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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0.平凡的英雄

  布置好和聲群島的防御體系后,為了海蛞蝓們,晨曦又停留了小半個月,這期間路禹三人再度化身三煤球,親自規范了這群不太聰明的孩子的祈禱與祭祀體系——他們可不希望哪天這里也出現渦蟲一族險些上演的血祭烏龍。

  塞拉順便賜名“番茄”給海蛞蝓大祭司,這位有著番茄炒蛋配色,如同行走海洋中的番茄蛋花湯的孩子,得到了來自正主的親手蓋戳。

  魚人們也欣然接受了和聲島邊緣出現一群新的同伴,與他們共享海底“草場”。

  至于那枚巨大、稀有、瑰麗的黑珍珠,則是被路禹以贈予朋友的名義從祭壇取走,親手擺放在了伊索寶座一旁。

  全程圍觀了這個過程,海蛞蝓們不太聰明,且也有些諧星屬性的腦子還是理解了主與和聲島主關系匪淺這一點。

  “路↑鱸↓。”

  猛地拔高,又突然降調,這奇妙的稱呼自打被梅芙推廣開后得到了越來越多人的認可,凡妮莎也是使用常客,如今,伊娜也加入其中。

  路璐本人淡定異常地和伊娜繼續打牌,平靜地回了一句“干嘛”以示他在聽。

  “你很快就要走了吧?”

  “好像是。”

  母親們已經為法陣完成了收尾工作,工匠與土木組為伊索建造的新宅邸也已經完工,初夏沖鋒,如今也快到夏末,這場溫馨的敘舊在時間上也確實到了尾聲。

  想到這里,路璐抬起頭看了一眼伊娜,這位體型已經與人族成年人無異的精靈,實際心理年齡其實比他大不了多少,面對剛成為朋友就要分別,顯得有些消沉。

  賽璐璐這兩天也在準備告別,她剛與和聲島不少精靈成為了玩伴,教授她們從新綠姐那學來的對戰技巧。

  “送給你了。”

  “嗯?”

  “牌。”路璐從自制的牌盒中取出幾副,“里面有我和你說過,人偶國神明尼希爾親自制作,簽名的一張卡牌,留給你做紀念。”

  “所以,會回來?”

  “晨曦在和聲留下了一個很大的通訊法陣,就是你親眼看過的那個。”路璐沒有直接回答。

  伊娜定定地凝視著路璐,嘴角突然上揚。

  那是愿望被滿足而流露出的喜悅。

  路禹和伊索遠遠地圍觀著,相視一笑后,路禹說出了再度啟程的時間。

  “還是那句話,如果和聲遭逢天災,晨曦會有你們的一席之地。”

  伊索微微點頭,問:“下一站,你們要去哪?”

  “杰弗里的海鳥重新確認了方向,我們打算朝索雷森方向繼續進發。”

  短暫的擁抱后,伊索說:“我寫一封信,請你帶給父親。”

  “告訴他,伱一切安好?”

  伊索點頭:“也是告訴他,我在以自己喜歡的方式,帶著弟弟妹妹們開心地活著,他總是掛在嘴邊的權利,在我眼中,還是比不上家人重要。”

  沉默山脈,索雷森禁忌之地。

  禁魔、兇殘的魔物、噴吐光流的紫色巨人,種種見聞令這片魔法無法浸潤的山脈充滿了神秘色彩。

  然而,一切已成過去。

  魔力潮帶來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天災撕裂了大地,摧毀了未被路禹搬空的禁魔礦脈,徹底解放了沉睡的魔力礦脈,豐沛的魔力噴涌而出,盡情地浸潤著這片數百年未被魔力浸潤的低洼。

  這片被索雷森人眼中的魔力禁區,重新煥發生機,于高處俯瞰,已能看到人煙。

  路禹等人尋覓到了一塊適合蘑菇生長之地,將帶有凡妮莎氣息的特殊蘑菇種下。

  “愿我的聲音,能指引你們,來到我的身邊。”

  蘑菇與土地緊密融合的那一刻,一聲輕嘆仿佛跨越了數百年蕩漾開了。

  “安息吧,我的朋友們。”

  走在信仰之路上的凡妮莎終于能回答當年被拋棄在此處,饑寒交迫的孩子們發出的疑問。

  “我們的神明大人,在哪?”

