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人間。
東夷大地。
東魯的將士們吃飽喝足之后,在躺尸國民眾的歡送中,離開了沂之源。
秣兵歷馬的東魯大軍,整肅隊伍,一路東去,距離這座臨近沂山的城邑越來越遠。
沂水盡頭。
姜文煥收斂了臉上的笑意,站在天機車輿之上,看著東魯大軍,高聲喝道:
“都吃飽了嗎?”
眾軍齊呼:“吃飽了!”
姜文煥扛著東魯大砍刀,轉過身看向東方,澹澹道:
“吃飽了,就去殺人吧。”
“大王不出一兵一卒,僅用幾頭白羆就平定了東夷。”
“我們,可不能給大王丟人。”
他揮起大砍刀,澹澹開口,道:
“七天之后,大王在東海會盟,這片大地上不能再有任何不同的聲音。”
“尤其…是平靈島國。”
“大王有令。”
“若遇抵抗,可屠島。”
說完,姜文煥大刀一揮,東魯大軍揮動著手中長戟,發出驚天動地的喝聲!
“殺!
東魯大軍東去不久。
成千上百頭白羆扛著狼牙棒,帶著一眾尸方的戰士們,離開了沂之源,分散成數十支黑白相間的隊伍,散進了東夷大地。
子受站在沂山之巔,烈烈山風吹起大商王袍。
“有什么線索嗎?”
他身后躬身站著一位相貌平凡,普通至極的暗線。
不是別人。
正是和聞天一起潛入東魯的路人甲。
他躬身抱拳說道:
“啟稟大王。”
“東夷人間部落之中,沒有任何蚩尤被鎮壓的傳聞。”
“他們只知道,軒轅陛下斬了蚩尤,身軀鎮壓在泰山之下,四肢和頭顱不知去向。”
他說完之后,遲疑片刻,還是咬牙問道:
“大王,杜大人依舊讓我勸您回去。”
“您離開大商境內,太危險了。”
“征戰天下自然有將士沖殺,您不必親臨戰場。”
“這也是文武百官的意思…”
子受聞言,不由一笑,道:
“跟他們說,若是擔心孤的安危,就再開一場戰前朝會。”
路人甲頓時傻眼。
他想說。
其實文武百官并不怕。
但他知道,大王自然也知道。
大王一直以來,每走一步,均有深意。
這一次。
冒著這么大的危險,離開大商,親臨東夷。
真不知。
大王在謀劃什么。
不過。
大王不說,自然還沒到說的什么。
他身為臣子,只需要做好本職即可。
子受話音落下,負手而立,看向太陰星,喃喃開口說道:
“當初廣成子收軒轅為徒,暗中操縱人間大戰,為玉虛宮攫取的利益不知多少。”
“這一場大戰之中,最重要的戰利品,便是蚩尤的大巫真身。”
“當初太陰星衛道之戰,吳剛以一己之力大戰十二金仙,雖傷未死。”
“由此可見,巫族真身的強大。”
“蚩尤更是上古大巫真身,吳剛與之相比,有云壤之別。”
“玉虛宮不可能讓這具大巫真身,落到軒轅手中。”
“但。”
“蚩尤畢竟是九黎之祖,我人族先輩。”
“他的軀體當埋英靈山。”
“孤來東夷,不為他事,只為迎姜黎歸位。”
子受話音落下。
路人甲呆立當場。
他曾想過許多大王出商的原因,卻未曾想到,竟然如此簡單。
大王冒著這般危險,竟然是為蚩尤一人!
此時。
壽仙宮。
涂山九兒站在壽仙宮屋檐之上,人間之風吹起仙裙,桃腮杏臉,娉婷鳥娜。
這里,不在壽仙宮內,不被子受的金口玉言封禁。
她抬起目光,看著東方,對著空中說道:
“娘娘,大王已經出商了。”
“他身負國運,一舉一動牽扯諸天仙神的目光,一旦離開大商,人神皆知。”
“玉虛宮,不會放過這次殺他的機會。”
“您不攔一下嗎?”
