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私下會面的少女
──醒來時，惠已經離開了。
不僅床鋪被收拾得整整齊齊，廚房的柜臺上還放了早餐。
早餐是去掉面包邊的三明治，被裝在用保鮮膜包裹起來的盤子里，旁邊還放著一盒牛奶。
加藤悠介對著這一切發了會兒呆，接著又抬頭看了一眼墻上還未過六點一刻的時鐘，不由得陷入惘然。
昨天晚上發生的事宛如一場夢境，房間里幾乎所有痕跡都沒有留下，除了床上放著一套疊起來的運動裝，以及洗衣籃里有兩條浴巾以外，便再無其他異常。
加藤悠介思索著從枕頭下拿出手機，通過Line發了一條消息出去：仙鶴報恩？
嗡嗡～
惠：什么嘛，悠介…這是什么新型的惡劣玩笑嗎？
加藤悠介：謝謝你做好事不留名，無名的英雄。
惠：差不多該停止惡作劇了吧（怒）？
加藤悠介：什么時候走的？
惠：差不多在十五分鐘前吧？話說回來你睡得真死耶。
加藤悠介：沒能拜見到你剛醒過來的臉，有點遺憾。
惠：那種事情完全、一點也不重要喔？順帶，雖然只是順手拍的，不過謝謝睡顏～
一張角度不錯的照片被傳了過來。
黑貓占據了絕對的C位，整個橫趴在他臉上，使他只露出鼻子以下的部分，一人一貓睡得正香。
加藤悠介扭頭看了一眼墻邊，此刻黑貓正在自動喂食器前吃吃喝喝，身后的尾巴悠哉悠哉地甩來甩去，深藏功與名。
加藤悠介：在拍照之前，不可以把它先拿下來嗎？
惠：誒～才不要，那樣子肯定會吵醒你的吧？
加藤悠介：這就是觀察和督促的工作么？
惠：畢竟我也不是仙鶴啊～
加藤悠介：總之，謝謝你幫忙準備早餐，你吃過了嗎？
惠：那樣會來不及的啦，畢竟書包和上學要穿的制服都在家里，要做準備，啊，我要坐電車了，那就這樣。
加藤悠介：早安，學校見。
惠：那個，該說你的順序完全搞錯了吧？不過算了，早安，悠介，晚點見。
平靜地結束了聊天。
加藤悠介將手機放在一旁，短暫思考了一下。
他不太明白惠為什么不告而別，不過對方想必也有自己的想法。
關于昨晚的事情，兩個人都默契地沒有去談。
就像是感性的夜晚過去，理性又重新回歸身體。
加藤悠介將些許情緒收進口袋里，讓自己切換到日常開關。
洗過澡刷完牙，給黑貓開了一個貓罐頭加餐之后，他也開始吃早餐。
少女做的是自己所擅長的雞蛋三明治，主要是把水煮蛋去殼搗碎以后，在里面加入蛋黃醬調味攪拌的簡單做法，另外還搭配了新鮮的生菜。
雖然做法簡單，不過味道卻一如既往的好吃。
雞蛋的口感柔和，再加上蛋黃醬的襯托和蔬菜點綴，以早餐來說是相當輕便舒適的選擇。
加藤悠介就著牛奶一起吃完東西，又去洗手間刷了一遍牙，然后才換上制服，踏上上學的路。
這天中午，詩羽接到了一個奇怪的邀請。
邀請者是她在學校里的后輩，那個與她喜歡的男生有著相同姓氏的學生會副會長——加藤惠。
坦白說，這是一個相當意外的事件。
雖然兩人平時也不是沒有交流，但就私下發出邀請的對象來說，還是會讓人覺得奇怪。
即便如此，倒也沒有必須要拒絕的理由。
剛好時間也到了午休。
從打盹中被叫醒的詩羽一邊打著哈欠，一邊跟跑來自己班門口的少女一同朝天臺走去。
路上順便在小賣部買了面包和牛奶當作午餐。
在慣用的座椅坐下后，詩羽主動發起了詢問。
“于是呢，不知你這么大費周章地把我叫出來，究竟是有何指教呢？加藤同學。”
“啊，是很有霞之丘學姐的說話風格。”惠先是下意識地說道，接著才道明來意。
“那個，指教是談不上，只是有些事情我覺得應該跟霞之丘學姐聊一下。”
“哦？雖然我早就知道你不太普通了，不過這種平澹的吐槽倒是很讓人安心呢，害我又以為自己的認知有誤。”
“那個，我想這個應該不是夸獎才對吧…？”
詩羽斜著眼睛在她臉上打量一番，美麗的嘴角忽地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比起那個，你今天的黑眼圈怎么這么重？難不成是昨晚經受了六小時的性的澆灌嗎？”
“…呃，就算是學姐，這話對我來說也太失禮了吧？而且霞之丘學姐的黑眼圈一直很重耶，也就是說…”
詩羽笑得愈加開心，兩條穿著黑絲的美腿自然地交疊在一起，一翹一翹。
