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仙域。
青峰山紫陽洞。
清虛仙宗宗主之位上,清虛道德真君聞言,稽首領命,足下祥云升起,騎上一頭烏啼云煙獸踏空而起,飛向蠻荊大地。
他手持一把五彩斑斕的羽扇,羽扇之上道道神韻散逸,恢弘氣息彌漫周天,玉虛符印銘刻其上。
他身下的清虛仙宗之中,上千弟子吐納修行,宗門氣運如同一道浩瀚云柱,清輝灑在宗門,讓宗門弟子周身靈氣匯聚。
自仙宗墜入人間,仙宗宗主第一次出山門。
昆侖山。
元始天尊的目光看向人間,看向籠罩著毒瘴之地。
這一處盤亙在人間氣運之下的毒瘴,始于蠻荊之地,終于苗疆邊境,毒瘴邊緣的界限飄忽不定,此消彼長,維系著某種恒定。
此時。
元始天尊身后的昆侖山上,一頭頭黑山羊落在漫山遍野,好似一塊黑云般的巨大肉塊。
它們也看向了毒瘴之地,咧開嘴露出一種難以描述的笑容。
荊州。
古九州之一。
邑下學宮學舍之中,有一座樣式規制都與其他不同,獨立于一側幽靜竹林之中,正是子受居住之地。
學舍之中。
人皇霸道和天狐的異香,繞梁三日,都未曾散去。
子受從床上起身,披上衣服,笑道:“娘娘何時,也進催生辦了?”
床上。
涂山九兒聞言,狐兒臉微紅,忍不住露出兩只耳朵,道:
“大王怎知娘娘會有此意?”
涂山九兒第一次聽到催生辦這個字眼,但不影響她知道此話何意。
子受笑道:“這里是人間,豈有人間皇帝不知的事情?”
涂山九兒仙姿玉色的軀體從床上走下,白璧無瑕玉腿剛剛落在地上,便有一道霞光從腳下憑空而生,化作一襲流光溢彩的羽衣披在身上。
她略一思索便知曉原因,紅著臉道:“陛下用金口玉言,讀妾身心意了。”
子受打個哈哈,笑道:“朕乃萬乘之君,豈會做這等事?”
涂山九兒羞慚不已。
子受收斂笑容,眼中望氣術施展,看向眼前那一道橫貫天日的黑氣,平靜開口道:
“看來。這一片盤亙在人間的毒瘴,不僅是死人的瘴氣那么簡單。”
“娘娘,竟以為,朕會隕落在此,都在為下一代人間皇帝鋪路了。
涂山九兒搖了搖頭,道:
“大王說錯了。”
“娘娘一直都在為這一方天地鋪路,不為專門為了誰。”
子受看了涂山九兒一眼,道:
“那你呢?來朝歌,是為了這一方天地,還是為了朕?”
涂山九兒緊咬紅唇道:“都有。”
子受笑了笑,澹澹開口道:“走吧,去會一會這蠻荊毒瘴之地。”
午時已過。
荊州郡。
兩架天機車自荊州郡駛出,在荊州子民歡送之中,自大商直道浮空而起,沒入天際云端,飛往最近一處被瘴氣覆蓋的大山。
荊山。
鄂順坐在天機車外,聽著車里傳來子受和聞仲的對話。
“陛下,毒瘴之地,清早起來瘴氣氤氳,遲尺之間人不相見。一定要到日中光景,霧散日來,方才能辨別物件。”
“且一天之間瘴氣最盛為己時和午時,午時過后,瘴氣開始消退,毒蟲也歸于巢穴。”
“即便如此,常人呼吸一道,也足以命喪黃泉。”
“仙神呼吸一道,更會引發三災九難,讓三花衰竭,五氣中毒,比尋常人更可怕。”
“不過,老臣已用呂岳師叔賜下的符寶印在天機車上,車內可避毒瘴。”
鄂順:…
子受看著車外一道漆黑的精芒,正是這一方天地的運勢。
他自出朝歌時便看著這道黑氣,觀察了他一年時間。
這一年,他南巡講學,為大商鋪開了悟道之途,刻下兩塊悟道石碑,讓人間氣運不斷抬升。
但這一道漆黑死寂的運勢,沒有任何變化,一直盤亙在這里。
子受看著這一道漆黑氣運,開口問道:
“娘娘可曾說過,幾位圣人,證道至今,為何不來破此瘴氣?”
