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背地里的那些事(4000)
宛如是開閘的洪水，洶涌的人潮頓時從外面涌了進來。
那是數百倍于電車高峰期時的壯觀景象。
幾乎只是“哇”的一下子，剛才還顯得空曠有余的場館一瞬間就被密密麻麻的人流所淹沒。
須臾間所發生的事情比外面那38度的氣溫來得還要不真實，恍若熱波中的海市蜃樓，虛幻而飄渺。
“請給我柏木英理老師的新作，每部三、不、五本！”
“請問這次活動有什么贈品嗎！？”
“那個，請問egoisticlily的隊伍是在這里嗎？？”
“什、什么！？”
“唔哇，這些人怎么回事？？”
“至少一個一個來啊喂！”
面對一股腦蜂擁而上的人群，此前從未見過這般景象的三藤組合不自覺地吞咽著口水，腳下本能地向后退了兩步，顯然有些手足無措。
就連座位上的詩羽亦是錯愕的瞪大了雙眼，大腦出現了短暫的空白，并下意識地拉住了身邊少年的衣服下擺。
正當幾人都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就見加藤悠介當機立斷地從位子上站了起來，繼而振臂一呼道。
“egoisticlily的隊伍最末尾不在這邊！想排隊的客人請出門往左手邊前進！
本次活動的贈品是柏木英理老師設計的社團宣傳頁，另外購買《戀愛節拍器特典組合》會附贈一張另一名畫師的限定全彩紙卡。謝謝大家的配合——！”
說完又將目光投向了被迫擠成一團的三人組。
“佐藤、伊藤，你們注意維持隊伍秩序，注意壅塞。齋藤你只要負責好拆箱就行了，到我后面來。”
“是、是——！”x3
三人立刻行動起來。
“想要排加藤大哥隊伍的客人請跟我來，隊尾在這里喔——！！”
“是egoisticlily才對吧？笨蛋佐藤！！”
“對、對不起…！！”
就像在泥土里鉆來鉆去的泥鰍一樣，揮舞著告示牌的兩人掙扎著朝外面擠去。
“收錢的事情就拜托你了，詩羽學姐。傳單是每人限領一份，全彩紙卡隨特典附贈。”
“…嗯！我知道了。”
沉穩有力的嗓音不斷于人群之中回響。
在加藤悠介的高聲指揮之下，場面才勉強受到了控制，原本擠在攤位前的人們也逐漸有了隊伍的雛形。
有鑒于他這般的高聲呼喊。
一時間不論是不是在排「egoisticlily」的隊伍，周圍眾人皆是不由自主地將注意力集中在了他身上。
“…咦？那個人是活動請來的模特嗎？”隔壁攤位的一名男子喃喃出聲道。
“不～不是喔。那個小哥是柏木英理老師的新搭檔，就是前段時間那個在推特上爆火的「埃羅芒阿老師」，果然很帥吧？”負責接待的長發女子摸著臉頰說道，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容。
“欸…這樣啊。抱歉，我不怎么玩推特的。”
男子有些茫然地搖了搖頭，隨即又馬上反應了過來，“——啊！不對！可以的話請幫我在衣服上簽名，伊吹惠那太太！！”
說著他便遞出一支筆并挺出了自己的肚子，那是一件印有可愛萌系角色的短袖T恤。
“咦，但是這個是油性筆吧？真的沒問題嗎？”似乎同樣身為作者的女性歪著頭說道。
“是的！完全沒問題！！倒不如說請務必這樣做——！！”
“這樣…嗎？那么我就失禮了～”
“哦呼～！哦呼～！”
吱吱，吱吱。
細微的筆尖摩擦聲中同時夾雜著陣陣讓人聽來就莫名臉紅的呼聲。
于是排在后面的人也忍不住開口了。
“可惡、等下我也要——！”
“還有我！”
“我這邊也麻煩了！”
“好好～請大家一個個地排好隊喔。”
而詩羽這邊則是另外一番景象。
“柏木英理的作品各五本，一共二十本…收您兩萬五千日圓，找您兩千日圓，謝謝惠顧。”
“謝謝，那個，可以麻煩在這里簽…”
“閉嘴。你想找的畫師并不在這里，我只是來幫忙的，下一個！”
“柏木英理的作品各三本，一共十二本…收您一萬五千日圓，找您一千二百日圓，下一個。”
“謝、謝謝…！”
“齋藤同學，補貨。”
“是、是！”
正如加藤悠介之前說的一樣，排隊的人數在開始時輕易就突破了三位數。放眼望去，由人群所組成的長龍已經達到了數十公尺，并且還在隨著新的入場者而不斷增長。
一直到了不知是第幾亦或第幾十人的時候…
“——請給我柏木英理老師的作品各兩本。”