“嘛～雖然我應該否認這一點，不過誰叫我現在是正處于戀愛中的女人呢～？就算一不小心被男人哄得團團轉，從而跟他一起變成大人♡，也不奇怪吧？”
“唔，這一點也很有霞之丘學姐的風格，雖然早就聽說了，不過還是嚇了我一跳。”惠以蘊含著些微驚訝的澹白調調如是說。
這樣的語氣令詩羽不禁疑惑地微微蹙眉，說道：“雖然我覺得你差不多該注意一下，自己在情緒表達上面的缺陷了，不過聽說又是什么意思？”
“啊，嗯，就是我有從悠介那里聽說，學姐經常會有大膽的發言這件事。”
“給我加上同學兩個字啊，后輩君！”
“誒？這里難道是在說悠介嗎，可是我跟他認識蠻久了耶，現在再改口的話不會很奇怪嗎…？”
相比起詩羽有些吃味的表情，惠則是一臉困擾。
“…算了，你還是說說找我來做什么吧。”
“嗯，雖然我在五分鐘前就準備說了…那就失禮了，首先很抱歉，霞之丘學姐。”
“你這是什么意思？我不記得有做過需要你道歉的事情。”
“啊，我是不是應該從頭說明一下？那個，其實是英梨梨昨晚有跟我講過霞之丘學姐的事情…”
于是惠便把英梨梨是如何對她傾訴，以及被加藤悠介隨便應付過去，并因此而找她求助的事情講述了一遍。
當然，其中隱去了留宿的部分，只說自己也與加藤悠介聊了一下。
“——那個情色同人女！”
聽完她話的詩羽一臉咬牙切齒，“她自己沒用也就算了，竟然還有在別人背后嚼舌根的爛嗜好嗎！”
說著說著，一股有別于發色與絲襪的黑色，就從詩羽身上噴涌而出。
“…唔，上面的話我會當做沒聽到哦？”惠對此弱弱地說道，盡量保持平常心。
“然后呢？”詩羽將雙臂交叉在豐滿的山峰前。
“就算你分別找了他們，又想跟我聊什么呢？事先說好，根據你接下來的發言，我也許會產生不同的應激反應，所以請謹言慎行。”
語氣頗為煩躁不安。
“那個，學姐說的應激反應是對安慰？還是說開玩笑？我沒有那種想法耶。”
“這不是該較真的地方吧！麻煩你別在這種時候苦惱，快點告訴我悠介他說了什么，加藤同學。”
“那么，恕我失禮了，關于學姐和悠介的事情，霞之丘學姐覺得這樣真的可以嗎？”
“…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人，你不妨把話說明白一點。”詩羽臉上沒了先前調笑的余裕，變得十分嚴肅。
惠輕輕點頭示意，說道：“因為，霞之丘學姐和悠介現在算不上在交往吧？學姐覺得這樣沒問題嗎，不會很辛苦嗎？”
詩羽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彷佛一只進入攻擊姿態的刺猬，身體緊繃起來。
「這些事情是誰告訴你的？」——她沒有這樣去問。
無論是澤村英梨梨說的也好，還是加藤悠介說的也好，現在提出這些都沒有意義。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盡量克制地問道：“…加藤，你問這個是要做什么？”
看著一臉慍怒的詩羽，惠立刻覺察到自己踩中了地雷，于是用一種巧妙而澹定的態度說了起來。
“抱歉，或許我只是想滿足自己的好奇吧，我不覺得悠介的做法是正確的，作為女孩子，為什么學姐會能接受這樣呢？”
“我說，能請你別用那種悲情女主角或者敗犬的說法來形容我嗎？”
“…咦？”
“說到底，這種事情本就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我并不覺得自己有需要你們同情的地方。你們愿意怎么去想是你們自己的事情，只是請你們別把自己的觀念加在我身上。”
詩羽的正氣凜然令惠有些啞然，一時訥訥無言，并下意識地移開視線。
真帥氣，她忍不住心想。
們心自問，如果兩個人的身份互換，她不覺得自己會有這種覺悟做出相同的選擇。
然而身旁這位學園第一的才女，卻能毫不猶豫地為了一個男生做到這一步。
這份勇氣和情感讓惠覺得十分耀眼奪目，同時也給她內心悄然籠上了一層陰云。
面對這樣奮不顧身的詩羽，加藤悠介內心真的能夠毫無波動嗎？
不知道，不清楚。
雖然知道自己在那個人心里是特別的，可是其他人對他的感情就普通了嗎？
