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鬧劇就這樣不了了之…
比平常要早許多的時間離開工作室。
加藤悠介帶著詩羽來到了江東區新木場這里的——東京直升機機場。
看著停在眼前的直升機,少女一臉愕然地問道:“我們來這里做什么?”
加藤悠介回頭一笑,指了指天上。
“觀光旅游。”
“坐直升機?”
“嗯啊。”
詩羽輪流看著直升機與他的臉,可愛又茫然地歪著腦袋,一頭霧水。
加藤悠介對她眨眨眼,找到這里的負責人,說明并出示了自己的來意與預留的個人信息。
工作人員見到他們身上的學生制服,臉上露出驚訝的神情,不過優秀的職業素養還是讓他保持微笑,全當是有錢人家的小孩來約會。
在耐心講解過乘機中的注意事項后,工作人員拿出一本搭乘者名簿。
“麻煩兩位填寫一下相關信息。”
“好的。”
加藤悠介接過名簿與筆,配合地寫下自己的名字、性別、年齡和體重,隨后又將其轉交給詩羽。
“到你了,詩羽學姐。”
詩羽淺淺皺起眉頭,問了句:“其他的也就罷了,為什么要寫體重?”
工作人員微笑解釋起來。
“這是因為我們的直升機有重量限制。出于安全考慮,如果乘客的體重超標是不可以乘坐的。”
“超標是多少?”
“是150kg。”
“那已經不算正常人了吧?”
“這個嘛,雖然這樣說不太好,但我們偶爾也會遇到那種情況特殊的客人。”
工作人員為難地笑著。
詩羽見狀不再多言,開始提筆填寫。
姓名:霞之丘詩羽性別:女年齡:17歲 體重:——
正當她準備填寫最后一項信息時,忽然心有所感地抬起頭,就見某人正好奇地盯著她的筆尖。
“悠醬。”
詩羽瞇了瞇眼睛,問道:“你在看什么?”
“嗯?”
加藤悠介被問得一愣,接著又像是看懂了她眼中的不善,悻悻地舉手投降,挪開視線。
“不好意思,我只是隨便看看。”
詩羽冷澹地輕哼一聲,稍稍抬手擋住名簿,在上面寫下52kg,而后把名簿合起來還給工作人員。
“我們填好了,麻煩您了。”
“謝謝配合,請兩位在這里稍等,我這就去為兩位安排。”
工作人員禮貌地鞠了一躬,拿著名簿朝倉庫外面的機場走去。
這時,加藤悠介說了起來。
“坦白說,我覺得詩羽學姐有點瘦呢,你就算再多攝入一點營養也完全沒關系。”
“嗯…?”
“其實我不介意女生胖一點,那樣抱起來會很舒服。”
“…哦?”
看著若無其事說著這話的某人,詩羽不由莞爾一笑,既而單手搭上他的肩膀,對著耳朵吹了一口熱氣。
“那么~大姐姐想要悠醬的營養呢,你肯不肯給我呢?”
加藤悠介打了一個哆嗦,條件反射性地捂住搔癢的耳朵,趕忙岔開話題。
“啊啊,工作人員在沖我們招手了,我們趕快過去吧。”
語畢,便牽起她的手向前走去。
落后半步的詩羽撅著嘴巴,不情不愿地跟著。
開闊的機場上,一架通體黑色的直升機已經準備就緒,亮漆面的涂層在陽光的照射下反射出金屬的冷光。
“還挺帥的。”
加藤悠介隨口說了句,源自男性的本能讓他對這種東西有些稀奇。
工作人員微笑著幫他們打開后排的門,點頭致意,“兩位請坐。”
“詩羽學姐,你先上。”
“在那之前,你是不是應該給我解釋一下?”
“你先坐上去,我晚點再跟你解釋。”
詩羽看了他一眼,便扶著門框踏上直升機。
加藤悠介在后面幫她遮擋裙子,然后也跟著坐了上去。
“歡迎兩位~請戴上這個。”
前排的飛行員大叔遞來兩個頭戴式耳機,外頭的工作人員則是動手關上門。
等到戴好耳機以后,加藤悠介勐然想起一個致命的問題,趕忙扭頭朝右邊望去。
“詩羽學姐,你應該沒有恐高的問題吧?”
耳機中響起無語的回應。
“現在才問這種事,你不覺得太晚了嗎?”
“不好意思,我先前光想著預約的事情,忘了這個。”
詩羽漫不經心地回道:“我沒有恐高的問題,你不用擔心。”
“那就好。”
加藤悠介放下心來,觀察起四周。
在跟轎車差不多大的空間里,前排的中控臺有許多讓人眼花繚亂的儀器,給人一種不明覺厲的感覺。
也不知是不是專門做了改裝,直升機的前排與后排都采用了那種大面積的透明玻璃,視野極其開闊。
“后面的小哥還有小姑娘,你們系好安全帶了嗎?”
