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上藥
“打擾了。”
加藤悠介探腳推開保健室的門，帶著英梨梨走了進去。
他看了一眼室內，才發現里面已經有了不少人。
兩名學生正圍在西側的辦公桌前，看著身穿白色大褂的保健老師給同伴檢查胳膊。
從女老師的動作以及嚴肅的表情來看，坐著的那名男生約莫是遭遇了肌肉拉傷，裸露在外面的右膀呈現出不自然的紅腫。
聽到悠介的動靜，老師便是抬頭看了他一眼，并一下子就通過那頭金發認出了縮在他懷里的英梨梨。
“澤村同學怎么了？”老師嘴上這般詢問著，又繼續低下頭給男生做著檢查。
同時還對因為她的話，而把注意力轉移到英梨梨身上的男生告誡了一句：“還有這位同學，現在是關心女孩的時候嗎？”
“嘶！”
被當場點破的男生頓時紅了臉，隨后又因為胳膊的腫痛齜牙咧嘴，沒空再看。
加藤悠介沒去管他們，直接開口回應了女老師的話。
“她不小心從獨木橋上摔下來了。”
“傷到哪里了？”老師頭也不抬地繼續問道。
“手心和膝蓋。”
“嚴重嗎？”
“手上有輕微擦傷，膝蓋不知道。”
“靠近一點讓我看看。”
“好。”
加藤悠介遂走到離對方一步遠的距離，讓異常沉默的英梨梨伸出了一只手。
女老師抽空瞥了一眼，然后又低下頭去。
“手上只是擦傷，不嚴重。腿上的傷怎么樣？澤村同學。”
“沒、沒怎么…”英梨梨小聲地喃道，聲音比蚊子都大不了多少。
“會處理傷口嗎？加藤同學。”
“嗯。”
“旁邊的柜子里有基礎醫藥箱，從里面拿出來給她消毒，不會包扎的話就等我處理完這里。”
“好。”
加藤悠介頷首回應，結束了與對方的一問一答，然后抱著英梨梨來到東側的床邊，將她放在上面。
而后又按照老師的指示，從辦公桌旁的柜子里取出醫藥箱和托盤，再重新回到英梨梨這里。
少女正低著腦袋坐在床邊，一動不動的樣子顯得無比僵硬。
加藤悠介想了一下，將床周圍的簾子完全拉了起來，以阻隔外面的視線。
接著又搬來兩張比床稍低一些的圓凳。
一張用來坐，一張用來放東西。
然后開始在醫藥箱里尋找起所需之物。
英梨梨悄悄松了一口氣，對這密閉的環境略微感到放松了一點，旋即又撩開眼簾，偷偷觀察起眼前之人的表情。
少年的臉色平靜，像是對她的暗中窺視無所覺察，只是有條不紊地依次從醫藥箱里取著東西。
棉簽、碘伏、酒精、紗布、繃帶、創可貼。
加藤悠介將這些東西找了出來，并把它們放置在另一張椅子的托盤上，而醫藥箱則是擱在了床上的空處。
取了幾根棉簽分別蘸上碘伏與酒精。
“可以了，把手伸出來。”
他簡單明了地說道。
英梨梨便是默默把雙手伸了出來。
雖然有點怪，不過加藤悠介也沒什么反應，只是淡淡說了一句：“也許會疼，忍著點。”
“我、我又不是小孩子…！”
于是他也不再多言，開始著手給面前的一雙白嫩小手消毒。
將蘸著酒精的棉簽輕輕探上手掌的底部，在上面因為擦傷而微微泛紅的位置上來回輕滾。
英梨梨小手哆嗦了一下，微微咬著下唇，卻未出聲。
“忍不住可以叫。”
“才、才不會叫…”
加藤悠介的小腿被輕輕踢了一腳，對方的力度不大，更像是氣不過之下的羞憤。
他點了點頭，未把這一小動作放在心上，又繼續以蘸有碘伏的棉簽在她手上擦拭。
在英梨梨有些泫然欲泣，但又在強撐的表情中，手部的消毒工作很快完成。
加藤悠介在傷口的位置給她貼上大號的創可貼，將目光放在了覆蓋著過膝襪的雙膝上，不由擰眉思索了一會兒。
“英梨梨。”
“…什，什么？”
“你能把襪子脫到膝蓋下面嗎。”
“——誒？”
英梨梨的眼睛飛快地眨動了幾下，目光在他與自己的雙腿之間徘徊，不吭聲。
扭捏了一會兒。
“我、我試試…”
她喃喃細語著，將一雙小手輕輕伸向自己的大腿，把兩個大拇指擠入一只過膝襪的邊緣，卻遲遲沒有動作。
“你，你把臉轉過去…”
加藤悠介木然看了她一眼，依言照做。
兩三秒鐘以后。
耳邊飄入了窸窸窣窣的微弱動靜。
又過了十到十五秒鐘。
“好…好了…”
