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武學已經讓我難以兼顧,哪有時間去可憐你?”
楊青走進石室,一邊合上石門一邊對李莫愁說道:“你若是對武學還有野心,就趁早忘記陸展元這個名字。”
石門閉合,李莫愁的叫嚷也被攔截在外。
盤膝在石室內做好,楊青微感無奈。
他的情況與常人不同,等《小無相功》修成之后,下一次再要練《玉女心經》就需要三十二年。
想要找到一個可以配合他練功的人實在不容易。
修習《玉女心經》完全掌握古墓派的各類功法只是基礎,如果對這門武功沒有足夠的執念恐怕也很難練成。
三十二年,已可讓韶華變白首,哪有人真的愿意如苦修士一般閉關這么久。
要他自己去培養一個練功的“種子”不太可能,而在現有的古墓派傳人中,小龍女顯然不太合適。
不說如今她師父還在人世,自己也不可能拜入古墓派,與其產生感情更是天方夜譚。
相反李莫愁的執念倒是有機會利用。
畢竟跟自己接觸過,許多軌跡已經產生變化。
而且她沒看過《玉女心經》,將來知道需要三十二年修煉時間也很難質疑,最關鍵是忽悠她還沒有任何負罪感。
石室外,李莫愁自然不知楊青心中所想。
看著緊閉的石門,她滿心怨氣無處發泄,最終恨恨走出山洞。
有心一走了之,又不知該往哪里去。
自從被逐出古墓派她就成了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之后陸展元病死,何沅君殉情,她其實已經沒了方向。
在江湖飄蕩多年,唯一放不下的就只有《玉女心經》。
如今楊青承諾合練,且擺明了又是練功成癡的樣子。
無論李莫愁對他觀感如何,卻不得不承認在心里已經相信,楊青的確只有練功這一“單純”目的。
站在洞口胡思亂想一陣,被風一吹她又冷靜下來。
眼下這幅樣子,別說什么重回江湖,碰見兩個拍花子的江湖下九流都能給她賣了。
反身走回洞中,李莫愁靜靜在石床上坐下。
“內力沒了,我就再練回來!”
一念至此,她咬牙閉眼,心神沉入丹田。
她返老還童乃是楊青用自身功力強行催動,沒有根本大法,所以也沒有一日恢復一年功力的說法。
而原有的古墓派內力,則在療傷過程中與楊青真氣沖突,因而被完全化去。
此刻依照修煉多年的功法行功,過不多時李莫愁心頭一振,竟在氣海中感受到一絲久違的內力波動。
一時間驚喜莫名,記起幼時在古墓中第一次練出內力不知耗費多少時日。
習武多年,她知道內力一出現后面便會順遂許多,于是沉下心緩緩引導這一絲內力在體內周天游走。
等到勉強完成之后,非但這絲內力肉眼可見壯大起來,她也發現自身與原來大不相同。
首先是經脈通暢無阻,甚至較為從前更加堅韌寬闊,內力運行毫無阻礙。其次曾經留下的暗傷也全然不見蹤跡,沒有絲毫遺留。
現在這具身體通透無瑕,彷佛天生便是為了修習內功而生。
“原來還有這般好處,按照這樣的進度,至多兩年我不但功力可以盡復,甚至還能更進一步…”
欣喜之下,她想起自己被廢的“赤練神掌”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惜,如今再要修煉毒功心里反而有些排斥。
感受周身種種變化,自覺重新有了方向,李莫愁也不再焦躁。而是在山洞之中,石室之外與楊青隔著石門并列盤坐苦修起來…
卻說霍都背著金輪法王一路艱辛,好不容易返回蒙古。
他有心先去拜見如今的蒙古可汗窩闊臺,卻被金輪法王攔下。
“師父你傷勢嚴重,我去求大漢召集名醫豈不是好事,為何攔著徒兒?”
