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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六章 浩劫殘陽,皓月當空

  還請四神入甕來!

  這應當是太古初劫之后,而今九劫以降。

  堪稱最有分量的一句話!

  論其之沉,足夠震懾萬方;

  言其之重,亦可壓塌寰宇!

  當白含章為天地、為蒼生應劫祭道,浩瀚玄德垂流加身。

  紫微帝位,人皇尊號!

  于一剎那間,就已經與這位以身布局二十年的景朝太子悉數相合!

  無垠太虛轟隆作響,好似悶雷滾走十方,又像浩瀚天河倒掛。

  大音希聲!

  一股莫可名狀的氣機籠罩,大道源流奔流而下!

  寰宇萬界,皆在此時失色!

  十類眾生,皆在此刻失聲!

  唯有立于太和殿外,丹陛之上的白含章。

  任由天地倒轉,大千急旋。

  祂卻像是立足于大道中樞,巍然不動。

  無窮無盡的道則法理噴薄而出,好似繁星閃爍,勾勒經緯,凝聚綱常。

  丹陛下方的四神容器,不約而同臉色大變。

  尤其,那頭被稱為“清寶天尊”的黑山羊。

  忽地四蹄跪地,伏首于前,流露出強烈的惶恐。

  白含章于天地寰宇、萬靈眾生的見證下,摘取象征人皇的紫微道果。

  這位景朝太子,此時已經是不折不扣的玄德圣人!

  乃萬界萬道之絕巔頂峰!

  縱然是四神化身,大魔之軀。

  亦如外邦朝臣覲見人間至尊,必須感受威烈,表示順服之意。

  與此同時,就在白含章問鼎諸圣之道境時。

  那道波及玄洲的浩大劫數,也從無垠太虛蔓延過來。

  那是足以崩毀陸洲,掃滅眾生的可怖氣機。

  須知道。

  除去占據十大尊號的玄德圣人。

  這寰宇萬界再無永恒不朽,萬千劫數磨滅不去之偉岸存在。

  天地、日月、星辰。

  俱是如此。

  但劫數為虛,即便加諸于身,沉淪無間,非大能者也無法覺察。

  十類眾生所能親眼看到的實景實象,唯有災難。

  四瀆枯竭,汪洋沉陷!

  天塌瓦解,地陸崩碎!

  靈機衰退,道脈凋零!

  外魔降世,蠶食欲心!

  日月黯滅,無光永夜!

  這些聽之駭人的大災大難,都曾真切發生過。

  令一方方天地、一座座道脈宗派毀壞斷絕的罪魁禍首。

  “吾替玄洲歷劫,代眾生受難!”

  白含章眸中金光燦然,既有大慈大悲的憐憫,亦存一視同仁的平和。

  此時,祂雙手大張,袖袍如羽翼垂落,好似七色慶云遮蔽住萬方疆域。

  壓在黎庶萬民心頭上的萬鈞巨石,震懾他們的煌煌天威,像是被撣去的灰塵。

  簌簌落下,消散無形。

  存身于玄洲上的眾生,販夫走卒也好,武道宗師也罷,無不抬頭看天。

  只見朗朗天光,普照十方。

  “大劫被打散了?”

  “玄洲幸免于難?”

  “不!”

  “是這萬般罪業,盡歸一人之身!”

  當世躋身絕巔的大宗師,心神與天地交感,比起常人更清楚發生何事。

  他們眼中倒映出滔天的災業,億萬的劫難,足夠讓仙佛黯然身隕。

  轟隆隆!

  伴隨著無垠太虛的洶涌靈機傾瀉吞吐,幾乎九霄坍塌銀河墜落,聲勢震駭無比。

  那襲至尊袞服獵獵飛揚,十二旒冕的貫玉碰撞。

  其人如同迎風而立,身影覆蓋景朝每一寸山河。

  硬生生擋住所有劫數!

