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保護者和被保護者
隔天清早，純白的陽光照進室內，外頭傳來鳥雀的啾啾聲。
今天是校外教學的第四天，也是校外教學宣告結束的當天。
收拾好行李的學生們紛紛走上大巴。
相比起來時，因為有些學生們的家長選擇了自行開車來接人，所以使得乘坐大巴的人數少了許多。
在確定過人數之后，預定開往東京的大巴也被取消了一輛。
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每輛大巴上的班級分配也變得不再單一。
就拿加藤悠介所坐的這一輛來說，是同時融合了A班、E班、F班，這三個班的學生在內的。
與他們同車的老師是中村勝和蓮見佳乃子。
除了他和加藤小隊以外，姑且不論英梨梨所在的F班。
在知曉這件事情時，其他A班和E班的學生都十分高興，不少學生都暗暗握拳低聲叫好，其中主要以男生為主。
正如中村勝在校園內女生中的人氣一樣，溫柔親切的蓮見佳乃子在男生中的人氣同樣旺盛。
今天的蓮見佳乃子穿衣風格十分溫婉，有種嬌俏新妻的感覺。
扎起的棕色秀發發梢微卷，兩綹頭發輕盈地垂在臉龐前。
她身穿后開衩的OffWhite長裙搭配簡潔的白色上衣，套著水藍色的薄針織衫外套。精致的黑色四葉草吊墜將膚色襯得尤為白皙。
一般來說，老師給人的感覺就是老師，不會讓人多想，然而她身上卻散發出不流世俗的氛圍，讓人會不自覺地追隨她的倩影。
女生們忍不住竊竊私語地討論著。
“咦咦，這是怎樣？感覺蓮見老師比平時還要漂亮！”
“我懂！而且給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是交男朋友了嗎？”
“誒，但是我們學校的老師里有那種很配的對象嗎？”
“該不會是跟中村老師交往了吧？”
“誒～～～不要啦那種事情。雖然那兩個人確實很配就是了…但果然還是不要！”
相較之下，男生們的行為則簡單了許多，只是有意無意地偷偷打量。
偶有被朋友趁機捉弄的，又會大叫著地打鬧在一起，像是在通過這種方法來掩飾尷尬。
熱熱鬧鬧的氣氛倒也歡實，仿佛將臨近尾聲的校外教學時光延續了下去。
回程的路上，加藤悠介沒再跟佳子換坐，對方便安心地與惠坐在了一起。
向后排走去時，兩名A班男生的談話也在無意間傳進他耳中。
“愉快的校外教學在回程時，陪伴在身邊的不是不茍言笑的山城主任，而是美麗的女教師角色，真是太贊了！對吧？倫也。”
“…對方可是三次元的女性而且二十過半耶？喜彥。”
“但是美少女游戲里不是常有的嗎？這種能和女教師角色度過甜蜜時光的橋段。”
“雖然也不是沒有那種作品，而且我的腦袋里面現在就冒出了幾個名字，但是——！”
安藝倫也義正嚴辭道：“那些作品只有少數是教師做女主角的純愛作品，其余多數都是處在不宜高中生游玩的微妙分級。
因此你這家伙，絕對是玩了十八禁的作品吧！那已經有違倫理審查標準了哦？”
被稱為喜彥的，似乎是他好友的男生不在意地揮了揮手，說道：
“你在這方面還是老樣子，仍對一些沒有意義的事情保佑精神潔癖啊。不過先不說那個，倫也你不喜歡教師的屬性嗎？”
“哪兒的話，教師、姐姐、妹妹、青梅竹馬、學姐、學妹、活潑型、沉默型、不可思議型、暴力型，都一樣棒透了才對吧？”
“是…是喔？”
“不過我制定了一個原則…就是不讓自己喜歡上無法攻略的女主角。你想嘛，無論多喜歡對方，心意卻絕對傳達不了的戀愛，未免太難受了吧？”
“…聽了你剛剛這段發言的我倒是更難受，所以蓮見老師不在你的好球區咯？”
“唔…要說的話，能和小佳乃成功插旗的事件，從各種層面來說門檻都太高了，不過倒也不是完全沒有值得期待的地方。”
“什么嘛，也就是說你也不是完全不會對三次元的女性心動唄。”
兩個人嬉皮笑臉地開著玩笑，周圍散發出令人退避三舍的御宅族氛圍。
加藤悠介沒什么表情地掃了他們一眼，繼而來到空無一人的最后一排坐下。
不論是教室也好，還是大巴車上也好，他都比較喜歡這種僻靜的位置。
