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暗中的變化
持續重復著撿拾、砍柴、堆疊的步驟。
太陽在頭頂上高照，照得人身上不停冒汗，隨即又被高原上的山風一吹，衣服便黏在了身上，直叫人渾身難受。
加藤悠介和惠互相配合，一個砍柴一個收集，空地上很快便聚集起了許多噼好的木材。
那之后，山竹兄弟又來了幾次，將木材搬運到了篝火那邊。
“那個，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呢？悠介。”
啪啪，少女在倉庫屋檐下的石頭上坐了下來，并輕輕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請～來坐這邊吧。”
加藤悠介用袖子蹭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微微頷首致意，然后把斧頭插在木樁上，慎重地在對方身邊的空位上坐下。
‘終于要繼續先前的話題了嗎？’
他一邊暗暗在內心低吟，一邊焦躁地挑選著措辭。
——《2人的早上～》
關于和詩羽的那一張照片，雖然他自認有在最后堅守底線，但卻不可否認這一事實以及自己行為上的過錯。
用嚴苛的條件與冷漠引導對方主動放棄，表面看似合理，本質上卻大錯特錯。
行為究竟是受想法驅使產生的結果，還是單純只是最合適的選擇，兩者看似相同，實則相差甚遠。
思索的同時，一只手輕輕伸了過來。
“辛苦了，你出了不少汗呢，果然這種工作還是比較容易累的吧？”
輕柔的香氣從貼在左臉頰的手帕上傳來，柔軟的布料在臉上輕輕擦拭，將不知不覺滲出的冷汗仔細地擦去。
看著在一旁為他擦汗的惠，加藤悠介濡濕嘴唇，張了張口說：“…關于剛剛的事情，讓你困擾了，抱歉。”
“嘿誒～為什么這么說？”
惠一臉輕描澹寫地將手帕收起，又從放在一旁的背包里取出一把團扇，對他輕輕揚起了風。
微微出汗的身體接觸到不斷飄來的沁涼空氣，感覺非常舒服。
加藤悠介把胳膊撐在大腿上，謹慎地思考著，將當天和詩羽之間的事情講述了一遍。
唉，輕微的嘆息聲自左邊響起。
“總覺得，不論聽多少次，霞之丘學姐都有不該原諒你的理由呢。”
少女重新揮起一度停下的團扇，繼續問道：“然后呢，你跟霞之丘學姐好好談過了嗎？”
“…我們決定給彼此一段重新考慮的時間，等校外教學之后再給出答復。”
“原來如此，但是，這應該也是悠介自己決定的吧？我想霞之丘學姐只是不停在妥協你吧？”
澄澈的童孔猶如深山里不為人知的湖泊，連他微小的部分也全部看穿了。
加藤悠介一時無言以對。
像是為了填補他的空白，惠又接著說了下去。
“不過…為什么霞之丘學姐會這么執著你呢？”
“我也，不太明白…”
“那個，不會對我說謊…這是悠介自己說過的吧？”
短暫的沉默。
“詩羽學姐說，我曾經畫過的一幅作品，成了她小說擺脫困境的契機，但我清楚那只是巧合。當時的我們還互不相識，我也沒有想要幫助她的目的。”
“哦～這樣啊，那是很·特·別·的·理·由·呢。”
惠輕點著腦袋，自言自語地低喃道，表情微微有些出神。
不自覺地，她又想起了幾天前和霞之丘學姐的談話。
猶如撥開迷霧的，從加藤悠介口中，她了解到了未能從那位學姐那里問到的內情，并觸及到了兩個人關系的冰山一角。
相較之下，自己的理由，或者說羈絆真的足夠嗎？
如果把這場競爭看作是一場抽象的馬拉松，優勝的條件是那一個唯一。
雖說離終點距離越近的人越有優勢，然而過程中卻又充滿很多不確定性。
在結果出來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只能算猜測，沒人能說出絕對的答桉。
“嘛，這樣也沒什么不好的。”
惠一邊說著，一邊遙望向遠方的樹林。
每當一陣風吹來，樹葉就沙沙作響。
金色與紅色雖然不如春天的青綠色那么生機勃勃，卻也有前者所沒有的柔和美感。
“總覺得～秋天的樹林也很漂亮呢。”少女輕聲贊嘆道，語氣稍微柔和了一點。
輕盈的秀發向下流瀉，飄落在嘴唇上面。
“總之，如果之后遇到什么事情的話，記得隨時來問我吧，悠介。”