  傳聞,太古時代橫霸天宇的一方巨擘,立教稱祖的蓋世大能。

  成圣之前,都要面對“三災利害”。

  一者是風災。

  無論成就何等圣軀道體,侵奪造化玄機,只要未得玄德加身。

  受那劫氣一吹,都有法身空無,道則朽壞,法理崩解之危難。

  直接把千萬年的苦修道行,悉數交還于天地,歸作一抹灰灰。

  一者是火災。

  但凡修士,氣機流轉交感十方,或接引星辰煞氣,或吞吐日月精華。

  但若面對火災,一旦自身陰陽失諧,五氣紊亂。

  便有火災降落,內外并起,摧折本源,絕滅道行!

  一者是雷災。

  此為乾陽、地煞二氣悍然相沖,滌蕩數十萬里。

  一旦發動,雷池滾蕩,迸發天威,能夠打碎周遭方圓,令其粉碎為清濁之質。

  而今。

  白含章大袖飄搖,那襲至尊袞服彌蓋八極,遮蔽玄洲。

  宛若一輪寰宇真陽當空懸照,承受無垠太虛覆壓而來的可怖劫數!

  風、火、雷,駭人的三災轟然齊至。

  只見億萬萬道金色霹靂如龍狂舞,其間又裹挾無窮之風、無盡之火!

  恰如一座水火沸騰,烹煮天地的無垠大鼎。

  而十類眾生則像小魚小蝦,根本無能為力,只能坐以待斃。

  簡直是滅世般的景象!

  “陛下!太子他…真能受得住嗎?”

  孟玄機己心與天心交融如一,窺見劫數的冰山一角。

  越是如此,他才越發驚悸。

  支撐玄洲萬方疆域的“天公”,好似都在顫抖,懼怕被劫數打沉地陸,擊穿重霄。

  僅憑堪堪摘得道果,攫取尊號的白含章!

  如何歷劫受難?

  白重器沉默不語,沒有答話,依舊將雙手籠在袖中。

  棋局收官至此,誰勝誰負,還未落定。

  縱然白含章成圣,穩住當前的風云大勢。

  可景朝國祚動搖,絕地天通禁法失效,四神降世于玄洲。

  這一切已然發生,且不容更改。

  倘若四神借由容器降生,真正地顯圣世間。

  摘取紫微道果,問鼎人皇尊號的白含章,未必能夠挽狂瀾于既倒。

  “太子還有后手。”

  紀淵眸光躍動,雖然白含章加冕至尊,但他還是習慣稱呼儲君。

  封鎮混沌冠冕的皇天道圖,不斷地流轉光華。

  其中所容納的“命運”大道,映照著成就九劫第一圣的白含章,也囊括作為四神容器的條條人影。

  “風災襲體,火災焚神,雷災劈打…也不過如此。”

  白含章淡淡一笑,所謂玄德圣人,與寰宇齊平,同虛空同等。

  一念可令乾坤崩毀,天地沉淪;亦能冥合周天,逆轉生死。

  這是祂們本身執掌大道源流,所衍生出的種種權柄。

  億萬萬金色霹靂繚繞袞服,像是細小電芒,發出噼里啪啦的連綿炸響。

  似是聽到白含章輕蔑笑聲,降落玄洲的劫數愈發狂暴。

  災業洶涌連天接地,鋪展成一方方破滅萬道的大世界,幾欲淹沒玄洲!

  這座已被打碎一次的太古祖地,此時渺小得像一粒塵埃,又如汪洋飄搖的一葉輕舟,顯得岌岌可危。

  盡管白含章雙袖垂落,遮天蔽日。

  好似立于玄洲身前,決心護住遭難的蕓蕓眾生。

  但劫數之可怖,便在于生生不息,源源不絕。

  蓋因,大道演變,永無止境,誰也阻攔不得!

  “外強中干!初摘道果,還未完全,祂撐不了多久!”

