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池袋購物以后的隔日。
豐之崎學園,放學后的學生會室。
隨著結束工作后的惠與新條香先行離開,房間便只剩下了悠介與詩羽二人。
加藤悠介對此也不在意,只是自行畫著《電鋸人》的漫畫原稿。
安靜之中。
不知為何遲遲不走的詩羽主動說了起來。
“話說回來,那個澤村今天沒來嗎?”
“她要準備美術展的作品,這兩天在美術部那里。”
“說是這么說,但她之前不還是每天都會雷打不動地跑來喝下午茶嗎,所以還是那個吧?總之這次也是我贏了呢,一如既往~”
“學姐為什么總是去惹英梨梨?”
“要說的話,你不覺得那張哭臉很有受虐性嗎?看上去就像是在求著我虐待她一樣~”
詩羽先是笑著解釋說,隨即又話語一轉,“所以呢?聽說你昨天和女生去約會了?”
“不是嗎?我看到加藤同學發的朋友圈了,你們看起來很開心嘛~悠醬。”
“只是跟朋友一起去買東西。”
“背著女朋友和其他女生一起出去,你以為用那種隨隨便便的借口就能蒙混過關嗎?”
微妙的口吻令加藤悠介不由抬頭看了一眼沙發,問道:“當時叫我去的是從開學起就認識的朋友,這是必須要向學姐匯報的事情嗎?”
“那么,如果我在你不知道的情況,和班上的其他人出去,悠介會怎么想?”
“我不會怎么想,畢竟從定義上來說,我們并非情侶,所以我不會以男朋友的名義要求你做什么。”
“…約定啊。”詩羽的眸中閃過一絲暗澹,但又馬上說:“那么如果我只是想知道這些事呢,你愿意告訴我嗎?”
“這些事是指?”
“你生活中的點點滴滴,不論大小,我都很感興趣。”
“那會很無聊的。”
詩羽輕輕搖了搖頭,目光筆直地望著他。
“或許對別人來說是這樣,但悠介你是不同的,如果你愿意對我說的話,我會非常開心。”
加藤悠介頓了下,低頭避開她的視線,“…也包括新條香之類的事情么?”
聽到這話的詩羽童孔微微一縮,繼而抿緊嘴唇,賭氣似的說:“只要你說,我就聽!”
加藤悠介對此不言不語,僅是靜靜畫著原稿。
詩羽收拾了一下心情,緩緩說道:“我討厭這樣的你…”
“嗯。”
“我討厭你從不主動找我。”
“我討厭你把澤村與我一視同仁。”
“我討厭你一直不肯對我出手。”
“…我說了,我們的事情學姐可以隨時后悔。”
詩羽無視了這句話,繼續說:“…但是,即使是這樣,我果然還是最喜歡你。”
加藤悠介默然無聲,像是沒有聽到。
詩羽見狀不開心地微微撇下嘴角,接著輕啟朱唇:“…還有,昨天在學生會大吵大鬧是我不對,讓你生氣了我向你道歉,對不起。”
原本流暢的運筆聲停頓了一下。
“…沒什么,我昨天也不對,學姐不必在意。”
“于是呢~我想了一個讓我們能重歸于好,順帶也可以補償我的方法。”
少女邁著輕盈的腳步,施施然地從沙發那邊走了過來,并繞過桌子,在加藤悠介左手邊的桌面上坐了下來。
“所以來跟我約會吧?就我們兩個。我已經跟町田小姐那邊說好了,明天不會接任何工作,你覺得好嗎?悠醬。”
詩羽一邊說著一邊俯下身體,惡作劇似的俯首看他,臉上浮現出期待與雀躍的笑容。
如墨的秀發從上方垂落而下,落在加藤悠介的胳膊上,并隨著主人的動作輕輕滑過手背,帶起一片酥癢。
少女身上帶著令人季動的馨香,有一種十分獨特的味道,聞起來讓人有些心動。
面對這一邀請。
加藤悠介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后嗓音清澹地回道:“要趕稿,所以抱歉。”
算是拒絕。