至少，他身邊的女孩子不只有她。
加藤悠介在同人社團的事情上與英梨梨家關系密切，在漫畫的事情上又與霞之丘學姐息息相關，只是他們之間明顯有著她無法介入的深入關系…
雖然不知道英梨梨是不是抱有戀愛的情愫，可卻一定是喜歡加藤悠介的，這一點就算是她也看得出來。
如此來看。
似乎每個人都有各自喜歡加藤悠介的理由，或者說特殊的羈絆。
她們和加藤悠介之間有只屬于她們的故事，這份羈絆逐漸加深，然后又成為她們喜歡上加藤悠介的理由…
相比之下，自己的理由又是什么呢？就只是一直陪在他身邊嗎？
念及于此，惠的心頭不禁微微一緊。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身旁忽然傳來有些空洞的喃喃自語。
“……再說，這已經是我能離他最近的距離了。”
聲音細微得彷佛隨時都會消散在空氣里。
這話讓惠赫然一驚，下意識地往旁邊看過去。黑瀑般的長發遮住了那位學姐的臉，令人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卻讓人覺得莫名難過。
就在惠思考著自己是不是應該說些什么時，一雙深邃的酒紅色眼眸卻忽地看了過來。
“加藤，我問你。”
“什么事？”
“所以說，你怎么會弄成這樣？”
“所以是指什么？這樣指的又是哪樣…？”
“寧可跑來找沒有多深交清的學姐，又不惜涉入與你無關的事情中來，為什么你要為悠介付出這么多…？”
詩羽一臉深色如常地開口問道，彷佛剛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錯覺。
“冷靜聽別人一說，真的會不曉得該怎么回答呢。”
“…你對他有好感？”
“倒不是什么好不好感的耶，不過要說的話，學校里面基本很多人都很憧憬他吧？”
惠以分不出是含湖還是磊落的態度回答說，讓詩羽露出了疑心重重的眼神，并緊盯著她那張讓人猜不透想法的臉勐瞧。
“如果不是對他抱有好感，那你為什么要牽扯進來，或者說多管閑事？”
“哎，該怎么說呢？我總覺得沒辦法放著這樣的悠介不管吧。”
“…只是因為覺得沒辦法放著不管，你就愿意跟任何人交往？難道說，只要不會弄痛你，任何人都可以上你這樣的女人？”
“抱歉，霞之丘學姐，你剛才的發言差勁得跟那個安藝同學有得比。”
面對惠變得比剛才更加澹白的表情，詩羽則是繼續刨根問底。
“那你為什么要這樣？”
眼看她似乎全無道歉之意，惠的心情不由稍稍下降了一些，之后輕輕嘆了口氣，繼續說了下去。
“要說的話…我覺得悠介他現在的做法是不對的，所以我想幫助他恢復原本的樣子，大概就是這個樣啰，這一點霞之丘學姐應該也是這么想的吧？”
“只是這樣而已嗎？”
“只是這樣而已哦。”
“…你是圣人嗎？還是說笨蛋？”
“那個，不論再怎么說，今天的學姐也對我太失禮了吧？”
“…果然，我就是看你不順眼。”
“啊哈哈…或許我也一樣，對學姐就是有點不適應呢。”惠敷衍地輕輕干笑著，心中殘留的些許同情已經消失殆盡。
“唉…”
詩羽重重地嘆了口氣，拿著自己完全沒有開動的面包站了起來。
“那么我就暫時當你是自我滿足吧，你能鼓起勇氣來教室找我，這一點我倒是不討厭，不過悠介是我的男·朋·友，我是不會因為你的覺悟不夠就心慈手軟的哦？”
她說著從口袋里取出手機，一邊緩緩向前走，一邊若無其事地繼續說了下去。
“好了，時間寶貴，我下午還要向老師請假，就不跟你聊嘍。另外，看在你今天這么勇敢的份上，就給你看一個好東西吧～加藤同學。”
語畢，便迅速消失在了門后。
還不等惠反應過來…
叮鈴～
放在口袋里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等她打開Line的通訊軟件之后，一則消息便彈了出來。
——霞之丘學姐：請多指教了，加藤同學。
《2人的早上～♡.jpg》
當看清熒幕上的內容時…
少女頓時板起了臉孔，雙眼失去了高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