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爾的女兒在三年前就死了…
那他為何會在這個時間段找上嘉文四世,告知他自己的妻子帶著女兒在麥田里失蹤,并且撿到了她向來佩戴的吊墜?
那他所謂的女兒,到底是“真實存在”,還是由他編纂出來的?
如果真實存在,那無人機拍攝到的,跟安德爾描述很相彷的詭異小姑娘,是否就是她所謂的女兒?
而且就最近從倫沃爾抵達恒峰村這段時日的相處,大家都發現了這個男人的精神其實并不穩定。
有時他會從噩夢中驚醒,精神恍忽大聲叫喊,似乎像是驅趕什么的樣子。
有時他又會用一種根本聽不清的言語失神囈語,就想跟某個“存在”交流一般。
但在他精神狀態良好的時候,一經問起相關的事情,他總會擺出一副茫然的神情,對自己做過的事情沒有絲毫印象。
李林也利用過“數據化思維”查看過安德爾的情況,可他的[個人狀態欄]也僅有一個輕微的“精神分裂”描述,并無異常。
待到李林跟嘉文四世溝通一番,綜合考慮之下,決定專門派人看守他。
他的女兒到底是什么情況?
他失蹤的妻子又發生了什么事?
又或者,她根本就沒有失蹤?
恒峰村村民的消失,跟他們一家究竟有什么關系?
一切都顯得迷霧重重。
甚至就連李林對此都感到異常迷惑,不能再篤信這些事情跟費德提克有關。
目前他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安德爾在說謊。
至于這個精神有問題的男人說謊的原因…目前還不得而知。
營地的中央地篝火旁再度陷入一陣許久的沉寂,唯有柴火被火焰燃燒的噼里啪啦聲。
尹西多被在場的眾人用莫名的眼神盯著,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臉上掛著尷尬又不失禮節的笑容。
李林為了保守起見,使用“數據化思維”查看了他的身份信息,并未發現異常。
“跟我們細講一下安德爾這個人吧,看上去你似乎比較了解他。”嘉文四世沉聲問道。
“準確來講,我們整個恒峰村的村民都很了解他,王子殿下。”
尹西多顯然很想知道自己的家到底發生了什么,只是礙于嘉文四世的詢問,他暫時按捺下急切的心情,恭敬向大家解釋道。
“安德爾跟他的妻子娜塔莉很恩愛,大概…在十年前結的婚吧?那時候,嘉文三世國王才率領無畏先鋒團平定邊境沒過幾年。
“他們結婚之后很快便有了一個女兒,他們給她取名為琴。
“安德爾一家生活并不富裕,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但他們給了琴一個幸福的童年…
“這份美好一直持續到第七夏,琴的第七個命名日到來,也就是三年前。”
尹西多搖頭嘆息,就連焦急的語氣都平緩下來,帶有絲絲的惋惜之意。
“那天,琴跟著村子里的其他孩子一起玩耍,或許是不想被別人找到,她獨自一人鉆進了去往山里的森林…”
李林差不多已經猜到了后續發生的情況。
“雖然永恒峰西南側并沒有危險的大型食肉野獸,但我們平時也基本不會讓孩子們獨自上山。
“正如我們擔心的,琴沒有回來。”
尹西多搖頭嘆氣,隨即繼續道:“孩子們發現了琴的消失,趕緊把這個消息告知給她的父母,村長組織了一群人上山找琴,足足找到深夜才發現她的…尸體。”
“琴是怎么死的?”嘉文四世趕緊問道。
這也是李林最關注的問題。
尹西多遲疑了幾秒,面色頗為糾結,“這…”
“你有什么難言之隱么?”
經驗豐厚的巴雷特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憂慮。
“既然你遇見了嘉文四世王子殿下,不管你受到誰的威脅,王子殿下都會庇護你,我們布維爾家族也會為你做主,你不必擔心什么。”
“您,您竟然是布維爾大人?!”尹西多睜圓了眸子,“沒有您和光照者救濟,我,我壓根就沒有機會走出恒峰村…”
“扶弱濟貧是我們應該承擔的責任,這也是嘉文三世國王向來秉持的執政觀念。”
巴雷特呵呵一笑,隨意擺了擺手。
“不過現在,你應該把事情的完整經過跟我們講述一遍,這樣我們才能得到足夠的細節信息,有利于處理現在恒峰村發生的怪異事情。”
“您,您說的對!”
尹西多趕緊收斂自己激動的心情,重新揭秘這段塵封的過往。
“我們在永恒峰的西坡發現了琴的尸體…她倒在早已凝固的血泊中,是被人殺死的。”
李林幾人眉頭不約而同微微一皺。
“她的脖子處有一道致命傷,十分精準地切斷了她的喉腔和氣管,不像是一般的普通人能做到的。
“況且,山上似乎還有有意清理路過痕跡的現象。”
“是諾克薩斯的斥候小隊么?”嘉文四世早已經攥緊了拳頭,“只有這幫血腥暴力的野蠻人,才會做出殺害孩童的惡劣行徑!”
