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他們來到了臥室。
沒有開燈。
加藤悠介直接將身體緊繃的英梨梨放在床上,然后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
“悠…悠介…?”
英梨梨縮著肩膀坐起身,拿了一個枕頭抱在懷里,戰戰兢兢地問道:“你這是…要做什么…?”
“脫吧。”
“…誒?”
加藤悠介面無表情地望著她,澹漠道:“你不脫嗎?”
“哈啊?你在莫名其妙地說什么呀!?”
“怎么了?這不正是你希望的嗎?不是要我今晚陪你一起嗎?”
“我…不對!是說你干嘛用這種態度和我講話!”
英梨梨有些生氣地瞪著眼睛,對他語氣中的輕薄感到由衷抗拒。
無論是他那種命令的口吻,還是此時仿佛看待某種物品一樣的眼神,都讓她感到很不舒服,有一種輕蔑感。
“至少…”
英梨梨用力抱著枕頭,賭氣地把腦袋撇向另一邊,小聲都囔一句。
“你好好跟我說啊…笨蛋…”
皎潔的明月高懸于夜空,透過窗戶輕柔地傾瀉而下,將臥室籠罩在無垢的光輝之中。
少女盤腿坐在床上,纖巧的雙腿輕輕交疊。
她的黛眉輕蹙,長長的睫毛似羽毛般輕盈顫動,纖細的手指抓撓著枕頭,輕觸上面粗糙的紋理,樣子頗為惹人憐愛。
加藤悠介無言地望著這一幕,心情愈加消極,然后他伸出右手,貼上對方的臉頰,稍微用力。
“把臉轉過來。”
英梨梨的身子微微一顫,半推半就地被他轉過臉,卻不肯看他。
他輕撫著少女的臉龐,既而慢慢來到下巴,大拇指按在柔軟的櫻唇上面,輕輕摩挲。
主人緊緊閉著嘴唇,不自覺抱緊胸口的枕頭,身體在瑟瑟發抖。
加藤悠介瞇了瞇眼,收回手,“…你都害怕成這樣了,還在逞強什么?”
“誒…?”
“知道嗎?這種時候如果是新條來的話就會特別主動。”
“小佳乃大體上也比較識趣,小詩只要情緒到位了也很聽話,至于小阿姨…也就是紅坂朱音,則會比較有個性。”
英梨梨愣了幾秒鐘,“這話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加藤悠介深深望著她,冷靜地做出陳述。
“你可能太美化我了。我身邊其實有相當多的女孩子,是你最討厭的那種花花公子。
我不知道你到底喜歡我哪一點,但我不是一個合適的戀愛對象。”
“悠介…”
英梨梨訝異地睜大眼睛。
加藤悠介搖了搖頭,繼續說下去。
“因為這樣,我希望你能慎重考慮我們之間的關系,別做出讓自己后悔的事。
即使只是維持現狀,我依舊會像以前一樣照顧你,事情不會有任何改變。”
現場迎來一陣空白的時間。
“別讓自己后悔…?”
英梨梨眨著眼睛,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不知怎的來了脾氣。
“——你少在那里自說自話裝深沉了!你這自戀又自大的白癡!”
她勐然丟出懷里的枕頭,“噗”地一下砸在加藤悠介臉上,提高嗓門大喊:
“你根本就是故意拿那些難聽的話來氣我對不對?
不管是霞之丘詩羽、小佳乃、新條同學、紅坂朱音、還是惠…你和大家的事情我當然知道!你干嘛總把別人當成傻瓜?”
加藤悠介從臉上拿開枕頭,一臉匪夷所思,“既然知道,為什么還要…”
“——同樣的話你到底要讓我講多少遍嘛?當然是因為我喜歡你!”
英梨梨雙手捏緊裙子,改用鴨子坐的姿勢面向他,怒氣沖沖地瞪著他的眼睛。
“自從喜歡上悠介的那一天以來,我就一直在你身旁看著你!每一天都想著你入眠,想著你睡醒!
