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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四十七章 清者自清

  武清的院子里只有屋內亮著燈,白天景雨虹的話還是起到了一些作用的,院子附近有了許多來往巡視的守衛。

  陸川閉上眼掃視了院子四周,都是十分尋常的巡城司衙役,帶隊的統領也沒到如意境,互相埋怨著白天那向陽不知所謂,景從云生辰在即,平白給所有人添了麻煩。

  兩人保持著隱身的狀態閃現進了武清的屋子,武清并沒有像白天那樣閉目打坐,而是像握槍一樣握著一支筆,反復地在紙上寫著一個“清”字。

  “清者自清也難敵過人言可畏。”余歡的身形出現在了房間里,隨手布下了隔音禁制,“好久不見了,武清。”

  武清握著筆的手微微一震,身子猛地前傾,睜大了眼睛往余歡身后看去,但卻沒有那人的身影,于是眼里的光便漸漸熄滅了。

  “確實是很久沒見了,景從云生辰在即,你們是這次的使者吧?作為烏托邦的使者卻偷偷來和我這個武國囚徒見面,不怕景從云誤會嗎?”

  “偷偷來的,真被發現了也沒啥大不了,景國和烏托邦合作是大趨勢,我們和你聊聊天又不是放跑你,影響不了大局。”

  余歡信步上前,到武清對面坐下,招呼陸川上前來跟武清也打了個招呼。

  “長高了不少。”武清看向陸川,說出了帶著長輩口吻的話,“在烏托邦過得怎么樣?”

  剛問完他自己就笑道,“你看我這問的,再怎么樣也比留在北寧城好,留下來的話不是上戰場當炮灰,就是要從北寧城逃出去,都不是什么好下場。”

  陸川知道對方問的不是自己,于是便回答道:

  “我們在烏托邦都挺好的,姜叔去了軍事部,在做他比較擅長的事情,訓練烏托邦的新兵,李姨去了財務部,平時工作也比較輕松,沫沫在烏托邦上學也適應的很快,前陣子考試還拿了第一名。”

  “那是挺好,他以前就跟我說過在武國當兵是為了學習一些經驗,現在看來也算是學以致用了。”武清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沫沫的事情,應該已經解決了吧?”

  “嗯,應該算解決了,等到明年她生日的時候便有分曉。其實姜叔這次也想來景國,是我們沒讓,畢竟他和景國打過這么多年仗,擔心出什么變故...”陸川想起剛才武清沒看到姜濤的失落,便解釋了一句。

  “不來是對的,他一個莽夫哪懂什么外交,來了景國又能怎么樣,難不成發了瘋來救我?”武清搖了搖頭,剛看到余歡的時候他確實有一些期待,但平靜下來之后,說的也是真心話。

  姜濤沒有任何立場來救他一個武國的皇室,且不說能不能救,就算真救出去了,他在烏托邦還過不過了?

  “待遇還不錯啊,獨立的小院,也沒什么人看管你。”余歡環顧了一圈,發現屋里十分干凈,一看就是有人定期來清理照顧。

  “景從云把我架在火上烤罷了。”武清搖頭道,他在景國的待遇和所有被俘虜的人都不一樣,其他人關在天牢里,而他卻只是鎖了修為在外面單獨居住,而且景從云還會時不時地來找他聊聊天。

  他當然想過逃跑,但一方面是他修為全無,沒人接應的話別說逃回武國,連逃出青鄄的難度都很大。

  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景從云坦誠地警告過他,如果他逃跑的話,每次被抓住景從云都會處死十個他的下屬,如果逃跑成功,那就把他的下屬殺光。

  景從云確實是在招攬策反他,但同時也是在熬他的心,或許在外人看來,他武清早就已經投降景國了。

  “我不會加入景國,我是武國的皇室,我大半輩子都在和景國作戰,怎么可能投降當狗呢?再說炳兒和慧寧或許都還活著,我若是降了,他們在武國又要如何自處呢?以武岳的性格,一定會惱羞成怒殺了他們的。”

  武清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或許是景從云告訴他天武帝出現在北境的消息給了他希望,但天武帝也沒能留住夏無疆,武國自然就沒了可以換回俘虜的條件。

