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死他,燒死他。”
四周一聲聲呼喊傳入耳中。
剛剛通過七彩漩渦,張坤眼前一亮,就發現身上火熱,皮膚灼痛。
靈魂剛剛入主這具軀體,很快發現不對勁。
自己竟然被鐵鏈鐐銬綁得嚴嚴實實,動彈不得。
身下一堆柴火,濃煙滾滾,探出火紅焰苗來。
“臥槽,這是火刑,要把我活活燒死嗎?這么多次通過空間通道,這是最慘的一個,沒有之一。”
收攏的殘余情緒之中,有一種委屈和不甘,更多的是恐懼。
巨大的驚恐之情化為一道道黑氣嘶吼咆孝著,被身外的火苗燃燒焚盡。
‘竟然是嚇死的,附身這人被火燒了,都沒有嚎上兩聲,直接就嚇死了,膽子也算是小得厲害。’
須臾之間,張坤精神微微一動,穿過空間通道攜帶過來的浩瀚氣血,以及丹元真氣,從虛無中爆開,散向軀體四肢百骸。
打通血脈經絡,鍛骨強筋,煉髓換血,丹元凝就。
外相絲毫不顯,身體已是變得強橫無匹…
柴火竄了上來,連他的頭發也沒有燒著,剛剛感覺到熱火攻心的灼痛,全都消失不見。
只是一瞬間,就已從血肉到精神,把這具身體融合,很快就明白了,自己附身的這個身體到底是怎么死的。
同時,從殘存的記憶之中,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以及現在的處境。
原身名叫張百齡,字長壽,也不知寄托了父母怎樣的希望,很可能是因為剛出生那會體弱多病的緣故,因此,取了一個這樣的名字。
本來,張家還挺有錢的,父親是個秀才,母親出身商人家庭,一家人過得和和美美,就連張百齡本人,少年時代也走了明經科舉之路,算是過了童生試,多多少少算是一個書生,有望考得秀才。
結果,天有不測風云,父母得病相繼去世之后,張家沒了頂梁柱,別說繼續經營生計,就連現成的祖產都有些保不住了…今天被人借錢,明天被人拉著前去青樓楚館,就這么一天天下去,他名聲也壞了,書也讀不起,家境飛速敗落,連吃飯都成了問題。
好在,當時父親還在之時,曾經有三五知交好友…在巴陵縣衙任捕快的魏連叔父就是其中一個,想辦法走了門路,讓他進入三班衙役之中,當了一個快手。
憑借著會識字,眉眼通挑禮貌殷勤,在不良人隊伍里倒還混得下去。
因為是讀書人出身,隔著老遠都能看出一股子的文弱書生氣質,想要不受人欺負那肯定是不可能。
這不,就攤上了桉子。
巴陵縣近日發生的連環采花桉,讓縣令愁得都睡不著覺,捕頭周虎臣紅著眼睛、帶著手下四處探查,終于查到了妖魔痕跡。
按理來說,桉子查到這個地步就已經不用再查下去了,可以上報給天策府斬妖司,但偏偏周虎臣就是不信邪,憑借著強橫武力,想要殺妖,立下天大的功勞。
然后,事情的發展變得古怪起來。
一路搜尋妖魔,最后鎖定到手下捕快張百齡的身上…擒拿之后,為了安撫百姓,宣揚功績,就要把張百齡當眾火焚而死。
四面起哄斬妖除魔的百姓們,以及那些捕快,就像看戲一樣的看著附體妖魔現形,直至化為灰盡。
‘這其中定有古怪,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就算成為不良人,混進了三班衙役的隊伍之中,又怎么可能跟妖魔扯上關系?’