確認人數都到齊后，大巴緩緩開動起來。
就在他從隨身的書包里拿出數位屏，并準備追趕一下漫畫原稿的進度時。
伴隨著一縷飄渺而至的香風，一道嬌小的身影忽然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早。”
“早，有什么事找我嗎？”
“哈？”
英梨梨一臉「你在說什么蠢話？」的表情望了過來。
“不然沒必要特地坐在這里吧，周圍不是有很多空位嗎？”
“我喜歡這里，不行嗎？”
“喔。”
過了幾秒鐘。
“你把這個帶來了啊，數位屏。”英梨梨像是沒話找話地開腔道。
加藤悠介嗯了一聲，目光在周圍許多的空位上一掃而過，解釋說：
“…畢竟要畫原稿，這兩天的事情太多，進度稍微有點落后了。”
“進度？你在準備I的作品了嗎？”
“倒也不是。”
看著一臉納悶望來的英梨梨，他這才想到自己似乎還未與對方講過有關漫畫的事情。
而以兩人的關系來說，其實也沒有什么需要隱瞞的必要。
于是他沉吟了一下，然后繼續說：“稍微出了點狀況，我一段時期內大概并不會畫同人志了，現在畫的是《電鋸人》的原稿。”
“原來是這樣啊…誒——？”
延遲了一秒鐘。
“等下、你剛剛說了什么———！？”
仿佛是受到了沖擊似的，英梨梨不由自主地從座位上站起，叫出聲來。
清亮的嗓音引來不少人的注意，加藤悠介環顧了一下四周，皺眉道：
“我會慢慢告訴你的，所以你先冷靜一點坐下吧，現在太顯眼了。”
得到他的提醒，英梨梨這才意識到所處的環境，整張臉霎時紅了起來，于是趕忙在座位上坐下，同時又遷怒般的用力瞪向他。
「都是你的錯，害我這么丟人，給我好好解釋清楚！」——湛藍的眸子里充滿了惱怒。
加藤悠介給她回了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泰然自若道：
“你會不會太驚訝了？畢竟我現在就是靠這個賺錢和還你家的錢的，有什么不對的嗎？”
“從頭到尾都——不對！那種事情你可完全沒說過！”
“我沒有刻意要對你隱瞞的意思，只是這段時間以來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我們也很少有機會單獨相處，才會陰差陽錯地造成了這種局面，你能理解嗎？”
“你以為那是誰的錯啊，還不都是你害的嗎？”英梨梨火冒三丈地說道，毫不留情地擺出真相。
事實也的確如此，若不是因為加藤悠介的關系，包括她自己在內，他們也不會經歷這么多事端。
所以英梨梨這話雖然嚴厲，但也不是沒有那么一點發泄怨氣的意思。
至于那究竟是對他前陣子惡劣行為的不爽，還是對他很少有機會跟自己相處的不滿，就只有當事人才知道了。
“抱歉，這點我知道，不過也沒想到你會對我畫漫畫這件事這么驚訝。”
面對少女的譴責，加藤悠介也沒立場爭辯什么，坦率地表達了歉意。
“問題就是在這里！你總是不聲不響地做著這些事情，不光突然說不畫同人志了，現在又莫名奇妙的變成連載漫畫家，而且還是那個《電鋸人》的作者，你是要上岸嗎？”
“不是上岸不上岸的事情，基本只是迫于生計，里面的原因比較復雜，你想聽的話我可以告訴你。”
“快講啦！”
見英梨梨這么急躁，他也沒再多說什么，遂篩選著把和紅坂朱音的沖突，以及為什么不能畫本子的事情簡單講了一遍。
“基本就是這樣，之后因為詩羽學姐的關系，我就和不死川漫畫部那邊簽約了。”
“居然…居然…”
少女的身體輕輕顫抖著，連帶著雙馬尾也跟著抖動，像是在克制著什么。
“居然？”
“垃圾，人渣，騙子，去死！居然瞞了我這么久，簡直太過分了！”英梨梨一股腦兒地說道，樣子看上去比剛才更加憤怒了。
加藤悠介對此輕皺起眉頭，對她的狀態感到有些不解。
“…沒有及時把這件事情告訴你是我的問題，不過你也用不著這么生氣吧，至少事情已經解決了。”
“就是因為這樣才讓人火大！為什么你要瞞著我？？”
“不，都說了只是之前沒有合適的機會告訴你，我在主觀上并沒有要瞞你的意思。”
“所！以！說！你是覺得我比不過那個紅坂朱音嗎？”
“嗯…？你指的是哪方面進行比較…？”