涂山九兒聲音落下,空中安靜了片刻,才傳來女媧平靜的聲音。
“這人間是他的,他想怎么做便怎么做吧。”
“你要做的,就是保住他的命。”
“莫要忘了,本宮讓你去朝歌,只因你是九尾。”
“你有九條命。”
涂山九兒聞言,眼神里泛起了一陣波瀾,她還未開口,只聽女媧的聲音接著響起,從太素天傳來。
她聲音平靜卻又像帶著滾滾的浪潮,開口說道:
“伏羲、神農、軒轅,三位人族共主歷經數百年,才讓人族可以參悟大道法則。”
“夏啟家天下后,玉虛宮用分封之法,一步打散了人間氣運。”
“而帝辛,只用了六年時間,又做到了這一步。”
“本宮將人間氣運還給帝辛時,也沒有想到…僅僅半年時間,他就能將人族發展到這種地步,甚至創造出了一條新的大道。”
“本宮思來想去,總覺得這一切與他的能力無關。”
“這些變化,均源于他與眾不同的意志和思想。”
“既然如此。”
“本宮豈能約束他的行為,干涉他的想法。”
“他要去東夷,就讓他去。”
“本宮要做的,就是護著他的命。”
女媧聲音落下,涂山九兒對著虛空施了一禮,開口道:
“九兒知道了。”
她說完,化作一道白光回到了壽仙宮,一招手將玉石琵琶抱在懷中,道:
“喜媚,走吧。”
話音落下。
一只羽毛光彩奪目的九頭雉雞展翅而飛。
背上。
站著一位抱著琵琶的白衣少女。
這一次。
她沒戴面具。
顛倒眾生。
此時。
西岐。
西岐王城一空,王公貴族攜數十萬黎民,一路向西而去。
大軍中營。
七香車中。
姜尚放下手中的情報,抬起目光,說道:
“昆侖傳來消息,說帝辛御駕東征,已經出了大商境內,讓我們安心遷都,安撫好民心即可。”
姬鮮嘆息一聲,道:
“老祖宗究竟是怎么想的…”
“西岐土地廣袤無邊,竟然為了方便朝商進貢,將王都建在大商邊境。”
姬旦聞言,開口說道:
“除了北伯侯,其余三方王侯的都邑,都在大商邊境。”
“這是成湯故意為之。”
“先祖,沒有選擇的權利。”
他說完。
目光看向掛在車內的堪輿圖,道:
“但一方大國都邑,若無廣袤的土地作為緩沖,沒有艱難險阻作為屏障,戰前便失了一半的先機。”
“等黃飛虎看到一座空城,不知是什么表情。”
“怕是勃然大怒,忍不住便要追來。”
南宮適聞言,朗聲大笑,道:
“到時,等著他的,將是丞相布下的重重陷阱。”
姜尚目光看向姬旦,心中越發的贊許了。
而此時。
車內角落。
一直披發癲狂,口水直流的姬發,眼中流露出一抹陰狠的眼神。
五日后。
東夷。
東夷族一眾方國首領,紛紛車輿出城!
車輿兩側,是拱衛王駕的軍隊,以及一群被人抬著的白羆。
諸方國的王駕,出了都邑,便往東海方向奔去。
他們行進的方向,最終交匯在一處。
東海。
嶗山。
這里正是子受定下的東夷會盟之地。
此時。
嶗山之上。
涂山九兒站在子受身邊,二人并肩而立,看著汪洋大海。
涂山九兒開口說道:
“嶗山,東海第一仙山。”
“顓頊帝絕地天通之時,只因一里之距,留在了人間。”
子受看這座山,目光似乎穿越了數千年。
他目光之中。
此山背負平川,面對大海,形同巨鰲雄踞于東海萬里碧波之上。
匯聚著四方靈氣。
子受隨即收回目光,看了妲己一眼,道:
“你是王妃,不好好在王宮里待著,到處跑什么?”
涂山九兒聞言,纖纖玉手一揮,手中出現一個女子凋像,上刻四個字。
母辛婦好。
涂山九兒捧著婦好的木凋,道:
“大王方才,說什么?”
子受:…
他無奈嘆息一聲。
這一次。
他沒有讓九尾狐隨駕。
原因無他。
只因巫妖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而東夷諸國,都和巫族關系甚密。
這里的人,可以說都是巫族的后裔。
牽扯億萬年的因果殺孽,會在潛移默化中影響一個人的心態。
子受目光剛從婦好的凋像上收回,看向遠處,那里隱約可見一道道人間洪流,正往嶗山趕來。
東夷方國數十個。
每一個方國的首領,都身負國運。
雖然,極其稀薄。
畢竟牽扯著人間氣運。
他們一動,東夷的人間氣運便會隨之而動,順著他們行進的方向,往嶗山涌來。
他靜靜開口說道:
“孤既然敢出大商王土,自然有保命的法子,你不必擔心。”
“孤這次來東夷,不僅是為了收復三州之地,還有其他事要做。”
“你是妖族。”
“若帶你來,只怕會有不必要的麻煩。”
涂山九兒似乎明白子受的擔憂,開口說道:
“大王不必擔心巫妖宿怨。”
“平心圣人化身六道輪回之后,便和女媧娘娘做過約定。”
“今后巫妖二族的一切恩怨,都由她們二人去化解。”
“我不會因為這里是東夷,而受到巫妖殺劫的影響。”
子受聞言,便不再說話。
他看著四方洶涌而來的人間氣運,靜靜說道:
“千年前,禹王涂山會盟,萬國來朝。”
“那是何等風光。”
“只可惜,時代已變,人族需要的不再是天下共主。”
“人族需要的是中央集權。”
“今日之后。”
“東夷再無方國,只有郡縣。”
子受話音落下,已有一方方國到了嶗山腳下。
一位鼻青臉腫的國君滾下鑾輿,看著高山之巔的那道身影,趕緊手捧國印,躬身揖禮,道:
“臣玄菟國國君,見過大王!”
“今奉印歸順,愿為大商屬臣,懇請大王準許!”
他話音落下,只見一道氣運沖霄而起,與大商隔著千里相望!
與此同時。
玉虛宮。
廣成子看著嶗山方向,靜靜開口道:
“嶗山會盟?”
“當真不知死活。”
他屈指一彈,六道玉虛符印飛向人間,落到東夷大地的六個方位。
東夷大地上,頓時掀起了滔天的血煞之氣!
驚天動地!
泣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