““系好了。””
“好,那我們就起飛了哦。”
身穿整潔白襯衫的飛行員大叔如此說道,在中控臺上操作起來。
雖然不明白具體的作用,加藤悠介還是好奇地盯著對方的動作,隨后又在頭頂上方傳來螺旋槳的嗡鳴時抬頭仰望。
高速轉動的螺旋槳就像夏天的風扇,只是動靜要比后者大上許多,即使戴著耳機依然無法阻隔,不過也不至于吵鬧到令人覺得難受。
接著,一種類似搭乘電梯的上升感就從座下升起,直升機也隨之徐徐升空。
“好像有點坐船的搖晃感…”
他不自覺念出心中的感想。
“真幸運~”
詩羽語氣輕快地說:“你難得會露出這種像少年一樣天真的臉,我忽然覺得有點慶幸了。”
“呃…有嗎?”
“我想拍一張照,你能就這樣保持現在的表情嗎?”
“這個…稍微有點勉強。”
“明明我都在沒有任何理由的前提下被你帶來這里了,連這點小事也不肯滿足我嗎?”
“這…”
加藤悠介苦笑著摸摸鼻子,果斷妥協。
“…雖然不知道能不能讓學姐滿意,不過我會盡力配合你。”
“嗯~好乖。”
詩羽滿意地點點頭,拿出手機對準他的臉。
“來,跟我說,詩羽學姐是我的女主角,我最愛她。”
“——這口號也太長了吧!?”
“嘖…那你就保持自然吧。”
卡察——
快門聲響。
“…可以了嗎?”
“唉…你又擺出平時的臉了。”
加藤悠介看著手機屏幕上的那張帥臉,不禁有些尷尬。
不是他故意不配合,只是他一向很少拍照,就算別人硬是要求他,最后也只會出現一張僵尸臉。
不過,他的英俊足以抵消一切缺點,基本是全方位無死角。
詩羽接連又拍了幾張照片,最終得到的結果除了角度不同以外,主人都是一副板著臉孔的樣子。
“看樣子,似乎是沒辦法了呢…”
“不好意思,要再試一次嗎…?”
加藤悠介看著郁悶放下手機的詩羽,很是過意不去地說道,后者則是輕輕搖了搖頭。
“算了,雖然你天真的樣子也很可愛,不過平時冷酷的臉也還不錯,無論哪種我都愛。”
說不出是調侃還是真心話的話語傳進耳朵,在一瞬間蓋過了螺旋槳的動靜。
加藤悠介咳嗽一聲,沒說話。
少女的愛意永遠熾熱而直接,似是全然不知委婉為何物,總是清楚又明確地傳達進他的內心。
與此同時,直升機也徹底升上了天空。
耳機中傳來飛行員大叔的善意提醒。
“今天的天氣很好,現在可以看到富士山哦。”
兩人下意識地望去,果然在茜色的遙遠天際看到了一座高聳入云的山峰。被積雪覆蓋的山巔是白色,以下的部分則是巖石的深灰。
“好像確實要比平時清楚一點呢。”
詩羽隨口說著,換來飛行員大叔的熱情搭腔。
“對吧?你們的運氣不錯,不然遇到陰天時是看不到這種景色的。”
“這樣啊,我平時沒怎么留意過這些。”
“小姑娘是第一次坐觀光直升機嗎?”
“是的。”
“嚯,比起后面的小哥,你的反應看起來很沉穩呢。”
“謝謝稱贊,不過我在被帶來這里之前,完全不知道會是這種活動。”
“啊哈哈,那就是小哥預約的今天的行程啰?”
“預約…?”
“是啊,我們公司都是預約制的,如果不是提前一個月預約的話,可是沒辦法安排的。”
聽到這話的詩羽不由一愣,忍不住朝左邊看去。
“…悠醬,你提前安排了那種事嗎?”
“這個嘛,其實也沒那么久。我找人幫了下忙,就順利訂到了。”
加藤悠介若無其事地說道,腦中閃過紅坂朱音的臉。
“…那你今天帶我來這里的目的是?”
“嗯…其實也沒什么理由,我只是想和學姐做一點特別的事。”
“換句話說,小哥你是想和小姑娘來場特別的約會吧~?”
飛行員大叔爽朗地哈哈大笑。
“這種想法很不錯喔,祝你們留下珍貴的回憶吧!”
“謝謝您,我也這么希望。”加藤悠介微笑著回道。
“你們還是學生嗎?”
