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出謀劃策
漫長的一天終于結束。
東京的太陽逐漸西沉，墜入遠方的山脊背后，散發出最后一抹余光。
Comiket第二天的當晚。
身心俱疲的安藝倫也推開家門，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自己的房間。
燈也不開，他便直接把自己甩到床上，并蒙頭蓋上被子躺尸。
遲暮的夕陽從窗戶外面照進來，把房間里染得一片昏黃。電線桿上烏鴉的叫聲，在暗淡的環境下顯得格外凄厲。
安藝倫也就這么干躺著一動不動。
若是換做平時。
他應該會盯iket的場刊，興奮不已地做著明天的各種安排，為最后一天的活動規劃行程。
然而——
下午所發生的事情卻是完全打亂了他的計劃，讓他沒有一丁點心情去想那些有的沒的。
“英梨梨…”
安藝倫也有氣無力地呻吟一句，大腦一片混沌。
屋子里的時鐘嘀嗒嘀嗒走著，聲音單調而乏味，聽著叫人厭煩。
此時距離他跑去追英梨梨，又和對方分別之后已經過了許久。
可只要一閉上眼，幾小時前的畫面就會不受控制地浮現而出，苛責著他的內心。
他只能鉆進被窩里面干瞪著眼，抱著大腿縮成一團。即使難以入眠，也只得這么萎靡不振地消耗時間。
非常不幸的，他又一次和對方發生了爭吵。
少女臨走前的表情與話語依然殘留于他的腦海，揮之不去。
盡管看英梨梨生氣的樣子已是家常便飯，可對方今天露出來的那種夾雜著難過與害怕的臉…
原本早已被他塵封在遙遠的過去，并發誓絕對不會再看第二次。
嗡嗡——
手機上，波島出海關切地傳來慰問郵件。
倫也學長，你還好嗎？
即使被他在一天之內連續拋下兩次，當事人還是乖乖地自行收拾好攤位跑來找他。
當發現他在車站前的路口杵著不動時，更是懂事地專程將他一路送回家，然后才告辭離開。
被一個比自己還要小兩歲的國中生照顧到這個份上，便是安藝倫也也覺得自己太不像話，就算被人罵一句廢物也不為過。
可他這會兒已沒有多余的心力去想這些，只是不停在床上輾轉反側，煩躁不已。
就這么過了不知道多久…
叮咚～
樓下忽然傳來悠揚的門鈴聲。
安藝倫也看了一眼手機。
東京時間19點30分。
盡管不太想動，然而在這個父母都不在家的夜晚，能去開門的人也就他一個，所以必須得起床。
“好麻煩…”
他嘟囔著抱怨一句，不情不愿地掀開被子下床。
不知不覺中，外頭已是漆黑一片。
安藝倫也摸索著打開燈，一路耷拉著腦袋來到樓下。
在他下樓的過程中，門鈴也一直響個不停，帶著一種他不開門便誓不罷休的意味。
“來了來了，請問是哪位…呃——”
安藝倫也一臉厭煩地打開門，然后便愣在了原地，“伊織…怎么是你？？”
“喲～”
波島伊織抬手撥了下自己那頭時髦的褐色卷發，笑著打了一個招呼：“晚上好啊，倫也同學。”
安藝倫也的表情變得比開門前更加厭煩，皺著眉頭問道：“…堂堂「rouge
rouge」社團代表，來我家有何貴干？”
“這個嘛，我有一些事情想和你聊，總之能先請我進去嗎？”
“…那真是不好意思，雖說我原本就沒什么聊天的心情，再加上對象是你，我就更沒興趣了，所以請回吧。”
“先等一下，倫也同學。”
波島伊織一手扒住快要關上的門，對他說道：“我今天不是來找你吵架的，只是想和你聊聊出海的事情，這樣能讓我進去嗎？”
“…出海的事情？”
安藝倫也的臉上閃過一抹猶豫。
僵持了片刻，他還是打開了門。
“那你就進來吧…”
重新回到房間。
盡管對波島伊織十分不爽，但安藝倫也還是勉為其難地為其倒了一杯水，并在地毯上盤腿坐下。
“于是呢？你剛剛說出海她怎么了？”
見他問得直接，波島伊織倒也不客氣，便是這么說道：“你真是做了點多余的事呢，倫也同學。”
“你說啥？？”
“我都看到了喔，你的所作所為。”
波島伊織直言不諱道：“你今天不是大張旗鼓地幫出海她賣本子了嗎？而且還全部賣光了。”
“既然你都看到了干嗎還特意問！再說那又怎么樣？誰叫你這個哥哥不管她。”安藝倫也沒好氣地說道。
“真遺憾，我本來對你很有好感的，倫也同學。”
