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5、明修棧道
“那么就———”
“干杯～～～！”
噗叩。
以兩張拼起來的餐桌中央為圓心，九個一次性紙杯碰在了一起，然后分開。
用果汁代替酒水的眾人一陣觥籌交錯。
桌面上擺滿了豐盛的菜肴。
得益于內山健太受其爺爺安排所拿來的高級食材，晚餐食譜便是在原本的基礎上增添了一道壽喜鍋。
主菜分別有：和牛松茸壽喜燒、日式生姜燒、章魚小丸子、蔬菜沙拉、炸肉餅、炸豬排、天婦羅、烤鮭魚、煎餃。
主食是豬肉蕎麥面和培根蛋意大利面，另外還配有熱騰騰的蘿卜鰤魚湯。
“咕嘟咕嘟，咕哈——！呀～～是說今天的晚餐也太豪華了吧？超棒的啊——！”將果汁一飲而盡的山口雙眼放光道。
“真的！好厲害啊，不過如果主食是拉面的話就更好了。”坐在他旁邊的竹井忙不迭地連連點著腦袋，引來斜對面佳子的吐槽。
“我覺得你根本已經對拉面成癮了嘛，竹井同學。”
然后又轉頭問道：“話說回來，這個牛肉難道是A5的嗎？健太。”
“咦？”
突然被問到的內山健太不由得微微一愣，不過還是開口答曰：“不，應該是A4的。爺爺說因為提前沒來得及準備，所以家里只有這些了…抱歉。”
說完就莫名其妙地低下了頭。
佳子：“咦咦？等下，為什么要道歉？誒？”
健太：“不，就是那個…”
“大概是覺得辜負了大家的期待，所以感到不好意思了吧？這一點上健太還是跟以前一樣。”坐在旁邊的本山美奈笑著解釋了一句。
“什么——？你居然會因為這種事不好意思啊，真稀奇。”
“唔，但是國中生的話也正常吧？孝以為沒有嘛？”
“笨蛋，那種事情本大爺就算在小學的時候也沒有做過。”
“那，也就是說健太是小學生？”
“啊，好過分，你們兩個。”
佳子對玩鬧著的山竹兄弟板起臉來，指著身旁說道：“就算別人的反應再怎么幼稚，也不該說成小學生吧？哪怕是剛升上國中也算是國中生嘛！對不對？健太。”
看了一眼因為這番話而臉色變得灰白，張口結舌的內山健太。
山口嗤嗤笑出聲來：“真不愧是你啊，佳子。居然輕易就講出這種話了，嘴巴有夠毒。”
「是說…」竹井亦是憋笑提醒了一句：“健太他可是國三哦，而且明年就要應考了，才不是剛升上國中。”
“…誒？真假？等下、對不起健太！一不小心搞錯了。”雙手合十的佳子略微低下腦袋。
“喔、喔…沒事。”內山健太笑容勉強地回應道。
“呃…但是你的表情看起來完全不是這樣，果然還是給你造成困擾了吧，真的非常抱歉！”
見狀，加藤悠介隨口說了一句：“好了，他就是這種別扭的性格，你也不用太認真了，佳子。”
“啊，是這樣嗎？”
“你說誰、誰別扭了啊！？”
加藤悠介淡淡一笑，不與理會。
“來，悠介，請用～”沙優將一只天婦羅夾進他碗里。
“謝謝，不過我自己來就好了。”
“誒嘿嘿。”
山口頓時瞪圓了眼睛，“唔哇，居然一上來就夾走了蝦子，可惡！我也要。”
說著就用公筷從盤中夾了一只。
“啊，也給我一個，孝。”
“還有我。”
“那我也…”
竹井、佳子、健太紛紛加入進來。
“你們倒是自己夾啊！”
“大家一起吃就好了～”本山美奈笑著對鬧作一團的幾人說道。
這時——
“吃個煎餃吧，加藤同學。”蓮見佳乃子笑吟吟地夾了一只煎餃到某人碗里。
“…？”加藤悠介不由抬眼看向右側。
兩張拼湊在一起的桌子呈長方形。
年長的本山美奈和蓮見老師各自坐在12點和6點方向的兩端。
以后者為標準，按照順時針的方向。
她的左手邊依次坐著沙優、加藤悠介、山口和竹井。
接著再按照逆時針的方向。
右手邊分別是惠、佳子，以及內山健太。