…的確,我的反應是比別人慢了一點,最初也不肯承認喜歡上你…因為我很笨,又很容易沖動…剛開始知道你和大家的事情時,我也真的受到了打擊。
嗚,不對…我要說的不是這些事。真是的,那種事情怎樣都好啦!
其實我想要說的就是一句話,一直一直…想要告訴你的——”
少女用力甩了甩頭,深呼吸一口氣,即使笨拙卻依然坦率地將心聲化為言語——
“一直以來謝謝你…謝謝你照顧這樣的我…直到現在,非常…感謝…”
“英梨梨…?”
加藤悠介低語著,為這意想不到的真心話感到有些吃驚。
英梨梨瞇細了眼,像是在緬懷過往,慢慢地開始說明。
“我一直都在想,悠介你無論何時都陪在我身邊。
不論我再怎么任性,也不會生氣;即使我很啰嗦,也能始終耐心地對待我;就算推再多的工作給你,你也會好好地全部完成。
最重要的是,在我自己都對自己失去信心時,你卻始終相信著我…”
她將手指交叉在大腿上面,隱然像在尋找合適的說法。
“上次去聲優選拔現場時,我意識到了我們要做的游戲到底有多好,同時也好痛恨什么都畫不出來的自己。”
“波島出海的事情讓我明白了成長不會是一條圓滑的曲線,盡管經驗和技巧會隨著時間緩慢提升,也一定會遇到裹足不前的停滯期。
就算拼了命地去逼迫自己,理想中的畫技依然遠在天邊,身體怎么樣也跟不上。
然后,讓這樣的我振作起來的人是你。
悠介你對我說過,我在你心里永遠是那個帶你入門的、最厲害的畫師。這句話吹散了我內心所有的迷茫。”
她說到這里暫且停頓,然后一字一句地說:
“——正因為有著你的鼓勵,才讓我變得有辦法突破。”
突如其來,她想到了自己突破的契機,小臉微微一紅。
那就像是打破了某種壁壘,一口氣跳上兩、三階樓梯。
身體變得輕盈,仿佛擺脫昨天以前的自己,追上腦中在前方所描繪出的精彩畫技,理想與現實終于合為一體。
帶來這一切的,是自己心愛的男生。
她對畫畫投入的熱情越多,對他就越迷戀。
她對他越心慌意亂,畫畫的技巧就越精通。
這絕非一時沖動,而是日積月累的開花結果,結出名為戀愛的甜美果實。
“所以,我的心意才不是虛假的——”
英梨梨按著有力跳動的心臟,望向眼前的少年。
“于我而言,你早就與畫畫緊密聯系在了一起。
一旦這份戀情結束,現在的這個我大概也會終結。
我不會強求你的眼里只能有我,只要能以戀人的身份留在你身邊就好。
我早就做好了這樣的心理準備——”
少女的眼眸搖曳著,被仿佛溶入黑暗中消逝的虛幻浸濕的湛藍色童孔,映照著月亮的銀色。
接著,她稍稍低下頭,兩行清淚沿著臉頰滑落下來。
“…這一年以來,我給你添了…很多的麻煩…真的非常感謝…”
“對不起哦…明明是這么簡單的事情,我卻直到現在才把這些說出來,非常的…抱…歉…”
“咕、我是比其他人晚了一點,但是…如果要說對喜歡你的心情,我絕對不會輸…嗚…所以…”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擁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別露出這種表情啊。”
“誒…?”
英梨梨慌亂地問道:“悠介?你、你干什么啊…!?”
加藤悠介用力抱著她,輕輕撫摸那頭柔軟芳香的秀發,神情十分復雜。
“…沒什么,我只是不想看到你那種表情,跟你實在太不搭調了。”
“那是什么意思啊…”
“我是說,你別把自己說得那么差,事實不是你想的那樣。雖然你的確有點笨拙,總是察覺不到周圍的事情,很容易受傷。”
“咕…好過分…”
“因為你的心情總會全部寫在臉上,包括你這幾天一直在密謀著什么事情,我也清楚。”
“唔…”
“重要的是,你比誰都要單純善良,所以才讓人沒辦法放著你不管。”
“悠介…?”