  現在,就在這里。

  她走得比所有人想象的還要遠,回答這個問題,也比想象中的要費時間。

  索雷森,這個誕生了凡妮莎的精靈國度,執掌者仍是伊索的父親。

  魔力潮同樣給這里帶來了沉重的打擊,或許是操勞過度,昔日英俊帥氣的精靈王不復以往英氣,眉宇間始終彌漫著愁悶。

  看到伊索的信,他的手在顫抖,追問伊索的下落,得到的也只是路禹冰冷的回答。

  “他不希望我告訴你”。

  伊索離去,精靈王始終沒能找到一位合適的繼承人,而身邊子嗣卻已經畏他如虎,言談對答戰戰兢兢。

  曾經有伊索從中潤滑,他與其他孩子的關系遠沒有那么緊張,而他卻以此否決了對方的能力…

  頹然坐在王座上,精靈王眼睛沒了焦點。

  許久之后,他才出聲感激了路禹帶來的消息。

  “二十年,路禹閣下仍如當年那般年輕,真是讓人…恍惚。”精靈王感慨,“就像是,往日重現,好似夢一場。”

  “昨天,我帶著孩子走過索雷森的街頭,和他說著當年在這里的所見所聞,也覺得往事如煙,仿佛昨日。”

  “聽說,只有上了年紀的人才會傷春悲秋,回憶往昔。”

  “一位將自己鎖在輪回之中的人偶師曾在筆記里說,人只有不斷地回憶過去,才能找到向前的沖動。”路禹說,“向著高處攀爬,著眼于高處著,最終只會迷失于途中,成為追逐目的的無魂傀儡,唯有回憶深處的原點,才能幫助人找回自我。”

  “他一定是一位超脫的偉大賢者。”

  “不,他也迷失了。”

  知行合一,并不容易。

  短暫的沉默之后,精靈王問:“路禹閣下,時常回憶往昔?”

  “牢記曾經心懷熱血的自己,才能不被衰朽打敗。”路禹說,“別再失去下一個伊索,這句忠告,就當做是當年你帶給我沉默山脈那段奇妙緣分,以及與伊索相遇的贈禮。”

  精靈王喟然長嘆。

  他站起身,緩緩向著路禹下跪。

  “感謝賢者指點,感謝晨曦賜下的知識。”

  “我給予索雷森的作物種子,知識,能讓這里再度富饒,身為王,做你該做的吧,不要為自己余下的生命,留下更多遺憾了。”

  空島之上,剛剛根據記憶中伊娜的模樣完成繪畫的路璐瞥見了不遠處正在烤土豆的希瑟。

  “希瑟姐,我記得你是格朗帝國出身?”

  和希瑟一起燒烤的奧爾加也突然想了起來:“對哦,很快就到你的故鄉了,怎么提都不提…用晨曦語,那句話怎么說?”

  路璐提醒:“近鄉情怯。”

  “對,近鄉情怯。說起來,你也很少提及在格朗的往事呢…”

  終于反應過來的奧爾加及時收嘴,并把自己已經烤好的土豆換給了希瑟,能讓她提前用美食平復并不平靜的內心。

  希瑟抿嘴淺笑:“我和星辰騎士團的大家,早就是晨曦人了,如果有故鄉,也是這里。”

