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向晚,殘虹掩映。
“鏗鏗……叮叮……”
某處瀑布下,正爆發激烈劍擊之聲。
兩道黑影矯若靈兔,來去如風,劍擊產生的火星連續不斷的激濺。
劍風呼呼,劍勁抖擻。
可見強兩人劍術不俗!
再過了五十余招后,只聽到利劍劃開皮肉的聲響,兩人立刻停止交戰。
此刻才看清雙方面貌,那個肩頭有傷的是一結實壯健的漢子,另一個乃是一滿臉絡腮的大胡子。
大胡子朗聲道:“夏侯兄,你追了我快兩年,你也足足輸了兩年,不過,你倒是挺有耐心。”
“這兩年,天南地北,大城小縣,山野水泊,我避到哪兒,你就追到哪兒!”
夏侯劍冷哼一聲,道:“哼!燕赤霞,我說過,我一定要打敗你,成為“天下第一劍客”!
燕赤霞無奈道:“夏侯兄,這些虛名,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甚至,它只會讓你的劍變得遲鈍。”
“你若真想在劍道上更進一步,就必須放下這個野心,讓自己形神如一。”
“不然,就會像現在這樣,用招神形不定,燥火太大,鋒芒太露,招式勁而無力!”
“你還有個毛病,出劍快而不準!”
聽著這番雖是實言,卻近乎訓戒的態度,夏侯劍臉色非常不好看,他惱羞成怒。
喝道:“燕赤霞,我是來找你比劍的,不是來聽你講道理的,我自有我自己的劍道,不用你來說教!
夏侯劍纏著燕赤霞,既為名利,也為劍道。
作為極有天賦的劍客,他在二十一歲那年,武功便到了“通脈”層次,之后他便成為了賞金獵人,以捉拿通緝犯還賞銀,同時磨煉劍藝。
隨著精修,夏侯劍的武功已經漸漸超出“通脈”的范疇。
可惜,雖然武功越來越高,可他不知道接下來的方向,只能不斷的練劍。
而燕赤霞便是他遇上的最強對手,雖然不想承認,可對方的劍藝的確強自己幾分,這讓夏侯劍興奮不已。
他這個人,喜歡美酒美食,也喜歡美人,但更喜歡劍術。
尤其是他剛知道燕赤霞的時候,燕赤霞還沒有辭去總捕頭的位置,他那會兒是名震關東廣西二十六省的辣手判官,最是痛恨貪官污吏。
而夏侯劍自己,無論是抓了多少江洋大盜,賞金再多,燕赤霞的身影始終立在他面前,這讓心高氣傲的夏侯劍如何能夠忍受……
誰說賞金獵人就不如衙門捕頭啦!
本來燕赤霞有著這一身官皮,自己還不好直接打上門。
可燕赤霞因為心氣兒不順,辭官隱退,這下子,夏侯劍便放開了顧忌,直截提劍上門挑戰,毫無意外,他輸了。
于是,就有了現在的“夏侯千里追燕生”的事情。
這兩年里,他們打了快二十次了,每次都是夏侯劍敗場。
但他屢敗屢戰,因為他感覺到,在這種戰斗里,自己的劍法進步飛快。
“倉郎”一聲,利劍歸鞘。
夏侯劍轉身便走,在這崎區山路,如履平地,顯示出高明的輕功,空中只留下一句話,余音鳥鳥。
“燕赤霞,一個月后,我還會來找你的……”
望著夏侯劍是背影化作一個黑點,燕赤霞不禁無奈搖頭。
“我這次跑遠點,看你怎么找到我?!”
說著一拍身后劍匣,一柄法劍自動跳出懸停在燕赤霞身前,他躍然而上。
“御劍飛行,走也!”
頓時,化作一道虹光而飛。
竟是劍仙手段!
飛了半刻鐘多些,燕赤霞功力不濟落下。
他大口喘氣:“呼哧…呼哧…這下子飛得夠遠了吧?!”