英梨梨喃喃著,試圖想要抬起頭,卻被他硬是按在胸口。
“好好聽我說。”加藤悠介深呼吸一口氣,整理著自己的心情。
“其實我一直有把你看作是重要的人,那不全是因為對你父母的承諾,其中也有真正重視你的想法。但正因為這樣——”
他一字一句地說:
“——我才不想讓單純到笨拙的你選擇我這種人。”
“咦…?”
英梨梨的身體震了一下,不顧他的阻礙強行抬起頭,從下方注視他不會輕易示人的暗然的臉。
“悠介…”
她眨巴著眼睛,修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濕潤的淚珠。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輕輕抱住對方的臉龐。
“難道,難道…你對大家也,一直是抱著這樣的心情嗎?”
加藤悠介有些自嘲。
“…什么心情不心情的,我沒有用那種好聽的借口來美化自己的資格。
說到底,異性之間能產生曖昧的氣氛本就不是一個人能做到的事。
我確實在某一刻放任了事態的發展,拿了別人的身體也是事實,負起責任屬于份內之事。
這種差勁的行為真的沒什么好解釋的。”
語畢,他沉默地低下頭。
英梨梨困惑了一會兒,手上微微用力。
“…吶,悠介…看著我?”
順著她的力道,加藤悠介疑惑抬起頭。
——啾。
柔軟的香唇貼上他的嘴唇,隔了五秒鐘,然后向后退開。
“…那個啊…”
少女羞怯地注視他,臉紅得像剛摘下的櫻桃。
“別人的事情我不管,我也搞不懂那么復雜的事情…我光是弄明白自己的心情就已經很不容易了,所以我只說我的想法。”
英梨梨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戳在他胸口。
“先說好哦,反正我是喜歡你的,超喜歡的。”
她稍微猶豫了一會兒,小手輕輕攥緊他的衣襟,露出如小動物一般的眼神,細語道:
“所、所以,今晚…留下來…?”
加藤悠介的思緒一頓,名為理性的那根弦在腦海中發出“啪”一聲脆響。等到反應過來以后,他已經把對方給按倒在床上。
“…悠…悠介…?”
英梨梨雙手護在胸口,小聲喚著,像是意識到了什么。
加藤悠介的手撐在她腦袋兩邊,眼底的情緒翻涌,帶著強烈的進攻性。
四目相接之間,少女輕輕吞咽了一下,然后閉上眼。
少年目光微動,接受了這一無聲的邀請,俯身吻了上去。
隨著他們的嘴唇緊緊貼在一起,時間和空氣仿佛都一同停滯,周圍只剩下彼此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少女的嘴唇柔軟且富有彈性,仿佛柔軟的羽毛一般,上面還帶著一股甜蜜的味道,散發出奶油的香味。
加藤悠介細細淺淺地吻著她,只覺得就像在享用可口的果凍,有著輕盈的質感和細膩的口感,讓他欲罷不能。
“唔…”
英梨梨發出軟糯的輕哼,被他吻得全身無力,腦袋暈乎乎的,輕顫著承受他的愛意。
兩人溫柔而狂熱地擁吻在一起,感受著對方的氣息與渴望,大腦本能地變得興奮。
良久,唇分。
月光下,少女精致的小臉染著一抹醉人的酡紅,濕潤的嘴唇微腫,像沾著露水的花瓣,平添一絲風情。
她微微喘息著,身體不安地扭動,把臉別向一旁,都囔一句。
“色狼…”
加藤悠介舔了舔嘴唇,按捺著內心的躁動,把嘴唇湊到她耳邊,“…這不是你希望的事情嗎?”
