頭，站起身準備脫去白大褂。
“美雪老師，測都測了，幫我看一下。”渡邊徹把體溫計遞給她。
宮崎美雪接過體溫計，用酒精綿擦了下，隨手放了回去。
“體溫計不是青奈，沒那么快變成你的樣子。”
“美雪！”
“我和小泉老師什么都沒做的呢，有什么辦法嗎，美雪老師？”
“渡邊！”
“硬上就行了。”宮崎美雪不在意地說。
小泉青奈上前兩步，幫宮崎美雪脫下白大褂，嘴上催促道：“快一點！別讓人久等了！”
等宮崎美雪鎖好藥品柜和醫務室的門，三人換了自己的鞋子，朝學校大門走去。
巨大而翠綠的橡樹下，夕陽需要克服重重困難，才能鉆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
九條美姬站在那里，身材窈窕秀美，穿著同樣的校服，唯獨她顯露出莊麗、高貴的氣質。
令人癡迷陶醉、不可自拔、充滿危險氣息的貴族少女。
在她身邊的清野凜，雪白的肌膚，凜然的身影，給人一種文靜、淡雅的感覺。
那張清麗絕美的臉上，對四周保持漠然。
渡邊徹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就很喜歡從側面看她漠然的表情。
還有明日麻衣。
穿著長裙的她表情平淡，輕輕柔柔像一棵水草，但在她的內心，有著海底火山般的熱情。
表面平淡、沒有表情，內里火熱、瘋狂，這樣的明日麻衣，可以把人迷得神魂顛倒。
“太慢了。”九條美姬看著走近的渡邊徹說。
“順便測了下體溫。”渡邊徹解釋，“等晃子老師來.....已經來了，走吧。”
八個人，找了一家鐵板燒店。
大門很小很小的一家店，勉強容忍兩個人并排走進去。
掀起門簾，推開門，一進去，立馬聞到濃郁的香氣。
入眼是一塊銀色的鐵板，一位頭發花白的女廚師，正用鏟子做著鐵板燒。
“歡迎光臨！”一位圍著頭巾的女服務員招呼道，“八位是嘛？請坐這邊！”
八個人坐下來，再加上原本客人——一對情侶，店里直接滿員了。
“不好意思！”渡邊徹對服務員說，“能用新的餐具嗎？費用一起算在賬上。”
“不用！”女服務員連忙說，“如果您需要的話，我們提供新的餐具！”
“謝謝。”
“不用客氣！”
渡邊徹在走流程，坐在他身邊的九條美姬，對這樣的小店已經習慣。
隔三差五，她會被渡邊徹拉出去。
臺東區的涮涮鍋、世田谷區的照燒鰣魚、足立區的泰國咖喱、中野區的麻婆豆腐......
這些和她平時吃的——頂級的食材，簡單的烹飪——截然相反。
“青奈、美雪，還記得嗎？我們住在杉并區的時候，附近就有一家鐵板燒店，每天都去吃。”點好菜，晃子對兩人說。
“好久沒吃了，渡邊一說，我就特別想嘗嘗。”小泉青奈笑著說。
“嗯。”宮崎美雪點頭應道，她把胸部擱在桌上。
九條美姬的很快做好了，渡邊徹用叉子切下一小塊，放在她碗里。
“小心點，應該有點燙。”他提醒道。
九條美姬拿起一次性的筷子，小口吃了一些。
“怎么樣？”渡邊徹問。
“很燙，還算好吃，你也吃一點。”
渡邊徹拿了筷子，夾起一筷子，里面有炒面、蔬菜、醬汁，一口咽下去。
“恩恩。”渡邊徹又吃了一筷，“好吃！”
“徹。”明日麻衣的也好了，“嘗嘗我的。”
渡邊徹看了眼九條美姬，九條美姬沒好氣地說：“吃吧。”
“每樣都能嘗一口，太幸福了！”渡邊徹筷子越過九條美姬，從明日麻衣碗里夾了一些。
是牡蠣鐵板燒，烤成金黃色的肉，上面撒了翠綠的蔥花。
一口下去，一股新鮮的美味在嘴里爆開。
“這個也很不錯！好吃！”
“學姐......”一木葵可憐兮兮地望著明日麻衣。
明日麻衣正幸福地看著渡邊徹吃東西，轉頭疑惑地看著她。
“我能吃一口嗎？”一木葵指著明日麻衣的鐵板燒。
“......為什么？”
“......”一木葵撅起嘴，看著明日麻衣從渡邊徹吃過的那里吃起。
小泉青奈的也好了，她一邊拆筷子，一邊越過清野凜，看了幾眼渡邊徹。
最后，她下定決心，十分害羞地說：“渡邊，你的還沒好，要嘗嘗我的嗎？”
“為什么老師也要給他吃啊？！”一木葵立馬喊道。
小泉青奈可是四班女生的偶像，時尚、聰明、漂亮、自立，夢想成為她那樣的女學生，到處都是。
“渡邊請客，而且他的還沒好。”小泉青奈耳朵通紅，解釋說。
“那我就不客氣了。”渡邊徹解開袖口，挽起袖子，越過清野凜，從小泉青奈前的鐵板上夾走一些。
清野凜看著自己眼前，渡邊徹小臂肌肉完美的線條。
紅色的蝦仁、金黃的五花肉、綠色的小蔥、黑色的醬汁。
因為剛離開鐵板，食材依然滋滋作響。
渡邊徹張開嘴，一口全吃了下去。
“好吃嗎？”小泉青奈問。
渡邊徹舍不得說話，一邊咀嚼，一邊豎起拇指。
終于咽下去，他說：“吃了三口，反而把我吃餓了，美姬，再來一口。”
他又從九條美姬身前夾走一些。
咀嚼、吞咽、喝汽水，再來一口！
就在她享受美味時，那個女服務員突然笑起來。
“怎么了？”鐵板燒還沒好的一木葵問。
“啊，抱歉！”女服務員不好意思地說，“就是，明明這位客人做得離他更近，卻沒有給他嘗嘗自己的鐵板燒，我在想是不是吵架了。”
她在說清野凜和渡邊徹。
“我們還不是情侶，年底再說吧。”清野凜淡淡解釋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