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命運

　　林清影出聲之后便意識到了不對，她感覺眼前的男孩就是她的孩子，但這個孩子看上去未免太大了些。

　　她很快便注意到自己已經不在陸家村了，這處住所的裝潢比她前世在藍星見過的還要更精致，隨著她的目光環視四周，一個個穿著藍星休閑服飾的俊男靚女，有幾個人看著有些眼熟，卻一時想不起來了。

　　“師祖？！”林清影看到了林玄野，終于松了一口氣。

　　她離開天音宗的時候林玄野就已經是兩百八十多歲高齡，即便是仙逝在超凡里也算是長壽了，想來這里應該就是冥界，難怪這個感覺像是陸川的孩子沒有喊她娘親，而且確實年紀也對不上。

　　不管這里是哪兒，對林清影來說最迫切的就是趕緊回陸家村找陸川，她并不清楚要如何才能從冥界返回現世，但她很清楚當下最好的辦法便是先找到陸長生。

　　“你好，林清影女士，我是寧輕侯，現在是天武歷283年，這里是烏托邦，我們通過特殊的方式復活了你。”在林清影茫然之際，寧輕侯走到近前開口道，有了鄭山河的例子在先，這次他們便知道如何用最簡潔的話語讓復活的人明白當下的情況。

　　林清影看向說話的寧輕侯，一些記憶涌了心頭，她在武國和寧輕侯打過交道，不過當時的寧輕侯還是個少年，如今看上去已經是一個中年人的相貌，難怪剛才覺得眼熟。

　　283年...復活...

　　林清影在心里咀嚼著關鍵的信息，一時有些茫然，她死的時候大概是270年的年末，已經過去十三年了。

　　她的目光又回到了陸川臉上，十三年，差不多十六七歲...

　　像，太像了。

　　“你...”林清影伸出手想要試著摸摸陸川的臉，但卻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手只是一道虛影。

　　“他是陸川，但不是你的孩子。”寧輕侯看出了陸川的局促不安，便繼續解釋道，“我們所有穿越者的孩子在滿十六周歲的時候都會有極高的概率被穿越，幾個月前你的孩子滿十六周歲的時候，陸川從藍星過來了。”

　　林清影怔怔地看著陸川，艱難地消化著寧輕侯話中的含義，眼前的男孩既是自己的孩子，又不是自己的孩子，難怪他沒有喊娘親。

　　“漏洞...”林清影低聲呢喃道。

　　“嗯？你說什么？”寧輕侯沒明白林清影的意思，反而是一旁的駱博文若有所思。

　　他也曾有過這樣的猜想，如果這個世界是一個在超算里運行的完整系統或者游戲，他們這些意外進入這個系統的天選之人對于這個系統來說就像是BUG一樣的程序漏洞。

　　“小陸哥以前說過，我們是不該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的漏洞，所以我們在這個世界生育的孩子也繼承了我們漏洞的特性，他說他要去找到彌補找到漏洞的辦法，所以才會...”

　　林清影沒有把話說完，她的手碰到了陸川的臉，但卻摸了個空，一股悲意突然涌上心頭，卻發現靈體是流不了眼淚的。

　　在場的人都陷入了震驚或沉思，陸長生對這個世界的了解顯然超出他們所有人，他們直到碰到了陸川和銅幣哥才漸漸摸索出一些天選之殤的規律，并且找到了阻止穿越發生的辦法，而陸長生似乎在十幾年前就已經在準備著手對抗規則了。

　　對陸長生了解最多的陸川聯想到了更多，當時陸長生勸阻陸川探索命運和真相，不要探查他的死因，他就已經猜到陸長生已經觸碰到了這個世界非常高深的奧秘，并且這奧秘令實力強大到能弒神的陸長生也感覺到了危險。

　　更令陸川想入非非的是他剛才在宮殿前看到的空棺材，當時他過于震驚慌了神，回到現世才慢慢有些捋順思路，躺椅是陸長生貼身遺物，按理說用了謝婉的符箓肯定能看到陸長生，由此可以推斷另一個水晶棺材應該就是陸長生的。