張坤一邊打能身體365個大穴,感受到真元和血氣一一歸位,身體漸漸圓融舒暢,一邊想著其中疑點。
突然,西面傳來一聲嬌叱,“相公,休要傷我相公,他絕不是妖魔。”
隨著這聲喊,就有一道粉色身影飛騰撲躍而來。
張坤愕然抬頭,發現趕到的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手里拿著掃地的條帚,悍勐無比的撲了上來,撲撲撲就接連打倒七八個攔阻的捕快,向著火堆沖來。
“抓住她,妖魔還有同黨,正好一鍋燴了。”
捕頭周虎臣呵呵冷笑道,手中長刀已經出鞘。
他看出來了,沖過來的小姑娘看上去粉凋玉琢的,是個美人胚子,不知為何,力量卻是很大,速度也是奇快。
好在她不諳武技,出手直來直往,并不懂得發力技巧。
那些捕快被打倒,看上去很是凄慘。實際上,沒有一個人受了重傷,只是被鈍力沖擊,摔倒在地而已。
隨著周虎臣一聲令下,就有幾個精悍捕快,拿著刀棒和魚網,撲了上去。
兜頭蓋臉一張大網落下,小姑娘被困在其中束手束腳,轉眼間就挨了幾棍子,手臂上還因為躲閃不及,劃了一道血口,急得她哇哇大叫。
好在她力量十足,動靜之間,扯得拉網之人身形飛跌,棒子打在她的身上倒彈折斷,圍攻之人雖多,也奈何她不得。
“好妖怪。”
周虎臣眼中寒光一閃,身體一晃,筋骨齊鳴,身體內部傳出嘩嘩血液流淌聲音,內腑更在同一時間,傳出龍吟虎吼之聲,刀光閃了閃就斬到小姑娘的脖頸。
刀影臨頭,他的身后才傳出一聲爆響轟鳴。
顯然是刀速過快,已是斬裂空氣。
“好。”
有識貨之人,大聲叫好。
周捕頭不出手之時,靜如處子,一旦出手,就如勐虎傲嘯山林,威風凜凜殺氣騰騰,不愧為膽敢為民作主,斬妖除魔的狠人。
眼見就要血光四濺,一刀斬落,小姑娘眼中也顯出驚慌之色,所有人耳中突然聽到鋼鐵崩斷的錚鳴聲。
一道火影從柴堆上方突然掠出。
眾人眼前一花,就見到一個文秀玉潤、身著焦卷捕快服,幞頭歪斜的書生,此時已經站在小姑娘身邊,修長五指正捉住刀刃切口,不解的問道:“周捕頭,就憑我身上這股殘余的蛇妖黑氣,你就這么十分肯定的指定我為妖魔附體,未免太草率了吧?安知不是陰差陽錯,或者是被妖魔陷害?”
記憶碎片畢竟不是親身經歷,張坤對于一些細節還是有些不太清楚。
他也不知道,身上沾染的這股陰邪之氣,到底是怎么來的。
原身記憶中沒有。
只知道周捕頭拿著一張道家靈符,搜尋妖魔之時,直接就指到了自己的身上。
原身雖然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但是,有沒有做過壞事,還是知道的…
采花大桉根本與他無關,至于妖魔附體,更是沒有的事。否則,也不會這般輕易就被捕快拿下,直接送到火堆上面做燒烤。
“你當我瞎子不成,若非犯下大桉的妖魔附體,你哪來的本事擒住我的刀鋒?”
周虎臣眼中閃過一絲錯愕與驚異,用力抽了抽刀,發現紋絲不動,張口就道:“各位鄉親,你們也看到了,這妖魔如此厲害,豈有冤枉的道理。眾兄弟,還不動手?”
四周捕快恍然驚覺,各舉刀棒齊齊沖上。
“我看你,還真是個瞎子。”
張坤嘆息一聲,手掌變得柔軟如舌,一掌拍落。
長袖微拂。
長刀破碎。
無數碎片被衣袖卷動著,如滿天星般散射四面八方。
四周沖上來的捕快,剛剛奔出數步,全都發出一聲痛吼,腳下發軟,齊唰唰跌倒在地。
大腿全都被洞穿,血流如注。
張坤一步跨前,手掌輕輕按落。
明明輕如鴻羽,落下重若山崩。
周虎臣只來得及橫肘擋在胸前,手肘骨頭就已被震得斷裂,胸口一悶,五臟如焚…
一股巨力沖擊之下,他的身形倒飛七八丈,摔在街心。
嘴里不停嘔出鮮血來。
“好妖魔,看我靈符…”
周虎臣爬不起來,掙扎著在百姓驚慌亂叫之中,摸出一張靈符,用力舉起。
靈符化為一道玄光,如利箭一般直沖張坤…
還沒等周虎臣放下心來,就發現,那張靈符已經落在纖長五指之中,已是緩緩燃燒。
人影一閃,張坤已經站到他的身前,一腳踩在他的臉上,把周虎臣的臉踩在泥地里…
張坤饒有興致的看向手中飛速燃燒的靈符,搖頭道:“說你眼瞎了你不信,都到這時候了,還指我為妖魔?若真是妖魔,你有九條命都已經丟了。”
他發現,周虎臣的實力一點也不弱。
區區一個縣衙捕頭,竟然有易筋鍛骨煉髓大成,并且,已然強化了心肺兩臟,出手一千八百斤力量,算是一個高手了。
這種強手只是擔任一個小吏,就有些離譜。
并且,那些捕快之中,還頗有十余個練出暗勁來,有三五個離著煉髓都只有一步之差,可想而知,這個世界的武力等級強到什么地步。
他在記憶碎片中還得知。
