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休息區、報上身份以后,新田由加和攝影師很快得到了接待。
不如說,以他們大張旗鼓拿著話筒與攝影機的樣子,要是不被人注意到才怪了。
自我介紹的過程中,新田由加也見到了今天的采訪對象。
一個是年輕貌美的現役JD,飄逸的茶色秀發與婷婷玉立的身姿很有辨識度,讓包括攝影師在內的許多男性都感到眼前一亮,不自覺投以注目禮。
一個是外表有些彪悍的短發中年女性,“兇神惡煞”的樣子讓男性們避恐不及,堪稱視線的絕緣體。
“您好,我是「OSY」協會的代表,荻原沙優,今天請多指教。”
沙優落落大方地說著,很有禮貌地低頭致意,而新田由加也認出這是今天請到自己出馬的雙重關系戶。
“您好,我是「Bo」的代表橘純,請多指教。”
橘純的語氣豪爽,打起招呼來帶著一股不拘小節的直率,很符合鄰家熱心大嬸的形象,令人升不起什么戒備。
“兩位好,很高興見到你們。我是今天負責采訪的記者新田由加,這位是我的同事,希望我們今天合作愉快。”
新田由加神色如常地做出回應,與兩人分別握手。她先是吩咐攝影師取了幾個外景鏡頭,隨后把視線投向巴士。
“這里面可以拍攝嗎?”
“啊…這個,可以是可以,但上面有一些女孩子,還請不要拍到她們。”
“我們后期會打上馬賽克,能征求一下她們的同意嗎?”
“嗯…請容我去問一下。”
沙優小跑著走上巴士,過了一會兒又開心地跑下來,帶起一陣柑橘味道的香風。
“不好意思久等了,大家說可以,請上來吧~”
于是四人相繼進入巴士。
由于事先得到了提醒,大家也沒什么太大反應,專心做著自己手上的事情。
新田由加注意到放在前排座位上的物資,對攝影師打了一個拍攝的手勢,同時開口詢問。
“沙優小姐,這些是免費提供的物資嗎?能給我們介紹一下都有什么嗎?”
“嗯,這些是給女孩子們提供的食物與飲料,里面有便當、牛角面包、麥茶和罐頭。”
“這全部都是你們自費購買的嗎?”
“不,其中也有來自捐助者提供的,比方說這個罐頭就是,還有這家牛角面包的老板也給我們提供了優惠。”
“原來如此。”
新田由加了然點頭。
攝影師大致拍了一下坐在后排的幾名女孩子,以及負責陪她們聊天的工作人員,然后便結束了車上的取景。
四人走下巴士,在簡易休息處找了一張桌子坐下。
為了吸引路人。
這里不僅提供一些糖果和粗點心,而且還可以給智能手機充電。
兩個組織的人員忙前忙后,進行著如招攬、講解、維持秩序等一系列工作。
“那么——”
新田由加直奔主題,“接下來我們就正式開始采訪吧,兩位誰先接受采訪呢?”
聞言,橘純便是主動表示:“先由沙優小姐來吧,我去幫忙接待。”
橘純說完瀟灑地起身離去,快到甚至沒給沙優拒絕的機會,而這也正合新田由加的心意。
確認攝影師準備就緒以后,她從容不迫地開啟話題。
“沙優小姐,作為一名現役的大學生,請問你是如何投身于公益事業的呢?”
“唔…這個說來也沒有什么特別的,我是在別人的影響下接觸到公益事業的,會加入現在這個協會也是因為他的關系。”
沙優不好意思地笑笑,微妙的眼神變化令新田由加察覺到一些東西,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那個人是你的男朋友嗎?”
“不、正確來說有點類似前男友吧?雖然我現在仍然非常喜歡他,但恕我不能公開他的信息。”
“原來如此~這是一段很棒的經歷呢。
根據我的了解,這似乎不是你第一次登上新聞了。你在北海道救人的英勇事跡我也有所耳聞,真的很了不起。”
“謝謝您的夸獎,不過我其實沒做什么特別的…”
“回到正題,為什么你們組織會致力于為神待少女這一群體提供幫助呢?”
“因為她們的遭遇非常不幸,其中有很多人都處于無家可歸的境況,而且連最基本的食物與安全保障都沒有。”
“你在進行公益活動時,有沒有遇到困難呢?”
“我不確定能不能用困難來形容,但很多人其實壓根不知道有我們這樣的組織,還有一些18歲以下的女孩子甚至都不愿意向我們這種組織求助。”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這也算是社會痛點了呢。你就是因為這個理由,才會在社交媒體上分享桉例的嗎?”
