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都尉這種人交流,語言是最蒼白無力的東西,因為即使你說破了嘴皮子,說干了口,他估計都不會聽進去幾個字。
所以許朔放棄了言語的引導。
他說完那句話后,就一臉無奈的撇開了視線,眼中還泛著慍怒與不悅,但最終還是什么都不說了。
這時,門外響起敲門聲。
一個軍士走進來,貼近都尉附耳說了些什么。
都尉點了點頭,面無表情說道:“讓她的人今晚十點從酒店后院進來,那里的防守不會阻止他們。”
說這句話的時候,都尉并沒有避開許朔,甚至他的聲音都沒有特地壓低。
于是許朔表現出了適當的疑惑,再加一分好奇兩分無奈三分釋然,最后繼續保持著沉默無言。
交代完后,軍士就快速離開了。
接著,都尉掏出手槍拉開保險栓,全程看不出任何的表情波動,槍口對準許朔,沒有停留的扣動扳機。
砰鐺!
“嘶…”
子彈飛濺的碎屑,以及鐐銬被沖撞所帶來的傷害,成功在腳踝上留下了數道割出來的血痕。
被子彈打破的鐐銬落在地上,許朔低頭看了眼,接著又不解的看向都尉。
守在房間里的軍士得到眼神指示,走過去幫他把反綁著的雙手也解開了,隨后繼續平靜的站到旁邊充當柱子。
許朔將酸痛的手臂挪到身前,右手輕輕按摩著左手腕,將不正常扭曲的腕關節復位,當下痛的他直接緊皺眉頭,臉色蒼白。
如果這里是軍區的地盤的話,估計他們還會有更加專業的逼供手法。
而不是只有現在的斷手斷腳。
“都尉是答應了?”許朔揉完手腕,再次抬頭看去。
“我倒要看看你接下來還打算做什么。”都尉不置可否,只是冷漠說道。
許朔自動無視這種嘲諷挑釁的言語,直接進入身份,偏頭思索了一下后,試探問道:“都尉現在有沒有關于那個間諜的基本確定的情報?由此進行推斷的話,應該會比較容易找出那個人。”
都尉沉默了半會,然后盯著他:“成年人,男性,醫生身份,今天下午必然會出現五星酒店里,身手敏捷行動果決。”
“…”許朔扯了扯嘴角。
男性成年人的身份,是昨晚被襲擊后僥幸活下來的軍區士兵所透露。而今天會在五星酒店的時間地點,則是叛變的接頭人所暴露出來的。
至于那個所謂的醫生身份,則是單純猜測了。
因為如果僅依靠前面的信息的話,其實嫌疑人的范圍依舊很大。
直接來說,軍區根本沒有任何關于間諜的信息!
就算是那個已經死了的接頭人,也是今天才和孔醫生在暗處取到了聯系,并留下了接頭信息。
而副官身為一個打入十三區軍區內部,常年駐守這里,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啟動的高級特工,十三區的輝色兵團成員基本都由他所領導。
但即使這樣,他也不清楚此次來十三區做任務的會是誰。
社交季時間,從國外留學歸來的孔醫生的身份,清白完美到沒有任何的破綻!
除了他是醫生這件事。
許朔拿起自己被扔在一邊的灰色西裝,邊說道:“都尉,我們先不糾結身份這種毫無依據的問題。你之前說過,停電之后,那個間諜曾開始行動了是嗎?”
都尉惜字如金,只是淡淡的看著他。
許朔繼續道:“那么,他行動過后留下的痕跡可以和我說一說嗎?”
“他在二樓和我交戰過后,肩膀負傷逃跑。”都尉看著他說道:“接著去到三樓的303房取走了之前放在那里的東西。”
“如果身體負傷了的話,那么要從酒店人員里排查應該會比較方便,除非他的傷口恢復很快,否則這是沒法隱藏的。”
許朔煞有介事的分析著,忽然一頓:“嗯?303房?”
都尉目光嘲諷:“對,那人將東xz在你之前入住的房間里。”
“所以這就是你懷疑我的原因?”
許朔反問,都尉不置可否。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暫的交匯,后者依舊古井無波,許朔神情無奈過后,繼續道:“如果真的是這樣,以你們之前的搜查力度不應該會有所遺漏,他估計是在換房后才放進去的,時間可能就在下午五點半至晚上七點之間。”
聽到這里,都尉的眼神陡然鋒利,嘴角挑起一抹譏誚的笑容:“對,在我們搜查的時候,那東西確實不在房間里,它被放在了其它地方。”
許朔心中微頓,但還是順著他的話問了下去:“之前放的地方,都尉找到了嗎?”