波島伊織抿了一口水，語氣稍稍變得尖銳，“不過現在，我卻有點討厭你了，為什么你這個人要那么任性妄為呢？”
不管一時間愣在原地的安藝倫也，他徑自講了下去。
“你剛剛說我不管出海對吧？但你有沒有想過，我其實早就為出海做好了未來的規劃呢？結果卻完全被你給打亂了。”
安藝倫也：“…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而已。我原本是想讓出海更輕松一點地創作，至少再輕松個那么兩三年的…”
波島伊織說到這里頓了頓，輕嘆一聲：“然而你卻把她拖進了社會的驚濤駭浪里，要知道她才國中二年級啊。”
安藝倫也眨了眨眼，隱隱明白了他想表達的意思，卻還是不服氣地提出反駁。
“就算你這么說…既然出海擁有那種才能，那火不火只是時間問題，無論有沒有我都一樣。”
“可是，她本來還可以再當一陣子叫好不叫座的同人作家，只讓少數幾個熱情信徒追隨在身后，過著那種和平的日子。”
“重要的是能讓多少人看到她的作品吧！有批評才會使一名作者成長吧？”
“于是你就要她暴露在網上那些充滿嫉妒的中傷之下？假如她為此崩潰了怎么辦？”
波島伊織冷笑一聲：“要說加藤君當時的情況你應該也清楚吧？雖然那個人最后贏了，但你以為那是誰都能輕易扛過去的嗎？”
安藝倫也赫然一驚，下意識地想要否定他的話，卻又不知該怎么開口，最后只是干巴巴地扯了一句。
“在那種環境下將她保護好，是制作人…不，是當哥哥的責任吧？”
說話的聲音不自覺變小了一些，透著一股子心虛的味道。
“…或許是吧。”
波島伊織斜了他一眼，說道：“唉，現在的出海還琢磨得不夠，身上的毛病太多了。”
“你這家伙，別拿自己的標準去衡量親妹妹啦！出海她才畫了幾個月就能有這種水準，已經是天才的程度了！”
安藝倫也滿臉不忿地為自己的弟子鳴不平。
“呵呵，這倒也是～”
波島伊織的語氣里多了一些賣弄。
“老實說，就連我也沒想到出海能一下子成長這么多，只能說多虧了你們社團里有位神畫師吧。”
安藝倫也不想跟他繼續這種沒意義的對話，開始不客氣地趕人。
“總之，如果你的興師問罪結束了的話，就趕快給我回去啦！”
“抱歉，那還暫時不行。”
波島伊織搖了搖頭，直視著他的雙眼問道：“我從出海那里聽說了哦，倫也同學你是不是和澤村同學鬧矛盾了？”
安藝倫也的臉色猛然一變，怔怔地說不出話。
“果然是這樣啊～我就說你剛剛開門時怎么會那么失魂落魄，眼神就像是死掉了一樣呢。”
“夠了，你這家伙！你其實根本是專程跑來看我笑話的吧？就這么喜歡在別人的傷口上撒鹽嗎？”
“不～恰恰相反，我是來幫助你的喔。”
“…幫助我？？”
“沒錯。”
波島伊織點點頭，故作無奈道：“話說回來，倫也同學你對我的誤解會不會太深了呢？”
“少講這些沒用的，你說幫我是什么意思？我可不覺得自己有什么需要你幫忙的地方！”安藝倫也沖他怒目而視。
“嘛～你先別這么激動，就像我剛剛說的那樣，我不是你的敵人，你用不著這么戒備。”
波島伊織不以為意，臉上掛著輕浮的微笑，問道：“何況，你應該也想要跟澤村同學和好吧？”
“我——”
安藝倫也張了張口，神情變幻不停，沉默著問道：“…就算是的話又怎樣，難不成你能說得動英梨梨嗎？”
“這怎么可能呢？”
波島伊織啞然失笑：“假如你是抱著這種想法的話，還不如去求加藤君來得實際一點。”
“那你的意思是…你難道有別的什么辦法么？”安藝倫也遲疑著問道，內心有些動搖。
雖然他很討厭面前的這個人，但不可否認對方在人情世故上的確很有一套。否則也不會以一個高中生的身份，就能混到如今的位置。
拋開人品暫且不談，他至少很信任波島伊織的能力，若是對方肯真心幫助他的話…
“具體有沒有辦法，這個也不好說呢～”
“伊織，你這家伙…！”
“唉，我不是都叫你稍安勿躁了嗎？就算我想要幫你想辦法，也得先讓我明白具體的情況吧？”
波島伊織不緊不慢地表示說：
“總之我們還是先整理一下情況吧，要是我接下來說的有什么不對的地方，你等之后再糾正我。”
他便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