英梨梨不免一陣語塞。
仔細想想，不論是在畫技、作品、業界的名望，還是地位上，雙方的差距都猶如成年人與小學生差不多。
唯一能進行比較的，大概就是家世方面了。
雖然有傳言稱，那個紅坂朱音也是一名家境優渥的大小姐，不過跟她外交官出身的家庭相比，明顯還是遜色不少的。
然而同樣身為作者，拿家世來進行比較本就是一種不光彩的作弊行為。
況且紅坂朱音這么多年所賺的錢，也早就超過普通富豪的層次了。
這么一比之下，就連英梨梨也覺得自己會輸的徹頭徹尾。
即便如此，可有些東西是絕對不能退讓的！
“——反正！”
她緊緊握著小拳頭，以堅決的口吻咬著牙說道：“以后不許瞞著我，哪怕是面對那個紅坂朱音，身為社長的我也會保護你的！”
加藤悠介不禁為之啞然，一時無言。
「保護你。」
這句話清楚地傳進耳畔，進入心底，仿佛輕輕觸動了什么。
他緩緩抬起視線。
映入眼中的是吊著眼角的，滿臉堅毅的少女。
作為一名比他在御宅領域浸淫更久的創作者來說，英梨梨必定非常清楚紅坂朱音這一名字，在業內所代表的含義。
然而即使在這樣的前提下，在知道他受到威脅后卻還是說了要保護他，并強迫自己表現出與紅坂朱音對抗的姿態。
加藤悠介有點被觸動，也有點欣慰，繼而溫聲說道：
“謝謝，不過不用這么緊張，就像我說的，事情已經解決了。”
英梨梨伸出一根手指，以指尖指向他，距離近到幾乎要戳到他的臉，如此說道：
“那你向我保證，以后遇到這種事情要告訴我，第一個告訴我！”
“…這個，也不用第一個吧？不過我會盡量的。”
“那，來拉鉤。”
“拉鉤？”
“嗯！”
纖細的食指縮了回去，換為更加秀氣的小拇指。
加藤悠介想了一下，還是伸出了右手的小拇指，與面前那根柔情的小指許下了約定。
“這樣就好了吧？”
“只是暫時而已。要是你敢騙人，我絕對不會原諒你！”英梨梨以嚴肅的口吻警告道，然而這種風格卻一點也不適合她。
加藤悠介見狀不禁一笑，順勢抬起拉過勾的那只手，輕輕摸了摸旁邊那顆小腦袋，回了一句知道了。
因為這一動作，英梨梨又不滿地吊起眉梢，卻一聲不吭，隨即又稍稍垂下頭，往他這邊靠了一點。
加藤悠介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對此感到有些不解。
從英梨梨眼下的舉動來說，那意思好像是在叫他多摸一會兒，然而又有些不太確定，讓他一時拿捏不準，陷入兩難。
沉默之中。
也不知是不是猜到他心中所想的，含糊不清的咕噥聲忽然響了起來。
“…再摸一會兒。”
‘果然是這個意思么。’加藤悠介暗暗想著，又重新開始撫摸起那毛茸茸的小腦袋。
從手上傳來的觸感柔順而絲滑，指尖劃過秀發時，仿佛能聽見細微的沙沙聲。
摸著摸著，他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家里的小黑。
總覺得，好像比小黑摸起來還要舒服許多。
英梨梨也不說話，只是默默低著腦袋，任由他溫熱的手掌在自己頭上摩挲，像是十分享受。
‘簡直就像貓一樣。’他有些天馬行空的想著，然后說：“想不到你還挺愛撒嬌的。”
“…我揪！”
小小的手輕輕在他側腹掐了一小塊肉，散發出強烈的不快信號。
加藤悠介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無語道：“你剛才不還是一副劃清界限的樣子嗎？這么快就要用這種方式拉近距離了嗎？”
“……啰嗦，這是給你的鼓勵而已。”
“鼓勵？”
“……嗯，對不起，沒能在需要的時候幫到你。”英梨梨小小聲地低喃著，情緒稍稍有些低落。
加藤悠介手上的動作又是一滯，隨即馬上恢復過來。
“…那不是你的錯，還有，謝謝。”
“…笨蛋。”
在大巴行駛的過程中，兩人保持著這樣的姿勢，就這么摸了一小段時間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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