頓了頓，接著又補充了一句：“不論任何事情都可以，我會幫忙的。”
“幫忙…？”
“嗯～為了讓你改變。咦…是不是說讓你更生要更合適一點呢？”
加藤悠介眼皮微微一跳，從這話里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話題似乎到此為止了。
“說起來有點渴了呢，要一起去買飲料嗎？悠介。”
“好。”
在惠如此提議后，他便點頭答應下來。
兩人一同向著本館走去。
篝火旁的男生們吆喝著搬木材，一邊搭建篝火，一邊大把抹去宛如噴泉般涌出的汗水。
加藤悠介本想就這么離去，不過惠覺得至少該打個招呼，于是他們便一起走了過去，向中村勝說了一下情況。
“你們要去買飲料啊？嗯，這樣吧，這里的工作也差不多完成了，接下來我請所有人一起喝飲料，等下大家一起去吧。”
中村勝如是說，大方的舉動令周圍的學生發出一陣“好耶～～～”的慶賀。
熱鬧的氣氛倒也讓人不好拒絕，于是兩人也順勢答應下來。
加藤悠介將插在木樁上的斧頭歸還到倉庫，稍微收拾了一下砍柴的區域，然后重新回到篝火旁，幫著一起架設篝火。
“好厲害，搭得真好～！”
女生們在周圍紛紛拍手稱贊。
“這個好有意思～！總覺得有點像在玩疊疊樂一樣。”抹了一把額頭汗水的竹井興趣盎然。
“對吧？我就說這才是男人的浪漫啊——！”山口在一旁咧嘴笑著，不住點頭。
“大家工作辛苦啦。”
中村勝啪啪拍著手，宣布道：“接下來就是等傍晚的篝火和烤肉大會了，在那之前，你們可以自由活動。”
“老師～～！我想喝蜜瓜汽水～！”姬川佳子開心地舉著手。
“OK，用不著跟我客氣，大家想喝什么等下隨便選吧！”
“噢——！
快速做好最后的收尾工作后，一眾人一起熱熱鬧鬧地離開，向著本館的方向而去。
同一時間。
東京都內某區某處，在某棟大廈包下了整層樓，將辦公室設立于此的紅朱企畫株式會社。
在這個被名為社長辦公室的房間里，到處散落著各種資料與機器等等，凌亂的樣子實在不像是人類居住的環境。
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手中抱著文件的女秘書小心翼翼地走進房間，盡量不去踩到地上的物品，就這么猶如叢林探險一般的來到辦公桌前。
“社長，您要的資料我拿來了，請問現在要過目嗎？”
端坐在辦公桌前的女子嗯了一聲，一邊審閱著手里密密麻麻的文件，一邊頭也不抬地問道：“于是呢，調查結果出來了嗎？”
顧名思義，能坐在那個位置上并被稱為社長的，乃是紅朱企畫株式會社的實際掌管者——紅坂朱音。
社長只是個無足輕重的頭銜，其本質為超人氣漫畫家兼原作者，同時也兼任制作人、總監以及所有職位的黑暗創作者。
除此之外，她還是著名同人社團——
「re」的創始人及現任社團代表。
按理來說，有著如此眾多的頭銜與履歷，在業內被視作「創作者的終極形態」的當事人，是絕對受人所景仰的。
而受人景仰，也代表著高不可攀，威嚴十足。
然而若是放在這個亂七八糟的房間里的話…
只能說有點威嚴，但是不多。
畢竟此處的環境實在有損當事人的光鮮形象，倘若被曝光出去的話，勢必會叫人大跌眼鏡，讓不少視其為偶像的粉絲幻想破滅。
雖說若真發生那種事情，當事人也不會在意就是了…
“是的，您要的關于《電鋸人》的市場調研，已經全部在這里了。”
身材曼妙的女秘書畢恭畢敬地說，對周圍的凌亂視而不見，像是早已習以為常。
“嗯，先挑重點部分念給我聽吧，詳細的我之后再看。”
“是！”
得到指示的女秘書點頭稱是，將手中的文件打開，然后開始匯報。
“首先是本期的《少年Undead》，發行銷量的增長十分迅勐，目前已經達到了九十萬冊，而且還在上升，分析是受到《電鋸人》五連載的影響。”
呵～低沉的輕笑聲響起。
“這個在意料之中，畢竟五連載的噱頭不死川從上周就開始炒作了，會增長不過是必然的結果，漫畫編輯部大概要笑得合不攏嘴了。”
“是的，報告上面也得出了這一結論。如果《電鋸人》能在保持質量的前提下一直堅持五連載，預計人氣會持續上升。”
女秘書先是表示肯定，接著又繼續說：
“但是目前還只是第一期，后續情況尚不明確，畢竟這種先例實在過于罕見，若是難以為繼的話，暴漲的效果大抵會出現回落。”