  “前陣子我在定西城見到了武炳,他應該是知道了姜叔在烏托邦的消息,想要求姜叔來救您。慧寧小姐我倒是沒見著,想必應該也在定西城吧。”聽到武清說起自己的侄兒和女兒,陸川便接話道。

  “他們...”武清一怔,旋即便猜到他們一定是找到了自己留下的匣子,于是有些懊惱。

  “誒,是我給老姜添麻煩了,我原本以為自己要么得勝歸來,要么戰死沙場,便想著萬一身死還能托老姜照顧一下炳兒他們,沒想到...”

  “陸川今天在外面聽到了你的消息,這孩子心善,回去以后也還是惦念著,所以我們就過來一趟,問問你有沒有什么想傳回去的話,我們幫你帶一帶。”

  余歡不喜歡矯情,于是便單刀直入地說道,甚至把能幫的忙鎖定在一個很小的范圍,幫忙帶話,免得武清提出不切實際的要求。

  武清看著余歡,又低頭看了眼筆,旋即點了點頭,便把那些寫著“清”字的紙張都推下了桌案,重新找了一張干凈的紙,鋪平在了桌面上。

  陸川和余歡便站到一旁去等了一會,或許想說的話在這段被關在景國的日子里早已打好了腹稿,武清很快就寫完了兩封信,折好放在了桌上。

  “這封給老姜,這封給炳兒,勞煩兩位了,如此大恩,武清銘記在心。”武清站起身來重重行了一禮,行到一半便被余歡拉住,從他手中接過信紙收了起來。

  “要不要考慮一下來烏托邦?老姜在烏托邦,你的侄子女兒也在離烏托邦不遠,都可以一起過來,你愿意的話我們可以去跟景從云談,以我們兩國的關系,興許有成功的機會。

  你放不下的話,大不了跟老姜一樣,搞一出假死就行了,我們不會公開你加入烏托邦的消息,也不會要求伱上戰場。

  你可以去學院教書,也可以發揮才能從事生產,你還有很長的人生,沒必要陷在這里。”

  余歡最終還是忍不住開了口勸了一句,他勸說的時候武清逐漸發笑,似乎也能想象到自己去烏托邦之后的生活。

  “謝了,你說的辦法,聽起來還挺不錯的。”武清臉上帶著笑容,手里重新抓起了筆,又像握住長槍一樣握住,然后在一張新的紙上,寫下了一個“清”字。

  “我知道人言可畏,我也相信清者自清,非常感謝你們的好意。但我是武國的皇室親王,我不會背叛武國加入景國,同樣我也不會加入烏托邦。

  我叫武清,武國的武,清白的清。”

  “武清要熬不住了。”余歡感慨道,兩人離開了武清所在的小院之后便迅速潛回了趙無涯的府邸。

  “啊?他看起來不是挺正常的嗎?”

  “沒有希望和意義地活著,對他來說只是折磨罷了。”余歡拿出手機,但想了想又收了起來,然后拿出了酒。

  “武國救不了他,他又不愿意加入景國和烏托邦,便沒有了希望,他所有的部下,支持他的民眾或死或散或被抓,他也難以面對,便只剩下了復仇的意義。

  如果他活著,景從云就會想方設法逼迫他,外界也會漸漸疑心他是不是真的背叛了,漢代的李陵便是這樣的例子。

  如果他死了,武國反倒有可能認為他是大忠臣,對他的妻女侄兒追加恩賞,做給別人個樣子看。”

  陸川想了想余歡說的話,感覺確實是這樣的道理,“那我們今天過去,豈不是加速了這個過程?信寄出去了他更加沒牽掛了。”

  “他死是因為不愿意叛國,我們去不去都是死,我們去了他還能傳遞消息出去,反而沒了遺憾,是好事。”余歡抿了一口酒。

  “不過他即便是死,想要清白也沒那么容易,景從云或許會偽裝一個暗殺現場,宣稱已經投降景國的武清被武國人刺殺了,然后給武清一場宏大的葬禮。”