  格朗,曾經有過一群理想主義者,他們互幫互助,維持著一條窄小的上升通道,讓學習與魔法,晉升與獎賞不再是貴族的特權。

  一切理想,都隨著團長的死,化為泡影。

  如果說希瑟對于空島下方的國度抱有什么情感…大概也只會是悲傷。

  也許是命運垂憐他們這群心懷熱血與理想的人,才會讓他們再遇路禹,并最終搭乘上了匹配他們昔日理想的晨曦大船。

  在晨曦,他們所追求的一切,都能被實現。

  這讓被他們那顆始終被遺憾與悲傷折磨的內心,得到撫慰。

  活力四射的賽璐璐一路疾跑,找到希瑟的第一時間就提出了讓她給自己和新綠等人當向導游的請求。

  奧爾加很想給予賽璐璐一些小小的提示,但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就在她猶豫之時,希瑟笑著起身,平靜地應下了這份向導工作。

  對于晨曦人身份有著強烈認同感的她此刻也想看看,這片曾經揮灑過汗水,潑灑過鮮血,滋養出一份理想旗幟的國度,如今變成了什么模樣…比起自己被迫離開時,好一些了嗎?

  希瑟帶著賽璐璐踏上了尋找答案的向導之路,路禹則是駐足于格朗的一片街區前,尋找著記憶中的建筑。

  苦尋片刻無果,他找了一處酒館,打算略作詢問,然而問題剛剛拋出,周圍的酒客便不約而同地靜了下來,看路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怪物。

  每個人都對這個問題諱莫如深,沒有人愿意探討,直到路禹遠離城邦,來到郊外,才在一位老農口中得到了答案。

  康沃爾陛下,被刺身亡。

  暗殺者自稱家貓。

  對于路禹,他有個更熟悉的外號——貓臉殺人魔。

  自從康沃爾上位,格朗帝國動蕩不斷,民變四起。

  星辰騎士團團長被毒害。

  大肆殺害親王時期反對自己的大臣與貴族。

  盤剝普通人,在災年加倍征稅。

  欠稅者貶為奴隸,需定期勞役、賣血,償還稅務。

  按道理而言,這樣的統治不可能牢固,然而康沃爾深知統治根基是什么,在死死籠絡住大部分貴族與魔法師群體后,這位早在路禹第一次來到格朗時就前科累累的親王,他的穩固統治一直持續到了四年前的那個上午。

  一人,一短刀,那只說要離家走走當只野貓,卻又兜兜轉轉回到格朗的家貓,混跡于人群之中,身著仿制魔法師長袍的家貓,猛然暴起。

  一刀割喉,一刀透心,讓對格朗民眾持續敲骨吸髓的康沃爾親王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體。

  電光火石間發生的一切讓魔法師與內衛都來不及反應,而做完這一切的家貓就這么平靜地放下染血的短刀,束手就擒。

  路禹身子在顫抖。

  老農還是說出了他最不愿意聽到的話。

  刺殺發生三天后,家貓被繼位的康沃爾親王之子火速處死,于廣場之上斬首,曝尸,以作威懾。

  然而,當天夜里就有感念他義舉的格朗人冒著生命危險偷走了尸體,至今沒有人知曉尸體葬于何處。

  “為什么,又要回來當一只家貓呢…”路禹捂住了臉,“你不是說過,要離開四處看看,當一只野貓嗎?”

  他以殺人魔自稱,然而他第一次拿起武器,是為了那些枉死于黑色器官交易的普通人尋求一個公道。

  第二次拿起武器,是為了偌大的格朗,免受暴君煎迫。

  在晨曦信使們的尋找下,還是為自家領主尋找到了一點蛛絲馬跡。

  不滿康沃爾一系做派,從格朗獨立而出的白珀領城堡內,路禹負手而立,如海潮般的魔力自體內涌出,不斷沖刷著在場每位魔法師,令他們頭暈目眩,直犯惡心。

  路禹魔力之強,已經超出了每個人對魔力認知的極限,光是站在他們面前,渾身魔力就不聽使喚地與之共鳴,心跳如戰鼓擂動。

  白珀領領主波圖斯是個與路禹來到這個世界時年歲相仿的年輕人,被路禹掃了一眼,便惶恐地低下了頭。

  “有人說,那位綽號家貓刺客,埋葬在這里,并且生前與你們相熟。”路禹開門見山,“他是我的故人,想見見他。”

  眼見面前的魔法師面面相覷,路禹強調:“這片大陸上,沒有人能請動我,我想殺你們不費吹灰之力,你們有什么可隱瞞的?”