　　他剛來世界不久就用銅幣哥占卜過陸長生和林清影的生死，當時銅幣哥給的答復是肯定的，兩人都已經死去。

　　但棺材里沒有陸長生，陸川目前只能想到兩個解釋，一是陸長生神魂俱滅，在對抗那個奧秘存在的過程中被完全抹殺，這個世界再也沒有了陸長生。

　　而另一個解釋則是陸長生假死，當時他被那個高深的奧秘注意到，不得已之下通過某種方式假死脫身，但自己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無法再回到現世，被銅幣哥認定在這個世界已經死亡。

　　不知道是符箓太神奇還是因為母子連心，陸川作為施術者似乎和林清影之間形成了某種聯系，能感受到她此刻的悲痛，于是他便開口道，

　　“烏托邦也有很多的孩子被穿越了，我們正在努力地找回那些孩子們，前陣子我們剛剛從景國找回了十六個孩子的意識，接下來我們還會馬上組織隊伍去找第二批孩子。”

　　陸川仍然不知道該怎么喊稱呼，喊媽他是怎么也喊不出口的，但如果被自己的親生兒子喊阿姨，那感覺肯定也不好受。

　　林清影的眼睛漸漸亮了起來，既是因為陸川的話讓她看到了一些希望，也有一部分因素是她第一次聽到了長大后陸川說話的聲音。

　　然后隨之而來的便是更多的悲傷，對林清影而言，死亡到復活只是很短暫的一瞬，但她卻已經錯過了孩子的整個青春，甚至連孩子的身體里都已經換了一個別人的靈魂。

　　寧輕侯等人在陸川家里聊了一會之后便各自告別離去，一方面烏托邦最近事務繁多，每個人都很忙，另一方面也是察覺到林清影對于和他們交流并不感興趣，注意力完全放在了陸川身上。

　　林清影接下來在烏托邦的生活大部分時間都會跟陸川一起度過，如何與她交流相處是陸川必須要面對的難關，因此在和林清影閑聊了一些烏托邦的情況，確認她情緒比較穩定之后便放下了心來。

　　“這房子是烏托邦給你的？”余歡最后離開了房間之后，林清影便靠近了躺椅，她想把手放在躺椅靠背上，結果一下子穿了過去。

　　她似乎是有些惱了，在自己手上聚集了一層元氣，這下便能拍到躺椅了，于是便心滿意足地拍了拍手。

　　“嗯，當時張三問老板接我過來的時候走了烏托邦的特殊人才引進，就分到了這套房子。”陸川老實回答道，突然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他體內應該是沒有元氣的，每次要用都得現充，林清影怎么能動用元氣呢？

　　“您能用元氣？”

　　“啊？好像是可以的。”林清影一怔，雙手快速地掐訣，隨手施展了一個天音宗常見的術法納聲，然后便聽到了對門鄰居家里有個小姑娘在跟貓說話，還聽到了沒走遠的余歡正在樓下跟寧輕侯交談，討論去天斷山脈的人員安排。

　　陸川連忙閉目檢查體內的情況，真的是一滴元氣都沒有，但隨著林清影動用術法，他竟是感受到了心臟區域的魔氣有了略微的減少。

　　“你的身體好像有些不對勁？”林清影也察覺到了異常，因為陸川的提問她才特意感受了一下，她動用術法使用的能量來自于陸川，但卻又感覺不到陸川體內有元氣存在。

　　陸川便跟林清影講了之前在景國發生的事，林清影則是坐到了沙發上，一雙美目專注地盯著陸川，一邊聽他說著在他身上發生的事，或許是因為身體沒有觸感坐著不舒服，慢慢地她便調整了姿勢，用手拖住了下巴。

　　這種感覺讓陸川莫名地感覺有些怪異，林清影雖然說是原主的母親，但她太年輕了，她去世的時候大概都不到三十歲，不僅樣貌停留在了那個時候，心態和動作也依然保持著生前的慣性，看上去反倒像是陸川的姐姐。

　　“你挺勇敢的，現在說起來很輕松，當時在魔原里情況應該很危急吧？”林清影聽完了陸川的故事，給了一個勇敢的評價。

　　“呃，其實也是死馬當作活馬醫，仗著自己可以復活，逞了一次英雄。”