金輪法王躺在慢行的牛車上,面色蠟黃并有豆大汗珠不停流下,看著滿身狼狽的霍都說道:
“我的傷沒人醫得了,你一路護持已經做得很好了,不用再白費力氣。”
霍都痛心道:“徒兒沒用,沒能把達爾巴師兄的尸體帶回來。”
“不是你的錯。”金輪法王搖頭道:“如果不是你一路機警,只怕我師徒二人早已死在裘千仞手里。
他欲殺我取而代之,嘿嘿,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終于讓我回了蒙古。”
“可是師父你的傷…”
“不用擔心,生死無常才是常事。只不過裘千仞此人狼子野心,你還要如實稟明大漢。至于我的傷…”
頓了頓他接著說道:“楊青在我經脈留下一道很奇怪的真氣,時時磨滅生機。技不如人我自然承認,只是他明明可以殺我,不知為何要用這樣的手段。”
霍都看他一眼,做出欲言又止的模樣。
“你想說什么?”
聽對方發問,霍都這才直言道:“徒兒想來有兩種可能,第一是那個叫李莫愁的女人對他真的很重要。第二么,他或許是敬佩師父的武功,所以…”
“不對!”
不等他說完,金輪法王忽然出聲打斷:“你說得不對,不過卻提醒了我。當時交手他明顯未用全力,否則我或許不是他一合之敵。
但交手之際,他的真氣古怪非常。時而如同烈火,一會兒又變成寒冰,而且帶著無窮的吞吸力道,若非龍象功真氣特異,只怕早已被他攝拿干凈。
還有…還有一道真氣,似乎像侵入我筋脈之中,他是想探尋我的行功路徑。”
霍都聞言面色微變,驚訝道:“他…他想探尋龍象功?這怎么可能?武功高到那個地步,還要龍象功做什么?”
“我也不知,這人武功之高,我聞所未聞。裘千仞有一件事沒有說錯,他要行刺王殺駕之舉,恐怕無人可擋。”
他話音一落,兩人都各自陷入沉默。
過了許久霍都才又問道:“那師父我們現在去哪兒,回宗門么?”
“不可,非但不能回去,你還要嚴守我的行蹤,不能透露給任何人。”
“那我們…”
“去圣山山頂。”
“圣山?”霍都疑惑道:“那里山頂終年白雪覆蓋,寒冷異常。師父你如今的身體去那里豈不是雪上加霜?”
“任由體內真氣肆虐,我本也沒有多少時日好活。既然如此不如拼死一搏,你將我送到圣山之巔就不必再問了。”
“師父你是要…修《苦行禪功》?”
“我并未說過這門功法的事,你是聽達爾巴說的吧?”
“是啊。”霍都低聲道:“我聽師兄提過一次,但師兄說從沒有人練成過此功。”
“枯坐三年六個月,以水為食。成則破繭重生,敗則灰飛煙滅。這是本派歷代傳人坐化時修的功夫,哪有人能練成呢…”
嘆息一聲,金輪法王吩咐道:“棄了車架,我們快些走吧。”
“是。”
霍都答應一聲上前背起他,想起與楊青的約定,心里止不住發急。如果金輪法王一命嗚呼,自己得不到功法也難免陪葬。
見了楊青那日殺人如割草的狠辣,他哪敢寄希望于對方仁慈放過自己。
“霍都…”
心中正感焦慮時,忽聽背后金輪法王叫他,連忙應承:“師父,徒兒聽著呢。”
“這次去圣山可謂九死一生,我若身死,本派功法不免失傳。臨行前,我欲將本門神功傳給你。”
“我?”霍都雖早有此心,但這時突然聽聞,也難免意外:“師父,弟子資質心性都只是差強人意,恐怕難能擔此大任。”
“無妨,不需你發揚光大,只是確保不要失傳就是了。將來遇到合適弟子,代為師傳下去…”
說了半天話,金輪法王已感覺十分疲憊。
霍都則是激動半晌,才壓抑著興奮沉聲回答道:“謹遵師父之命。”
獨孤劍冢。
轉眼一月過去,李莫愁從那日重新得到內力,便日夜苦修不輟。到了現在不但身形恢復,容顏更顯年輕,兼且功力也恢復近三成。
這遠比她開始時預估要快得多。
知道自己得了天大好處,再見楊青時她也沒了怨氣,只是言語雖有緩和,但還遠稱不上熱絡。
而楊青每日除了出門吃些干糧,基本都在石室閉關,因此交流不多。
只在談起裘千仞時,兩人說得多一些。
李莫愁聽他說起裘千仞的武功,才知道對方輕功掌法都是天下絕頂,只比五絕層次低一線。
那天輕功毒掌都被對方所克制,固然有自己受傷在身的原因,可究其根本還是對手太強。
想起武功強弱,她忍不住探身看向內側的石室:“比起武功,誰又是這個怪物的對手…”
正覺心中頹喪,忽聽洞口響起衣袂破空聲。
她剛一轉頭,就見楊康不知何時已站在面前。
“赤練仙子,李莫愁?”
