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淵蓋蘇文之憂

　　唐商離開扶余之后，帶著隨從沒有返回長安，反而朝著原來契丹所在地，現在的大唐松漠都督府方向而去。

　　必須要知道的一點是，能在草原和番邦做生意的唐人，只有一種人，即背后有人的商人。

　　否則，白糖、羊毛衣、宣紙，這等昂貴又被壟斷的商品，他們是不可能拿到的。如果背后沒有人，你卻拿到了商品，要么是別人分你一杯羹，要么是你自己走私。

　　而走私，一旦查到，那就是族滅。

　　唐商路三金很顯然是前者，他背后有人。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松漠都督府行軍副總管，張金樹。

　　昔年，張金樹殺高開道歸降大唐，后追隨唐軍北上滅契丹，因功冊封松漠都督府行軍副總管，在契丹地這一塊，多少也算個人物。

　　皇帝對軍人，較為關照。張金樹在草原圈地刮羊毛，換取羊毛衣售賣的路子，其實不少都督府高級將領都這么干，皇帝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別鬧得太過分，基本上不會去管。

　　而松漠都督府大都督李君羨更是皇帝心腹愛將，手中握有一塊白糖貨牌，這些年在高句麗身上，著實賺了不少錢。

　　怎么賺錢呢？

　　說起來也是簡單，無非是‘兩頭吃’。

　　高句麗的山參，一直都是賺錢的大頭。李君羨從長安拿貨，掉頭到高句麗賣出天價，然后再把高句麗山參買到長安，又是天價。兩頭吃利，賺的口袋飽飽。

　　又因為松漠都督府靠近高句麗，山參這一塊，近七成市場被李君羨壟斷。

　　他自己吃，自然不會忘記皇帝，每年都要給皇帝送去貢銀和大量奴隸。

　　為了擴大市場，底下的小弟們，自然得帶著他們喝湯。

　　張金樹也是喝湯的一員。

　　他賺的自然沒李君羨多，但是那也比他自己的工資高不少。

　　松漠都督府，大營。

　　而今草原這一塊，相當太平，李君羨每次出獵，獵的不是野獸，而是那些草原人。

　　這次他帶著老弟兄們出去又抓了不少奴隸，準備送去中原修路，現在一邊和弟兄們喝酒，一邊吹牛皮，好不快活。

　　酒過三巡，一名將軍道：“大都督，從長安來的人說，瀚海大都督那邊賣了二十幾匹金山馬。”

　　“什么！”眾人呼吸頓時粗重，“真的是金山馬？”

　　金山馬可是突厥戰馬，屬于將軍們眼中極為昂貴的存在。越公秦瓊那匹金山馬，可著實引得眾人極為眼饞。

　　“真的！”先前那將軍點頭道：“我的人親眼看見，那批馬剛進長安就被人定下，定的價錢，這個數。”

　　他伸出五根手指。

　　“五百吊？”有人猜測。

　　“屁，五十個銀餅子！”

　　眾人驚的連酒水都忘記喝。

　　李君羨也是羨慕的不行，嘆道：“這和咱們可沒關系，我與那位徐王關系泛泛。這金山馬，還是算了吧。”

　　一名將軍眼珠子一轉，小聲道：“大都督，咱們可以直接派人去買嘛。”

　　“你是說，私下里聯系瀚海大都督？”李君羨問。

　　“對。”

　　“閉嘴。”李君羨沒好氣道：“這種話以后不許說了，我要是這么干，明年就得和吳國公等人一樣，回長安養老。”

　　他心里門清兒，皇帝陛下是不會讓大都督在都督府待太久，尤其還是允許他們私底下經商賺錢的情況下。如果自己敢和瀚海大都督府聯系，不用太久，陛下一定會知道。

　　到時候，陛下不讓他回來，朝中御史免不了彈劾他心懷叵測。他還想多賺點錢，好將來返回長安享福呢。

　　這種蠢事，他可不敢干。

　　便在此時，張金樹忽然走進大營。

　　“大都督，高句麗淵凈土欺人太甚，奪我貨物，請大都督為我做主啊！”

　　“張將軍暫且稍安勿躁，發生什么事，細細道來，我一定給你做主。”李君羨說。

　　旋即，張金樹將自己手底下人被淵凈土奪走貨物的事情說出來。沒等李君羨表態，其他將軍們紛紛坐不住了。

　　高句麗這還了得，強取豪奪？

　　今天他們拿張金樹開刀，明天會不會輪到自己？

　　“大都督，高句麗賤婢也，此番必要給他們一個警告，給張將軍一個交代！”

　　“對啊大都督，絕不能姑息此事！”

　　“大都督，下令吧！”

　　這些個將軍，喝了幾杯酒，上了頭，一張口就要打。

　　李君羨當然知道不能打，但是他也無比惱怒淵凈土這個王八蛋給自己添堵。

　　“來人，點兵！”

　　“是！”

　　將軍們摔碎酒盞，紛紛應命。

　　扶余城。

　　淵凈土正在和淵蓋蘇文喝酒，兄弟倆相差幾歲，尚能守望相助。

　　“東部那幾個小部，一直在暗地里搗鬼，害我不能統一兵馬，白白浪費時間。他日高建武興兵，這些短視之徒必死無疑。”淵蓋蘇文發著牢騷。

　　他年紀和李智云一樣大，但是卻早生白發，一臉憔悴。

　　于他來說，前有勐虎大唐，后有高建武，處境相當的危險困難。為了守住老父親留下的基業，他真是操碎了心。

　　淵凈土安慰道：“大哥，慢慢來吧，不急于這一時。高建武自己處境也不好，百濟和新羅蠢蠢欲動，他是不敢來招惹我們的。”

　　“這不是我們止步不前的理由。”淵蓋蘇文語氣凝重道：“我派人打聽過草原的事情。現在整個草原都歸順了唐朝，一旦唐朝騰出手對付我們，到時候我們將會面臨生死之危。高建武那個蠢貨尚且不知自身處境，還妄想和唐朝修好，真是夠蠢。

　　他日唐朝興兵，新羅百濟必有異動，到時候，兩面夾擊，高句麗危險！”

　　淵凈土微微沉默，旋即道：“可高建武始終不愿意承認大哥的莫離支之位，本意就是打算對付我們。大哥，你何必替他考慮這些。其實我覺得，還不如聯合新羅百濟，先滅了高建武，大哥你來當高句麗王！”

　　這事兒，淵蓋蘇文想過，但也僅僅是想過。因為，他心里沒底，不敢保證新羅百濟人那么好打發。萬一到時候聯手滅了高建武，這兩國貪得無厭還想著自己的地盤，那該如何是好？

　　他眼下之所以不動，一是用高建武牽扯新羅百濟，為自己積蓄力量做準備。二，則是為了平穩吃下完整的高句麗，而不是一個支離破碎的高句麗。

　　一旦高句麗勢力大損，唐朝必然有所動作。

　　他們真正的敵人，應該是那個可怕的唐朝才對。淵蓋蘇文無數次在夢中看見唐軍踏平高句麗大軍，擄高句麗子民為奴。

　　那種事情，想想他就無法接受。

　　或者說，根本不能接受！

　　他的志向，可不止一個小小的高句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