“是的。”
“嚯,那樣很厲害呢。”
飛行員大叔如此感慨道,也不知是在為什么而驚嘆。
詩羽觀望著他們的互動,嘴角輕輕上揚,又羊裝冷澹地望向窗外。
看似笨重的直升機輕巧翱翔,搖搖擺擺地漂浮在天際。
放眼望去,城市仿佛突然成了微縮的景觀模型,被海灣環繞。
海岸上高樓林立,樓宇倒映著更高的樓宇,宛如一座鋼鐵叢林。
落日的余暉灑落而下,橙紅色的光芒暈滿街道,為鱗次櫛比的冰冷樓宇染上一層溫柔的濾鏡。
彩虹大橋上,密集的車流如流水般躥動。
海灣灣面上,豪華游輪與觀光船緩緩行駛。
兩人所在的直升機飛過彩虹大橋,經過晴空塔與東京塔,又略過人流如織的澀谷十字路口,朝著不知東南西北的方向飛去。
原本只想掩飾內心雀躍的詩羽不由自主地被景色吸引,難得放松下來,享受著大都會的天空。
身處高空時,對于空間與時間的感知都變得不同。
平時總在城市的鋼鐵叢林中穿梭生活的他們,偶爾都會忘記東京是一座有海的城市。
而現在,整片海灣就似畫卷一般的在腳下展開。
柔和的夕陽照射進來,直升機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緩緩飛行,無比浪漫。
飛行員大叔很健談,主動和他們聊著各種景點與好吃的餐廳,最后更是聊起了自己在工作中的趣事。
當聽到有人在直升飛機上求婚時,詩羽情不自禁心生向往,下意識地朝左邊的少年望去,想要看看他此時的反應。
然而加藤悠介只是出神地望著窗外,倒映在玻璃上的臉顯得有些寂寥,就像在思念著某人或者某事。
“悠醬,你在想什么?”
如同被她的聲音給拖回現實,少年緩緩轉過頭,露出溫和的微笑,語氣輕松地給出回答。
“嗯…也沒什么,只是突然回想起以前的窮日子。”
“哦?”
詩羽揚著尾音,假裝沒發現他眼中殘留的孤寂,饒有興致地示意他說下去。
加藤悠介見她很感興趣,便挑選著一些事情說與她聽。
被村子里的大家資助上學。
在東京勤工儉學的那段日子。
由英梨梨引領入門入行的時光。
賺到錢后衣錦還鄉償還欠款的事情。
他漠不關心地講述著往事,就像在談論別人的事情。
正如世界上的大部分地方一樣。
沒錢的時候,東京只是東京,有錢以后,東京才是那個紙醉金迷的大都會。
加藤悠介說著、想著,腦海里面浮現出來的卻一直是一張嬌憨的軟嫩笑臉。
明明他現在談論的是自己的過往,可幾乎每一件事情背后都有對方的影子。
他忍不住心想——
假如他之前的財富和地位能更高,在北海道的那個時候,是不是就可以更游刃有余地解決沙優的家庭問題。
比如他完全可以逼迫那個家庭徹底讓出沙優的撫養權,把對方帶回東京,再過繼到本山美奈的名下,就像他后來處理小夕的問題時那樣。
哪怕沙優起初會難過一段時間,但有著自己的照顧,想必也不是不能慢慢走出陰影,包括結子的事情也是同理。
如果真的可以那樣的話,沙優就不會再受到原生家庭的二次傷害,而他也不必再做那個任務。
兩個人可以普通地生活在一起,就像他們曾經度過的無數個日夜一樣。
加藤悠介異想天開地想著這些,內心感到一陣蕭索。
這話或許聽上去有點老套。
不過他確實在最無力的時候,遇上了最想要守護的女孩,又親手將她歸還于人海。
胃部忍不住微微筋攣起來。
胸口忽而產生一股鈍痛,如同久治不愈的頑疾,根深蒂固。
他努力甩開雜念,將注意力專注于現在。
為了以后不再失去,他必須要站得比現在更高,才能保護好那些重要的人。
就在這時,原本只是安靜傾聽的詩羽驀地開了口。
“悠醬,你第一次坐直升機有什么感想?”
她問得十分突兀,像是對那些陳年往事沒了興趣,又像是不想讓他繼續沉浸再那樣的情緒里。
“…感想?”
加藤悠介瞅了眼窗外,繼而又回頭望向她,若有所思地偏著臉,用輕松的口吻說:
“嗯…這個回答很微妙呢。”
“別當真,那句話只是玩笑。”
“是嗎~?”
詩羽嗤嗤笑著戳了下他的臉,旋即又故作高傲地挺胸抬頭,雙手端莊放在大腿上。
加藤悠介欲言又止了一會兒,小聲滴咕一句。
“…中、中二病?”
“加藤悠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