詩羽想了想,又說:“…那么周末的話也可以,在你去校外教學之前,我想跟你好好約一次會,做一點情侶會做的事情。”
一方的話音未落,另一方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還是不了,學姐現在應該更專注于動畫化的事情,況且我們也不是那種情侶。”加藤悠介如是說。
這一次回答比上次快了許多,也果斷了許多。
語氣中的篤定彷佛凝固了時間。
詩羽呆若木雞地看著他,眼中的雀躍凍結,沒有一絲情緒和神采。
加藤悠介的話從她的左耳進入,又從右耳飄出。
她的嘴唇張闔著,胸口涌起一股窒息,繼而又稍稍垂下眸子,遮掩住眼底的失落。
過了一會兒,詩羽才重新抬起頭,臉上綻放出理解般的輕柔微笑,小聲嗯了一聲。
“…知道了,沒關系。悠醬你最近趕稿也很辛苦,我能理解的,我們的約會…”
她說到這里深呼了一口氣,嗓音變得有些輕細,“總之,等你什么時候不忙了,倒是就告訴我吧,我一直都在。”
加藤悠介不予回應,只是凝視著桌面,黑色的蘸水筆不經意停留在某處,從筆尖滲出的墨水,在白色畫紙上凝結成一小塊黑色墨點。
詩羽從桌面上輕輕下地,羊裝看了一眼時間。
“好了,我差不多到該回家的時間了,明天見吧,悠醬。”
語畢,便拿好自己的,推門走出了房間。
將門從身后關上的那一刻,詩羽的眼中不禁閃過一絲苦楚。
他冰冷澹漠的拒絕依然還停留在腦海,猶如凝結的寒冰扎在心里,連帶著手腳亦一片冰涼。
詩羽無力地背靠著門,低著腦袋,烏黑的秀發遮住她的臉,令人看不清她的臉。
原本強忍著的情緒宛如濁流一般的從心底涌起,將她吞沒。
她難過的不是他的拒絕,而是他甚至都不給她下一次邀約的機會。
殘酷的現實彷佛打在臉上的一個巴掌,鮮紅的指痕清晰。
然而這又是她自己選擇的道路。
包括新條香的事情在內,加藤悠介從未瞞著她什么,并且在答應交往的那一天就說過,她不會是他的女朋友。
詩羽對這一切都非常明白,也做好了心理準備,所以才會裝作不在意,即使再怎么難過也會忍在心里。
為了不讓他為難,她可以主動給出臺階。
為了不讓自己太難過,她也可以找出理由說服自己。
只是,只是…
詩羽從口袋中取出手機,看著呈現在熒幕上的那張壁紙,鼻頭經不住傳來一陣酸澀。
「愛情使人盲目。」——莎士比亞已然道出了真相。
如果時間回到半年以前,假如有人告訴她,有朝一日她會變得離不開一個男生,那她一定會將其當作一個笑話,對此嗤之以鼻,并不留情面地將說出這話的人罵個狗血淋頭。
她可是霞之丘詩羽啊!縱使懷抱些許浪漫幻想,也不會在男人的甜言蜜語下失去理智。
可現在,她的心意有了名字。
而對方甚至連一句喜歡都未曾對她說過。
但凡當初能忍住只做朋友就好了,可是啊,怎么忍得住呢?
“明明都已經跟我交往了的…”詩羽緊咬著下嘴唇,喃喃自語道。
視線在不知不覺間變得模湖。
當她注意到的時候,眼淚已經沿著臉頰滑落而下了。
就在這時,一道充滿不耐與嫌棄的嗓音便是突然響了起來。
“——嘖!都這個時間了,為什么你還會留在這里啊?難道在等某人一起回家嗎?”
聽到這話的詩羽赫然一驚,接著以衣袖胡亂抹去眼淚,然后才若無其事地抬起頭。
雙方的目光在空中對視。
一米的距離外,雙手抱胸的英梨梨站在那里,臉上橫眉豎目的表情剛剛轉為錯愕,此刻正目瞪口呆地望著她,像是受到了極大的沖擊。
“……你。”
“…搞什么?原來你還有偷窺別人的興趣嗎,澤村?真是讓人不敢恭維的爛嗜好呢。”詩羽盡量以與平常無異的風格嘲諷道,卻難以掩飾仍在發紅的眼眶。
“什、我可沒有特意這樣!是你自己站在那里不知道想什么才沒注意到的!”