“是的。因為社會上有很多人并不了解這一群體的困境,常常會戴著有色眼鏡去看待她們,所以我們希望通過這種方式為那些女孩子發聲。”
“你們組織目前都提供哪些援助服務?”
“現在的話,我們有提供住房、食物、心理咨詢這三項,今后我們還希望提供教育支持和生活技能培訓等,以幫助她們重新融入社會。”
“很了不起的目標,但后面兩個聽起來很難實現。”
“您說的對,所以我們也在努力向專業人士尋求幫助。
比如說,現在為我們協會提供心理疏導的就是我大學中的前輩,他們都是教育心理學專業的學生~”
“原來如此,這也相當于變相給學生提供實習和志愿者活動的機會了吧?這主意真不錯。”
“謝謝~我們后面還會繼續尋求導師和行業專家的支持,希望能與醫院和大學之類的機構合作。專業人士的指導對我們至關重要。”
沙優有條有理地說著,高瞻遠矚的眼光讓新田由加不禁有些訝異。
現在的社會風氣浮躁,肯聽老一輩意見的人是越來越少了…
她的腦中閃過與某位學者交流時對方的唏噓,接著往下詢問。
“想要運營這樣一個公益組織,開支一定不小吧?你們在財務上沒有困難嗎?”
“啊哈哈…要說沒困難的話那肯定是騙人的。
幸運的是有位知名漫畫家在初期為我們提供了大量援助,同時我們也在積極做投資,最近就和一家手辦廠合作了。
話雖如此,但只靠我們的力量還是遠遠不夠,所以希望能得到社會上大家的支持。”
“方便說一下你們的開支項目都有哪些嗎?”
“主要是員工工資、租金、水電費和項目成本這些,具體的支出明細我們每月都會公布在自己的網站上面,隨時接受社會各界的監督。”
“你們都接受哪些援助?”
“我們主要接受資金和物資援助兩種。”
新田由加點點頭,也沒問如果出現內部貪腐問題會怎么辦。
在注重聲譽的日本,一旦出現這種級別的丑聞,那么其負責人基本可以告別人生了。
就比如某溫泉旅館的老板因為長期不換水,最后謝罪自殺的事情。
新田由加陸續又問了一些問題,諸如「OSY」協會的組織架構以及現在的救助人數之類的,而沙優的準備充分又讓她吃了一驚。
對方不僅詳細說明了每個關鍵職位的描述,而且還建立了相應的KPI績效指標,用來衡量各項工作的有效性。
除此之外,定期收集受益人、工作人員、志愿者和捐助者的反饋,以隨時改進的方針也讓人由衷感到欽佩。
眼前的少女雖然年紀不大,但在認真負責方面卻比大多數成年人都要做得好,而且思維非常靈活。
這樣的感覺在她采訪「Bo」時尤其明顯。
盡管橘純也是一位非常負責的女性,并且在公益事業這個領域中做了很久,但還是不像沙優這邊有那種蓬勃的朝氣。
等到采訪結束,新田由加特意跟沙優交換了一下聯系方式,然后心滿意足地離開。
她坐上車子,既而拿出手機編輯起郵件。
「采訪已結束,你的朋友表現不錯,等著節目播出吧~」
按下發送以后過了沒多久,便收到了回信。
「謝謝您,新田記者。」
新田由加笑著收起手機,透過車窗望了一眼逐漸變陰的天空,喃喃道:“今天似乎會下雨呢…”
「TYPEMOON」工作室。
加藤悠介看著手機屏幕,嘴角泛起一抹不易覺察的笑意,接著漸漸歸于平靜。
他動動手指刪掉郵件 ,LINE上又彈出一條消息提示。
新條香:會長,那位記者走了。S小姐似乎和她聊得很好,兩個人交換了聯系方式。
加藤悠介:嗯。
加藤悠介思忖片刻,切換到Paypay那邊,給新條香轉了一筆錢過去。
既讓馬兒跑又不給馬吃草,那不是他做事的風格。
無視于新條香「會長???」的回復,他從冰箱里取了一瓶烏龍茶,然后離開茶水間。
路過程序部的辦公室時,吉田正在里面大發脾氣,批評著某個后輩的失誤。
三島柚葉對此也不生氣,笑嘻嘻地合掌認罪,接著又興沖沖邀請吉田下班后一起看電影,卻被吉田在腦袋上賞了一個爆栗。
“看個屁!你今天要是不把這個bug改好,就跟我一起加班到凌晨吧!”
加藤悠介看得一樂,重重咳嗽一聲發出提醒:
“吉田先生,我們工作室可沒有加班,而且由于今天要下雨大家都提前回去了,你們兩個可別留太晚啊?”