“殿下,你別忘了,那時候諾克薩斯還在跟艾歐尼亞和弗雷爾卓德雙線交戰,不可能有富足的兵力來入侵我們。”
巴雷特提醒一聲,旋即看向尹西多,“況且,如果真的是諾克薩斯人殺害的那個小姑娘,也不會有人威脅你不讓說出這件事。”
“您說的對,我們起初也覺得這是諾克薩斯人干的…”
一聽這話,李林跟嘉文四世頓時來了精神。
尹西多表情十分復雜,再次嘆息:“可就在當夜,一支德瑪西亞的小隊來到我們村子,他們身穿黑色的長袍,面戴遮擋了一半面部的黃金面具,還有幾位全副武裝的士兵隨行…”
“是搜魔人!”阿爾伯克驚呼道。
坐在嘉文四世身邊的希瓦娜則稍稍蜷縮了身體,一對彷佛燃燒著烈焰的火紅眸子緊緊盯著面前的篝火,似乎對這個詞匯頗為敏感。
嘉文四世不著痕跡地在她手臂上拍了拍,旋即目光直視低垂著腦袋,臉色依舊凝重的尹西多。
“三年前搜魔人確實經常在邊境活動,逐村排查搜魔人的蹤跡,但如果沒有緊急事件,他們不會在夜晚行動,打擾民眾的休息…”
嘉文四世停頓了幾秒,映襯在她臉上的篝火火光跳動,“他們也不會成群結隊的行動,不會攜帶搜魔人結社之外的士兵,這不符合搜魔人結社秘密行動以及獨立于軍政的規定。”
“我們當時哪里懂這個啊。”尹西多苦澀一笑。
“那群搜魔人連夜召集了全村村民,我們本以為他們是來搜尋法師的,但他們卻旁敲側擊詢問了今天發生了什么。
“我們當時并未覺察到異樣,只是將琴被諾克薩斯人殺死的事情告知給了他們。
“我當時距離他們最近,仍然記得當時那位搜魔人隊長的神情…那似乎是一種,如釋重負和欣喜?
“他給了我們每一家一大筆錢,足足十枚金盾,并給了喪女的安德爾家更多金盾,警告我們就讓這件事過去…”
說到這,尹西多不太敢繼續說下去了。
搜魔人結社可是德瑪西亞的官方組織,他們的長官埃爾德雷德更是國王之下堅盾議會的議員,還是冕衛家族,德瑪西亞大元帥緹亞娜的丈夫。
如果說出一些對搜魔人結社不利的言論,那不就相當于打德瑪西亞,還有光盾王室與冕衛家族的臉么?
李林對搜魔人印象本就不好,尤其是埃爾德雷德。
按尹西多的描述,他第一個念頭就是,殺死琴的兇手并非諾克薩斯,而是那幫“湊巧出現”并給封口費的違規搜魔人。
湊巧的是,嘉文四世本來也跟他父王一樣,很不滿搜魔人對法師們的迫害,也將懷疑目標轉移到這些搜魔人身上。
只是涉及到搜魔人結社的問題就復雜了,他作為王位繼承人,必須謹言慎行,有些不該說的話只能憋在心里。
至少不能當眾說出來。
“好了,事情的經過我明白了,你先下去吧。”
嘉文四世對尹西多點點頭,目送他再度行禮然后離開,視線轉回巴雷特身上。
“義父,您怎么看?”
“你是想問我兇手,還是關于搜魔人…”
“兩者都有吧。”
巴雷特環視一周,阿爾伯克和其他幾位士兵們很識趣的離開了。
正當李林跟希瓦娜也準備回避時,卻被嘉文四世給叫住了:“你們兩個留下吧,不必擔心什么。”
巴雷特盯著自己好兄弟兒子的側臉,并未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如果要我說的話,這件事應該交給你父王。”
“但父王不是也想取締搜魔人結社,廢除魔法典么?”
“你還是太年輕了,孩子…”巴雷特嘆了聲氣,“這其中牽扯的利益太多了,就連你父王都要斟酌處理。”
“但我們也不能放任搜魔人如此禍害德瑪西亞的子民!”
嘉文四世眼角的余光瞥了眼希瓦娜。
“魔法的天賦與生育來,并非我們能夠自行選擇的,更何況他們中的絕大部分人從來都沒禍害過別人,為何就要被認定為‘災疾’,被廢魔使抓獲關押或是放逐?
“難不成有了魔法,他們就不是德瑪西亞的子民了?我覺得這是一種畸形的制度。”
李林和巴雷特對嘉文四世的這番言論都感到驚詫。
“孩子,這話你在我面前,在你父王面前說說就夠了,千萬不能讓別人聽了去,這會成為保守派抨擊你的由頭。”
巴雷特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你要知道,我們德瑪西亞建立的初衷就是為躲避符文戰爭的難民提供一個棲身之地,抵制魔法是我們祖祖輩輩以來共同的愿想。”
“可現在情況變了,不是么?”
嘉文四世起身,走到自己營帳外插的德瑪西亞藍底白翼旗幟前。
“如果只遵循舊法,不進行變革,任何一個國家都不可能長治久安。”他炙熱的眼光盯著旗幟,“自從先王奧倫建立德瑪西亞,我們的制度一直都是與時俱進的,那為何魔法典就不能被改變?”
“小嘉文…”巴雷特的眉頭輕皺。
“義父,不知您有沒有發現,現在一提起魔法,人民們第一時間展現的并非對法師的驚恐,而是對搜魔人和廢魔使的畏懼。”
嘉文四世回過頭來,在李林、巴雷特、尤其是希瓦娜的臉龐上停留許久。
“現如今,帶給我們恐懼的并非魔法,而是我們對魔法的極端態度…這一點,我們必須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