“呵,你這個借口會不會太爛了?基本上你現在該在的地方是美術部,而不是這里才對吧?
“就是待在美術部啊!只是我有畫具落在這邊了,所以才來拿一下。”
英梨梨先是習慣性地回懟過去,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然后狐疑地問道:“然后呢,你又在這里哭什么?”
“哭?不好意思,我不清楚你在說什么,你的近視程度又加高了嗎?”
“才沒有加高!而且我現在戴著隱形眼鏡!所以看的一清二楚,你剛剛就是在哭!”
“我說了我沒有,是你看錯了!”詩羽冷冷地回道。
兩個人僵持了一會兒。
英梨梨冷哼一聲,奚落道:“反正我就是看見了,所以就是那個吧?我早就覺得悠介答應和你交往很奇怪了,現在果然是被甩了吧?”
詩羽的眼神一瞬間變得銳利,渾身散發出森寒徹骨的氣息,冷聲道:
“你又懂得他什么呢?澤村。就算是真如你所說,我也愿意等到他正視我的那一天,這是我自己的選擇,與你無關,也用不著你來評價什么。”
她說到這里停了下來,眼底薄薄的悲涼浮漫出來,繼而沉沉地吁出一口氣,強忍住鼻酸。
像要死死壓住什么似的,開始一下一下掐著自己的胳膊,痛感太頓,好似怎么也不夠。
英梨梨像是被她的氣勢所攝,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瞬間收聲。
她本是隨口挖苦,然而卻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抹轉瞬即逝的哀傷,從而導致后面的話語驀地卡在喉間,一時說不出口。
眼前之人的態度雖然強硬,可卻給人一種外強中干的感覺,彷佛一戳就會破,與平日的不可一世完全判若兩樣。
這種感覺來的十分的不真實,十分的莫名其妙,可卻是英梨梨內心的真實感受。
這可是那個霞之丘詩羽哎!
別說是見到她哭,英梨梨印象里甚至完全沒有見過她露出一絲軟弱。
巨大的反差帶來強烈的沖擊。
看著這樣的詩羽,她的嘴巴囁嚅了好一會兒,緊接著心中又涌起了另一種奇怪的情緒,遂火冒三丈地說了起來。
“到底是怎么回事嘛!簡直是莫名其妙,是悠介他欺負你了嗎?是的話你就罵回去啊!就像平時對我一樣,干嘛在這哭哭啼啼的,這樣子根本一點也不像你!”
然而詩羽卻不理她,只是深呼吸了一口氣,站直身體,然后便一言不發地低頭向前走去。
當兩人擦身而過的時候,一句微微沙啞的空白嗓音也飄入了英梨梨耳中。
“——我說過了,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不用你管。”
聽到這話的英梨梨不禁微微發愣,當她反應過來時,才發現詩羽已經消失在樓梯的轉角了。
她的目光在樓梯與學生會的大門之間徘回,最后氣得勐地一跺腳,大步流星地向著其中一方踏步而去。
——卡噠、砰!
門扉碰撞的聲音好像讓整個房間都在震動,打破了原本的靜謐。
屬于學生會長的辦公桌后,加藤悠介依舊坐在那里,專注工作的樣子彷佛與桌子融為了一體。
“悠介!”
英梨梨動作凌厲地抬起一只手指向他,大聲喊叫起來:“你對霞之丘…那個腹黑女做了什么!她干嘛要哭!”
短暫的安靜中。
加藤悠介頭也不抬地問道:“你怎么會來這里,美術部的事情做完了嗎?”
如長者般的語氣令英梨梨不由得為之一愣,原本積蓄的氣勢驀地弱了一分,隨即又在反應過來后用力甩了甩頭,問道:
“現在才不是在說這個的時候!我問你,你和那個霞之丘詩羽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懂你在說什么。”
“不許裝蒜!我剛剛親眼看到她在門外哭,一定是你們之間發生了什么吧?”
“你現在是以什么身份在問這話?”
“哈?”英梨梨聞言先是一愣,接著立刻回道:
“那種事情根本怎么都好!但是作為社團的社長,我必須要對你說,讓女生流眼淚的男人最差勁了——!”
(含劇情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