  黑山羊終于抬起頭,那雙滴溜溜的眼珠子轉動,發現扎進白含章胸口的冷不防尚在,不禁大喜過望。

  以殘軀祭道,攫取尊號!

  即便有玄德加身,一時半刻也煉化不得紫微所衍生的大道源流!

  “畜牲,莫要妄動!”

  白重器眉毛一挑,如真龍怒目,磅礴的氣勢沖霄絕云,又把號為清寶天尊的黑山羊壓伏下去。

  連同歸于虛空的四神容器,亦被逼退開來。

  “九邊戰事,就交由諸位了。”

  白重器大手一揮,萬萬里江山社稷似畫卷展開。

  他要坐鎮天京皇城,一力鎮壓四神化身與降生容器,無暇顧及其他。

  “遵旨!”

  譚文鷹將大槍插在旁邊,躬身應道。

  隨后一步邁出,落向血色濃重的朔風關。

  “愿為陛下分憂!”

  內閣宰執之一的顏興,亦是頷首。

  疆域遼闊的景朝社稷,霎時縮小為芥子。

  令他瞬息跨過千山萬水,直抵絕云城。

  留在太和殿的兵部尚書姜歸川,則奔赴赤犼作亂的裂海走廊。

  同一時間,諸多朝廷高手,皆聞白重器的旨意詔令。

  憑借好似畫卷的萬里江山圖,趕往烽煙四起的軍鎮邊關。

  宛若江河直泄的國祚氣數,逐漸穩固下來。

  “遼東賀蘭關,便交由你了。”

  白重器望向那襲大紅蟒袍,隨手一招。

  璀璨金黃的龍脈氣運,仿佛滔滔大河倒灌,涌向那個年輕后生。

  紀淵介于虛實間的形體,倏然就像漂泊船只下錨沉海,將自身牢牢定住。

  時不時跳出來作祟,欲要沖破皇天道圖封鎮的混沌冠冕,也漸漸安分。

  令他心神猛地一松,像是繃緊的弦被放開。

  “微臣本就在遼東開衙建府,代天巡狩。

  為朝廷料理那幫逆賊亂黨,也是理所應當。”

  紀淵低頭略作思忖,原來人道皇朝的國祚氣數,還有這種妙用。

  “你不從天帝之謀劃,未取道果尊號。

  反而想要從玄德諸圣與虛空四神當中,另外辟出一條路。

  這份心氣,很合朕的心意。

  十劫說開就開,九劫說滅就滅!

  我等生來雖為五蟲,于這寰宇就像卑微螻蟻,不值一提。

  卻也不該任由擺布。”

  白重器沉聲肅容,緩緩道:

  “只是,你的這一記落子,太難下,也太難行。

  虛空四神乃太一之‘子嗣’,玄德諸圣為道果之尊主。

  你雖為變數,卻未必能改大勢。

  于兩座高峰之間,再開一道,殊為不易。

  這樁事決勝于,朕幫不了你什么。

  但用國祚氣數,使你駐足人間一甲子,倒也簡單。”

  紀淵默默點頭,他取一半的昊天道果,又引動四神降下混沌冠冕。

  本就是懷著辟立新道,消弭諸劫的模糊念頭。

  倘若能聚齊五運,再利用皇天道圖,未嘗不可做到。

  “不從諸圣求解脫,寧可永劫受沉淪!”

  紀淵眸光堅定,鴻蒙十劫必須以覆滅九劫為代價,絕非他之所愿。

  “你還差‘劫運’之柄,‘末運’之道,‘截運’之法。

  遲早往上蒼走一趟。”

  白重器抬頭觀天,眼中倒映出滅世劫數:

  “今日,也許就能為你湊齊一樣!”

  紀淵若有所思。

  為玄洲歷劫受難的白含章,以及自困陰世二十年的白重器。

  實為當今天下最默契的父子與棋手。

  也許,這場收官之戰推演到如今,仍然都在兩人的意料當中。

  人算與天算相博!