“就放在三樓公廁的馬桶水箱里,但那東西的防水性不是很好,所以需要用東西包裹著,比如塑料袋。”都尉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一字一頓的說道。
繞來繞去,又繞到了失蹤的拖鞋包裝袋這個問題上。
許朔神色無奈的嘆了口氣:“我換下后,確實扔在了垃圾桶里,至于你們剛才搜查后發現不見了的原因,我想…會不會是那個間諜拿走東西后,趁機做出偽裝,想轉移你們的視線?”
聞言,都尉卻是沒說話。
停電過后,303號房變得混亂無比,垃圾桶都被打翻了,東西傾倒出來后才讓他察覺到不對。
因此,這個可能性確實不會沒有——敵人看到地上的塑料袋后,心思頓起便將其拿走,意圖將這件事嫁禍出去或轉移注意力。
所以想起這件事都尉就煩躁。
如果他們當時第一次搜查就沒有放過那個毫無存在感的垃圾桶的話,那么這種事就是鐵板釘釘上的了,直接當場就將人控制住,隨后由此進行推測的話,想要猜出東西放在公廁水箱里并不困難。
然而他們錯過了這一幕,就不僅給了敵人轉移東西的機會,也給了對方狡辯的理由。
都尉陰惻惻的看著面前的醫生。
但事實上,東西從一開始就不在房間里,也從來都沒有在事后才被轉移到空出來的303號房里。
這意味著早在軍區封鎖酒店之前,對方就提前得到了消息,將地圖從自己身邊剝離,放到了三樓的公廁里。
而比軍區更早一步趕到酒店周邊埋伏的狙擊手,曾明確的表示白天沒有看到過有人在外面翻墻。
那么排除狙擊手白天也眼瞎的概率,對方在酒店內部里行動的幾率更高。
這種行為,當時在酒店里的所有人本該都有機會,三樓的人只不過更有嫌疑一些。
結果問題又來了,軍區接手酒店之前,守在走廊兩側樓梯口的酒店服侍生,表示當時三樓沒有任何人離開過房間在外面行走。
在軍區部隊到來前,三樓唯有一個客人出現過,就是剛剛預訂了房間的孔醫生。
但是,孔醫生進房后,直到軍區前來封鎖酒店都沒有出過門,他一直待在房間里。
等酒店服侍生被撤下,一隊士兵駐守酒店三樓的時候,聽到異響的孔醫生才跟其他房間里的客人做出了差不多的行為——開門詢問發生了什么。
但他始終都沒有離開過房間。
聽起來簡直無辜極了。
然而,比入夜后就眼瞎的狙擊手還要眼瞎的酒店服侍生,都尉根本不盡信他們的所聽所見。
一個優秀的特工,行動間做到掩人耳目是基本能力。
總之,孔醫生必有嫌疑!
說完那番推測后,半晌沒聽到回應的許朔看著面無表情又不知道在腦補什么的都尉,試探出聲:“都尉,你覺得如何?”
都尉淡淡瞥了他一眼:“你想怎么推測都行,我自有考量。”
翻譯:你盡管狡辯,我只聽自己的。
許朔溫和笑了笑:“我知道現在都尉并不信任我,既然這樣,我們不如就按照現有的線索,先去排查在此次事件中受了傷的人?——說起來,我之前身上也沒有傷啊。”
說到后面,他似乎才想起來了這件事,摸了摸自己完好無損的肩膀,就好像已經完全相信了都尉剛才那番說辭。
——故意編造間諜負傷逃走的劇情,擾亂地圖最后真正所處的位置,也不過是想看他會下意識做出的反應罷了,可惜許朔沒有任何反應。
然而都尉并沒有對此解釋什么,轉身離開房間。
距離214號房間的不遠處,斜對面的211號房間里,也正關著一個人。
許朔跟著對方走過去,看到里面那個人的樣子時,直接就皺起了眉頭,臉上出現相當不適與慍怒的表情。
椅子上被綁著一個酒店的女服侍生,渾身是血,腦子依舊清醒的樣子,在看到都尉進來后,身體就不受控制的瑟瑟發抖起來。
“你為什么這樣對她?”許朔同情的看了她一眼,隨后問向都尉。
“晚上七點半的時候,將酒店的電力總閘破壞掉的人就是她,她沒有否認。”
都尉說著,面無表情的走過去,扯起女孩的頭發,迫使她的腦袋面向許朔,隨后附耳輕聲道:“看到這個人沒有,老實告訴我,你認不認識他?”
和許朔四目相對,女孩發抖著搖了搖頭,恐懼而害怕的聲音沙啞傳出:“我…我不認識他…”
“真不認識?”都尉狠狠扯了把她的頭發。
“我真的不認識他,嗚嗚…”女孩吃痛,邊說著眼淚簌簌落下,呼吸急促,斷斷續續的喘著氣,顯然已經恐懼到了極點。
“你夠了吧。”許朔這時皺眉出聲。
都尉索然無味的松開了女孩。
這個酒店服侍生把自己所做的任何事都招供了,唯有不肯承認認識副官,也不知道自己之前為什么要那樣做。
真是好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