“哼嗯…”
英梨梨咬著嘴唇,嗓音輕顫,“我才,沒有…”
“哦?那套泳衣是怎么回事?別告訴我你是帶來游泳的。”
“那、那是我很早以前的泳衣,在這邊存放了很久…”
“所以呢?你穿著那種東西闖進浴室是要做什么?不覺得很色嗎?”
“很、很色!?”
“嗯啊,真的超色…”
加藤悠介輕聲說著,手慢慢地放在少女不盈一握的腰間,輕輕摟住,勐不丁含住耳朵。
“唔伊!你別…!”
英梨梨尖叫著用手護住耳朵,沖他怒目而視,“這么說來,你的身體才…身體才…才——”
“才什么?”
“……更色。”
“嗯?”
加藤悠介皺了皺眉,有些莫名其妙。
“先不說當時是你擅自闖進來的,你在學校里沒見過男生換衣服嗎?像是籃球課和游泳課上,難免會有男生光膀子吧?”
英梨梨把腦袋搖地跟撥浪鼓一樣,“我從不上籃球課!游泳課上大家都穿著泳衣,這是兩碼事!”
加藤悠介悵然嘆了一口氣。
“…老實說,你這種清純的外表真的太有迷惑性了。如果我知道你會做出那種離譜的行為,我一定會提前鎖上浴室的門。”
“浴室…”
英梨梨用余光偷瞄著他,欲言又止道:
“那個啊,悠介…所以我當時握到的那個,果然是十分重要的…東西嗎…?”
加藤悠介身體一僵,陰沉下臉。
“啊啊,那、那都是意外!我當時是因為條件反射才…你用不著在意。”
“…用不著在意?”
“你、你看嘛,藝術界里不也有那種情況嘛。
比如米開朗基羅的大衛凋像,奧古斯特·羅丹的思想者凋像,還有布羅尼諾的阿波羅凋像等等。
這些看上去有點下流的東西,只要經過藝術的加持,不也能被堂而皇之地展示在博物館里嗎?”
加藤悠介微微一愣,下意識地想了一下這些凋像的樣子,忍不住睜大眼睛。
“白癡!你腦子里都裝了什么東西?你這小色女,別把藝術當作自己方便的借口。”
英梨梨也氣地瞪起眼睛。
“什么嘛!人家是因為你好像很消沉的樣子,所以才拼命想要安慰你啊!說到底,這件事情我才是吃虧的一方吧?
我從來都只是畫本子,實物之類的可是第一次碰到…嗚…我這輩子都嫁不出去了,你給我負責啦負責!”
說著說著,她便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加藤悠介注視著她蒙著霧氣的水潤雙眸,輕輕吻了下她的眼睛,隨后在她微弱的抵抗中解下了那身豐之崎的制服。
“嗚,別看我,求你…”
少女穿著一件純白色的胸衣,一頭柔順的金發鋪散在潔白的床單上,清純甜美中又透著一絲性感,與白皙透亮的肌膚相得益彰。
她的眼眶微微泛紅,雙臂緊緊地環在胸前,試圖遮擋住自己嬌媚可人的身體,神態嬌弱又可愛。配上主人此時半遮半掩的動作,莫名有種純欲的性感,令人難以自拔。
加藤悠介咽了一口口水,呼吸不自覺變得粗重,沉聲問道:“…你真的想好了嗎?”
少女撩開眼皮,有些緊張地看著他夾雜著欲望和克制的眼神,沒有猶豫輕點了一下頭。
“可、可以哦…”
于是加藤悠介不再多言,低頭吻住她,蒙上被子,然后緩緩沉入黑暗。
某一刻,仿佛是從喉嚨中擠出的嗚咽突然于房間中響起。
不知不覺間,熾熱的溫度驅散了高原夜晚的寒意。
月亮悄然隱沒在云翳之后,害臊地閉上眼。
伴隨著如歌似泣的哼唱聲,漫漫長夜就這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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