雖然感到有些意外，不過對于別人給自己夾菜這件事，加藤悠介還是道了一聲謝謝。
而蓮見老師則是微笑擺手聲稱不用，接著便若無其事地低下頭吃起了東西。
于是悠介也準備動筷子享用來自戀人和師長的心意。
“喔，你們好像在做很有趣的事情。”
對面傳來調侃的話語：“那么這個也給你，謝謝你邀請我們來家里喔～加藤同學。”
一塊淋有些許醬汁的炸豬排，就被姬川佳子夾入了他碗中。
“嗯？”
加藤悠介對此眉頭一挑，吐槽道：“與其說是我邀請的，不如說是你們擅自決定的才對吧？”
“誒～～～現在這種時候不應該表現得「我也很高興大家能來」這樣才對嗎？”
“要說的話我只覺得你和山口他們一樣想一出是一出，這算是同類相吸么？”
“…加藤同學真不留情，明明你在學校可以更受歡迎的，不過算了，總之我已經用炸豬排感謝過你咯。”佳子嘆了一口氣說道，然后又用肩膀撞了撞惠。
振振有詞道：“那么小惠要選什么？”
“咦？”
“天婦羅、煎餃、炸豬排已經被選過了喔，所以你只能選其他的給加藤同學了，一起來玩嘛～！”
“唔？就算你這么說…”
原本一直靜觀其變的少女顯然沒想到會被卷入其中，表情似是有些困擾。
接著又抬眼看了一眼對面。
就見沙優正一無所覺地把加藤悠介喝過的飲料倒進自己杯中，并重新換了一杯烏龍茶給他。
“啊…”
不由發出一道小聲悶哼的惠轉頭看向身邊，用眼神傳出「你撞疼我了」的意思。
“怎么了？”
自最初撞了那一下后就沒再做出其他動作的佳子歪著腦袋，臉上滿是疑惑。
“沒什么。”少女淡淡回應道，伸手用筷子夾起一只胖乎乎的章魚小丸子。
迎著佳子不斷跟隨的目光，這只在空中畫出一道弧線的章魚小丸子…最終沒什么意外地落入了某人碗中，與里面的天婦羅和煎餃擠在一起。
“抱歉我們給你添麻煩了，加藤同學。”收回筷子的惠輕聲說道。
雖然聲音不大，不過那美麗的音色仍是清晰傳入了幾人耳畔。
空氣突然安靜了一下。
喔喔——！
一旁的佳子幾欲尖叫出聲，費力抿緊的嘴唇變成了一道可愛的波浪線，低頭暗自握拳。
加藤悠介的筷子不由得抖了一下。
“咦？”輕咦一聲的沙優轉臉看了過來。
沒有理會低著頭看不到表情的佳子，目光直接停留在了惠的臉上。
少女便有些不解略微傾斜著腦袋，一臉風平浪靜地與她對視。
兩人都沒有看向加藤悠介，不過圍繞著身邊的微妙氣氛卻讓他莫名有一種如坐針氈的感覺。
如果說蓮見老師之前幫忙夾菜可以看作是師長的關愛，姬川佳子幫忙夾菜可以看作是朋友的玩笑，那么輪到惠的時候…應該也可以當成是朋友的關心吧？
如果兩名少女沒有像現在這樣對視的話…
同樣是低著頭，卻一直在用余光觀察著周圍的蓮見佳乃子手上動作停了下來。并借著喝飲料的動作，開始饒有興趣地偷偷看起雙方、或是三方的反應。
沙優是好奇中帶著些許探究，惠是淡然中又帶著幾分坦蕩，至于加藤悠介則是面無表情、一臉木然般的深沉。
即便是這樣，靠著他本就不錯的顏值和打扮，別說還真挺好看的…
蓮見佳乃子想到這里不由臉色微紅，桌下的兩條修長美腿上下交疊在一起，用一只套著一次性拖鞋的小腳踢了踢某人的膝蓋。
正思索著要說些什么的加藤悠介便望了過來。
「我不是都跟你說過了嗎？」——似不經意看了左右兩邊一眼的對方用眼神示意道，其中還帶著幾分戲謔。
唇邊似笑非笑的弧度讓加藤悠介先是微微一愣，接著又不悅地略微瞇起眼睛。
結果反倒卻像是激發起了對方的逆反心。
按照蓮見佳乃子的打算，她本想利用這種突發狀況讓加藤悠介切身體會到某些事情的不妥，之后再順勢出手幫忙解圍。
可沒想到某人不僅絲毫沒有領悟到她的想法，甚至還對自己露出那種表情。