加藤悠介回正臉，眼前是一雙嬌嫩玉潤的纖弱大腿，散發出朝氣蓬勃的輕盈感。
原本包裹著大腿的黑色過膝襪，此時已被翻卷到了膝蓋下方，在空氣中曝露出大片白膩。
“你、你在看什么啊！變態…”將臉偏轉向一旁的少女以余光覷著他，小聲嘀咕道。
加藤悠介對著膝蓋觀察了一下。
左邊的傷倒是不要緊，只是皮膚有些發紅。
右邊的情況要稍微嚴重一些，應該是在摔倒時承接了主要沖擊，導致膝蓋上擦破了一塊皮，露出些微的粉肉。
然而也正如保健老師說的那樣，這種小傷與先前那個肌肉拉傷的男生比起來，實在不值得一提。
由此才會讓悠介來幫忙處理，自己則是專注于那名男生的傷勢。
結束了觀察以后。
加藤悠介再次從旁取來棉簽，并蘸好酒精和碘伏，在少女的左膝上擦拭了起來。
細小的棉簽在光滑的肌膚上游走。
她的膚色白皙，既似上好的羊脂玉，又像高級的天鵝絨。
加藤悠介拿著棉簽，卻像是拿著畫筆一樣，不斷在那如牛奶一般的雪白肌膚上畫下一筆一畫。
繼而又在消毒以后貼上創可貼。
也許是因為左邊的傷勢并不嚴重，英梨梨也沒什么太大的反應。
只是在輪到右邊時，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當蘸過酒精的棉簽觸碰到那處傷口時…
“啊…”
少女頓時就變得淚眼汪汪起來，腳下亦是條件反射地踢了他一腳。
加藤悠介停下手上的動作，抬頭看了一眼眸中噙著淚花的少女，放下手中的棉簽。頓了頓，接著微微低下頭，對著傷口輕輕吹了起來。
隨著一股輕柔且微涼的氣息撫過膝蓋。
英梨梨頓時止住了抽噎，轉而開始盯著他瞧。
一雙澄澈的湛藍眼眸先是恍惚了一下，繼而又變得亮亮晶晶，好似太陽照耀下的大海一般波光粼粼。
就連膝蓋上蜇人的痛感，似乎也沒那么強烈了，甚至隱隱有些癢…
加藤悠介吹了兩下，見她慢慢恢復平穩，方才停止，隨即抬起頭說道：“在這等著，我去拿點東西。”
“…嗯。”英梨梨從鼻腔里擠出一聲細若蚊吟的回應，低頭看著地板。
恍惚間。
當加藤悠介再次掀動簾子返回的時候，手上已多了一把金屬鑷子與醫用剪刀。
“我把那塊擦破的皮剪掉，別亂動。”他如此解釋道，并在圓凳上坐下。
“剪、剪掉…？”
英梨梨咕嘟咽了一口口水，看向他手中工具的眼神不可抑制地帶著畏怯。
加藤悠介平靜地點點頭，并給鑷子和剪刀消了一下毒。
“害怕的話可以不看。”
他說著俯下身，接著又像想到了什么一樣微微皺眉，直起身體的同時也向前伸出了左腿。
“你踩上來，別亂踢。”
“…咦咦？”
英梨梨扭捏著說道：“可…可是，我還…穿著鞋，會、會把你的衣服弄臟。”
“無所謂，快點。”
“什、什么嘛…你的語氣…”
英梨梨不悅地撅著嘴巴，并在猶豫了一下以后控制著左腳，把右腳上的白色運動鞋“啪噠”一聲踢掉，然后才將那只約35碼的小腳輕輕放在他腿上。
沙沙…
絲質面料摩擦著運動短褲，發出微弱聲響。
將平時不會輕易暴露部位踩在異性腿上，似乎花光了少女內心的勇氣，連平時驕傲的雙馬尾此刻都服帖地垂在肩膀兩側，說不出的乖巧可人。
加藤悠介似乎覺察到了少女的變化，也不再多說，只是略微俯下身體，將手中的工具湊向傷口的位置，開始處理。
一股柔和的牛奶沐浴露香味便是幽幽飄入了鼻腔，并還帶著些許若游絲般的體溫，溫潤且細膩…
有如一朵悄然綻放的百合花，微弱地沁出淡淡芳香。
而對英梨梨來說，身體的感官仿佛都在向著右腿那里聚集，敏感得甚至能感受到從他鼻子里呼出的平穩呼吸。
仿佛一只無形的手，在輕輕褻玩著大腿。
“…會…會很臭嗎…？”她聲音飄忽地問道，語氣有些不安。
加藤悠介沒有搭話，只是沉聲回了一個語調上揚的嗯字。
“就…就是…剛剛運動了一下子…，會…會不會有汗味…？”
“亂操什么心。”
“咦？”
——咔噠。
金屬的咬合聲倏地在耳邊響起。
迎著英梨梨懵然的目光。
加藤悠介利落地將工具放在一旁的托盤上，又從里面取了最后一張大號的創可貼，將其貼在少女的膝蓋上。
“可以了。”
他抬起頭問道：“還有哪里疼么。”