　　“小陸哥把命運留給了你。”林清影冷不丁道。“所以，川兒還活著嗎？”

　　“我...對不起。”陸川一時有些不知道該說什么，陸長生應該是把硬幣哥留給了自己的孩子，而他顯然是過來撿了個便宜。

　　“你說對不起做什么，又不是你的錯。”林清影把目光從陸川臉上移開，輕聲道，“我們穿越了別人，別人也會穿越我們的孩子，小陸哥說了這是漏洞，解決漏洞是我們該做的事，只是他暫時失敗了而已。”

　　陸川有些震驚于林清影的灑脫，這個觀點嘴上說說容易，但實際上能從情感上接受的，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后一個都沒見到過，更何況他此時占據的還是對方孩子的身體。

　　“我剛才復活您的時候有一個新的發現，陸...陸叔叔可能沒有死。”

　　“我知道。”林清影笑著點了點頭，陸川感受到她有點開心，“我一直都相信他只是暫時失敗了，他這樣的禍害不可能就這么突然死掉的。”

　　“可是他留下你和陸川...”陸川剛才還覺得林清影灑脫，現在覺得她可能只是單純的沒心沒肺，拋妻棄子假死誒，這都能接受？

　　“我相信他，他或許是被困在什么地方回不來了，現在還在想辦法呢。”林清影搖了搖頭，打斷了陸川的話。

　　“也可能是遇到了解決不了的麻煩，在等著你去救他。他應該在命運里留下了一些信息給你，等到你實力足夠了之后就會請你幫忙。”

　　陸川瞬間就想起了那些看電影似的畫面，每次他境界提升就會看到一段電影，所以說如果其實原本隨著他突破到如意神通超凡，他就會解鎖更多的陸長生信息，那些秘密已經被陸長生藏在了命運里。

　　而且擁有命運的陸川可以很快速地吸納元氣提升境界，只不過陰差陽錯陸川去了魔原，導致很長時間都無法再提升境界，也因此一直沒能解鎖新的電影。

　　不是，對抗世界規則這么屌的事情，在小說里一看就是男主該干的事情啊，憑什么你陸長生不行就覺得我能行呢？萬一我也倒了，難道還要把銅幣哥再傳火給下一個人，子子孫孫無窮盡也？

　　“所以，您剛才說他把命運留給我，指的是我，不是你們的孩子？”陸川語氣艱澀道。

　　“我猜是的，在他離開之后，川兒還是和從前一樣，如果小陸哥把命運給了川兒，他應該馬上就會發現的。”

　　陸川得到這個答復之后只覺得有些荒誕，一個強大到甚至預見了陸川穿越的狠人，不想著改變命運，而是順從命運把銅幣哥傳給了一個注定要穿越取代他孩子的人。

　　一個連自己親生兒子都可以不顧的狠人，而他的妻子卻說相信他？

　　再說了，如果命運早已注定的話，人的主觀能動性又算什么，如果陸長生真的被困在了什么地方，而他陸川就是不去救他，這種命運的可能性難道陸長生也曾看到過嗎？

　　“我不理解，以陸叔叔當時的能力，他應該可以有更多的選擇，他應該也知道如果自己不在了，你跟陸川會是什么樣的命運。”

　　林清影也沉默了，她弓著身子把腿收到身前，雙手抱住了自己的膝蓋，但卻沒有把元氣匯聚到腳上，以至于她的腳和鞋子還是靈體，隱入了沙發里。

　　“我相信他。”林清影的聲音悶悶地響起，語氣有點像是賭氣。“你現在不是復活我了嗎，也許有一天就會有辦法讓川兒也復活呢？”

　　陸川不知道該說什么，他甚至想敲敲林清影的腦袋問她是不是傻，你現在都成影子了，這也算復活嗎？

　　再說了陸長生又不是神，他怎么可能看得到所有未來發生的事。

　　他壓根就沒算到陸川會去魔原，然后至今都無法修煉，解鎖不了命運的奧秘，要不是有了謝婉的復活，天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解開這片謎團。

　　“他說過的，命運是時間長河里無數細小的分岔，我相信他的選擇，現在的結果肯定就是他當時在所有可見的命運里，看到的最好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