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契機與方向
“說起來，你們怎么會來棒球部的？”
一同走在前往豐之崎車站的路上，山口孝突然回頭問道。
“學生會的事情不要緊了嗎？”
在不疾不徐的腳步聲中，加藤悠介搖了搖頭。
“只是今天結束的比較早，所以正好去那邊看了看。”
雙手抱在腦后的山口便有些無趣的回了一句：“什么啊，還以為你是特意來找我的，結果只是這樣啊？”
對此，挑了挑眉的悠介則是笑著打趣道：“你說特意來找你，是要給我看你出糗的一面嗎？”
山口腳下頓時一個趔趄。
“才不是在說那種事咧！是帥氣的一面啊！我上次可是打出了全壘打的說！”
“投手是竹井？”
“你那是什么意思啦！”山口有些不爽的咂舌道，并小聲咕噥了一句：“嘛…雖說確實是他啦。”
接著他又提高了聲音，指著加藤悠介說。
“但是，全壘打就是全壘打！你只要記住這一點就足夠了！”
對于這種忽略重點的行為，悠介著實不想理會，于是隨口問了一句。
“說起來竹井今天人呢？”
“那家伙今天家里有事，所以請假了。”山口解釋道，說著又像是想起什么的湊到了悠介身邊。
“咔嚓——”
伴隨著清脆的快門聲，兩人就出現在了手機畫面中。
前者一臉傻笑，后者一臉茫然。
即便如此，無論是誰第一眼看到這張照片，首先會注意到的依然是右側那名俊逸少年。
除了因為本身的顏值之外，也因為加藤悠介的著裝十分整潔。
領口沒有折角，衣服沒有褶皺。
再配上一頭蓬松而清爽的短發，至少對大多數女生來說，這樣的外表還是相當令人心動的。
“嘁…”
看著照片里的少年，山口孝又是一聲咂舌，隨即動了動手指將照片發送了出去。
加藤悠介疑惑的詢問道：“你在做什么？”
“難得今天我們能一起回家，所以拍個照紀念一下，順帶也給竹井那家伙看看。”山口孝棒讀著道。
聞言，悠介一時有些默然。
“是說，山口。”
他望著對方說道：“你和竹井在棒球社一直都是這種狀況嗎？”
語畢，山口手上的動作就微微一頓，隨即輕描淡寫的回道：“倒也沒你想的那么嚴重，只是給高年級的學生跑跑腿，這種事情在哪里都有吧？”
加藤悠介又問：“那你臉上的傷是怎么回事？”
“這個啊…”
山口搔抓著臉頰，臉上的神色有些赧然。
“本來是不想告訴你的…其實是在訓練時被飛來的棒球砸到的啦。”
“不是那些人干的？”
“嘛…要說完全沒有關系的話倒也不是這樣，只能算是被遷怒了吧。”
山口對著他解釋道。
“簡單來說，我們社團不是有個天才投手嗎？就是那個被職業球探看中的石川前輩，加藤你知道嗎？”
見加藤悠介頷首表示知道，山口才接著道。
“總之，因為那位天才在隊里享有特權的關系引起了一些人不滿，但是他們又不敢直接去找對方麻煩，所以就把氣發泄在一年級的身上了。”
“原來如此。”
聽到對方解釋的悠介直接給予評價，“這行為有夠差勁的。”
對此，山口亦是笑著點了點頭：“是吧？反正我是絕對不想變成那種人的。”
兩人邊走邊聊，腳下的鞋子也是有如伴奏一樣的發出利落聲響。
加藤悠介對著山口詢問道：“既然這樣，為什么不考慮退出棒球部？”
話音落定之后，其中一道腳步聲就突然停了下來。
一群烏鴉驟然從頭頂飛過，高鳴著難聽的噪音。
“吶，加藤。”
山口孝定睛凝視著少年，并以認真的口吻這樣說道：“我，喜歡上棒球了。”
聲音略微有些厚重，臉上也不見了剛才的笑意，反而帶著幾分鄭重。
于是悠介也停下了腳步，就這么看著對方。
經過一段時間的訓練，山口的皮膚似乎比之前黑了不少，臉上的毛孔也變得有些粗大，令其看起來顯得有些剛毅。
“看這個。”
山口張開一雙手掌。
在昏暗的天色下，加藤悠介能夠清晰的看到對方手指根部磨起的繭子，由此也不由得有些沉默。
而山口亦是打量起了自己的手掌，目光略微有些出神。
“很不可思議吧？”