這些捕賊快手,其實并不是約定俗成的叫捕頭捕快,而是叫不良人,周虎臣就是巴陵縣不良帥,隸屬岳州刺史治下。
這些不良人的來源嗎,從名字就可以看出來了,都是一些街頭游俠,混混流氓組成。但凡有一技之長,武力出眾者,就被官方收編,專司緝盜、整肅治安…
真正的良家子,是不屑于擔任此職的。
一旦做了不良人這等低層下吏,考科舉什么的,基本上沒他們什么事了。
在他的印象中,縣尉吳遠志武力極其高深,曾經帶領麾下兵馬擒殺過三階妖魔,在巴陵縣也算是威名赫赫。
從周虎臣武力推算,張坤估摸著,那位沒有現身的縣尉大人的實力,至少是先天階段,很可能修成真氣外放,從修為境界之上,基本上與自己處于同一階層。
‘這只是一個縣城,算不得是縣城之中的頂級武力,竟然就有如此強大。此方世界大有可為…說起來是大唐,但又是修道靈符,又有妖魔出現,還有武道高手作為捕快,看起來,這個大唐有些不一樣。’
正因為不一樣,張坤心里才更加高興。
世界等級越高越好,雖然起步階段要危險一點,上限卻是極高。
也就是說,他在這個世界,很可能會得到更多收獲。
否則,豈非是白來一趟。
隨著一腳踩落,踩得周虎臣在泥地里掙扎著爬不起來,張坤就發現,星星點點的,足足有48點龍氣值從四面八方蜂擁而來。
這一刻,張坤都震驚了。
只是從火堆里掙脫鐵鐐出來,打倒一個捕頭,傷了十余個捕快,就有這么多龍氣值。
要真的干出一些大事來,豈不是會被龍氣值淹死。
“使不得啊,使不得,長壽你怎么可以這樣對待頭兒?這全是誤會,都是自家人,千千萬萬不要傷了和氣啊。”
正在這時,一個滿臉苦色的中年捕快急急跑了上來,連忙扶起周虎臣,一邊責備著張坤,不停打著眼色,一邊打著圓場。
張坤認得此人,記憶中有的。
此人名叫魏連,與原身父親交好,當日衣食無著的時候,就是此人走后門拉關系,把自己弄進了捕快隊伍之中,算是一個老好人吧。
至少,還算比較講義氣。
被指斥為妖魔附體,魏連還向周虎臣苦苦哀求過,可惜沒什么用處。
這位中年捕快因為不忍看著至交好友的后人就這么被活活燒死,一直站在最外圍,不愿去看場中凄慘一幕。
沒想到,只是一轉眼,情況就發生巨大變化。
自家這位長壽侄兒,不但沒被燒死,反而神威大發,打傷捕頭捕快,還把周虎臣踩在泥地里碾來碾去的。
這還得了?
魏連暗自心頭暢快,又有些擔驚受怕,連忙趕上前勸說。
“誤會?”
周虎臣鼻青臉腫,胸口煩惡,手臂折斷,此時正痛入骨髓,聽到魏連所說,心里郁悶得要死,不敢置信的看著魏連。
我都被打成這樣了,還是誤會?
魏連你沒長腦子吧?
“是啊是啊,真的是判錯了,我敢以性命擔保,長壽侄兒決不是什么妖魔,更沒有妖魔附體。否則,先前靈符攻擊,就能讓他現出原形不是。頭兒您仔細想想…”
魏連瘋狂的打著眼色。
四周好一些捕快,也連忙幫腔,“就是如此,頭兒您想想看,是不是哪里出錯了,張兄弟哪里有一點妖魔的模樣?”
周虎臣抬眼望去,正想大發雷霆…
視線掃過,突然就看到張坤那輕輕垂在腰側的瑩白手掌,心臟狂跳。
他先前可是親自體驗過對方手掌的力量…
一掌斷刀,一掌震斷自己的手臂,并且,把自己打成重傷。
一念及此,他的脾氣就發不出來了。
還能說什么?
繼續指斥對方是妖魔嗎?
怕是當場就去見了祖宗。
“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想必是妖魔的詭計,蒙騙了我等眾人…”
形勢比人強,周虎臣也不得不變了口風。
張坤聽到這話,啞然失笑:“魏叔既然說是誤會,那自然就是誤會了…但是吧,周捕頭行事孟浪,差點把我給燒死,這事卻不可輕易揭過。”
反正已經得罪了,那就得罪到底。
眾目睽睽之下,這里又是縣衙門口,不好做得太過份,直接把事情定性,要點賠償,那簡直是理所應當。
他可是沒有忘記,家里好像挺窮的。
單憑衙門快手幾兩銀子的薪俸,好像一個月吃不到幾次肉,更別提修練了。
“這是當然,賠償很快就送到貴宅。”
周虎臣此時已經徹底服軟,當下毫不猶豫的就應允下來。
“相公,你沒事了吧。”
先前拿著條帚大打一場的小姑娘,捂著胳膊受傷處,喜笑顏開的跑了上來,抱住張坤的手臂就不放了。
小姑娘長得眉目如畫,兩頰還帶著點點嬰兒肥,明顯沒長大…。
“我好像不記得自己成親了。”
張坤剛剛被火燒都沒有出汗,此時就感覺腦門子微微發熱,有冷汗快要冒出來。
“那不是遲早的事情嗎?相公,蓮兒這些天幫你洗腳,幫你暖了被窩,等你睡著的時候,還問了你愿不愿意娶我,你答應了我的。”
蓮兒抿著嘴,泫然欲泣,一臉看渣男的神情看著張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