楊康微感詫異,看著對方一時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李莫愁對他突然出現也倍感驚訝和突兀,畢竟一個月前還曾傷在對方手里。
按照她以前的脾性,此時或許已經忍不住冷眼相對。可如今她被楊青救了性命,又有了返老還童,脫胎換骨的奇遇。
加上這處山洞,嚴格來說也算是楊青的居所。甚至多日來吃的干糧,據說也是楊康定時送來的。
楊康又是他親弟弟,來這里自然沒有跟她打招呼的道理。
想起這些,她心中莫名其妙感覺矮了三分,從前霸道的性子也使不出來,只能略顯僵硬地起身拱手道:
“楊大俠,又見面了。”
“你…你果然是找我大哥來的。”楊康嘴角帶著莫名意味的淺笑,微微點頭道:“上次你若早說,也不會有那場誤會。”
“楊大俠你誤…”李莫愁聽他誤會神色一冷,習慣性瞇起眼睛就想否認。
可她話剛出口,心中突然一動,目光不著痕跡瞥了一眼石室方向笑著說道:“楊大俠,你應該聽說過我,難道不怕我污了令兄的名聲?”
“快別鬧了。”楊康搖頭笑道:“我大哥少在江湖中走動,他要什么名聲?再說論起殺人,他出手次數雖不多,但只怕殺的絕不比你少。”
“他殺的或許都是該殺之人。”
“哈哈,我看你這姑娘年輕漂亮,怎么腦瓜子不太好使。”楊康大咧咧在一旁石桌邊坐下:“人是不是該殺,要看你去問誰。即便是大奸大惡之徒,他的父母親人也未必覺得該殺。
至于名聲…嘿嘿,知道當年金兵入關嗎?”
李莫愁皺眉道:“自然知道。”
“我跟大哥在完顏王府做了十八年的小王爺,你說我們該是什么名聲?可如今我在襄陽鎮守二十年,人人見了我還不是要叫聲楊大俠?”
“還有這樣的事?”
李莫愁比起楊康要小了許多,這些往事或許在當年算是哄傳江湖的大消息,可日久年深之下早就無人提及。
聽她問起,楊康便又將從前往事大略說了一些,末了又對李莫愁說道:“我大哥曾說過,人之正邪,不在于身處哪門哪派,練什么武功,而要看其言行,是否有害于人。”
李莫愁聞言強笑道:“楊大俠的意思是善惡不論出身,有錯也可改正?”
“是啊,濫殺無辜可要不得啊李姑娘。”楊康話說到這兒已慢慢收起笑意,“我大哥這個人翻臉比翻書快,他的劍更快。
對身邊的人或許會寬容一些,但錯得多了,他指不定殺起來更狠。”
“我…”
李莫愁這時才明白,楊康哪里是跟自己話家常,明明就是警告自己不可再胡作非為,這兩兄弟沒一個省油的燈。
有心翻臉,奈何形式比人強,楊家人她見過三個。
楊青楊康不說,單只楊曦也不是她能應對的。
“多謝楊大俠指教。”
懷著復雜心思回了一句,忽然聽到一側石門響了起來,她見了楊青,心中勐然沒來由的一松。
“大哥。”
楊青出門見到楊康,便知應是包惜弱等人到了襄陽。
點頭答應一聲,就直接走向洞外,對李莫愁卻是一眼沒看。
楊康在后朝拱手道:“李姑娘,再會了。”
李莫愁沉著臉點點頭,終究沒有出聲。
出了山洞,楊青等楊康追上來,看著他笑道:“你不必說那么多的。”
楊康訕笑一聲:“大哥你都聽見了?我也是為你擔心嘛,拿話點點她。”
“多慮了。”
楊青有心利用李莫愁完成《長春功》第八重,不過這些算計沒必要解釋那么清楚。被人誤會也沒什么大不了。
拍拍他肩膀,兩兄弟就朝著襄陽方向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