  陸川點了點頭,這倒像是景從云做得出來的事情,結合之前那么多的布局,這個謊言應該會挺有市場,即便武國官方知道他們沒有派出殺手,武清也沒有叛國。

  “我們要跟姜叔說嗎?”陸川的心情有些復雜,武清寧死也不愿叛國,即便這樣都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

  “不用了,這事我來處理吧,信也等我們回去之后我再親自給他。”余歡搖了搖頭,“早些休息吧,明天還有慶典,等這慶典完了,兩國合作達成,我們就該去木平找人了。”

  姜濤:

  見字如面。

  這名字幾百年沒這么喊過了,寫著還挺別扭的。

  聽聞你在烏托邦過得還不錯,沫沫的問題也得到了解決,我便放心了,原本還擔心你回去之后被被排擠,要給別人伏低做小,如此看來你們這份同鄉之誼倒也還算作數。

  但我還是想要多嘮叨幾句,你性子粗疏,脾氣又硬,眼里揉不得沙子,在烏托邦就好好工作生活,千萬不要站隊碰政治,遇事不要出頭,倩倩和沫沫都比你聰慧,凡事多聽聽她們的建議。

  你新收的弟子陸川很好,性子善良行事又有章法,這么快能參與到出使景國,想來已經在烏托邦站穩了腳跟,未來也會大有前途。你們相交時間不長,但畢竟有一份情分在,莫要斷了聯系。

  希望你們一家人在烏托邦的生活美滿,諸事順利。

  我在景國見到了陸川和余歡,你沒有來,我心里反倒松了一口氣。

  我沒臉見你。

  鎮北軍和北方軍團盡沒,我自己也做了俘虜,戰場上的事情只有勝敗,我這次一敗涂地。

  被關在景都的這段時間里身體上倒是沒受太多折磨,只是內心每時每刻都在煎熬,每次想起鎮北軍,想起北寧城的人,都讓我深深地惱恨自己。

  這種感情我想這世界上或許只有你會明白,但請你看到的時候,務必要痛罵我幾句。

  我是個廢物,敗亡的那一天我沒有做出任何有益的事。

  我盡力了,這段時日我對那天的戰斗細細復盤了無數次,無論如何推演,以無心對有心,結局都是全盤崩潰。

  因此你也不必有任何自責的想法,即便你留在武國沒有走,也不會改變任何事。

  在景都的這段時日里,回憶是支撐著我的最寶貴財富,我的一生從認識你開始就在走上坡路,從一個普通的皇室靠軍功當上城主,又成了武國最年輕的超凡,而你走之后我便一敗涂地。

  如此看來你還真是我的福星。

  我時常想起你與我的那些爭論,那些民貴君輕,以人為本,人人平等的言語。

  你是對的,我只不過對北寧城的將士和百姓稍微好了幾分,他們便回饋了我全部的信任和愛。

  可我是個廢物,沒能保護好他們,我沒臉見你,更沒臉見他們。

  看在你的份上,我勉強相信你們烏托邦或許會有一天可以解放這個世界,實現所有人都平等的目標,我想能讓你認可的同伴,總不至于太過差勁。

  可惜我大概是看不到那一天了,我是武國的皇室,總不能因為你是我兄弟,我就拿起刀來革自己的命吧?

  況且你都不愿意喊我一聲哥。

  我這一生于國無悔,于家卻是有虧,對我大哥,對麗娘,對炳兒慧寧,都是如此。

  此番我給炳兒慧寧也去了信,倘若他們真的離開武國來烏托邦尋你,你便看在我的面子上幫襯一二,炳兒和慧寧再過幾年就要說親了,你的眼光好,幫忙把把關。

  若是他們仍想待在武國謀生路,那便由得他們去,你也好把跟武國之間的因果斷個干凈。

  說的有些啰嗦了,這一世能有你一位生死相托的兄弟,我已死而無憾。

  希望我死之后能去到你的世界看一眼,那人人平等的新世界倘若真的存在,生活在彼間哪怕不是什么皇室,做個升斗小民,應當也能過上幸福美滿的一生吧。

  勿念。

  武清絕筆。

無線電子書    這個修行世界不太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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