便是有些負氣地又在桌下踢了他一腳。
本來踢也就踢了，換做平常加藤悠介除了調侃兩句也不會計較什么，畢竟對方情緒失控時的丟臉一面他都見過，自然對其性格有著一定了解。
不過正好趕在現在的節骨眼上，本就有些心事的他就沒那么溫和了。
當對方再次踢來的時候，他便一把抓住了那只腳，五指環握在了腳踝處，令其一動也不能動。
“啊…！”
蓮見佳乃子頓時發出一聲驚呼，將周圍的目光吸引了過來。
“老師…？”
“請問發生什么事情了嗎？”
惠和沙優先后開口說道。
“呃…？”
看了一眼左右兩邊，連見老師連忙搖了搖頭，“…沒事，只是突然…嗯！”
話還未說完，口中又是一聲驚呼。
于是連忙低下頭用手捂住嘴巴。
一陣酥酥麻麻的感覺在被悄悄取下拖鞋的腳背上傳來，像是有無數螞蟻在爬。
這一次就連山口他們也看了過來。
“怎么了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嗎？”
而雖然沒有說話，不過本山美奈和內山健太亦是將目光投在她身上。
“啊，您的臉好紅，難道是哪里不舒服嗎？”這么問著的佳子正準備從位子上站起來，卻被對方立刻喝止。
“好了，沒事！”
“咦！呃……”
蓮見老師慢慢抬起頭，對著被嚇到的佳子和眾人說道：“只是突然牙痛了一下，對不起了，大家。”
說話的同時還捂著臉頰，心中則是仔細辨認著腳背上的一筆一畫。
「幫忙」兩個字便漸漸浮上了心頭。
內心不由得一惱，卻是并未看向某人。
而是在屁股稍微往前坐了坐的同時，強笑著應對起了眾人。
“什么，原來是牙痛啊。”山口一臉原來如此地點著腦袋。
“會不會甜食吃太多了？”竹井十分好奇地問了一句，遭來佳子的反駁。
“笨蛋，那是你們才會做的事吧？”
“喂！竹井是竹井，我是我，本大爺可不怎么喜歡甜食的，不要混為一談。”
三人斗起嘴來。
而見到無事的本山美奈，也是對旁邊的內山健太詢問起了事情。
于是局面又被分割成了兩半。
用一句不恰當的話來形容大概就是「修羅場」vs「閑雜人等」了。
噢…另外還得算上一個被無辜卷入的人質。
蓮見佳乃子有些委屈地想道，不過面上倒是不顯。
見到她沒事的沙優再次將目光轉到對面，輕柔地微笑著，“是說惠和悠介的關系原來很好嗎？我完全不知道。”
深藏在親切口吻的背后，卻像有著某種銳器正把刀尖相對。
對此，惠卻像是絲毫沒有感覺到什么一樣的，神情依舊如剛才那般淡然、平靜。
淡淡回了一句：“嗯…要說的話我大概是加藤同學的助理吧，畢竟是學生會的副會長，這樣算是關系好嗎？”
“不知道耶，惠自己覺得呢？”沙優反問道。
“抱歉，因為我的朋友不多，所以不是很清楚呢。”惠輕輕搖著腦袋說。
兩人的目光從未逃避過彼此，持續探究梭巡，以及持續平淡應對。
“那…如果關系不好的話，為什么會幫悠介夾菜呢？”沙優繼續問道。
卻不知只要此時稍微動動腿，就能碰到那一條被架在半空中的修長細腿。
加藤悠介不由得輕咳一聲：“那個，佳子不是也說了，是作為感謝邀請的…”
“——喔？”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馬上被打斷。
“不好意思，我不是在問悠介，我是在問惠小姐。”沙優溫柔地對他一笑，又立刻轉回頭去，靜待著對方回答。
加藤悠介瞬間呆若木雞，目光朝右斜方看了過去。
映入眼中的是一只猶如膽小鵪鶉般低著腦袋的蓮見佳乃子，一副充耳不聞窗外事的超然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