英梨梨單手抱著一邊的胳膊，搖了搖頭，默默收回小腳。
“…都說我不是小孩子了，這種事…用不著你管嘛…”
加藤悠介見此點點頭，繼而端著一旁的托盤從圓凳上起身，思考了一下說：“上午的項目應該已經結束了，你就留在這里休息吧。”
語畢，他便轉身朝外走去。
…誒？
聽到這話的英梨梨急忙抬起頭，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然而對方卻已經掀開簾子走了出去，只剩下簾子還在后知后覺地飄蕩。
此時此刻，英梨梨突然沒由來得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在床邊呆坐了一會兒，兩彎細眉一會兒蹙起一會兒低垂。
而后又微微嘟起嘴巴，咕噥著將左腳的鞋子也蹬了下去，在床上躺了下去。
望著頭頂上方的天花板。
腦中浮現出來的卻是剛才的畫面。
從某人把她抱來保健室，到給她上藥，又悉心地照顧她…
特別是一想到在迄今為止的人生中，還從未有除父親以外的人那樣子抱她這件事，她就忍不住感到臉頰一陣火燒。
英梨梨輕輕抬起手，先是對著手上的創可貼一陣打量，并哼哼著發出了一聲嘀咕。
“根本都沒有貼整齊嘛…那個笨蛋…”
而后又將右臂放在秀挺的瑤鼻前，輕輕嗅了一下。
好像聞到了一絲絲不屬于她身上薄荷味道。
“唔…”
她發出了一聲小小的嗚咽，眼睛里像是蒙上了一層氤氳的霧氣，接著伸手抽起一旁的毯子，抱在懷里，滾來滾去。
“笨蛋…白癡…呆子…對我做了這種事，要嫁不出去了…嗚…”
英梨梨嘴上咒罵不停，聲音卻是綿綿軟軟，帶著點扭捏，也帶著點悶氣。
最后更是用力地一蹬腿。
略微提高了音量說道：“那個只把別人當小孩的——大笨蛋！”
她的話音剛落，另一道聲音便冷不防地響了起來。
“給你買了檸檬紅茶，放這里了。”
“———誒！？”
英梨梨赫然一驚，繼而猛地睜眼看去。
就見本該早已離開的加藤悠介，竟不知道什么時候又回到了這里，并一臉淡然地將飲料放在了她身邊。
她不知所措地張著嘴巴，混亂的目光游移不定，渾然不知該往哪里安放。
“你、你，你…看到了…？”
加藤悠介看了她一眼，深邃的眸光幽深，卻不搭聲。
英梨梨將這一表現當成了默認，眼神頓時變得渙散，然后“騰”地一下子燒紅了臉。
她先是下意識地想要發怒，但又馬上意識到了什么的止住話頭。
隨后不自然地把身體轉向另一邊，背對著他，忿忿道：“…別往這邊看，笨蛋。”
加藤悠介沒說什么，偏過臉淡淡道：“你休息吧，我走了。”
“吶、我說…”
“你上午的那個時候…拿到的題目，是什么？”
“什么題目。”
英梨梨默默抱緊了毯子，“…借物賽跑的。”
短暫的沉默。
“美麗的事物。”
“誒？”
“題目。”
美麗的…事物…？
少女在心中默念，一雙眼睛不知覺地在悄悄蕩漾。
“也就是說…”
她將身體縮成一團，再次問道：“你那個時候…有想過找我…幫忙嗎？”
聲音越變越小，后面更是輕得幾乎要消散在空氣里。
簌簌、沙沙…
漫長的沉默之中。
久久沒有等到回答的英梨梨不由再次說道：“…我只是隨便問問而已，你回答一下又不會怎么樣，干嗎這樣子…”
下一秒——
一道玩味的嗓音就響了起來。
“啊啦～～～～你看起來很精神呢，英梨梨～？”
還不等她反應過來…
另一道女性的嗓音也隨之而起。
“看起來是不需要我了吧，澤村同學。”
英梨梨立刻轉臉看來，并因出現在眼前的一幕而瞬間張大了眼睛。
就見自己的母親和保健老師正站在那里，且一臉若有深意地望著他。
至于加藤悠介…
“——他…那、那家伙人呢？”
“那家伙？”澤村小百合笑著反問道，眼中滿是戲謔。
“如果你指的是加藤君的話，他已經走了哦？”
英梨梨看了兩人一眼，默默將毯子蓋在身上，蒙住了半個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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