“那么，假如我沒有猜錯的話，那個澤村同學應該是從出海的身上感到了威脅，內心因此產生了動搖。”
“雖然倫也同學你很努力地想要解決，卻因為不得要領而適得其反。不僅沒能順利和澤村同學解開矛盾，反而還更加刺激到了對方。”
“結果就是，你們兩個現在徹底陷入了僵局，甚至連溝通這種事情也做不到了…我說的對嗎？”
“你怎么…”
安藝倫也目瞪口呆地望著他，愣是好半天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完全無法掩飾眼底的震驚。
過了一會兒。
他才啞著聲音問道：“這些…全部都是出海告訴你的？”
“你要想那么理解倒也沒關系，不過出海她只告訴了我你們在會場里的事情，后面基本都是我個人的推斷，就是不知道對不對～”
波島伊織笑悠悠地回答了他，語氣里滿是玩味。
安藝倫也偷偷咽了一口口水，對此無話可說。
基本上，如果不是他確定自己沒對任何人講過和英梨梨的事情，他幾乎就要認定是波島出海那邊透露的消息了。
可在對方剛才的陳述里，簡直就像是親眼目睹了全程一樣！
然而波島伊織又根本無法那樣做，畢竟對方那時還在忙著社團的事情，這是他在路過閘口區時親眼見到的。
而僅僅憑借一些模棱兩可的情報，就能把事實給推敲個八九不離十…
雖然內心有些不愿承認，不過安藝倫也還是為對方頭腦的聰明程度心生感慨。
他想了想，然后小心翼翼地問道：“…假如事情就像你說的一樣，那我現在該要怎么辦？”
“這個嘛…要說的話也只有道歉了吧？”波島伊織理所當然地答道。
“可是——！”
安藝倫也眉頭緊鎖。
“我不覺得自己在這件事情上有什么不對的地方。那家伙明明是著名的同人作家，卻缺乏自覺，偏偏要和出海一個新人去比較什么嘛。”
“…你這話是認真的嗎？倫也同學。”
自從進入這個屋子以后，波島伊織第一次露出傻眼的表情。
“雖說你能這么認可出海讓我覺得很開心，但我們現在講的是你和澤村同學的問題吧？”
“可是…可是，英梨梨和出海她們兩個人，完全就沒有值得拿來做比較的意義吧？”
像是在尋求認同一般，安藝倫也兀自辯解著，“畢竟她們兩個不論是題材、人氣、還是目前的地位，都截然不同啊——！”
波島伊織反反復復地盯著他打量一會兒，頗為無語道：“…我想我大概曉得你為什么會惹澤村同學生氣了。”
“難道你不這么認為嗎？？”
“我反倒想說，真虧倫也同學你能把事情的原因歸咎在創作方面呢。假如這是在游戲里面的話，你就是那種差勁到無可救藥的男主角喔。”
“不管怎么說，你的形容也太過分了吧？？！”
“那我問你，難道你還想等女孩子來主動跟你道歉嗎？”
“如果只是一點點的…”
安藝倫也的話才說到一半，波島伊織就打斷了他。
“——我勸你早點放棄那種不切實際的念頭哦。”
“呃…？”
“總之，我們這里暫不去評價你的想法究竟有多么離譜，你只要明白對女孩子講道理是行不通的就行了。所以倫也同學，你接下來打算怎么辦？”
“你說是不評價，還不是順帶把人給說了一頓！”
安藝倫也先是吐嘈一句，而后便陷入思考。
波島伊織的話雖然不好聽，但至少比他更懂得如何去討女孩子的歡心。
他的眼神變換不停，就這么糾結了良久，才終于下定決心。
“…雖然我還不能完全信任那家伙，也沒法原諒她曾經的所作所為！但是…我無論如何都要和英梨梨和好！”
“這樣啊…”
波島伊織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對此輕輕頷首，說道：“雖然你的話里有一些讓我感到在意的部分，不過我們還是先來想想對策吧。”
安藝倫也不自覺正襟危坐起來，“那我應該怎么做？”
“這個嘛，既然對方是一名御宅族的女生，要不要就用一些特別的辦法和好呢？”
“呃，特別的辦法是指…？”
波島伊織打了個響指，對他高深莫測地一笑：“去攻略青梅竹馬型的女角色吧，倫也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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