他喃喃著道：“說實話，我剛開始加入棒球部的理由只是因為那天的加藤看起來超帥氣，但是現在卻是真心喜歡上棒球了。”
“最初也覺得痛苦，不僅每天要最早來學校，放學的時候也是最晚一個走。明明都不一定能上場，卻依舊要堅持訓練，身體也是累得要死…”
“坦白講，如果不是怕你嘲笑我，這種日子真的是一天也不想堅持了。”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低沉，卻又飽含某種著情感。
伴隨著胸口的起伏，山口微微停下話語，似乎在整理著自己的情緒，一旁的悠介則是靜靜等待。
也許過了十幾秒，也許過了幾分鐘。
“吶，加藤，你知道當球棒正好擊中棒球中心會發出什么聲音嗎？”
山口握了握手掌，眼中亮起了光。
“不是沉悶的、不是刺耳的，而是清脆的聲音啊，真的超級好聽啊！”
一邊說著，他一邊做了一個揮棒的動作，目光眺望著遠方。
“是全壘打喔。”
“那種感覺真的爽爆了啊，加藤！”
山口如是說，臉上露出了暢快的笑容：“所以，我想我喜歡上棒球了，我要繼續打下去。”
加藤悠介微微皺眉，“即便你們隊里是那種風氣？”
對此，皮膚黝黑的山口則是雙手抱著頭，并以爽朗的語氣回應道。
“這點小事沒什么啦，我可是男子漢啊。”
頓了頓，他又說了一句。
“而且，如果要是在這里倒下的話，就沒辦法沖刺甲子園了吧？”
“甲子園…”加藤悠介想了想說：“那不是七月就開始預選賽了嗎，你會上場嗎？”
“這個嘛，按照我家老爸的說法來講…”
山口擺出一副認真的表情，用力說道。
“無論什么事情，只要堅持下去，就一定有結果。”
“這樣么…那就加油吧。”點了點頭的悠介如是說，語氣十分真摯。
結果山口反倒有些不習慣了起來，“咦，我還以為你會開玩笑之類的…”
悠介則是搖了搖頭，“只有認真不應該被拿來開玩笑。”
話語傳入耳畔的那一刻，山口孝便驀然沉默，隨即對著少年伸出一只拳頭。
“謝謝，加藤，那你也要加油，絕對要當上學生會長啊！”
見狀，少年也同樣遞出一顆拳頭。
“啊，還用你說。”
兩顆拳頭碰在了一起。
在昏暗的天色之中，一輪朱紅的落日被置于拳頭之上，似在無聲的見證著這一幕。
而后兩人就同時笑了起來。
“山口也成長了啊。”加藤悠介感慨著說了一句，臉上的表情有些欣慰。
山口立刻反唇相譏：“哈？要說的加藤你才是吧？”
迎著少年不解的目光，他一一編織著話語。
“不論是主動關心別人，還是像這樣子跟人交流，又或者是考試、社團、學生會那些既亂來又顯眼的事…要是以前的加藤，是絕對不會做這些事情的喔！”
“該說是淡漠呢還是冷酷呢，身上好像完全沒有活著的感覺，冷得讓人無法接近，偏偏又長了一張不錯的臉…不禁會想「啊，這家伙莫非是傳說中的雪男嗎？」之類的。”
加藤悠介的眼角就抽動了起來，“山口，你知道雪男這個詞實際上是指一種生存在喜馬拉雅山脈的野人嗎？”
“咦，是這樣嗎？”
山口想了想說道：“嘛，這種事怎么都好…重要的是，要說變化最大的人應該是加藤你才對吧？”
對此，悠介只是平靜的回了一句。
“有些事情上，我姑且還是有自覺的。”
“所以是什么？”山口打量著他道：“到底是什么改變了你？”
加藤悠介拿出手機，一邊給沙優發了一封郵件，一邊不置可否的說。
“你這種說法本身就有問題，要說人的想法本身就會因為某些契機而發生改變。”
兩人繼續開始走動。
山口則是接著追問道：“那，加藤你的那份契機是什么？”
悠介只是笑著搖了搖頭，卻并未做出回應。
山口的眼中閃過若有所思之色，隨即對著加藤悠介開口道。
“吶，加藤。”
“嗯。”
“暑假你有什么打算嗎？”
“現在還不清楚，但是應該會回一趟老家。”
“老家是指埼玉縣？”
“嗯。”
“真少見啊，你打算回去做什么？”
“祭拜家人。”
