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政府最初在江浙一帶的海防體系還算嚴密。當時方鳴謙曾提出:
“倭海上來,則海上御之耳,請量地遠近,置衛所,陸聚步兵,水具戰艦,則倭不得入,
人亦不得傅岸。”
而這一策略則被朱元璋采納,再度加強了在海防上所派遣的力量。
但是,當湯和巡視浙江后,他卻將在舟山的海防力量大大削弱。
偌大的海域卻只有兩個千戶所——兩千多人來防守,而戰船等必要的軍事裝備也得不到補給,連出海都成了問題,
又怎么去承擔海防的責任呢?
現在舟山島上兩個千戶所,但是實際上就只有一個正經的千戶,
陳柏月,編制也不齊全。
因為海防政策的向內陸收縮,舟山基本靠當地居民支撐。
將陳柏月請上了蒸汽戰船,看到鄭和的戰船,陳柏月滿臉肉眼可見的羨慕,一邊走一邊說:“鄭和大人,您這艘戰船可真是威風凜凜,海上行舟如履平地,剛才看到有白煙冒起來,我還以為是著火了。”
他現在還不知道蒸汽戰船的原理。
“陳千戶,最近可有倭寇滋擾。”
“倭寇?已經有一年多沒見過倭寇了。”陳柏月一臉輕松笑意滿滿:“一年前有倭寇滋擾被我們打退之后就沒來過了,
鄭大人這是又要下西洋了嗎?”
“非也,我們接到了沿海居民信報說有倭寇滋擾,
太子殿下派我來看看。”
“哦?不知是何方報告?”
“得了信報。”鄭和并不直說。
陳柏月哈哈笑著說:“近來風平浪靜,而且入冬了倭寇一般不會漂洋過海來。”
倭寇和北方的蠻子侵染的季節正好是相反的,
北方蠻子喜歡在秋冬季節來,倭寇喜歡春天或者夏初,
冬天寒冷的海風可是殺人般的冷冽,
夏天有臺風,所以大多是春天來,當然小股的倭寇海盜是不分時間的。
“而且,倭寇而已,哪里需要鄭大人您出手,殺雞焉用牛刀,您派人吩咐一聲,我們衛所就可以將倭寇打的落花流水。”
爽朗的漢子皮膚黝黑,頭頂還有幾道刀疤,都不大,若是任何一道大一些深一些,怕是都會取走他的性命。
“這幾日我們會巡防舟山島附近海域,畢竟事關東瀛使團,若是有倭寇來犯,打起來涉及兩國外交也是麻煩事,如果遇到了就驅趕一下,若陳千戶您發現了蹤跡也和我們說一聲,我們出面驅趕。”
“東瀛使團到?真有使團啊?”
“怎么了,陳千戶您認識東瀛使團嗎?”
陳柏月哈哈大笑:“前段時間,海上有風浪,我們的漁民救起了幾個人,
都是東瀛人的穿著,以為是倭寇,本想殺了,但是其中有人說咱們的話,說是東瀛的使團,讓我們去幫忙撈人,但是您也知道倭寇和我們多年的結怨了,怎么可能幫他,誰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我們就將之關了起來,沒想到真的有東瀛使團。”
鄭和錯愕,跟朱瞻墡對視了一眼,兩人都錯愕了。
假冒的東瀛使團也說自己是在海上遇到的風浪擱淺了,這樣的話倒是和陳柏月的話對上了。
但是那東瀛使團是假冒的呀,假冒對上了,這就像是串好口供的犯人,一方已經交代了,一方還不知道按照原來串號的口供在對答。
陳柏月有問題。
因為東瀛使團被抓出來是假冒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古代信息傳遞又慢,舟山島上的人不知道很正常。
鄭和繼續笑著說:“東瀛使團已經到京城了,也說是遇到了風浪,現在正在城內休整,他們進貢了他們的國寶寶刀大典太光世,太子殿下非常高興,正準備新年宴會邀請東瀛使團一起參加,維持兩國良好的關系,也減少倭寇之亂。”
“甚好,甚好。”陳柏月依舊笑瞇瞇,一拍大腿說道:“哎呀不好了,那我不是還給人家使團的人關著,我一天就給人吃一頓豬糠,哎呀完蛋了完蛋了,快快去給人放出來。”
“陳千戶,我派幾個人和你一起去吧,放出來就接到我們船上來,我回京的時候帶回來。”而后悄悄的和陳柏月說:“陳千戶放心,我好生招待,不會讓他記恨你關他的行為。”
陳柏月尷尬的一笑:“好,好,您派兩個人隨我一起去吧,就在不遠的地方。”
鄭和手一揮,三個全副武裝的兵士跟了上去,先跟陳柏月去將那被他關押的“東瀛使臣”帶過來。
看著陳柏月下船,鄭和面色便冷了下來。
本來沒有懷疑這個守衛舟山這么多年的衛所千戶,只是打聽一些周圍的情況。