面對排隊男子所提出的要求，詩羽卻沒有一如先前那樣的準備商品，而是抬起頭問道。
“我記得你是之前提前入場那批人里的吧？”
“呃…？請問有什么問題嗎？”
“不，只是比起那種畫風安定的作者來說，你不想看看真正優秀的作品嗎？比如這邊這些埃羅芒阿老師的作品。”
“就算你這么說…”
男子略顯苦惱地摸著后腦道：“但是比起那個曇花一現的埃羅芒阿，還是柏木英理的作品在網絡上價值更高啊，大家都是這樣覺得的。”
「原來如此，看來所謂的同人投機者也只不過是一群盲目追隨大流的、沒眼光的家伙呢。」——正當詩羽忍不住想要這么說的時候，一道聲音卻立刻插了進來。
“您要柏木英理老師的作品各兩本對吧？一共是九千兩百日圓，收您一萬日圓，找您八百日圓，謝謝惠顧！”
如此說著的加藤悠介態度認真的將對方所要的東西遞了過去，臉上絲毫沒有因為自己作品賣不出的那種情緒。
要知道到了現在，齋藤那邊已經差不多準備要拆第三箱屬于英梨梨的作品了，而他的作品則尚還處于一本都未能售出的狀況。
即便是有著全彩紙卡的誘惑，排在前面的這些人也依舊是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以至于詩羽都不由得暗暗焦急了起來。
等那名搶到商品的男子一臉心滿意足地走后，她便伸手拉了一下身旁正微微躬身目送對方的少年。
“這樣真的可以嗎？加藤君。”
加藤悠介遂回過頭來說道：“沒什么可不可以的，對方說的本來也是事實，就算換做是我大概也會那么做的，所以用不著在意這些，我們繼續吧。”
說完就復又投入了接待的工作之中。
于是詩羽也不好再多說什么，只是安靜地配合起了對方。
而在位于二樓的某間會議室中，這一幕也毫無保留的被某人收入了眼中。
“…心理素質倒是不錯，屬于那種不會被壓力壓垮的類型嗎？似乎只要稍微培養一樣就能成長為怪物呢。”
雙手撐在欄桿上的女性如是說，看向下方少年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件未經雕琢就已經難掩其光華的璞玉，臉上充滿了興致勃勃的笑容。
大概是由于天熱的關系，原本穿著的黑色西裝這會兒已經變成了披在身上，展露出里面的苗條曲線。
再搭配上深色的馬夾背心，自然而然就散發出一種濃濃的御姐氣質。
讓人無形間就覺得自己好像矮了對方一頭。
使得一旁站著的男子不禁有些不舒服地扯了扯脖子上領帶，然后斟酌著話語道：“請問您找我來是有什么事嗎？紅坂朱音小姐。”
“啊，對了對了。的確有件事情想和您協商一下。”
紅坂朱音遂笑容滿面的回過頭來，“說起來我家社團今年占了幾個海報墻的名額來著？委員長。”
雖不明白對方的意思，但是被叫做委員長的中年男性還是思索著回應道：“如果沒記錯的話，「rougeenrouge」的名額這次應該有四個，而且都是相當顯眼的位置，不知您有什么問題嗎？”
“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問題，只是從明天開始，其中的一處大概要變更一下內容，所以到時就麻煩籌備委員會了。”
男性對此微微皺眉，“雖然也不是不行，不過您想要更換的是什么內容？”
說到這里，他的語氣微微變得急促了一點：“難道說朱音小姐有什么親自操刀的新企劃了嗎？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非常樂于配合！”
可紅坂朱音卻是百無聊賴地揮了揮手。
“啊啊？不是那種事情啦，雖然我手上的確有一個大企劃，不過目前還處在籌備階段而已，想要實際推行至少還要等一年以上才有可能，所以跟這次的沒什么關系。”
就算明知道對方想聽的不是這些，但她還是兀自說了下去。
“A28b號的「egoisticlily」，把我們在東館入口左側的那個海報墻讓給他們吧，讓那個叫做「埃羅芒阿」的小鬼交一幅作品上去，費用算在我頭上。”
“這好像…不太合規矩。”
男性深深皺眉道：“雖然「egoisticlily」也算是人氣社團，不過跟他們相同等級的社團并不是沒有。如果擅自把那個位置給他們的話，恐怕會引起其他人的不滿。”