話一說完,他便抬腳走向玄關,然而兩人的聲音依然從后方傳來。
“前輩!社長他這么說哦!”
“沒門,三島你給我老實坐下,居然能犯那種低級錯誤,我今天非要教會你不可!”
“前輩是惡魔——!”
“給我閉嘴,你這笨蛋!”
加藤悠介好笑地搖搖頭,不再多說,徑自穿好鞋子離開工作室。
淅淅瀝瀝~
天空在不知不覺中聚集起一片烏云,降下細如牛毛的綿綿春雨。
他本以為自己是最后一個按時下班的,有道聲音卻忽然從旁邊叫住他。
“咦,悠介?你已經要回家了嗎?”
扭頭一看,惠正納悶地看著他。
當事人輕輕倚著墻壁,澄澈的眼童倒映出他的身影。
少女扎著馬尾,長發流瀉在后背,無印家的洗發水香味輕輕飄了過來。
“畢竟今天天氣不好。你呢?怎么還沒回去?”
“我是想回的,不過等收拾好資料室出來就下起雨了,而且我今天忘記帶傘了。”
惠的臉上浮現出幾分懊惱,輕聲道明自己被迫滯留于此的原因,于是加藤悠介順勢發出邀請。
“原來如此,那我送你回去?”
“會給你添麻煩嗎?”
“你不愿意的話我把傘給你也行。”
加藤悠介“彭~”地撐開藍色的折傘,伸手遞過去。
惠凝視起頭頂上方的傘,輕嘆一口氣,旋即往他身邊湊過來,賭氣道:“…我好像,沒有講過不愿意吧?”
“哦哦,因為也有女生會介意相合傘的說法,所以我想說還是確認一下比較好。”
“坦白講,在你說出這句話以前,我并沒有想到這種事…”
“哦…那我們走?”
“嗯,麻煩你了。”
“不會。”
加藤悠介往她湊近半步,將雨傘撐在中間,放慢步伐,配合著身旁之人走了起來。
滴滴噠噠~
雨水輕輕拍打雨傘,沿著傘面緩緩往下流,聲音聽起來莫名柔和。
像是為了打破沉默,少女若無其事地問了句:“說起來,悠介你今天走的很晚呢,之前在忙什么?”
加藤悠介哦了一聲,把自己在程序部見到的那一幕與她說了一遍,最后表示道:
“也不知道三島小姐怎么受得了吉田先生的脾氣。”
“那個~~關于這個,真相或許跟你想的不一樣哦?”
“嗯?”
“我因為要檢查進度,所以每天都會跟三島小姐接觸嘛。她的代碼其實寫的蠻好的,只是在吉田先生面前才會常常犯錯而已。”
“…你說什么?”
“換句話說,那或許是三島小姐與吉田先生拉近關系的方式,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的。”
“不會吧??”
“會這么覺得的人,只有悠介你自己哦?”
惠側目望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地說:“要知道女孩子在面對不喜歡的人時,是不會麻煩的。”
加藤悠介不由得傻眼,下一秒又忽然聽到一句——
“因為這樣,所以我想問你一個麻煩的問題哦。悠介你對于沙優小姐的事情,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加藤悠介心里“咯噔”一下,而后若無其事地說:
“…為什么突然這么問?我沒怎么想,只要協會那邊能正常運轉,我也沒什么好說的。”
“那么…假設協會那邊遇到問題的話,你會去幫忙嗎?”
“…當初要求獨立出去的人是她們自己,我想不出應該幫忙的理由,所以答桉是不會。”
“這樣哦…”
“比起這個,你剛剛是不是說了很有意思的事情?你說女孩子只會對喜歡的對象麻煩,這表示…”
“——嗯,這表示我喜歡你,但悠介拒絕了我。有什么問題嗎?”
惠鎮定自若地輕聲搶白,隨后稍稍加快腳步超過他。
加藤悠介慢一拍反應過來,急忙大步追上。
“等等,我有問題!”
“嗯?”
“你少說了一件事,我也喜歡惠。”
“…哦。”
“而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覺得自己其實也是被拒絕的那一方…?”
少女氣得甩過頭去,刻意不看向他,白皙的臉龐在朦朧細雨中飄起澹澹紅暈,也不知是被氣得還是怎的。
加藤悠介就這么走在她旁邊,在雨幕中撐起一小片優婉柔情的天空,然后壯著膽子捉住惠微涼的左手,握在手心。
他喃喃自語似的說:“希望明天會放晴。”
“……臉皮真厚。”
在微微倚靠在一起的雙人影子上,掛起了一道溫暖的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