畢竟假冒的東瀛使團幾人嚴刑拷打之下也只說是舟山邊上的無名小島,這樣的小島不少,一個個找比較費時費力 所以想要打聽一下周圍有沒有倭寇的情況,但是預料之外,陳柏月倒是自己說出了東瀛使團的事情。
鄭和黑著臉說:“殿下,進京的東瀛使團是假的,陳柏月卻說也有東瀛使團,這事情有些亂,臣理不清楚頭緒。”
朱瞻墡也是皺著眉頭。
“兩種可能,一種是陳柏月那里關起來的東瀛使團的人是真的,那么應該是東瀛使團被抓之前流落出來的人罷了,第二種就是那也是假的,只是和之前假東瀛使團對好的口供,怕有人來查。”
“殿下覺得哪種可能比較高。”
“等實際見過之后再說吧。”
嘴上這么說,但是朱瞻墡卻知道,這個陳柏月關押的東瀛使團百分之九十九是假的。
真的東瀛使團被倭寇海盜襲擊,而不是風浪沖擊導致的落水,說法對不上,如果是從倭寇海盜手上逃出來的,一定會想盡辦法告知東瀛使團被抓的事情。
就是陳柏月等人和倭寇是世仇,但是事關兩國外交,這種使團的消息不可能不報。
其實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東瀛使團到了京城本來自作聰明以風浪中船毀為原由,若是有人來確認消息真假,正好島上還有個被在風浪中船毀被人救起的使臣,互相一確認就是完美無瑕。
其實他們的考慮的比較全面了,甚至做了后手,但是他們犯了一個巨大的致命的錯誤。
他們失了“禮”。
人與人交往之間有“禮”,國家和國家之間也有“禮”,“禮”也就是規矩。
每個國家之間都有自己的風俗習慣,所以為了外交,各國都有專門針對外交的官員,進貢,朝拜,互市都有其規矩,壞了規矩,兩國斷交,不懂規矩兩國打仗。
有知道規矩而故意破壞的,如現在的北疆蠻子,一場大戰蓄勢待發。
而這次的東瀛使團完全不懂規矩,就算他們的計劃在他們自己看起來有多么的完美無缺,但是沒了外交規矩,這些計謀更像是個可笑的玩笑。
“鄭大人,命令全軍戒嚴吧,船開了一天,大家都累了打起點精神來。”
鄭和一笑:“殿下,這些都是多次跟我下西洋的各中好手,這一兩天的風浪根本算不了什么,我這邊命令全軍戒嚴,做好準備。”
兩人望著黑夜下的舟山島,朱瞻墡問道:“這個陳柏月是什么樣的人?”
鄭和嘆了口氣:“他父親陳至龍,上一任的舟山千戶,我第一次下西洋之前測試寶船過了舟山島還見過他,舟山島山上的人雖然不多,但是個頂個的都是好男兒,抵抗了多少次倭寇海盜的攻擊,后來一次與倭寇作戰的時候他父親死了,他便做了千戶。”
“你看到他頭上的疤了吧,此人傳聞勇猛無匹,單槍匹馬一人可擋好幾個普通兵士,頭上那些疤都是和倭寇作戰的時候留下來的,和倭寇是世仇是死仇。”
聽鄭和的話就知道他打心底里覺得陳柏月不可能與倭寇為伍。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希望吧,希望吧。”朱瞻墡喃喃的說。
楚兒拿著一件皮襖子走了過來:“殿下,晚上風寒,您加件襖子吧。”
過了半個時辰,陳柏月和衛兵帶著一個瘦骨如柴的男人回到了戰船之上。
那男人穿著東瀛使團的衣服,面黃肌瘦,看起來非常的虛弱。
陳柏月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鄭和大人,這家伙我原來以為是冒充的,就基本上沒怎么給吃的…”
看了眼那人的狀態,那半死不活的樣子肯定是問不了話了。
鄭和招手讓船上的大夫過來,大夫說:“只是稍微有些虛弱,養幾天應該就好了。”
陳柏月撓了撓頭,小聲的對鄭和說:“鄭大人,您看我這也是不清楚情況,這事情要是上頭問起來能否幫忙遮掩一下。”
鄭和哈哈一笑:“陳千戶,這說的哪里的話,你救了東瀛使者,我還得在太子殿下面前給你請賞呢。”
“哎呦,不敢,不敢,太子殿下莫責罰我這沒眼力的就好了。”
“不會的,太子殿下素來仁德,此行我們帶回了東瀛使團的落水人員,救了他的命,剩下的你放心,我會和這人交代的,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
“多謝鄭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