  誰能定勝負!

  亦尚未可知!

  他懷著這樣的心思,輕輕一步踏出,邁向千山萬水之外的遼東賀蘭關。

  光陰長河最上游,徘徊于此千秋萬古的天帝虛影,俯瞰浩劫當頭的玄洲祖地。

  “一輪殘陽,如何照盡寰宇?”

  三十三重天也似的宏偉金闕上,玄服男子搖頭道:

  “殘陽余暉,東升西落,合自然之道。

  觀白重器這一生,如日中天,轟轟烈烈,反而難成酆都道果。”

  天帝虛影眸光深邃,好像囊括過去與未來。

  祂端坐其上,仿佛高踞萬界頂峰。

  默然良久,最后輕輕吐出一句話:

  “殘陽將落,皓月當空,玄洲劫數…卻有未盡之意。

  可見四神打定主意,欲在第九劫顯圣降世。

  你我推算的異常變數,還是應于‘九’,而非白重器的‘八’。”

  另有一道紫袍男子的虛影浮現,頷首笑道:

  “即便紀九郎不從諸圣之愿,天帝依舊還是要押注于他么?”

  天帝虛影冥冥漠漠,好似行將消散一樣。

  “大道軌跡,虛實難測,哪怕玄德加身,摘取道果的眾圣,也無法完全料盡。

  我舍棄尊號,試圖感悟原初鴻蒙被打散的那個‘一’,卻始終無所得。

  于是,我開始思索。

  這方寰宇孕育道果,衍生種種權柄,匯聚成諸般源流。

  十類萬眾繁衍也好,修行也罷,皆逃不脫、離不開此桎梏。

  試問,道內之人,如何逆道而行?

  就像穹廬天下的雄鷹展翅,可飛得再高,也不可能絕云氣,而沖九霄!”

  玄服男子微微皺眉,搖頭道:

  “天帝欲求索道外,所以才押注紀九郎,期望他能合‘一’成‘十’。

  可道外之人天生異數,未必會遵從你我之愿。

  適才天帝與他坦誠交底,仍難以改其志,易其心。

  甚至還使這小輩借虛空之冠冕,得四神之垂青。

  十劫大業,而今成與不成,尚在兩可間了。”

  天帝虛影搖頭道:

  “大道軌跡,既定命數,沒那么簡單。

  萬般源流,或出于太一,或成于元始。

  無論如何變化,最終都要歸于其中。

  此謂殊途同歸,任憑紀九郎他怎么抉擇,所面對的也只有兩條路。”

  紫袍男子淡淡一笑,負手轉身,踏入無始無終的光陰長河:

  “大道傾軋,寰宇覆滅,皆與我無關了。

  紫微道果已有承繼,后續布局,且看諸位圣人手段了。”

  天帝虛影,玄服男人無不起身,或是稽首,或是拱手,齊聲道:

  “拜別道友。”

  紫袍男子形影黯淡,幾近于無,化為最為原始的大道源流,歸還于混沌虛空。

  玄德圣人,舍棄道果,黜落尊號后。

  亦不免合道寂滅,應劫灰灰。

  “若不能辟開十劫,重演無災無劫的原初鴻蒙…便是萬道沉淪,諸法絕斷。”

  天帝環顧四周,感慨頗深。

  “道友,酆都先行一步,若有十劫,你我再會。

  若無十劫,那就從此別過了。”

  玄服男人哈哈一笑,很是灑脫,昂首闊步踏進光陰長河。

  滔滔奔流的歲月氣息,將其沖刷殆盡。

  “殘陽,皓月,終究還是寰宇之景,又如何能挽天傾。”

  孑然獨立的天帝虛影輕嘆,旋即垂眸,俯瞰玄洲。

  一如太古初劫后的萬古千秋,不曾改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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