涂山九兒似乎早知道子受會有此一問,平靜說道:
“毒瘴之氣,如同幽冥血海一樣,乃是父神體內污穢所化,蘊含著一道不滅的道則,即便是圣人也難以將其輕易將其徹底破除。”
“這些毒瘴,不僅存在人間之中,也在三十三天上,也在九幽地下…它是一團無視時空的漆黑團霧。”
“而這片大瘴之地,只是它在人間顯化的外在氣象。”
子受看著眼前的無邊瘴氣,一時無語。
原來,眼前的黑霧竟然橫跨三界。
盤古大神,心中郁氣究竟有多大,不僅污穢了三界,還帶著不滅的道則,盤亙在天地間億萬年不消。
難怪,前世的瘴氣,到了清末,才從人族的視野中消失。
前世,秦至隋唐,均知瘴氣獨盛。
而從唐時,廣州便已天下聞名,但嶺南的開發,到了明清時期,才改造完成,不再是土薄水淺、林木蒸郁、毒蛇盤踞之地,瘴氣滋生的環境因素逐漸不復存在。
與其說,人族征服毒瘴,用了千年。
更像是靈氣消散,仙神不出,末法到來之后,瘴氣在同一時刻消失不見,人族才開始逐漸征服了這片土地。
這時,聞仲突然開口說道:
“大王,人間毒瘴,也不僅僅是瘴氣,這么簡單。在這片黑霧籠罩的崇山峻嶺綿延上,共有痧、瘴、蠱、毒四害…”
“只不過,蠻荊之內,多為毒瘴,而苗疆之地,多為蠱蟲。”
“想要徹底除去,殊為不易。”
“老臣卻以為,要破除蠻荊毒瘴,可以用逐而不滅的辦法。將我大商境內的毒瘴,逐出大商境內,驅逐到苗方之中。”
聞仲說完,子受嘆息一聲,搖了搖頭,開口說道:
“老太師,你輔左朕這么多年,怎么到現在了,還是朕走一步,你走一步。”
子受話音落下,聞仲略帶詫異的抬起目光,看到了子受那一雙威壓十足的目光。
這一道威壓,不像是來自于子受自身,更像一道道來人間萬民的注視。
聞仲突然有種被萬民審判的感覺。
聞仲三年未見子受,此時才突然發現,這位從小看到大的人王,已然和三年前有了巨大的不同。
聞仲還未反應過來,卻聽子受的聲音接著響起,澹澹說道:
“老太師,朕為人王,執掌人族氣運,你將毒瘴趕到苗疆,與留在蠻荊,又有何區別?”
“朕終究要一統天下。”
“難道,你以為朕需要用毒瘴之氣,毀了苗疆和仙域?”
聞仲躬身行禮道:“老臣錯了。”
子受無奈擺了擺手,笑道:
“你在此破瘴三年,比任何人都知道,盤古父神心中郁氣的可怕,你擔憂朕的性命,這并沒有錯。”
“女媧娘娘,都已經在想著領養朕的遺孤,為下一代人王鋪路了。”
涂山九兒:…
聞仲:????
子受隨即收斂目光,看著荊州大地,澹澹開口說道:
“無論是人皇劃九州而治,還是禹帝定鼎九州氣運,只是在劃定九州界線,梳理山川大勢。”
“但朕重奠九州,卻是要奠定九州全境!”
“南都廢除分封,揚州氣運已歸大商境內,為何孤至今未重奠揚州,老太師不明白嗎?”
聞仲這時終于明白,子受為何讓他在蠻荊破瘴三年,為何突然南巡至南都,破除瘴氣。
原來竟是此意。
“朕既重奠九州,自然要為人族蕩平一切艱難險阻。”
“無論這片毒瘴是何來歷,有何危險,朕都必須為之。”
“否則,朕如何重奠九州,如何一統天下?”
“人間大地之上,豈能有人族到不了的土地?”
子受目光平靜,語氣平靜,但卻讓車外的鄂順,聽得心潮澎湃!
子受話音落下,聞太師再行一禮,躬身說道:“老臣,知錯!”
子受笑了笑,目光看向車外,看著人間氣運之下的這一團毒瘴的漆黑霧氣,道:
“朕知道破瘴不宜,只是沒想到,這里竟然是第二處幽冥血海。”
“這的確是大不易。”
“幽冥血海誕生了冥河老祖,這大瘴之地,不知藏著誰?”
子受話音落下,只見一片像賬幔一樣來回擺動的煙瘴,狀如云霞,又如濃霧,或腥風四射,或異香襲人!
更有毒瘴燦燦然作金光,忽而從半空墜下來,小如彈丸漸漸飄散,大如車輪忽然進裂,非虹非霞,五色遍野,香氣逼人。
鄂順坐在車外看著眼前的毒瘴之氣,臉色就和那瘴氣一樣,瞬間變了顏色。
但他卻不敢進車中,咬牙沖了進去。
便在這一刻。
一道異香飄散在天機車周圍,似乎灑下點點光暈,將天機車籠罩上一層道則!
鄂順周圍十丈之內,毒瘴不可入。
鄂順深深舒了口氣…
這時。
車從云端落下,破開煙瘴毒霧之中,落在一座高山之巔!
子受從天機車中走出,看著眼前的漫天毒瘴,道:
“能不能看出來,這里有哪些道則的力量?”
涂山九兒搖了搖頭,道:
“毒瘴之氣,如同紅塵災厄,一旦使用法力,便會侵蝕元神,無法用心神力去一窺究竟。”
毒瘴之氣竟然和紅塵災厄一般,對仙道有克制之力。
難怪諸天圣人一直動不了它。
子受目光看向幽暗的煙瘴深處,隱約可見一團黑沉沉的氣體帶出一陣陰風,林間掠過。
“生命?”
子受眉頭一皺,從這團黑沉沉的瘴氣之中,竟然看到了生靈而非死物的運勢。
他隨即抬起一指,對著眼前的空間一點,一道道絲線驀然出現,如同月桂樹的因緣一樣。
這些線明暗不定,在子受面前如海草般飄搖不定。
他隨意握住了一道,隨手往后一扯!
這一刻。
子受驀然睜開雙眼,眼中露出震驚之色!
他看到了無數黑色毒蚊,其數量不知多少,如一團一團的黑云,連綿不絕,無窮無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