紅坂朱音點點頭，并未否定這一點，況且這也是事實。
畢竟一旦給了讀者太大期待，如果屆時拿不出足量的原稿，不僅會因為食言而肥產生信任危機，對于作品的人氣和口碑也會造成影響。
對于日本的企業，尤其是那些有一定體量的企業來說，沒什么會比信任危機更為嚴重。
即使在普通人看來僅是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倘若真的發生時，也會有人因此受到處分，并導致整個領導層集體在媒體前謝罪的連鎖反應。
也正是出于這樣的擔心，不死川在這上面的態度始終表現得曖昧不清，遮遮掩掩。
縱使在炒作時也保留了一些退路，不敢直接夸下海口說以后永遠都是五連載。
否則一旦出現什么意外，還真沒人能擔得起那個責。
“——所以。”
女秘書再度開口道：
“根據分析調查得到的結論，《電鋸人》真正完結，至少還需要一年以上到兩年的時間，這也是其他中篇漫畫的正常連載周期，基本沒有例外。”
“這個可不好說吶。”紅坂朱音耐人尋味地笑了笑，“基本沒有就代表以后也沒有嗎？”
“誒——？”
“那個小家伙跟我私交不錯，我對他也多少有點了解，只要他不被鶯鶯燕燕纏著的話，也許真能做到也說不定。”
所謂女人只會影響拔劍的速度，不外如是。
想要變強，就得心無旁騖。
最好是連頭發也全部剃光。
雖然會變禿，但卻一定會變強！
紅坂朱音在腦海中稍微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嘴角不自覺微微翹了起來，
仔細想想還是算了，雖說讓那個小混蛋剃成光頭也挺有趣的，不過還是現在這樣比較養眼。
她一邊想著這些，一邊隨手拿出手機，給某人發了一封郵件過去：
你要不要考慮剃成光頭？
而后又放下手機，給了秘書一個繼續的眼神，女秘書才會意地往下說。
“綜上所述，報告書上認為五連載是無法持續的。最后是您關心的版權交易，以及未來的收益問題。”
“按照您提出的價格，雖然《電鋸人》未來還是有盈利的潛力，但是回本周期會相當漫長，同等條件下還有其他多部優秀作品可以同時投資，因此報告結論為不宜購買。”
女秘書說到這里合上文件，安靜地站在原地，等待吩咐。
紅坂朱音沉默不語，只是默默點了一支煙，陷入思考。
辦公室一時變得安靜。
灰白的煙霧向上攀升。
她稍微吸了一口煙，將身體后仰靠向柔軟的座椅靠背，又把雙腳很沒形象地搭在辦公桌上。
煙霧跟著晃動，性感的容貌在其中若隱若現，臉色有些陰晴不定。
差不多等到一支煙快抽完時…
嗡嗡——
放在桌上的手機驀地響了起來，打破辦公室的沉默。
隨手拿起手機一看，先前郵件的回信隨即映入眼中。
滿分牛郎：小阿姨腦子瓦特（壞掉）了？
“噗”地一聲，紅坂朱音笑了出來，宛如一朵熱烈盛開的玫瑰。
她這么一笑倒是沒什么，然而原本安靜等待的女秘書卻是赫然一驚，頓時驚愕地睜大了雙眼，旋即又趕忙低下頭，竭力控制著表情，同時又偷偷豎起耳朵傾聽。
可惜的是自家老板并未說出些什么，不免讓她有些失望。
笑了一會兒后，紅坂朱音放下手機，直接將煙蒂在煙灰缸里掐滅，恨恨道：
“準備一下，去給我召集媒體。”
“咦？社長您的意思是…”
“《電鋸人》的版權，我要了。先選幾家熟悉的媒體透露過去，具體什么時候發布，我稍后再告訴你。”
女秘書先是眨了眨眼睛，最后恭敬地鞠了一躬。
“好的，我明白了，那我這就去安排，社長。”
她對此也不做反駁，雖然報告書依然拿在手上，不過這些現在已沒了意義。
畢竟這間公司除了紅坂朱音以外，實際上只有像她這樣的文書和經理人員，懂研發和開發的人一個也沒有，所以平時基本完全是由紅坂朱音掌管全局。
而她的老板相當討厭有人在她面前提出反對意見，是以她只是順從地把報告書放在辦公桌上，然后便轉身向外走去。
臨出門時，一句帶著笑意的喃喃自語忽然飄入了耳中。
“既然你最近勢頭不錯，我就給你添把火當禮物吧”
女秘書的腳步倏地一頓，但又馬上恢復如常，快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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