  領主波圖斯咽了口唾沫:“您,自稱他的故人,難道叫…路禹?”

  愕然許久,路禹看到波圖斯從書架上取出一份信件,雙手遞向了自己。

  路禹拆開,信件開頭赫然寫著。

  “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路,請不要為我悲傷。”

  “我的朋友啊…請允許我冒昧這么稱呼,但路禹你應該是我的朋友吧。”

  “即便你覺得不是也無妨,我知道,你是個念舊的人,總有一天還會返回格朗,看著這片混亂的大地,一定會好奇我現在何處,像你這樣的魔法師一定是有辦法找到痕跡,看到這封信件的。”

  “當年一別,我離開了格朗,四處游蕩,卻始終覺得內心空洞,忐忑不安。”

  “我突然意識到…我可能,已經離不開腳下這片土地了,無論我去往何方,夢中,仍是兒時長大的街道,以及庭院里那顆果樹掛滿碩果的景象…我想家了,所以又當回了家貓。”

  “康沃爾讓這個國家徹底爛透了,繼續下去,與索雷森的戰爭必然會再次被挑起,這一次,會有很多孩子被抓上戰場。”

  “記得我說過的故事嗎,我當過很多次逃兵,逃避那些應負的責任,只是因為殺死了一些惡徒,便被你稱之為英雄,得到與你與希瑟那樣優秀的人欣賞。”

  “這次,我不想逃避。”

  “我不知道殺死康沃爾會讓事情走向何方,但這個國度已經不可能比我動手時更糟了,總得有人做點什么,為什么不是我呢?也許我的死,能讓更多的人,站起來對抗康沃爾。”

  “臨行前,我在領地內的那株楓樹下埋了一些果酒,雖然不知道你何時會來,但請好好享用,論釀酒的手藝,我還是有些自信的…我知道你不喝酒,但請原諒我,也只能顯擺這一項了,你應該不會介意吧?”

  “如果可以,請你給予白珀一些幫助,這片土地需要一個容納格朗逃難者的棲身之所,波圖斯是我看好的人,他會成長為一位優秀領主,未來也許會是一位優秀的國王。”

  “一只想成為野貓,最終還是回來當家貓的殺人魔,敬上。”

  這封由家貓口述,白珀領書記官親手寫下的信件,路禹看了一遍又一遍。

  許久之后,路禹把目光投向了領主波圖斯。

  “如果給你統治格朗,你會做什么?”

  波圖斯愣了片刻,下意識回答:“修生養息,大力開墾良田,讓人們吃飽飯。”

  路禹深深地凝視著對方:“記住你的回答,如果你做不到,我給你的,也能奪走。”

  領主府的眾人渾身顫抖,他們想到了什么,紛紛抬起頭。

  路禹選擇相信家貓的判斷,也決定實現他生命最后留下的愿望。

  “我會幫助你成為這里的王,會給你讓土地富饒的知識,也會給你喂飽子民的新作物種子,你要做的是,讓像家貓這樣的人,能安安心心地,過平靜的生活。”

  波圖斯腦袋嗡嗡作響,本能告訴他眼前魔法師的話太過自大,但直覺卻讓他緩緩半跪于地——路禹威嚴的神情令他難以抑制跪拜的沖動。

  “記住,格朗的改變,是他給你們帶來的。”路禹悵然,“不要讓他的熱血,白流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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