“呼哧……先找個地方弄點吃的。”
待行至官道上,他一番打聽,得知再往南邊五里地就是蘭溪縣城,一晃腰間葫蘆,嗯,正好去打點酒。
唉要不是為了打酒,燕赤霞是不愿意進城的。
他在做總捕頭那會兒,見了太多貪官污吏、鄉紳惡霸,就沒有哪座縣城是不存在惡人奸人的,以燕赤霞的性子,每每都要大打出手。
可惜,山野之間,不缺野味兒,但是沒有酒啊!
沿途上經過一村落,也只有百來戶,居中有一處磚瓦房顯得格外矚目,其余的就盡都是泥湖的茅屋,蕭條而陰沉。
燕赤霞目光如火的盯著那座磚瓦房,不用說,這肯定是此地的“老爺兒”。
但等到走近,他面色一變,他竟然聽到了誦讀聲。
“怎么回事兒?”
心生好奇,燕赤霞踩著輕微的步伐靠近。
透過窗戶,能看到約莫二十來個娃子正搖頭晃腦的誦背。
他們身上的衣衫老破舊,但是坐得端正筆直,精神頭都很好,尤其是眼睛,黑黑閃閃的,有著燕赤霞在其他地方沒見過的東西……
領著娃子們誦背的,不是燕赤霞想象中的那種清瘦老先生,而是一位面色黝黑的壯實漢子,看起來年紀三十上下,身形筆直如槍。
“這是軍人??!”
燕赤霞心中立刻判斷出來。
這種軍伍氣息太好辨認了,尤其是燕赤霞見多識廣。
可惜,燕赤霞心下仍舊暗暗吃驚。
這種剛強之氣?!
朝廷還有這么精銳的軍卒嗎??
是他一人如此?
還是他所在的整個軍隊都是?
還有,軍卒竟然在教娃子們念書?!
軍卒:“云對雨,雪對風,晚照對晴空…”
娃子們:“云對雨,雪對風,晚照對晴空…”
軍卒:“三尺劍,六鈞弓,嶺北對江東…”
娃子們:“三尺劍,六鈞弓,嶺北對江東…”
燕赤霞聽著聽著,也不禁在心底跟著默誦起來。
這些句子簡單易懂,還隱隱有種韻律之美,讀起來朗朗上口。
他此前竟沒有聽過!?
別看他整天舞刀弄劍,燕赤霞的才學可不低,曾經還考中過秀才,要知道當年自己機緣得到的劍仙傳承,獨自便有所成就。
要是沒有文化底子,看都看不懂!
“……人間清暑殿,天上廣寒宮。兩岸曉煙楊柳綠……”
一個娃子突然舉起了手。
軍卒問道:“黑夫,怎么了?”
黑夫起身道:“六叔,廣寒宮是哪里啊?”
軍卒道:“據說是天上的仙宮,里面居住著仙女。”
黑夫疑道:“六叔你又沒去過,你怎么知道有仙女呢?萬一很丑呢?!”
軍卒一怔,道:“這個……是我百夫長說的。”
黑夫打破砂鍋問到底:“六叔,那你的百夫長他去過廣寒宮嗎?”
軍卒板起了臉:“這跟今天的課業無關。”
心里卻想著,要去廣寒宮,至少得會飛吧!別說百夫長了,就連韓將軍都不行,或許,幾位尊者可以?!
黑夫還想再問,軍卒眼睛一瞪。
“黑夫,你哪來那么多問題?!”
軍伍剛勐之氣不由得迸發,叫黑夫的娃子頓時脖子一縮,小嘴卻癟癟的。
心想著,又是這樣,每次答不出了,就知道嚇唬人,等我滿了十六歲,也去報名太平軍,哼哼!
到時候,做你的頭頭…!
燕赤霞退了出來。
他對著蘭溪縣城忽然生出了興趣,因為他得知這個軍卒正是來自這蘭溪縣城里的駐軍,乃是一位小什長。
“什么樣的軍隊,竟然要求什長都要識字了?!”
“還要來鄉間教授娃子們…!”
懷著幾分期待,燕赤霞踏進了蘭溪縣城。
黃童黑夫,家酷貧,少有大志,試問天上宮闕,蒙師不渝,曰,豎子貪天。黑夫慨然,彼可取而代也。
《蘭溪縣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