聞言，山口頓時就為之一愣，并馬上道歉說：“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加藤悠介則是搖了搖頭，“沒事，而且這一次的話應該是好事。”
這么說著，他的手機也同時收到了郵件。打開一看，里面是沙優回復而來的話語。
悠介就笑了笑，復又將手機收了起來。
見狀，山口想了想說道：“那除了回老家之外，你還有其他打算嗎？”
悠介便是望了他一眼，“雖然有，不過你想說什么還是直接說吧。”
被點破的山口也倒也不介意，只是笑著拍了拍悠介的肩膀道。
“既然這樣的話，到時要不要一起出來吃飯？帶上沙優一起。”
“理由？”
“那個…就當慶祝暑假怎么樣？”
聽到這話，悠介就若有深意的笑了笑。
“可以是可以，不過到時我怕你是沒有時間慶祝暑假了。”
山口立馬反應過來對方指的是甲子園預選賽的事，不由地撓了撓頭說道：“說的也是，抱歉，果然還是等選拔賽結束之后吧。”
“好。”
悠介點了點頭，“不過之后要不要來還要看當事人自己的決定。”
“我說啊，你們應該已經交往了吧，還這么注意禮節嗎？”
面對調侃著的山口，悠介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
“在身為我女朋友之前，沙優首先是她自己，所以我不會擅自替她做出決定。”
“你啊…”
山口突然停下了腳步，并用一種說不出的古怪目光看著他說：“是說，不覺得你有時候說出來的話完全不像高中生嗎？”
加藤悠介漫不經心的說：“比如說？”
山口就皺著眉頭思索道：“唔…該怎么說，大概有點像是父親的那種角色？”
聞言，悠介便是笑了起來。
“既然你都這么說了的話，那むすこ（musuko兒子）？”
先是一愣，山口頓時大怒：“喂——你這混蛋，不準那么叫我！”
經過這么一打岔，山口也忘了腦中的事情。
而豐之崎車站也是映入了眼簾，兩人一同走入其中。
“那我走這邊，明天見了加藤。”
“明天見。”
跟山口分別之后，加藤悠介搭乘著自己這班電車回家。
坐了大約十幾分鐘，順利在天黑之前抵達了目的地。
車站前的便利店人頭攢動，店員們紛紛在里面忙碌著以應對當前這波晚高峰。
不同于沙優所打工的店內，這里光是收銀的員工就同時雇傭了三人，還有一人則是負責補充炸物之類的工作。
“生意真好。”
他默默感慨了一句，隨即邁起步子朝家的方向走去。
要說曾經的話，他也想過以后會不會開一家小店，一個人安靜的過著那種有時悠閑、有時忙碌的生活。
當然東京這種地方肯定是不會考慮的，畢竟租金什么的太過高昂，像是老家那邊的還可以考慮一下。
不過人生的奇妙之處在于，你永遠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么。
在各種契機之下，悠介也是走上了另一條道路。
回想著自己在前幾天喝下的那瓶記憶藥水，他不由得喃喃著道：“藤本樹…”
略微揚了揚嘴角，他便繼續向前走去。
走了大概10分鐘，熟悉的老式公寓就映入了眼中。
而在公寓前的路燈下，是一名身穿家居服的嬌俏少女。
“啊～你回來啦，悠介～～”
琥珀色的眼眸仿佛一下子就有了焦距，里面亮起星星點點的光。
加藤悠介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并對少女張開手臂。
于是對方就蹦蹦跳跳的朝著他跑來，然后一把抱住了他。
溫香軟玉撞滿懷，撫摸著少女頭發的悠介輕聲回應了一句。
“嗯，我回來了，沙優。”
“嗯～～我知道，已經感受到了。”
蓬松的茶色秀發點綴著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暉，少女正對著他笑靨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