“那種事情無所謂啦，大不了只要在暗地里放出「這是那個紅坂朱音的個人行為，籌備委員會只是無奈配合」的消息就行了，這樣你們就沒有壓力了吧？”
“說是這么說。”
男子不由得苦笑起來，“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不是相當于變相承認了我們默許這種事情嗎？”
紅坂朱音作出一個端酒杯動作，“喂喂，別這么婆婆媽媽的了，不然我之后請您喝酒總行了吧？”
“問題不在這里吧…朱音小姐。”
場面一時有些僵持不下。
面對一臉油鹽不進的對方，紅坂朱音不禁深深嘆了一口氣。
“這還真是遺憾，原本我還想著如果是您的話一定輕易就能協調好這種小事的。現在看來我手上的那個企劃到時只能交由其他的宣發公司了。
說起來我新定的社團接班人一直在勸說我把主體放在名古屋那邊來著，或許也是時候考慮一下這件事情了…那就不麻煩您了，委員長。”
說罷便作勢欲走。
話音剛落，一道矯捷的身影卻是后發先至地擋在了她面前。
“咳咳…哎呀哎呀，年輕人不要這么急躁，其實這件事情我們可以再仔細探討一下的，您覺得呢？”
一抹深邃的弧度便在那朱紅的嘴角邊浮現而出。
“好。”
對于那些在背地里發生的事情加藤悠介自然不得而知。
當他們攤位里的他們接待到不知是第幾位客人時，才終于遇到一個不是上來就立刻指明「柏木英理」老師作品的人了。
“那個，這邊的作品可以讓我看一下嗎？”肩上挎著一個大號二次元風格托特袋的男生，指著桌上的《初夏時光》說道。
即便是周圍的環境嘈雜無比，但現場還是出現了一陣短暫的安靜。
還不等加藤悠介開口說話，一旁的詩羽就忍不住微微張開了嘴巴，臉上流露出了開場以來最柔和的笑容。
“…嗯～當然可以，不只是這本，只要是埃羅芒阿老師的作品你都可以仔細看一遍喔？不用著急。”
“咦咦？呃、謝，謝謝…”男生僵硬地點著腦袋，神色間顯得有些羞澀。
而一旁的悠介則是趕忙說道：“——不，實在抱歉這位客人，因為后面排隊的人數還更多，所以這邊只能給您五…不，八分鐘的時間。還望理解。”
“喔喔、這樣啊，我知道了。”
外面傳來佐藤和伊藤關于「隊尾在這里喔」的吶喊。
經過一小時左右，排在他們攤位前的隊伍不僅絲毫沒有中斷，甚至還在外圍形成了幾十公尺的長龍。
面對那些頂著烈日暴曬的參加者，無論心中再有什么想法，作為社團代表的加藤悠介都不能將這好不容易維持起來的秩序棄而不顧，最后只得給出了8分鐘的時限。
好在男生也沒有提出什么不滿，就這么安靜地動手翻閱起了本子。
唰唰，唰唰，唰唰。
唰，唰，唰。
伴隨著輕微的書頁翻動聲，時間仿佛一瞬間變慢了下來。
不論是詩羽還是悠介，兩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集中在了那名樣貌平平的男生臉上，就像是對方臉上有著什么能夠吸引人的魔力一樣。
看著男生手上那越來越慢的動作，一種莫名的緊張情緒也是悄然無聲地填滿了兩人的胸腔。
加藤悠介對此稍稍屏息，詩羽則是一會兒抖抖雙腿，一會兒又偷偷看向他，卻是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終于——
連帶首頁和尾頁在內，當那本一共有著24頁的本子從男生手中放下的時候。
就見對方像是忽然脫力似的重重地吁出一口氣，隨即又一邊用隨身攜帶的濕毛巾擦拭著額頭的汗水，一邊還不斷對他們搖起了腦袋。
詩羽的眼瞳驟然一縮，“我說你這個人…！”
下一秒，一道渾厚而飽滿的吶喊聲便在攤位前面響起。
“——牛頭人什么的！真是棒極了！呀嗬！”
“…誒——？”
在詩羽錯愕的目光中，只見那面色潮紅的男生猛然震聲道。
“這名老師的本子，請務必給我各來一份——！！”
語畢，一張一萬円面值的鈔票就被重重地排在了桌上。
詩羽頓時變得啞口無言。
而加藤悠介則是微微松了一口氣，俊逸的臉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感謝您的支持，一共是三千九百日圓，我這就給您找零。”
看著手中那張鈔票，他忽然覺得這是最順眼的一張一萬円了。
烈陽于無垠的天空中高照，將人身上照得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